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畢業那天, 被表彰為優秀畢業生，代表金融系上臺講話。

他上一次在大家面前講話還是高三百日誓師大會那天。

扔稿子，就說了一句話。

給他狂的。

今天畢業典禮，明杏特地請了假來參加。

他穿著白襯衫, 人某狗樣。

當然, 身上這份氣場, 是尚在校園的青澀大學生們沒有的。

沒有人會把現在的程放看做一個學生。

所有人都知道, 他值得敬仰。

“很慚愧，身為金融系的學生，我獻身了科技。”

程放開頭就是這句話，底下安靜了片刻後，大家開始笑。

說實話, 很真實, 但莫名好笑。

仿佛是在打他們金融系的臉。

“今天系裏也給了我稿子，但我這個人，就不喜歡平常的，所以我不念。”

程放手裏拿著一疊紙, 翻過去，示意自己不需要。

底下又是一陣歡呼。

“在這之前，我想先給大家看一些照片。”程放身體側了側，示意大家看屏幕。

照片裏的是棠裏，是大山, 是貧瘠的地方, 和窮困的棠裏中學。

當然，中學現在不是這樣了。

因為程放往中學捐贈了教室和器材，修繕了整個學校。

特別是那間年代久遠，在風雨中倒塌過的器材室。

“如你們所見, 這是我的家鄉。”

“它叫棠裏。”

“我從小在這裏長大，長到十九歲，都是這樣的環境。”

“你們現在都看到了，站在你們面前的程放，是個怎樣的人，但你們看不到的是，在棠裏的那十九年，我是怎樣的。”

底下漸漸安靜了下來。

“從脫離小學這樣的小兒科考試後，我幾乎沒有任何一次考試及格過，甚至到高三了，我連最簡單的那些英文單詞都還不會。”

程放這話說的，大家都不敢信。

他知識淵博，頭腦聰明，英語也是說的一等一的好。

當初可是以理科榜眼的成績考進來的。

現在也年年拿獎學金。

“我第一年高考，沒去考試，我知道自己考不出什麽名堂來，當時我的打算，是在鎮子裏，找點活幹，好養活自己，和我的奶奶。”

“鎮子裏能供一個高中生的活，就是苦力活，賣力氣，沒有錢，也沒有尊嚴。”

或許很少有人經歷過那樣的苦，就是精疲力盡到堅持不下去了，還要咬著牙告訴自己，為了那點錢，不能倒下。

“所以你們可以用任何詞來形容我，廢物，敗類，垃圾。”程放笑了笑：“我都覺得沒錯。”

“很多人都這樣罵過我。”

“可我很幸運，在我最垃圾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努力學習，可以再來一年。”

“她陪我，再來一年。”

程放目光看向臺下，眼眸柔和了起來。

已經身價不菲的男人，在說著自己最骯臟的過往，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反而虔誠又認真。

“今天是我的畢業典禮，也是所謂學業有成的日子，我想認真的告訴所有人——”

程放頓了頓，加重了聲音，道：“她是我的神明，我的救世主。”

是永遠凝望的人。

說這些沒有其它的原因，只是單純的想炫耀一下。

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遇見了一個那麽好的人。

明杏眼眶發熱。

一個看似平凡又不平凡的日子，其實又包含了太多重大的意義，那些很簡單的話，也聽的人心裏一陣陣發酸。

“最後，歡迎大家來棠裏看一看，這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屏幕上停留的最後一張照片，風景秀美，山高水闊，一望無際的藍天，美的不像話。

那也是夢中的地方。

典禮之後大家要照相。

明杏穿上了學士服，偷偷的混入了這些學弟學妹中間。

“程放同學，能合照一張嗎？”她站在程放面前，笑盈盈的看著他。

“你的救世主來了。”她眼睛彎成了月牙。

“很榮幸。”程放點頭，站在了她的身邊。

連著拍了好幾張照片。

明杏回看的時候，覺得真好看。

比結婚證上拍的那張還要好看。

“這位美女也是咱們系的嗎？怎麽之前都沒見過？”

