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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露華濃,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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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澗躲在漠北寒涼偏僻之處,日落得比尋常地方早些。

以往,盛安的護城河才正與紅霞交錯,被染得耀目,夜市也還未鬧開,酒館裏劃拳聲此起彼伏,十方瀲灩華燈未上,城隍廟燭火在歇,都還是暮色。

這兒卻已黑漆漆一片,只能借著微微的燭火依稀分辨左右。

戚雪之梳洗罷了,又倦又怠地躺進被窩,不禁思量起白日沙利亞的那番話來。

她說,薩默爾與她一見傾心。

他若真無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又怎能對小生打扮的她有這般心思。除非如她所想,早在涼州城裏,他便識破了她的女兒身。之後在黑水斷崖,不過是順手拈來一個人情,趁機占了她的便宜。

再細細想,薩默爾若早就料到如此,一番心思付諸於她,十之八九是利益所趨,餘下一二才是玩味。其中多少算計藏入心腹,掩在一雙碧藍的眸子裏,比那伊瑪尼有過之無不及。

不不不,怎會?

戚雪之隨即擺頭,伊瑪尼的陰謀算計只為城邦社稷,而薩默爾,則喜歡在些不正經的時候耍小聰明,二者又怎能相提並論。

“娘子在想什麽,如此入神?”

薩默爾悄無聲息躺進被窩,話語間,一雙手早就緊緊摟住她。

“你怎麽...”

戚雪之正想念叨他一二句,就被這廝尋了空子,恬不知恥地親了過來。她被摟得動彈不得,只能由這登徒子胡攪蠻纏。

真不知道,這渡氣救人的把戲有什麽好的,他總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這般。這口齒唇舌糾纏,她只怕真真會惹來陰熱的濕癥,滋生邪祟。

可薩默爾卻愈發放肆,溫香軟玉在懷還不夠,他偏要起身,以洶洶氣勢將她裹在身下,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帶。

戚雪之猛地意識到不對勁,嚇得一個機靈。

“強、強、強取豪奪非君子所為。”

薩默爾眼眉彎彎,碧藍的眸子不知怎的就惹了星辰,熠熠地看著她,道:“敢問娘子,為夫與你親熱有何不對?”

“昨夜你明明才說自己君子做派,更何況,我還沒承認你是我夫君呢。”

戚雪之初次嘗到歡好的滋味,只覺得害怕,胸口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我們不都已經坦誠相見了,還怕什麽?”

“你可明白,強扭的瓜不甜。”

薩默爾瞧她一臉戒備,似乎被他剛才所為嚇得不輕。仍舊忍不住想捉弄她,道:“不甜便不甜罷,止渴就行。”

帳篷外,沙利亞聽得那叫一個神情蕩漾。

原來薩默爾這小子,到如今都還沒得手啊,嘖嘖,到底是她高估了他。

阿裏木被方才一番話弄得雲裏霧裏的,從沙利亞肘下探出個小腦袋,悄悄地問:“阿母,什麽是強扭的瓜?”

沙利亞蹙眉,低聲回道:“人家姑娘未經人事,害羞呢。”

“那和瓜有什麽關系?”

“看來還得我這個當姊姊幫他一把才行。”

沙利亞答非所問,阿裏木更是聽的稀裏糊塗,又問:“阿母阿母,阿裏木不懂,我們可是要幫舅舅扭瓜?”

“嘿呀,你還小,等長大以後,想吃瓜解渴了,自然就懂了。”

阿裏木撓撓腦瓜,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

可瓜哪是想吃就能吃的,便是薩默爾這廝,使盡渾身解數,都求而不得。

戚雪之萬般的不情願,他能如何?

中原最忌強取豪奪,她打心底裏不認他這個夫君,他總不能勉強罷?

若非心甘情願,只怕日後,她會恨極了他。

薩默爾縱是忍耐如此,在戚雪之眼裏依舊如豺狼,似虎豹,饑腸轆轆,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大快朵頤。

他雖再無放肆,可一雙手就挨在她腰旁,指不定什麽時候興味一起,又要有扒她的衣帶。

敵不過他是其一,不敢有所為是其二。

戚雪之就怕一不小心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惹了一把火,可就真真是自討苦吃了。

以前在盛安城,她曾從十方瀲灩的話本裏讀到,這些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卻沒想,竟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大意。

怎能將清白與個登徒子作賭?

她不信他,就只能想個應對的法子,斷了他的念想。

以針逼中樞、外關穴,有催吐瀉下之用,似極了水土不服之癥。看她狼狽受苦,他怎的都該下不去手了罷?

