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縣這次的瘟疫來勢兇猛，盡管在葉曦和白淮南的防患之下，這瘟疫還是迅速傳了出來，很快，除了那五人之外，瘟疫已經傳到了百姓之間，有不少百姓都染上了，偏偏還當做是普通的風寒，並沒有放在心上，沒有及時治療，結果死傷無數。

頓時之間，本就蕭條的浚縣又變得淒慘無比，遍地都是哀嚎的傷者，整個城被傷痛的陰雲環繞著。

葉曦戴著面巾行走在隔離區，細細查看著傷者的情況，眼看著不斷有人被擡進來，她的臉色也越來越白，胃裏又是一陣酸水浮了起來。

然而她卻是生生憋住了，隨手抓住了一老朽的手臂。

那老朽嚇了一跳，差點給她甩開，見到是葉曦後才忍住了，關切地問道：“葉大人，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沒事兒，只是有些反胃了，老婆婆你沒事兒吧？”葉曦反手抓住她的手臂。

老婦人嘆了一口氣，聲音孱弱：“哪裏會沒事？我的孫子都已經得了瘟疫，前些天剛剛去了，我一個死老太婆獨活在這世上有什麽意義啊！我還不如也死了算了啊！”

她說著說著就戚戚哭了起來，和眼前這一副慘淡的場景相得益彰，葉曦鼻子一酸，也這麽流下淚來。

這瘟疫倒不是沒有法子可治，她之前寫下的藥方就是專門治理瘟疫的，只是這病本就是因為洪水泛濫，百姓們生活條件艱苦，所以病菌叢生，風寒時染，最後演化成了瘟疫，加上現在浚縣也剛剛重建，各個方面的衛生問題都沒有妥善解決，導致瘟疫傳播速度更快，死傷無數。

到了這個時候，葉曦也顧不上自己的娘娘身份了，擼起袖子就進了隔離區，幫著郎中們餵藥熬藥，什麽能做做什麽，一天到晚都沒有停下來過。

已經是月上梢頭了，葉曦才揉著發酸的腰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屋外夜涼如水，後院的廚房飄來陣陣飯菜的香味，不知為什麽，葉曦突然就紅了眼眶，好像是好久未聞到這樣的香味了，也許久沒有看到祁餘了。

“天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葉曦望著那一輪彎月，喃喃道。

門口響起幾聲敲門聲，白淮南站在柱子旁，手端一個食盒，表情有點嚴肅。

“一天沒吃東西了，吃點東西吧。”他走過來。

“不吃，沒心思。”葉曦轉過頭去。

白淮南不急不緩地給她布菜，淡淡道：“娘娘三思，再不吃就不要怪卑職不客氣了。”

“你想幹嘛？”葉曦回頭看他，一臉無謂。

“不想幹嘛？連夜將娘娘送回天京即可，卑職管不了娘娘，自然有人管得了。”白淮南將湯碗遞到她面前。

他說的人自然是祁餘，葉曦臉一白，試圖喝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白淮南斜她一眼，把手中的筷子放到葉曦手裏。

葉曦：“……吃，我吃還不行嗎？”

眼看她終於認認真真吃起了飯，白淮南才站到了一旁去，在腦子裏組織了一番語言開口。

“最近外面瘟疫橫生，很是危險，卑職希望娘娘能為肚子裏的皇子想一想，為了他的健康，也請娘娘不要像今天這般了，就待在驛站就好，外面有卑職和縣令大人，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葉曦嘴裏包著飯，一時說不出話來，而且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麽，只得聽白淮南接著說。

“娘娘一直尋找著的毒箭樹最近也有消息了，有山夫今天來報給卑職，就在西南處的叢林中，有一顆毒箭樹，因為含有劇毒，所以一直無人敢伐，肆意生長，娘娘若是去找，定能很快尋到。”

葉曦一口飯差點沒有吞下去，急吼吼地喝了一杯茶水才能呼吸順暢，瞪大眼睛問道：“真的嗎？真的能找到？”

