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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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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低沈的悶笑後,鬼面人終於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也不再扯著嗓子故意讓人聽不出年紀、辨不出男女,擡手將那張鬼魅一般,糾纏了唐安宴這麽久的蓮花紋鬼面具摘下——露出一張與虞月卿極為相似的臉,面上的神情是肉眼可見的悵然歡喜。

唐安宴還在詫異鬼面人居然也有這麽喜形於色的時候,又聽他接著感慨道:“這一天,從雪融到楓紅,本殿等得實在是太久了。”

“久?”唐安宴搖頭輕笑,“不過兩季長短,比起大殿下等了這麽多年的籌謀,不過爾爾,殿下何時變得這麽沒有耐心了?”

鬼面人,也就是虞思源,頂著富商之子的名號,是為了隱藏自己更深的身份。

講起來這鬼面人,其實也是可憐人,本該是九五之尊的命,卻淪落到不得不遮遮掩掩,成日戴著張人/皮面具生活。

尊貴皇族中的落敗者,原先有多風光,風頭有多甚,失敗的下場就有多淒慘。

眼前這戴著虞思源面具的鬼面人,便是當年和聖上爭奪皇位,卻因白蓮教聖女,與皇位失之交臂的大皇子殿下。

若是齊天佑在這,估摸還得稱呼這位一聲皇叔。

唐安宴看著元弘盛如今的模樣,忍不住暗嘆,他爹說的果然不錯,歷史都是掌握在勝利者手中,眾所周知當今聖上是因為大皇子色令智昏,失了聖心,又替先皇鏟除了白蓮教,立下大功才登上的皇位,卻不知這一段看似名正言順的豐功偉績下,隱藏了多少齷齪骯臟的算計手段。

在唐安宴的奇怪記憶中,當今聖上元弘業登基的那日,便是他暗暗賜死被先皇關禁閉的大皇子的日子。

元弘盛在提早得到消息的暗衛相助下,突破重圍,逃出生天,雖然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刀痕,可這條命終歸是保下了。

元弘一路逃往西晉,等抵達西晉時,身邊忠心耿耿的暗衛已經死得七七八八,好在終於讓他找到了白蓮教尚存的教眾。

憑借梁凝心留給他的信物,他搖身一變,成了西晉首富鹽商虞有財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虞家,多年來為白蓮教提供錢財物資供給,虞有財更是白蓮教元老級的創始人,擁有佛母之稱的梁曼吟是他唯一的親人,聖女梁凝心更是他唯一的親侄女。

天災旱澇,加上先皇想要遷都燕京,加重賦稅,強征男丁,民間早已怨聲載道,民不聊生下,不少流民或是交不起稅收的商人農民自發加入白蓮教,謀劃起義是為了過上能吃飽穿暖的日子。

然而一群大字不識一個的漢子,光靠一身蠻勁,哪是那些個玩弄權術,耍慣了陰謀詭計之人的對手?幾次被擊得潰不成軍後,梁曼吟便決定讓自己的女兒梁凝心,女扮男裝進國子監拉攏人才。

背負著上千難民的殷切希望,梁凝心進了國子監,認識了當時接到聖命,隱姓埋名進國子監探查白蓮教探子的二位皇子,都是意氣風發、感情懵懂的年紀,與兩人相熟後,梁凝心與大皇子日久生了情。

大皇子面對心愛之人,不忍隱瞞,便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及進國子監的真實目的,卻不想梁凝心聽完他的坦白後,擔心自己白蓮教聖女的身份暴露,開始躲他避他。

梁凝心更是沒想到先皇竟派了不止一個皇子進國子監,而自己的身份還被當時以大理寺卿之子的身份進國子監的四皇子看破。

心思深沈的四皇子,將她玩弄於鼓掌。

他告訴她,只要梁凝心假裝移情別戀到他身上,他那元兄一向宅心仁厚、喜成人之美,定不會和自己的兄弟搶女人,放棄再糾纏於她,梁凝心信以為真,便時常與四皇子當著大皇子的面親親我我做戲,更是在一次醉酒失身後,徹底讓大皇子傷了心。

卻不知這一切都是四皇子的陰謀——唯有讓聖女相信自己有歸順之心,憑借使計得到了她的身子加之花言巧語的哄騙,才能從她口中探知到白蓮教的消息。

兒女之情在這位四皇子眼中不過是可以利用助他上位的手段。

拿到確鑿證據,得知白蓮教窩點當夜,四皇子便悄悄進宮面聖,與先皇定下圍剿的日子後,四皇子還故意給大皇子放了假消息,說梁凝心女子身份暴露,要抓她施以死刑,一心想要救人的大皇子讓梁凝心假扮他的隨從,想將她帶出國子監,不想此舉恰好如了四皇子的願。

