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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共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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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悄悄靠近,聲音低的只在域諶耳邊說著。

“哈哈哈,域諶,我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

“還沾沾自喜的以為兩人兩情相悅,誰知不過是別人的一個無聊消遣。”

域諶退後兩步,即憤又怒的看著沈央,“你。。。你說謊。”心口疼的發慌,心裏明明抗拒著沈央所說的話,卻又死心的想相信他的話,域諶覺得心口疼的發堵,回想起第一世時,氣絕之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她,若真如沈央所說,她是一直看著自己被蔣氏遺腹子一刀一刀之後血流不止而死!

域諶猛的咳嗽一聲,突然間想起往事,憤慨下竟忘記了呼吸,域諶緩緩半跪半坐在地,眼眶含著熱淚,緊抿住唇。

現在想來,到了第二世,凡塵的普通瘟疫,她竟吝嗇於一顆丹丸,眼睜睜看自己死去,到了第三世,域諶好像突然間好多東西想不起來,只記得和她兩相冷眼之後,自己獨自離去的深夜,只記得自己搖尾乞憐的在乎一個她親手給的玉佩。

一幕一幕走過,域諶發現自己不是不在意她的態度,只是一直和自己說不能太急,不能嚇著她,不能讓她覺得自己孟浪,體諒她的慢熱,曉她的許多說不出口。

原來,原來竟是諷刺一場!

重現在眼前的都是安寧一個一個略帶厭棄,極清冷的眼神,推脫他的靠近和親近,更拒絕和他有更深的交心。

域諶現在才發現,他和她,終究,沒有說過多少有意義的話。

都是些不痛不癢,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域諶閉上眼睛,臉上很快有條淺淺的淚痕。

看著域諶流出的淚,沈央臉上說不出的怪異,好像是殘忍,又好像是不忍,好像是嘲諷,又好像是痛苦,但都隱約帶了點高興。

沈央眸子暗了暗,唇色殷紅一片,瘋瘋癲癲的上前扯住域諶的衣領,強迫域諶看著他,域諶看見他的眼裏太多瘋狂、嫉恨和壓抑住的痛苦。

“南海菏青羽化之後,她可是傷心的哭了好大一通,你若不信,可以問問衍慶宮的仙侍仙娥,個個有目共睹,哦,你和宥璠玩得好,問問他也行。”

域諶掙開沈央的桎梏,不再聽他瘋瘋癲癲有頭沒尾的一句接一句。

可就算清楚知道了沈央說的話太多不可信,但還是心中埋下了一個又疑又悲的種子。

讓域諶崩潰的無非是這麽一句,沈央言笑晏晏的告訴他,“她準備了一顆忘情丹給你,讓你父親私下秘密的餵你吃進去,你要被他徹底放棄了。”

“哈哈哈哈---”

域諶的表情已經龜裂,在聽到安寧絕情要以忘情丹斬斷兩人之間的過往,一瞬間是死灰般的麻木,“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聽聞這話的沈央突然楞住,臉上是來不及收的嗤笑,猶帶著迷茫和不解,想到什麽,臉上的表情慢慢龜裂,最後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就是要看你活在痛苦之中,永永遠遠不能自拔。”

域諶將自己關在房裏許多天,不吃不喝,也不出聲,不管怎麽問域諶還是一言未發,監兵神君強行闖進一回,域諶只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發呆,聽見監兵神君推門進來的聲音,也未曾回頭看一眼。

不過幾天,域諶頹廢的不成樣子,嘴唇幹涸開裂,極深的眼窩,這個樣子,和一個遭受了重大打擊的凡人怨天尤人的樣子沒有區別。

“域諶。”

監兵神君慢慢走近,看著這個未在自己身邊成長過的兒子,他想些什麽,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敢去過度猜測,怕他厭煩,怕他不喜,和他接近,又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彼此的距離。

可在知道沈央找上門的時候,他隱隱覺得,有些平衡要打破了。

果然,聽見域諶啞著聲問他,“父親,她是不是給了你一顆忘情丹。”

監兵神君還未說話,域諶又問起,“她什麽時候給的?”