白淮南看著她，最後終於點了點頭：“只要娘娘答應卑職不再出驛站，卑職可以保證帶娘娘找到那毒箭樹。”

“行行行，你說什麽我都答應。”葉曦高興地昏了頭，點頭如小雞啄米。

不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還是先哄著這小侍衛先說，葉曦忍不住笑了起來，飯也越吃越香，就連臉蛋兒都吃的發熱。

那頓飯葉曦吃的很滿足，也很開心，她早早就上床睡了，夢裏她又夢見了許久未見的華瑩，這次小丫頭沒有哭出珍珠來了，她的臉上笑開了花，拖著一個麻袋就朝自己沖了過來，等到她好不容易停下來，將那個麻袋放到自己面前時，一個腦袋突然就從麻袋裏鉆了出來。

“葉曦！”鉆出腦袋的祁餘猛聲一叫，嚇得葉曦直接驚叫一聲醒了過來，滿頭大汗。

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微弱的光亮從窗戶縫裏鉆進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桌子上的紫砂壺，那是她昨天喝的人參湯。

她腦子昏昏沈沈的，仔細一摸，身上全都濕透了，就連身下的被褥也濕了一大片，眼角的水漬形成了濁物，卡的她眼睛生疼，只得伸手去揉，誰知手剛碰到臉就發現了不對勁。

借著微弱的光線，她看見自己的手上長起了小小的皰疹，白色的，亮亮的，和那些百姓一樣。

這是感染瘟疫的癥狀。

葉曦雙頰發燙，猶如當頭一棒，呆呆望向自己的小腹，良久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邊，天京宮城內，祁餘的換血行動也開始了前期的籌備行動。

宮中的太醫沒人嘗試過這個法子，都有些害怕，最後還是寧心雅用皇後之威讓他們服了軟，開始查起資料來。

最後終於在一本古籍裏查到這怪異的法子，就是找一個血液與原主不相抵抗的人來，進行換血，這樣失血過多的原主也許還能救。

方法是知道了，但是誰來換呢？這又是一個問題，且不說這個方法操作危險性很大，就說最後就算換血成功了，原主的性命和換血人的性命也很有可能保不住，到最後落下一個最壞的結局罷了。

“先試試本宮的吧。”寧心雅看著床上的祁餘，淡淡道。

“皇後娘娘三思啊，臣等實在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啊，如若……”李太醫苦口婆心地勸道，卻是直接被寧心雅打斷。

“廢什麽話！叫你試就試！別拖延時間了。”她一揮袖，霸氣十足。

片刻之後，李太醫出來了，他的手裏端著一個瓷碗，清亮的水裏漂浮著鮮紅的血液，只輕輕一晃，兩滴血液就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寧心雅呼吸一窒，只聽那太醫開口：“回皇後娘娘，您的血液與皇上的並不抵抗，可以給皇上換血。”

“這法子你有幾分把握，本宮要聽實話。”寧心雅問。

李太醫面露難色，十分老實地回答：“回娘娘，只有五成把握。”

祁餘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唇也不停囁嚅著，寧心雅粉拳緊握，突然想起了當初他第一次來寧府時的場景。

他長身玉立，漫天的柳絮紛飛，正巧遇見剛剛下學回來的她，也就停下了腳步笑了笑，他說：“小姐好，春日正好，家父可在？”

那個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說不出話來，直到他走遠了才反應過來，捂住了一顆跳得飛快的心臟。

“又是一年春日了，祁餘。”寧心雅看著他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那日的換血持續了四個時辰，太醫們的衣衫是幹了又濕，濕了又幹，血水是倒了一盆又一盆，過程是相當地繁瑣艱難。

終於完成一步後，幾個老太醫們累得直接虛脫，癱倒在地，而床上的兩人臉色蒼白，都只著裏衣，眼睛緊閉，呼吸孱弱，不知是死是活。

寧丞聽到消息沖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幾個太醫剛剛準備離開就被寧丞一把揪住了衣領，惡狠狠地罵了起來。