幾人在後面，看著明杏討論。

有個女孩子拍了下他們，白了幾人一眼。

“程放家屬，看不出來啊。”

這下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程放剛剛說的那個人。

一番熱鬧，熙熙攘攘。

大學的同學們都是這樣，似乎熟識，又似乎不熟，大家聊著未來的工作，聊著去哪個城市，拿到了多少offer。

而程放聊的和他們不同。

“給你一個畢業禮物，你要不要猜一猜？”

明杏紮著高馬尾，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因為剛曬了太陽，臉頰微微泛紅，額頭還浸著細汗。

她手上捧著一束小小的花，花瓣映在臉頰邊，鮮亮的滿天星，也沒有她的笑容明媚好看。

“哦，我猜到了。”程放點了下頭，故意逗她。

明杏最近喜歡買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然後擺在家裏，說是小點綴。

她布置起來可起勁了。

自己的家嘛，當然就要一樣樣的自己親手來，那才有意義，才有家的氛圍。

反正程放就任她折騰。

她高興就好，只要別累到自己。

“你猜到什麽了？”明杏不悅的抿了下唇角，暗暗道：“一點都不捧場。”

既然這樣，明杏也就不賣關子了。

她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拿到程放面前給他看。

是醫院的檢查單。

程放第一眼還沒看出什麽來，以為明杏生病了，心不由提了起來。

“看這個。”明杏把中間的數值放大，說：“這個是HCG，後面都有標數值說明的。”

程放視線往後，看到後面的指標說明，楞了片刻，腦子裏才反應過來，明杏現在在說什麽。

“這？”他擡眼看向明杏。

“我昨天做的檢查，剛剛在手機上查到結果了。”

明杏意思是，懷孕了。

從這個數值上看，已經有六周。

明杏還想著自己好像也沒有太過明顯的表現，程放怎麽就知道了呢。

本來還想給他驚喜來著。

明杏說：“其實我都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就是陪喬喬去醫院的時候，順便抽血檢查了下——”

其實也不是突然就要抽血檢查，而是她想著這件事，也想了有很久了。

她不會說自己還偷偷算過排卵日，然後沒臉沒皮的勾著程放做。

明杏話沒說完，突然就被程放一把抱了起來。

她雙腳離地，不由驚呼，嚇得直抱住他的脖子。

“程放，你輕點。”明杏瞬間只覺得他手勁大，手臂直勒得她腰疼。

程放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麽松手了，雖然抱她抱的緊，但其實連手都在抖，張了張嘴，幾欲要說話，卻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他眼角泛紅，只知道看著她。

就像是一個孩子，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於是只會死死的護在懷裏，生怕有任何人會搶了去。

看到明杏眉頭都皺起來了，他反應過來，趕緊把她放下。

小心翼翼的。

目光往下，停在她小腹處。

“它現在有心跳嗎？”沈默許久，程放出聲，聲音都哽住了。

無比期待的問她。

明杏雖然也不懂，可她覺得程放現在完全就是昏了頭了。

“它還就這麽點，怎麽會有心跳。”明杏用小手指給他做比喻。

就這麽一點點。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明杏疑惑道。

猜到個屁。

他要是早知道，可能會激動的連在典禮上都說不出話來。

“那……什麽時候出生啊？”他眼裏無比期待的神色，就像個小孩子。

程放現在就想看到他了。

“四十周，十個月。”

程放笨死了，明杏想。

十個月好長啊，要等到明年了。

程放不知道還該說什麽，只是能感覺到自己一顆心在激烈的跳動，就恨不得要向全世界都分享出自己的喜悅。

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孩子了。

他只能伸手抱住她。

手臂將她整個人圈住，下巴卻搭在她的頸窩，頭埋了下來。

久久沒有出聲。

周圍很嘈雜，陽光正明媚。

他靜靜的聽著，好像這樣，就能聽到第二個心跳。

一個正在茁壯成長的小生命。

他這一輩子，從過去到未來。

所有的幸福，全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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