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禾聞言擡頭看看迂回蜿蜒的山路，抿抿唇：“村長，若是上山需要多長時間？”

村長擡起頭看看上空：“要說也不多久，只是看人腳程，若是我們熟練的人倆仨小時足以，若是像你這般，大約五六個小時也是有的。”

“我以前在體育館訓練過，徒步走不至於拖你們後退。”韓子禾看意思是想速戰速決，“若是不走的話，這裏也沒有讓我們休息的地方啊！”

“小韓啊，你可不要小看這裏的山路啊，你們大城市的訓練，和咱們這兒的實際情況大不相同啊！這麽說吧，這裏的山路，就只是石子兒都能欺負哭了你們！”村長笑嘆著回憶說，“想當初，有很多……嗯，大城市來的那幫知青，也認為咱們這山路沒啥子，結果客讓不少人哭鼻子呢！”

韓子禾聽了，輕輕扯扯嘴角，看起來像是不以為意。

村長嘆氣說：“你們這些小娃娃，基本上沒吃過哭啊，所以不知道這有多苦，咱們這裏的山路很是陡，就靠腳掌抓住地面往上爬，若不時常這麽走，偶爾來這裏，腳底板上的燎泡可是不騙人啊！”

他說到這兒，又嘆氣：“你們是不吃虧不知道板子打人疼！行吧，你想走咱就走，我這老頭子陪你也沒事兒，不過話可得說前頭啊！瞧瞧現在已是下午，就算腳程快，咱們也要傍晚十分才能到；若是磨蹭些，恐怕就要伴著夜色行走；若是路途上你走不動要歇著，咱們半夜能到就不錯咧。”

“這……”韓子禾猶豫半晌後，才妥協，“那行吧，今兒就到這吧，咱們明兒一早，立刻上山。”

“這樣好，等到談好了，明兒下午你就能走下山來！”村長笑呵呵的給韓子禾介紹：“你不要怕沒地歇息，我敢這麽安排，肯定不能讓你受屈。”

“那就勞煩您了。”韓子禾嘆口氣。

村長見她無精打采，立刻勸：“你也別長籲短嘆啦，我跟你說啊，咱們這兒風景可好啦！你別看只是山腳下，要是仔細欣賞，也是很美咧！而且，這裏比山間更安全，適合你們這些初次到此的孩子呢！你既然不準備立刻上山，那麽，時間富裕的很，你大可以在附近這兒溜達溜達！”

“好。”韓子禾見村長這般說，只能提起精神，說，“等您給我安頓好之後，我來這裏瞧瞧！這裏風景這麽清麗，若能拍下來說不定還可以當桌面用呢！”

“桌面？呵呵，這可真沒聽過。”村長將煙鍋袋子在自己鞋底上扣了數下。

韓子禾的鼻尖兒不經意地動了動。

“這麽著，咱們還是……約定個時間，明兒見面談，我呢先帶你到前面兒的小旅館去吧。”

“旅館？這裏還有旅館？”韓子禾聞言，感到新鮮的很。

村長呵呵一笑：“你應該在前面加上個‘小’才形象咧！……說是小旅館，你可以理解為招待所，事實上，這還是政府安置在這裏的。”

“國有單位？”

“原本是集體的，這不後來，經濟開放，這附近幾個村裏的人，想承包了另作他用，可是你瞅著了，咱們這是移民之地……”

“啊？”

“呵呵，咱這裏的人啊，都想著移出去，算是移出之民，可不也是移民麽！”

韓子禾：“……”還真是啊！

“這麽片土地養出來的人都惦著出去，怎麽吸引進來人呢？這麽一折騰，常駐附近的人數就那麽點兒，就算開了商鋪又能做誰的生意？所以，這裏開來開去開到最後，那麽一直賠，就是再有心氣，到最後，也就那麽養了。要不是後來有關於農業和山林方面研究的人來這裏，政府為了讓他們吃住方便，接手了這處招待所，恐怕還不知道會要荒廢到啥時候呢！……哦，咱們到啦啊！”