戚雪之咬咬牙,為換來一夜好睡,也只能如此了。

可針針如刺,陷入肌裏,疼得她兩眼噙淚。到頭來,一夜不得好睡的仍是她。

尤其是第二日睜眼醒來,肺腑間,仿佛翻江倒海般難受。她匆匆起身,跑到外頭飲了滿滿一盞涼水,才有些許好轉。

“娘子當真這麽難受?”

薩默爾緊隨其後,怕她著涼,抱來一件狐裘,披在她身上。

戚雪之心知不能讓薩默爾看出破綻,順著道:“我要去天水鎮,為阿裏木添幾味藥。”

薩默爾怎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又怎會讓她稱心如意。

“娘子不認得路,要是走丟了可就麻煩了。”

一句話,他竟念了一路,惱得戚雪之心煩意亂。

分明是他薩默爾厚著臉皮跟來,怕她中途逃了,還偏生要尋個關切的因由。

簡直和稀泥似的,甩都甩不掉。

可戚雪之猜到些許,卻猜不到始終,薩默爾所求,又怎會只是如此。

“薩默爾,舍得帶新娘子出來了?”

“薩默爾,你小子可真是如願以償了。”

“恭喜,恭喜啊。”

自打入了天水鎮,一路上全是賀喜。那日她與他在樹下結親,著實引來不小的風波。眼下,她拋頭露面,自然是要被議論的。

可她聽倦了誇讚稱羨,也聽倦了薩默爾不知廉恥的應和。

“多謝多謝。”

“我娘子生性靦腆,就不與你們一一介紹了。”

戚雪之知道與他鬥嘴,也尋不到什麽好處。更何況,她占上風的時候少得可憐。

可偏偏,她又咽不下這口氣。

“薩默爾。”

她倚在藥櫃前,裝作恩愛的模樣喊他過來,不緊不慢地教道:“喏,這是雷公藤,這是關木通,這是牽牛子和蒼耳子。”

“嗯?”

薩默爾不知她怎會忽然起興,與他說這些。藥理草木他一竅不通,這不是浪費口舌麽?

戚雪之擺弄著掌心的藥草,悠悠地繼續道:“這些草藥若經常服用,最容易盜汗多夢,陽虛力衰。師父曾教過,若是烹制有道便可隱去氣味,混入菜肴中,食而不知。”

說著,她將藥草置入他掌心,道:“所以你可得小心提防著,別哪一天就著了道。”

臭丫頭,還敢嚇唬他。

薩默爾才不怕她這點唬人的小伎倆,道:“娘子當真舍得?”

她怎不舍得?若再不費心思小心提防他,她可連清白都保不住了。

戚雪之自昨夜就在暗暗打算,在天水鎮悄悄捎些迷香,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反正他不通藥理,也不會察覺。

想來今夜如果能摻入燭火,待他倒下,不省人事,就可換來一夜無憂。

出了藥鋪,依稀聽到街邊正有人你一眼我一語地小聲議論。戚雪之好奇心作祟,禁不住停在一旁,側耳細細聽。

這不聽不知道,好樣的,碎葉城的臥吉達妮竟有了身孕,據說還是伊瑪尼拜神所賜。

可真真是一出好戲啊。

戚雪之心裏想:阿迪勒什麽德性她還不知道?這爹當得委屈不說,伊瑪尼又跟著湊什麽熱鬧?

她擺頭冷笑,捧著藥簍尋了條冷清的小道,快步走了,正巧就沒聽到後頭的幾句。

“你說怎麽就偏偏趕在盛安攻破碎葉城的時候,有了身孕?”

“要我說,這就是阿迪勒的報應。做了這許多的壞事,終於等來這一天。”

薩默爾聽在心裏,看著已經走遠的戚雪之,不由得眉頭緊簇,像個丟了糖人的孩童,傻乎乎地楞了片刻,才追過去。

折回天水澗,戚雪之借著煎藥的由頭,支開了薩默爾。

順手將藏著的迷葉搗碎,偷偷裝進藥囊,擱在衣袖裏,只等夜幕低垂,派上用場。

那一頭,薩默爾聽來這天大的消息,正與沙利亞和阿裏木繪聲繪色地講道:“你說說看,阿迪勒喜好男色,冷落臥吉達妮這許多年,如今她竟有了身孕,可不可笑?”

阿裏木年紀小,不知道這其中的覆雜,只覺得奇怪,問道:“有了娃娃不該是歡喜的麽?為何被舅舅說得如此可憐?”

“當然是委屈了。”

“為何會委屈?”

阿裏木滿眼疑惑,繼續問道:“阿裏木每日喝那麽苦的藥,都不覺得委屈。”

說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瞟了戚雪之一眼,接著道:“若是舅舅也生了個娃娃,與阿裏木作伴,阿裏木便不覺得委屈了。”

幹得漂亮。

這一句,惹得沙利亞和薩默爾齊齊看向戚雪之。

戚雪之被人盯得發毛,卻只能裝作全然不知。心裏才最是委屈:這一家子都什麽德行?

