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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如果我能活到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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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白在趙紀寧家蹭了頓飯才回去。

夏天的傍晚, 餘暉只剩下淺淺一抹紅,涼風習習,馬路邊有老人在乘涼, 頭頂縱橫交錯的電線割開暗藍色的天。

桑白背著書包走在路上, 身後不遠處,少年雙手插兜腳步漫不經心, 不緊不慢跟著她。

“你是要送我回家嗎?”桑白轉頭和他說話,男生掀起眼皮瞥她一下,又很快收回。

桑白視線在街上左右隨意打量, 看到了前面街口的幾臺抓娃娃機。

她擡腿往那邊走去。

“公交站臺在那裏。”書包帶被人重重一拉, 趙紀寧輕而易舉提起書包把她調轉方向,桑白看了眼那邊,仰起臉。

“可是我現在不太想回去。”她開口,微微往下耷拉的眼角顯得神情更加無辜,桑白把這具身體的外表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趙紀寧和她視線相接幾秒, 轉過頭望向街口那邊。

桑白乘機掙脫他,小跑著朝娃娃機奔去。

“你不要跑!”趙紀寧在後頭擰眉呵斥,桑白轉過身,朝他做了個鬼臉。

“.........”

有句話叫又菜又愛玩,這放在桑白身上毫無違和。

從前接趙紀寧放學時偶爾也會路過這種娃娃機, 她總是會忍不住手癢,每每看見了都會帶他過去抓兩把。

結果顯而易見,每次都是鎩羽而歸, 花光所有硬幣雙手空空。

“夾到了!別掉、別掉...”玻璃前, 女孩兩只手撐在上面, 整個人都快貼上去,雙目緊盯著那處嘴裏不住祈禱。

裏面的那只白色長耳兔搖搖晃晃, 眼見著快要靠近出口...“哐當”,鐵夾子發出一聲響,稍作停頓後猝不及防松開,兔子重新掉回了箱子裏。

桑白氣得一腳踢向面前的娃娃機,磨牙,“都是騙人的!”

她對著這臺機器怒目而視,氣鼓鼓,趙紀寧揉揉額,推開她。

“我來吧。”

“你行嗎?”桑白懷疑。從前她實在是抓不到放棄時也曾把希望寄托給趙紀寧,然而小孩滿臉認真握著操作桿,鼓搗半天一把按下...結果仍舊沒有太大改變,都是空手而歸。

趙紀寧沒有回答她,只是從褲兜掏出一張紙幣熟練塞進換幣口,游戲幣哐當當掉出來,他一把抓起拿著手心,開始在游戲機裏投幣。

機器叮鈴鈴的啟動了,已經長大成少年的男孩專註盯著前方,手握著桿和按鍵慢慢調整位置後,一把拍下按鈕。

夾子緩緩下落,夾起後又慢慢上升,移向出口。桑白不自覺屏住呼吸,近了,近了,終於...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掉進了那個洞裏。

桑白彎腰把它撿起來時還有點不真切的感覺,她擡頭不可置信看著趙紀寧,眼裏湧出崇拜,“趙小寧,你好厲害啊,你是怎麽做到的?!”

學渣白虛心請教,誰知學霸寧只是淡淡移開眼,把手裏的硬幣往她面前一放。

“你自己玩吧。”

“???”本著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桑白怎麽能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她連忙追上去,搖著他袖子哀求,“你教教我吧,不行再抓幾個啊,我還想要那個粉色的豬...”

只是最後,不管桑白是撒嬌耍賴還是威脅,趙紀寧都不為所動,他眼神比所有時候都要沈靜,不知道在想什麽,仿佛陷入自己的情緒中,不太關註外界。

桑白無計可施,只好自己把那些游戲幣都抓完了,不過依舊是一無所獲。

她抱著唯一的戰利品那只毛絨兔,跟在趙紀寧身後,這是一個小型的游戲場所,除了幾臺娃娃機外還有虛擬賽車、跳舞機、投籃機之類...桑白目光四處游蕩著,突然眼睛一亮。

門口靠墻邊,陳設著一臺機器,入口處掛著黑色幕簾,兩旁貼著許多卡通照片,彩色的燈四處閃爍。

那是自助照相機。

“我們去拍張照片吧。”桑白不由分說扯著趙紀寧袖子往那邊走,她力氣很大,和先前孩子氣的姿態不同,神情都是堅決。

趙紀寧只微微楞神一秒,就被她帶著扯了過去。

裏頭空間不大,桑白研究了幾秒,大概摸清基本操作,她把手裏僅剩的兩個幣投了進去。

畫面啟動,四四方方的大屏幕上出現了她和趙紀寧的身影,男生和她隔著一個身距,面無表情盯著鏡頭。

桑白把手裏兔子抱在胸前,另只手一拉,趙紀寧跌撞著靠到她身旁,耳邊傳來一聲,“笑。”

他條件反射彎了下嘴角。

“哢嚓。”

畫面定格。

年齡相差不大的男孩女孩並排靠在一起,臉龐青澀稚嫩,眼裏卻都蕩著如出一轍的輕盈笑意。

青春年華,意氣風發。

照片是速洗的。

當場拍當場就可以取照片。

打印機發出細微運作聲,兩個人的面容逐漸呈現清晰,趙紀寧剛看一眼,就被桑白眼疾手快抽出照片放在身後。

“這是我的。”