監兵神君手抖了抖,拍了拍域諶的肩膀,“她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

監兵神君有些急眼,“不,她是嫌我礙眼了。”

“域諶,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管是怎樣,都已經不重要了。”

監兵神君看著域諶攤開在面前的手掌,看著域諶一字一句從嘶啞的喉嚨說出話,“父親,給我。”

“域諶。”

域諶的手掌就橫在面前,看著他疲累的快要滴血的眼,監兵神君思量片刻,還是從袖中掏出那枚用荷包包著的忘情丹,連著荷包一起給了域諶。

域諶看平躺在掌心幾乎沒重量的荷包,卻像承了萬般重量的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域諶,你去哪?”

監兵神君急急追著域諶出去,看著域諶蕭條的背影,困在周身的悲傷,慢慢釋出,變成孤註一擲的憤慨。

“父親,我去見她最後一面。”

說完,域諶的身影便消失了,監兵神君想想,到底域諶的表情太嚇人,還是跟著上了九重天。

衍慶宮的人不是沒見過域諶來此,可是每次見到不是滿臉笑容便是滿臉的期待,像如今這般,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傷心和孤憤,不管不顧的往裏闖。

聽見外面的吵鬧,重青走了出來,見是域諶,驚訝於他的不修邊幅的頹廢和眼睛裏掩飾不住的悲涼,“見過域諶君。”

“她在哪?”

重青皺著眉頭,“帝女剛歇下,不如仙君改日再來。”

“不行。”

說完,便往裏闖,重青趕忙攔住他,卻被他極為憤怒的推開,重青顧不上責問,連忙追上他。

“域諶君。”

域諶推門而進,重青也跟著進去,域諶胡亂掃了一眼,不見安寧,便往裏走,重青錯一步上前,攔住他,“域諶君。”

“我說了,帝女剛歇下。”

“滾開!”

重青氣狠,揚手施下一個結界,“域諶君,不管你今天有什麽急事,也煩請過幾天過來,帝女昨天已經很累了。”

域諶揮手碎了那結界,無視她,只往裏走,忽然聽見一聲極為壓抑的咳嗽。

域諶生生停住了腳步,重青神色不明的看他一眼,越過他進去,透著屏風,域諶模糊的看見重青扶起一個極瘦弱的人,小心的給她順著背。

安寧喝了重青遞過來的茶水,揚揚手,一手撐住床沿,擡起頭看著外面站著的人,透著屏風看見是極其消沈的樣子,安寧慢慢坐起來,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你先下去吧。”

重青擔憂,看域諶今天的狀態,明顯不是以往那般的平和,“帝女。”

“去吧。”見安寧不欲多說的樣子,重青臉上蒙上了無奈,放下茶杯,先一步出去了,不過在門外庭院中站著,不敢走開的太遠,不時看一下殿內的狀況。

安寧平覆了一下氣息,自己穿了一件薄衫走出來,見域諶站在外面,想抿出一抹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她不知道,她想笑,在域諶眼裏變成了欲哭無淚的表情。

“你怎麽來了?”

域諶上前,輕輕擁住她,唇落在安寧眼角花的殘影之上,閉上眼許久,才緩慢睜開眼,神情看起來平覆了些,只輕聲說,“我來,就問你一件事。”

“你問。”

“忘情丹是不是你給我父親的。”

安寧手指縮了一下,擡起頭,現在才認真看域諶的模樣,頹廢,孤寂,安寧眨眨酸澀的眼睛,“你,你知道了。”

域諶放開她,“為什麽?”

語氣悲涼的讓安寧不知怎麽回答他,域諶看她沈默不語的樣子,不知是惱火還是無力,“我的第一世,你是不是親眼看著我被蔣氏遺腹子刀刀致命。”

安寧舔了舔嘴唇,點點頭,“那時。。。”

域諶有些激動,退後了兩步,狐疑,審判,不舍,失望的糾結目光看的安寧有些不安,“不要說那時,我再問你,第二世,虛雲得了瘟疫,一顆簡單的丹丸便可以救他一命,你為什麽不救?”