聽到這句話，一直沈浸在村長講古中的韓子禾，這才註意到不遠處的建築。

按照村長之前跟她說的話，韓子禾還以為，這裏應該荒涼、甚至是破舊。

結果走到跟前，擡眼一瞧——好麽，挺不錯的！這裏的建築，看起來，就跟學校一樣。

迎面是矮墻，只要一眼就能看到墻面圍起來的院子；院子不大，但是四方方的很整齊。這從院門往裏走，數十步就能走到步入房間的臺階上。

這是六間連成排的平房，從外面看，也算窗明幾凈，不至於讓人見到心生厭煩呢！

“這裏的院子隨便走動沒關系，不過每間房門前的臺階，可不能隨便去。”村長帶著韓子禾走進院子，介紹說。

“這是有說法？”

“那倒不是，主要是咱們這裏是平房，走太近了的話，屋裏的情況一眼就能看清楚，讓人不舒服……你若是住進去，可以想辦法用東西遮一遮，要是睡覺了，記住拉窗簾。”

“哦。”韓子禾點頭。

村長又指向院子兩側六間房：“這邊兒的三間，是廚房、食堂和辦公室；對面兒那三間，則是廁所、洗衣房和值班室。”

他說到這兒，話語未頓、聲卻已揚起，高喊：“何囤家的出來！這有客人到了！”

“喲！村長三叔來啦！”

村長聲一出，他之前介紹的廚房裏，就走出個婦女來啦。

那婦女看著真可以稱一句“孔武有力”啦！

看，那腰身，好像水缸一般！看，那手腕和拳頭，好像一把就能將石頭拍碎。

只是硬件看起來這麽強悍的人，說話的聲音卻婉轉的很！

這句吆喝的調子真跟九曲十八彎似得，都快轉到人心上啦！

“喲！好麽水靈靈的小姑娘呢！”村長稱作是“何囤家”的女人走出來，笑意吟吟，不過眼珠一瞟，就瞟見到了韓子禾，登時滿臉喜色，熱情極了。

“這是今天的客人啊，好好招呼著啊，照顧好啦！”村長背著手，好像命令一般。

何囤家的捂嘴直笑：“村長，您這話說的啊，既然是客人，咱們當然要招呼好啦，不然還能叫‘招待所’？”

這麽說著，她看向韓子禾，自我介紹說：“雖然聽這意思，小姑娘你也不會在這久居，不過我還是要介紹下自己，以免你不知道怎麽招呼我，有需要卻找不到人。”

“我知道，村長三叔之前，肯定又跟您介紹我是‘何囤家’的了，是不是？”這麽說著，她斜睨了村長，嗔對方一聲後，又調轉過頭，跟韓子禾笑言，“你叫我阿何！”

“……”阿何？韓子禾看看對方又看看村長，心說這不好叫出口吧？畢竟對方看起來也不必這位村長小多少呢！

村長不知道啥時候又掏出他那煙鍋袋子，在那兒吧嗒吧嗒地抽呢，見到韓子禾看向他，登時就給嗆了，猛地放出一陣咳嗽聲。

韓子禾：“……”這人反應竟然這麽大？

“咳咳咳！咳咳咳……那什麽，你就聽她的吧！咳咳咳！咳咳咳咳！”

村長給嗆紅了老臉，好麽半晌才恢覆正常：“她原名也叫‘何囤’，名字和她男人給重了，所以大家為了區別，才叫她‘何囤家那位’。”

“這樣啊。”韓子禾心說，這人竟然取個男人名字，真有意思。

“村長三叔，我們家男人早就改名字了，叫何噸，就是一噸兩噸那個‘噸’！”

“胡鬧！那是你小叔子名字，怎麽好給他用！”村長瞪起眼來。

何囤撇撇嘴：“反正戶口本名字都改了，您不樂意，也不能咋滴。”

“不要扯這事啦，小韓是客人啊，你好好招呼著，明兒我們上山。”村長不想和她胡攪蠻纏，索性揮揮手，讓她一起去辦公室。

“我們這裏有發票可以開，你需不需要？”走進辦公室，何囤讓村長和韓子禾坐下，自己則搬著凳子到辦公櫃前，踩上凳子伸手夠櫃子上的圓盒。

“……”韓子禾看她這樣動作，才知道村長說這裏根本沒啥人來這話不假。

“不用了，我這是給自己人辦事，不能走單位賬。”擺擺手，韓子禾說，“而且，我最多，也就是住兩晚，很不必開發票。”