“裏面有我。”他糾正。有他的肖像,照片原則上就有他一半。

“哦。”

桑白應得很幹脆,動作也很幹脆,手裏拿著那張照片轉身,走出門。

趙紀寧被她厚顏無恥打敗,停頓幾秒,還是追了上去。

回到家,那張照片和兔子都被桑白妥善收進了抽屜。

蹲在原地盯著眼前合上的抽屜一會,桑白起身,一陣暈眩傳來,她捂住額頭,扶著床沿站穩,臉色驟然蒼白。

桑白的病情還是沒有瞞住。

一次在家暈倒後,樂爸樂媽把她送往了醫院,她的病情擴散很快,即便是治療也只是在有限的時間裏延長生命,而且還要耗費大量的人力金錢。

治療很痛苦,會大把大把掉頭發,最後時間都只能困在醫院。

她已經無比熟悉消毒水的味道,這一輩子,她想呼吸自由的空氣。

桑白想回家,她坐在病床上說出自己的想法,樂媽卻當場捂唇哭了出來,樂爸雙眼通紅,女人倒在他懷裏,男人顫抖著聲音勸。

“寶寶,會好的,相信醫生好不好?”

“再多陪陪爸爸媽媽。”

桑白經歷過差不多的一幕,只不過當時的那對夫婦,是麻木的繳了費準備回家,最後走出那間病房時,回頭望了她一眼。

桑白竟然從那眼裏看出了一絲如釋重負。

終於可以不用再事無巨細的照顧著她了。他們把她留在了醫院,像是甩掉了一個包袱。

桑白不怪他們,她只覺得不幸,他們不幸有了她這樣的一個孩子,她不幸的出生在了這個世上。

看著對面含淚的兩人,桑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朝他們微笑。

“好。”

桑白開始接受治療,樂爸樂媽替她向學校請了假,再回去上課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無數人關懷同情的眼神,真心慰問,桑白課桌前聚滿了人,甚至還有人從家裏給她帶了補品小禮物送給她。

這是桑白在班裏人緣最好的一次,仿佛大家都忘記了以前種種,就連曾經在她桌子裏放蚯蚓的方媛媛都期期艾艾站在她桌前,把手裏一個包裝好的禮品盒遞給她。

“樂白,祝你早日康覆。”

她一說完低著頭就走了,桑白拿過盒子打開,裏面是個漂亮的蝴蝶結發卡,要不是因為她神色真誠,桑白真以為她是來諷刺自己的。

“唉。”

午後課間的天臺上,桑白趴在圍欄邊幽幽嘆了口氣,下巴枕著手背,眺望著遠處跑鬧著的學生身影。

“嘆什麽氣?”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個人,嗓音像是夏天浸滿冰塊的薄荷水,清冽提神。

桑白偏過頭去,仍然趴在那裏看他,苦惱發問,“你說,我以後頭發掉光了怎麽辦?”

趙紀寧聞言垂眼,鴉羽似的睫毛覆蓋下來,眸裏卻顯露了幾分溫情。

“不會的。”

“你又不是醫生。”桑白說著扭回頭去,神情哀愁。

“到時候我就只能戴帽子了,現在天這麽熱,根本沒辦法出門,我只能整天呆在病房,哪也去不了了。”

“你想去哪?”

空曠的天臺,頭頂是蔚藍幹凈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漂浮在上面,桑白仰頭註視著,好像看見了一片雪。

“我活了這麽久,還沒有親眼見過雪呢。”她想到什麽,轉頭註視著他,眼裏燃起了興奮和希望。

“小寧,如果我能活到冬天,我們就一起去看雪吧。”

期末考之後,很快迎來寒假。

海市的夏天漫長炎熱,正如桑白所說,她開始掉頭發,一開始是幾縷幾縷,後面變成了大把掉,但是好在,她還沒有變成禿頭,保留了最後的尊嚴。

但她也沒辦法再出門,治療到了後期,各種反應開始出來了,她大部分時候都是呆在病床上,在樂爸樂媽過來時,陪他們一起到外面花園裏散散步。

舒菲菲她們來看過她幾次,每次都會帶小蛋糕和鮮花給她,幾個小姐妹坐在床邊嘰嘰喳喳聊會天,桑□□神好很多。

她覺得自己作為樂白的身份挺幸運的。

第一次擁有了親情和友情,哪怕,時間短得驚人。

只是,趙紀寧卻像是突然消失了,從學校放假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

班裏同學也沒人知道他的消息。

桑白心有點涼涼的,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樂白也算是陪他共患難,她以為兩個人已經是好朋友了。

病房開著空調,保持恒溫,桑白白天發了條短信狠狠辱罵譴責了一番他,此時夜裏,哀怨地揪著被子正準備躺下,房間窗戶玻璃突然被敲響。

病房其他人都睡了,只剩下她,桑白盯著那處,正在猶豫觀望時,又聽到了細微聲響。

一塊小石子從半開的窗戶外骨碌碌滾了進來。

她穿鞋走過去往外探頭看,月光下,少年站在那,臉上的表情無所顧忌,又拽又帥。

“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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