安寧覺得有些疲累,想坐下,踱著步慢慢走到椅子前,聽見域諶這一句,不知該如何回答,回什麽,回其實後悔過沒有救你嗎?

“向安的第三世,你明知我身染逍遙散卻連一面都未曾出現過,我與你而言,是不是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

安寧想出聲,喉嚨卻癢的想咳,猛的咳出聲,好不容易平覆下來,域諶的影子已裏自己極近,安寧看著那影子,眼睛裏一片淺淡的水光。

久等不到回答的域諶搖搖頭,當下安靜的空間裏只有域諶無力的話語,“你總是這樣,總是沈默,什麽都不說。”

安寧微微擡起頭,目光正視著他,“域諶,有些事,我不知怎麽說與你聽。”

“你說啊。”

域諶半蹲在安寧面前,目光切切的看著她,安寧終於笑了,混著眼淚,域諶心一疼,下意識只想攬她入懷,卻又活生生忍住了。

那些話在安寧唇邊兜轉許久,想說卻已經遲了,“域諶,那些事,都過去了,你只要知道,我是為你好。”

域諶眼裏蓄起的光,一瞬間湮滅了,“安寧,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安寧舔舔幹裂的嘴唇,心口的悶窒越來越盛,恨不得立馬昏過去,看著這個神情悲愴的域諶,卻只能忍下,耐著性子和他說話。

“域諶,當時聽聞你入了凡塵,微觀你的一生,平平淡淡的歷劫,過完在凡塵普通的日子,當時我只是想看顧你,只要魔界不要幹預過甚,我是不會插手的。”

域諶紅了眼,眼淚都快流下來,卻又強忍著,額頭上的青筋的顯露出來,“安寧,我想聽的不是這些,不是。”後面兩個字咬的極其重,是域諶最後的掙紮也是最執著的念頭。

安寧聲音放輕,“那你想知道什麽,大似山之後的事嗎?大似山之後,我們。。。”

域諶捉住安寧的手,很用力,看安寧好像有些受到了驚嚇的呆住,又放開手,纖細瘦弱的手上已經浮現了幾道紅痕。

安寧看著他,露出些少的迷茫,“域諶,我實在不知你想知道些什麽。”

域諶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又笑笑,極力壓制著的聲音都是悲嗆,“安寧,我只問你,你的心裏,可有我?”

安寧微擡起頭,不去看他,眼睛眨了眨,嘴唇哆嗦著,手指相互絞著,域諶只全神貫註的看著她的動作,安寧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域諶笑笑,好像早已預料到,笑中帶淚,“安寧,我以為我們心意相通,那遠在天邊並非是遠,就算我們不能時常見面,你不在我眼前,我思你,念你,雖嘗相思之苦,卻得心裏慰藉,現如今你在我眼前,近在喆尺才是遠,雖喜得相見之歡,彼此間卻無心意可訴。”

“當我是向安,是凡人時,跨不過的是天,是我的生老病死,如今,跨不過的不過是你不想接受我。”

“你是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神女,你愛眾生而不能偏愛我一人。”

安寧越聽越心痛,控制不住的想顫抖,緊咬住牙關不想洩露一絲情緒,感覺自己視線都模糊了,看不見域諶的表情,只聽見他越來越悲涼的聲音,這些時日來的悲苦和委屈,差點脫口而出,但心裏一直被束縛住的無力和無奈,在這一刻,終於崩塌了。

安寧搖搖頭,聲音很輕,“你怨我恨我實屬正常,一腔熱血一顆暖心,偏我是個無心的人,無視你的心意,無視你的付出。”

域諶心痛的都有了幻覺,安寧在說到一顆暖心的時候,眼皮輕輕顫抖了一下,還未仔細聽完安寧的話,便又聽見安寧說,“你我本就殊途,何必糾纏。”

域諶發笑,一字一句重覆安寧剛才所說的話,“本就殊途?本就殊途!好一個本就殊途!何必糾纏?!何必!糾纏!”

