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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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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6日,青森。」

弘前的旅館都從年初時就爆滿,因此我跟不二周助在青森落了腳。弘前的櫻花還未滿開,我們就漫無目的地逛起青森。這裏的街頭安靜少人,我和不二周助跑到新鮮市場去,然後每人啃著一個蘋果搭JR去近代文學館。其實想去參觀的是我,不過不二周助覺得我們還是一起行動比較好。我卻沒想到會在那裏遇到我的一個熟人。

正專心看展品時,我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我還以為是在我身邊的不二周助,扭過頭去時才發現是我的一位同行,中島小姐。“哎呀,半年多沒見,吉澤真是越來越漂亮啦。”她親昵地把手搭在我手臂上說。老實說,我雖然認得出她來,卻不覺得我們有多熟,被她這樣熱切地套近乎,我有點吃不消,只能無措地說些客氣話。可中島小姐像是完全察覺不到我的不自在一樣,仍舊不肯放開我。她喋喋不休地說了一會兒,又把註意力放到不二周助身上。“真是的,跟男朋友感情也這麽好。這位就是森山君吧?”

我越發尷尬了:“不,他不是。”我試圖抽回手臂,暗自希望她快點識趣走開。

可討厭的人之所以討厭,就在於他們永遠不合我期待。中島小姐像演戲一樣,誇張地掩口低聲驚呼,“哎呀,吉澤換新男友啦?”她抓著我胳膊的手用了比剛才更大的力氣。這讓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我強忍住不耐否認她的說法:“你想太多了,我們只是旅伴而已。”

“這個嘛……”中島小姐暧昧兮兮地笑起來,忽然湊到我耳邊問我,“那你們晚上會住同個房間嗎?”那一刻我感覺,她話裏的惡意猶如實質紮進我耳朵裏。

我正想拉下臉來呵斥她,不二周助卻走過來輕輕抓住我的另一只手臂。“吉澤小姐,我們該走了。”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微抿著唇,眼底像是結了一層冰一樣,顯然不高興了。中島小姐還在我們中間來回打量,這時不二周助朝她點了一下頭:“對不起這位女士,我和吉澤小姐趕時間。”

他拉著我一路走出展館,臉上沒有慣常的笑容,我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他放開我時我忍不住悄悄地往後縮了縮,他卻拉起我的右手。我嚇了一跳,正要抽手時,不二周助說:“只是想看一下你的胳膊。”他說著把我的袖子往上卷起,我胳膊上被中島小姐捏出來的通紅印子便露出來。

見不二周助皺眉頭,我連忙把袖子拉下來安慰他:“沒什麽啦,我總是這樣,輕輕磕一下就有瘀傷,其實一點都不疼。”我轉動手臂給他看,“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沒事。”

不二周助看著我,“噗嗤”笑出聲來。“吉澤很可愛。”他說。

重新看到他笑臉的一刻,我心裏一直緊繃的那根線終於松了下來。

“那個,剛才中島小姐的話……對不起。”我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不二周助聽到了多少,可他的確因為我而受了輕慢。

“吉澤沒必要道歉。”不二周助笑瞇瞇地說,語氣卻忽然一轉。“那位森山君是吉澤的男朋友嗎?感覺吉澤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特別在意啊。”

“才不是在意呢,”我毫不遲疑地反駁,“是不想讓你被牽連嘛,你不知道中島小姐的嘴有多碎。”話已脫口而出,我才想起來要四下看看中島小姐在不在附近,好在她並沒有跟出來。

不二周助眉眼彎彎地笑了:“忽然覺得有點高興。謝謝你為我說話,吉澤。”

我看著神色溫柔的他,忽然意識到我跟他的熟識度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期。過多一拍即合,會讓一拍兩散變得越發艱難。我已經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如同最初設想一樣坦然地對不二周助說再見。我開始害怕到達旅途終點。

“為了不讓這一天以糟糕的心情收尾,我們現在到弘前去吧。”

“誒?”

不二周助卻又一次向我伸出手。我鬼使神差地握上去,然後跟他到車站去。

到弘前城時已是傍晚。櫻花才開了三四成,來看的人並不多。我跟不二周助並肩站在一棵櫻花樹下仰頭看花,花瓣們還未完全張開,每一朵櫻花都像是玲瓏的小碗,珊珊可愛。

“再過兩天就全開了吧?”