早在進宮面聖之時,四皇子便話裏藏話,暗指大皇子和梁凝心似有私情,請示他父皇,是否該將圍剿之事告訴大皇子,話裏話外皆指告訴大皇子後恐會影響這次的圍剿行動。

先皇自然不信自己看重的大兒子會被那樣的賊女迷惑,然而帝王的疑心有時候只需給一點虛無縹緲的影子,就能放大到無數倍,擔心四皇子說的是真的,先皇依了四皇子所言,派人在假的圍剿日看住大皇子和梁凝心。

結果自己精心培養的大皇子竟真和老四說的一樣色迷心竅,為了兒女私情,不顧大局要偷偷放跑白蓮教那賊女!

先皇失望透頂。

圍剿之事在那之後便全權交由四皇子和唐德處置,大皇子當夜還被禁衛軍押回府上關了禁閉,而被四皇子帶領的追兵圍堵在文淵樓的梁凝心,得知是自己誤信小人才使得白蓮教被一舉端掉時,自責羞愧迫使她在文淵閣上吊自殺。

大皇子得知心高氣傲的梁凝心自殺後,察覺事有蹊蹺,定是有人從中作梗,禁閉中的他幾次三番偷跑,要面見聖上,卻被誤以為是被情所困,帝王應當心懷天下,哪能被兒女私情束縛手腳,想要成為一位合格的帝王就不該有情。

大失所望的先皇在那之後徹底放棄了大皇子。

而將圍剿一事處理地相當穩妥的四皇子,自此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選。

雖然古今往來的成王敗寇,不該有什麽怨言,可對大皇子來說失敗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當時朝中支持大皇子的死的死,貶的貶,大皇子的母妃更是因教養無方被打入冷宮,貴妃嬌生慣養了一輩子,寒冬臘月在冷宮那種活人吃人的地方,加上對大皇子的擔憂,本就柔弱的身子哪裏扛得住,活活病死塌上,屍骨涼了幾日才被人發現。

大皇子經此教訓,化身成虞思源後,一改往日的仁厚作風,為達目的,手段之多,無所不用其極,靠仇恨活在人世,憑借一顆替母報仇的心,走到了今日。

盡管元弘盛在做大皇子的時候光明磊落,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可身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中,如此剛直、沒有心機的人,又豈能長久?更不用說想要坐穩萬人之上的皇位。

唐安宴不由地想到了齊天佑,或許菀妃和太子正是太清楚齊天佑的秉性,不想他重蹈元弘盛的覆轍,才騙他遠離燕京那是非之地。

誰能想到,陰狠歹毒的鬼面人,也曾是和齊天佑一般的君子人物。

唐安宴剛拉回飛遠的思緒,又聽虞思源迫切地問道:“你快幫我找找,她去哪了?”

她?

唐安宴眉一挑,眸光了然,轉瞬便想起來虞思源口中的她是誰。

還能有誰?可不就是那個改變他一生,如何也躲不過去,他也從來不曾想過要躲的情劫:梁凝心。

記憶中,唐安宴不知為何莫名其妙自學成才,會一些捉鬼招魂之術,而今他雖借助雙魚白玉能見鬼,也從鐘靈口中得知一些陰間事物,可那都是皮毛,他哪有這麽大的本事去給虞思源招女鬼?

眼見虞思源對他恢覆記憶一事深信不疑,並且擺明了對他有所求,事到如今,唐安宴也不好反口說自己不會。

好在故弄玄虛,拉虎皮扯大旗是唐大少爺的看家本領。

唐安宴‘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眼花,一副身體極度不適的模樣,扶著受傷的額角,‘艱難’地半掀眼皮看向虞思源。

大少爺嬌裏嬌氣虛弱道:“小爺這兒疼。”

轉而手又撫了脖子,“這兒也疼,”眼皮一翻,氣若游絲,緩緩地道:“小爺怕是要死......”

了字尚未來得及出口,人便一頭栽回了床上。

表演那叫一個循序漸進,有理有據。

最後腦袋安安穩穩、精準地在綿軟的錦枕上,暈的正到好處,心思不在此處的虞思源絲毫未發現異樣,見唐安宴青紫著臉,瞬間不省人事,連忙喊人請大夫。

好不容易讓唐安宴記起他來,可不能又像上元夜那樣,烏龍地再死一回!

不是頭一回失手弄死唐安宴的虞思源,心有餘悸,焦急之下揚起一臉的怒色朝輕煙道:“都說了讓你註意分寸,萬不可將人弄死,你究竟是怎麽辦的事!”

無端被遷怒受責的輕煙垂著眸,知主子越發陰晴難定的脾氣,恭敬立著不敢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輕煙(秦言):打工人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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