當所有的畫面清晰無比的湧入腦中時,安寧以往的表情全被放大,她一個一個堅決離去的背影,她是如何用清冷至極的話來隔絕兩人之間的關系,又是如何用冷淡的表情來抗拒著他,虛雲死去的那一晚,她誦的那篇經,如今看來,不過是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只怪我當局者迷,入戲太深,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又一個自以為可以實現的夢,卻忘記了你原是那麽厭惡我!甚至不願意見我!你放生我吧,我不願意只看見你的背影而無能為力,不願意訴了一腔情意卻始終得不到應答,不想歲歲月月苦戀卻無疾而終。”

安寧抿著唇,也笑了,眼睛裏黯淡無光,如同被牽線的木偶,終於失去了所有生命的鮮活。

域諶沈浸在自己的悲傷裏不可自抑,不管安寧現下作何表現,看了眼這個自己一眼鐘情,求之不得的女子,幾乎透明的側臉是以往的清冷,沒有表情。

域諶閉上眼睛良久,再睜開眼時,眼睛裏毫無神采,只餘下死灰般的平靜,域諶從袖兜裏掏出那枚忘情丹,淺褐色的,域諶苦笑,覺得這枚忘情丹的顏色,像極了他如今的心情,“多謝帝女賜下忘情丹。”說完,將忘情丹仰頭吞下。

安寧錯愕且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吞下那顆忘情丹,心跳的很快,在看他吞下之後,心裏有些東西悄無聲息的洩出去,無力的癱坐著,一手緊緊握住扶手,怕自己從椅子上摔下去,臉色突然漲紅,幾乎要咳起來。

域諶再手一翻,幻出一把匕首,聲音也是極度清冷決絕,“今日我域諶自斷一指,斷我對你的情意,斷我對你所有念想,今日之後,你我之間,如陌生人並無分別。”

不過手起刀落的一瞬間,安寧還未反應過來,地上已經慢慢有一小攤血,和一尾斷指,安寧嚇的臉色蒼白的站起,又猝不及防的嚇的攤坐回去。

安寧覺得嘴裏的苦澀蔓延至全身,微張著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只看著域諶,因為忍著痛,額頭暴出青筋,咬著唇沒出聲,看斷指不停出血,從袖中找了塊帕子隨意包住。

重青在外看見此等情形,嚇的立馬沖進殿內,看安寧只是臉色蒼白的坐在那,整理了臉上的表情之後連忙進殿找了止血的丹丸和幹凈帕子出來。

域諶躲開了重青想給他包紮的動作,毫不顧忌的從那攤血踩過,慢慢走近安寧,與之對望,看見她眼裏的慌張和無措,心酸和心疼,域諶自嘲笑笑。

安寧終於聽到,自己的心,徹底碎掉的聲音,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晰且深刻的認知到自己與他,像是他狠絕斷了自己一指般,終是到了斷了所有念想,情意的時候了。

安寧像失去所有力氣般的整個人陷進椅子裏,灰白的臉色上是無聲自嘲的笑,笑中含淚。

抿起嘴,將目光移開,心裏卻在想,這不是如自己所願嗎?可為什麽心會那麽痛呢?

安寧不知道域諶是什麽時候走的,也不知監兵神君匆匆來了又走了,更不知重青將域諶那尾斷指包起來讓監兵神君帶走了,只回過神來,地上已經幹幹凈凈,像從沒發生過什麽一樣。

只夕陽的天光照進來,將影子拉的冗長。

重青將藥碗放好,嘆口氣,“帝女,早知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還不如把真相告訴他。”

安寧搖搖頭,“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負擔更重,我將要消散了,又何苦留這些給他,這些事,都會過去的。”

安寧靠在床上,眼睛不知看向哪裏,片刻後才呢喃出聲,“一切不過因果關系,他喜我在前,是因,我曉他心意,喜他在後,是果,即我喜他是因,因我而遭受苦難是果,他遭受苦難是因,即我獻魂是果,然,他回歸是因,我魂滅是果。一切,不過因果循環而已。”

“我只是替你不值。”重青眨眨眼,心酸的替安寧掖好被子。

“有些事怎麽計較得失,怎麽衡量對錯,愛了就是愛了。”

“縱然我有很多話想說,可他已經不想聽了。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刪刪減減,刪刪減減,寫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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