“是呀。”不二周助說,“今年的櫻花開得快,去年北海道的櫻花從初綻到滿開用了二十天呢。”

“今年天氣好嘛。”停了停,我小聲說:“天氣這麽好,也許今年就會發生什麽好事吧。”

“好事嗎……”不二周助微瞇著眼凝視遠處的巖木山。“一定會發生的。”他堅定地說。

“你這麽說,該不會是仗著自己在神社許過願吧?”雖然他說的話正是我想要的回答,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跟他拌一下嘴。

不料不二周助笑瞇瞇地回擊:“如果吉澤這麽說,我們現在到神社去也是一樣的。”

我悻悻地縮了縮:“還是算了吧……”

我們搭末班車回弘前市,想找個地方吃東西卻發現街上的店都關了門。我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只顧著花卻不顧胃,沒心沒肺到我們這份上也夠少見的了。好在最後我們終於找到一家面店。掀開布簾走進去後我才松了一口氣。“還以為真要餓著肚子回青森去呢。”店主是個很熱情的當地人,聽到我這句話他還特地給我們多切了幾片牛肉放進去。

從青森站回旅店時不二周助問我心情有沒有好些。我楞了一下,然後皺眉:“其實本來我都忘了那回事了。我可是堅信不能讓壞記憶留在心裏超過一小時的人。”

“這樣嗎……”有一瞬間我覺得不二周助似乎有點失望,不過沒等我深究,他就眉眼彎彎地說:“讓你想起來不開心的事真的抱歉,那我們明天也努力制造一點開心的記憶把它們頂掉吧。”

我點了頭,看到有一大枝櫻花從墻裏探出來,花朵朝路燈仰起,被燈光照得透亮。

「4月29日,青森。」

4月29日我接到森山和彥怒氣沖沖的電話,那時我還和不二周助留在青森,因為貪著這裏的春祭所以我們都不舍得這麽快離開。

“你和我分手是因為那個男人嗎?”森山和彥像吃了火藥一樣問。

我看了不二周助一眼,然後走到人少一點的地方,心平氣和地說:“我只是跟人搭了個伴,而且那是跟你分手之後的事了,我不覺得你有資格過問什麽。”

“可是分手什麽的,我只是開玩笑,我沒想到你會當真。”

“呵。原來你喜歡用這種事隨便開玩笑嗎?抱歉這次我當真了。”

幾乎就在我說話的同時森山和彥急切地懇求:“想想我們的四年吧。”

我沈默了下來。好半天才說:“你非得讓我記起來嗎,你跟我在大街上吵架,然後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轉身就走。”那真是我二十二年人生裏最傷心的記憶,我鞋跟斷掉,因此還以為森山和彥只是在開玩笑,直到眼看著他的身影要消失掉才意識到他是真的要丟下我回去。我喊他的名字,路上的人都側頭看我,還有人上前問我要不要幫忙,而那時的森山和彥,到底為什麽鐵了心地不回頭呢。我從小到大都被家裏人庇護得順風順水,那是我第一次嘗到被拋棄的滋味,此生都不會忘記,更不想經歷第二次。

這回輪到森山和彥不說話。最後他用一種很遺憾的語氣指責我:“你以前不是會翻舊賬的人。”

我笑起來。的確,我很討厭翻舊賬,因為我覺得再美好的回憶也不足以支撐生活,我的信念和力量通通來自我對兩人之間未來的無限期許。但這什麽時候變成我應該忘掉森山和彥一切過錯的理由了?

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我什麽都沒說。只是告訴森山和彥:“真巧,我也覺得你以前不是這樣。所以,算了吧。”

“未久……”森山和彥喊了我的名字,我沒有答話卻也沒掛斷電話,而是平靜地等他接著說下去。“再見。”森山和彥說完掛斷電話,而我,在聽到那句“再見”的剎那,眼淚流了滿臉。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森山和彥這個人,有關這名字的一切,從此都變成回憶了。

一張紙巾遞過來。我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到不二周助正站在我面前。和上次一樣他什麽話都沒說,這樣的體貼態度讓我感到慶幸。“眼睛要紅了喲。”他微笑地對我說。我慌忙抓過紙巾按在眼睛上一通揉,紙巾卻又被不二周助搶了回去:“你這樣揉的話眼睛就真的要紅了。”

他一點一點地為我擦掉眼淚,我註視他漂亮的藍色眼眸,視線卻反覆變得模糊一片。我索性自暴自棄地捂住臉:“就讓我哭一次嘛……”

晚上我跟不二周助跑到了居酒屋去。雖然不二周助不讚同這個提議,可在我的堅決要求下他還是縱容了我的任性。我的酒品一向不怎麽好,主要表現在喝醉之後我就要變成話癆,纏著身邊的人不停說話。其實最初我並沒喝多,還知道自己只是在借著酒勁兒數落前任。

“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過分,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裏,害得我提著斷了根的鞋子光腳走了好遠。”

“唔,你走到車站去了嗎?”

“並沒有,我到瀧見小路去吃大阪燒了。”

不二周助一直看著我笑,眼睛異常明亮。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你的眼睛真好看。手也好看,感覺很適合彈鋼琴嘛。”

可那之後記憶就中斷了,我似乎拉著不二周助說了許多話,可是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通紅的眼睛向我無聲敘述昨晚我丟臉大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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