言外之意，就是——這麽倆錢兒，不用興師動眾。

“你們大城市的人可真闊氣！”何囤聽了這話，撇撇嘴，隨手將她好不容易翻出來的發票本扔到一邊兒。

發票本扔在桌面上的剎那，登時掀起一片灰塵。

韓子禾：“……”果不其然，這裏真沒有多少人來啊！

“不要擔心，你們的客房可都幹凈得很！”何囤也很尷尬，立刻擺手解釋，“畢竟那裏，可是領導要住！”

韓子禾：“……”現實的很有道理啊！

“好啦，你別這麽不著調啦，我把人給你放這啦，你可給看護好！”村長見時間不算很早了，就準備走人。

何囤對此表示樂見其成，她朝韓子禾擠擠眼，看起來可真“調皮啊”！

韓子禾垂眸，摸摸袖子下的手腕，感受著上面冒出來的疙瘩，忽然覺得，自己住在這裏可真不是個好主意！

當然，她也就是這麽想想而已，別說這裏就沒有其他選擇，就算有，村長親自帶來這裏，她之前不說反對話，這會兒等人走開了，才反對，未免顯得有些不太磊落。

“小韓妹子，你要不要吃飯？”何囤帶她向客房走去，邊走邊問她，“需不需要洗漱？”

韓子禾扭頭看看黑洞洞的廚房，立刻將頭果斷要起來了：“不用啦，來之前吃的挺多呢！至於洗漱也不用啦！”

“不用洗漱啊？你們城裏人不是忒別喜歡幹凈？”

韓子禾：“……”

她瞅著這何囤看過來的視線，怎麽帶著點兒嫌棄？

“不需要啦，我從鎮上的旅館出來前，已經洗漱了。”韓子禾不想和這人多說，又有些怕她自來熟的跟她說個沒完的話，就說，“我現在就想休息。”

“你之前在鎮上那所旅館住著，竟然沒休息好？”何囤說完這話，想想，立刻又補充說，“我跟你說，若是鎮上的旅館條件，都不能讓你休息好，你就別對咱們這裏有啥寄望了。”

韓子禾：“……”

這大實話說的！

她都不好意思敷衍呢！

“謝謝，我是以為今天可以上山，所以有些興奮，只是沒想到啊……”韓子禾聳聳肩，嘆口氣，“我想還是早些休息補補覺吧！”

“你讓村長帶你，就肯定會這樣，我跟你說啊，村長啊。就是個磨蹭人！而且，你知道的，好不容易有個客人來，咱們作為國有單位，怎麽也得創收不是？”

韓子禾：“……”呵呵，還國有單位呢！還說什麽創收？

其實，照直說，她就是頭肥羊多好呢！反正他們說的收入也是從她荷包裏來的。

“你看看自己喜歡那間，就可以住哪間！”何囤沖她擠擠眼後，在臺階前站定，大手一揮，很是豪氣的說。

韓子禾看看面前這些看起來毫無區別的房間，隨手指了正中那間。——怎麽說，她也應該尊重給別人提供創收之後，人家給予的特權啊！

“小韓你可真會選啊！我這晌午才剛打掃好的房間，就連裏面的用品也都專門曬過呢！”何囤從腰間拿出一把鑰匙，撥楞半晌才找出貼著房間號的鑰匙，“哢噠”，打開了房間。

“這是住宿主意事項，你自己看好啦，我也不認識字兒！”何囤將一個薄冊子遞給韓子禾，說，“裏面的事項你看看就好，反正很多服務咱們也提供不了，你只要知道，有需要的話，推開窗大聲的喊我‘阿何’就好，到時候，我會根據實際情況來告訴你，你提的需要能不能得到滿足。”

韓子禾：“……”多麽特別的經歷啊！這樣別致的住宿體驗，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呢！看來，她還真是見識不多呢！

“好啦，你休息吧，我先出去啦！要是餓了的話，你自己到廚房找找看，那裏有餅幹，只要沒有過期，你就拿著吃，價格都一樣，全都5元錢。”

韓子禾：“……”

直到對方出去，還樂呵呵、很貼心的替她將這房門關上後……韓子禾還沒有徹底地適應這匪夷所思的招待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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