“誰讓你們讓皇後娘娘以身試險的？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本官讓你們提頭來見！”

幾個老骨頭嚇得瑟瑟發抖，慌忙求饒：“首輔饒命啊！這是皇後娘娘自己的意願，臣等也是被逼無奈的啊！”

“你……”寧丞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把丟掉那老太醫，牽起了自家女兒的手問道。

“現在情況到底如何了？趕快如實道來！”

“回首輔，換血還算成功，皇上體內的毒血已經清理幹凈了，娘娘身子孱弱，一時受不了這樣的動作，現在還在昏迷著，臣會開些補氣血的藥來，就看娘娘撐不撐不的過今夜了，今夜一過便好了。”

李太醫越說越害怕，就差點跪下來了，當初自己早就提醒過寧心雅這法子不安全，她卻異常地堅持，如今這樣的結局也實在沒有辦法。

本以為寧丞會大發雷霆，誰知他居然什麽都沒說，連頭都沒有轉過來一下，幾個老骨頭這才趁機跑了出去，把時間留給父女二人。

那夜寧丞說了很多話，然而一直睡著的寧心雅卻只字未答，恬靜的面容讓人看得心疼。

平盛第四年初春，皇帝祁餘的第二任皇後，首輔寧丞的千金寧心雅在睡夢中去了，去世時其父守在身旁，任誰叫也沒有動過，直到最後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從此以後，百盛再無寧家，祁餘再無寧丞。”

祁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因為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是睡著前的那般昏暗，就連天邊那朵烏雲都沒有變過。

但又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因為之前明明還意氣風發的尚春，現在居然平白生出許多白發，臉上的皺紋堆積成堆。

“尚春。”他的聲音像破鑼擦過沙子一般難聽，祁餘自己都嚇了一跳。

昏昏欲睡的老太監猛地一下驚醒過來，瞧見祁餘終於是睜開了眼睛，眼淚一下就下來了，跪地大呼道：“皇上！您終於是醒了，終於醒了啊！”

祁餘腦袋疼得厲害，一字一句問道：“朕……睡了多久了？”

“已經是一月有餘了啊皇上！”

祁餘太陽穴一跳，還真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這麽久，一時之間腦子還反應不過來，眼珠子轉了又轉，終於想起要問什麽了：“兮妃呢？還在安河附近嗎？”

尚春點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娘娘和白淮南一直在浚縣，那裏受災嚴重，如今又染上了瘟疫，很是棘手。”

“瘟疫？”祁餘眉毛一挑，掀開被子就要起床，誰知道自己居然使不上任何力氣來，就連穿鞋都很困難。

尚春見罷立馬迎了過去，細細給他穿上：“皇上莫急啊！那瘟疫應該是處理的差不多了，朝中派了人前去救援了，那邊沒有傳來壞消息，娘娘應該沒事兒，您現在最應該做的可不是這個。”

祁餘穿好了鞋，緩緩移動著腳步：“不是這個，那是什麽？”

“皇上應該去看看首輔大人，和他好好聊聊。”尚春低聲回道。

“他又是怎麽了？”祁餘自己穿上了皇袍，因為疼痛，動作倒是慢條斯理，有條不紊的。

尚春嘆了一口氣回道：“首輔大人似乎變了一個人，不來早朝，也不處理公事，只待在自己府中，整日飲酒作樂，一改勤儉品行，變得奢靡無度起來。”

這事情聽起來著實蹊蹺，祁餘眉頭一皺問道：“首輔大人為何會變得如此？”

這下尚春卻是不敢說了，結結巴巴起來，在祁餘一再催促之下才說了實話。

“前幾天，皇後娘娘去了。”

“誰？”祁餘轉過頭來。

“皇後娘娘。”尚春一個撲騰跪下來，大呼道：“請皇上節哀！”

祁餘不說話了，過了好一陣才終於反應過來，臉色也僵了下來，他說的皇後娘娘是那寧心雅，寧心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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