入夜,她早早就將迷香點燃,佯裝昏睡,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嗅到薩默爾的氣息,也不慌著答應。

“怎麽這麽早就歇下了?”

他開了口,她才悠悠轉醒,裝得一臉困倦的模樣,應道:“天水鎮來回一路,乏得很。”

薩默爾這登徒子果真挨了過來,她怕他又似昨夜般,寬她衣解她帶,嚇得先發制人,不由分說便含住他的薄唇。

她被他占便宜占得多了,自然也學會了些。便是依樣畫葫蘆,也能將這渡氣救人的伎倆與他賣弄賣弄。

唇舌分離,她看他又驚又喜的顏色,一本正經地挑起話頭。

“你說,霍將軍何時才能攻下碎葉城?”

薩默爾聽來,笑意收斂,答道:“隴西峽谷易守難攻,以伊瑪尼的個性,該是又布置了不少花樣。”

“霍將軍領兵多年,想來上次在他那兒吃了虧,這一次該再難重蹈覆轍了。”

戚雪之若無其事地說著,心裏卻疑惑:為何還不倒?

罷了罷了,她再尋個話頭,拖延會兒。

“阿裏木這幾日已有所好轉,成效明顯。日後留心調理,雖說無法根治,但也不會再似之前那般,發作起來咳喘難忍。至於藥方子,回頭我再謄寫份詳盡的交予你。”

“你說的,是那些鐵木通和雷公藤麽?”

戚雪之盯著那雙碧藍的眸子,愈發詫異:怎麽還不倒?

真真是古怪。

薩默爾看她眉頭微蹙,伸手去抹,繼續道:“娘子可是在暗暗古怪,怎會過了許久,迷葉對我仍無半點兒作用?”

戚雪之眉頭蹙得更深,直直看向他。

“對我們丁零人來說,最不怕的便是沙暴和迷香。娘子,你失策了。”

原來,他早就識破了她的小伎倆。

方才他還那般與她配合?可又是在心底取笑她了?

戚雪之不甘心,道:“為何我卻覺得頭暈乎乎的。”

“當真?”

薩默爾邊說,邊褪去衣帶,眨眼間,竟不著寸縷。

戚雪之一看,“騰”地坐起,臉上火辣辣的,像被晌午的日頭曬了幾個時辰,要燒起來似的。捂著眼睛就往榻邊挪,聲嘶力竭地喊:“你、你別過來。”

“娘子如此反應,可一點都不像暈乎乎的樣子呢。看這動作,倒是靈活的很。”

戚雪之哪還顧得上這些,喊道:“你、你穿上衣服好好說話。”

“分明之前就已經看過,娘子何必這麽見外?再說了,吃虧的明明是我才對。”

這虧她可不敢讓他吃。

以薩默爾的作風,若是吃了虧,那可得千倍萬倍地從她這兒討回來。

她怕,怕極了。

要說,這廝還真是像極了盛安城巷道裏,那些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而她很不湊巧的,便是那良家婦女。

“娘子怎麽如此不信任我?昨夜的把戲還要再來一次?”

薩默爾極盡委屈的顏色,繼續道:“娘子若是不肯,我怎會越雷池半步,你又何苦傷了自己。”

他又是親又是脫的,還不算逾越?

這樣的話說出來,當真以為她會信麽?

戚雪之心裏如是想,嘴上卻不敢說,反正她不信他的邪。

薩默爾本想看她乖乖認栽,可小妮子畢竟聰慧機敏,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只見她捂住下腹,吃痛地驚呼:“疼,疼疼疼。”

“娘子怎了?”

戚雪之裝得苦痛萬分,倒在榻上有氣無力地道:“應是、應是葵水來了,腹痛得厲害。”

薩默爾憋笑,應和道:“那該如何是好?”

“我大可處理妥當,你不妨就先歇下罷。”

戚雪之手足無措地挪下床,一雙玲瓏剔透眼不知該看何處,只得將被褥朝他扔去,逃也似的奔出帳篷。

蹲在澗邊捂著發紅發燙的臉頰,也不知道這針眼,是不是真要長出來了。

可就算是葵水,也只能拖延幾日。早晚有一天,她會露餡兒。

不行,再這麽下去,她可就真回不去了。

戚雪之滿腹哀愁,正苦惱應對的法子。另一頭,帳內燭火閃爍,沙利亞瞟了眼睡熟的阿裏木,繼續鼓搗起來,嘴角蕩開一抹古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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