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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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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出聲的女子一頭青絲盤珠翠,鬢角斜插玉簪,上著百花衫,下束柳葉裙,臉似桃花放蕊,身如弱柳迎風。

眉似春山帶雨,尾端墜著顆紅痣,生生將此端莊明媚的女子,點上了一抹風情。

眉蹙目轉間,人便到了原隨風的身側。

原隨風見她,脖子一縮,就跟耗子見到了貓。

原家小少爺橫行霸世多年,哪會人前露怯,但自從那一回,惹了這望月樓的老板娘,被人狠狠敲打了一番,他便不敢再對她放肆。

連連擺手否認道:“玉姐姐,我沒有鬧事,只不過是陪我兄弟來尋他媳婦兒。”

說著還貼心地為她伸手示意,指了指屋裏面色陰沈的唐安宴。

唐安宴見原隨風這慫樣,詫異地皺了鼻頭,轉而去看讓尚書兒子都這般畏忌的女子。

仔細打量了一會,除了眼熟,沒瞧出別的什麽名堂。

因為心裏焦躁,全然沒辦法靜下來思考。

又有一肚子悶氣沒地發,少爺脾氣一起來,蠻橫無理,不管不顧道:“小爺不管,人是在你們這丟的,不給小爺找回來,小爺和你們沒完!”

這樣理直氣壯的霸道不講理之人,姜葉玉已有許久不曾遇上過了,好奇地拿眼打量了唐安宴一番。

這少年長得是皎如玉樹,但這脾氣麽......

著實有些大。

姜葉玉淡淡一笑,勾唇問道:“這位公子是?”

原隨風好不容易找到的興趣相投的兄弟,生怕他得罪了這看似無害的玉面羅剎,趕忙上前介紹道:“這位是禹陽兵部尚書唐德的公子,唐安宴。”

又朝唐安宴使了眼色,讓他註意禮貌,拍著馬屁道:“這位風華絕代,出塵脫俗的美人兒,正是這望月樓的老板娘,我原小爺的好嫂嫂,姜葉玉,我玉姐姐。”

一會嫂嫂,一會姐姐的,弄得唐安宴一頭霧水。

但也明白原隨風話裏有話。

燕京大司馬的公子都得稱一句嫂嫂,這姜葉玉定大有來頭。

想著也許能借她之手找到鐘靈,便唐安宴撇了撇嘴,收了一身的囂張氣焰。

姜葉玉一聽唐安宴的名號,驚訝地哦了一聲,暗嘆禹陽赫赫有名的紈絝,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這目中無人的囂張模樣,在燕京能與他匹敵的,除卻小原子,怕是也找不出幾個。

轉而一想唐德的威名,便釋然了。

有這麽個頗得聖眼的爹,兒子想不囂張都難。

讓她最吃驚的,還是原隨風。

小原子一向心高氣傲,身為原家最小的兒子,被嬌寵著長大,除了太子和幾位皇子,倒是沒見過這我行我素的小少爺,和誰稱兄道弟,還百般維護的。

但見唐安宴一副紈絝做派,姜葉玉心下了然。

只道小原子是找到了臭味相投的同類,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她福了福身子,禮數周全淡笑道:“久仰唐家大少爺大名,卻不知今日來我這望月樓是尋什麽人?方才聽小原子說,來找媳婦兒?”

姜葉玉可沒聽說唐德的兒子娶過媳婦,因而對原隨風方才的話,存了疑惑。

唐安宴見這姜葉玉婉婉有儀,善氣迎人,頗感舒適。

舉手投足間的不俗氣質,隱隱給人一種高貴感——這客棧老板娘絕不一般。

但眼見鐘靈還沒找到,他沒心情探聽她身份,連客套話都懶得說,只將鐘靈的樣貌衣著仔細地描述了一遍。

在姜葉玉答應幫他找人後,唐安宴依舊坐立難安,留下原隨風在這雅間等消息,帶著範松,跟上姜葉玉一起出了望月樓。

......

鐘靈緊攥著一瓶空了的軟骨散,東躲西藏地甩掉一隊追兵,好不容易回到望月樓,這才得以喘口氣。

這一路可跑死她了!

幸虧她唐叔從小就早出了她不是學武的料子,因而小時候唐德抓著唐安宴練武的時候,就讓她在邊上練跑步。

超長的耐力配合軟骨散的使用,今日才能將那王府隊的精兵甩掉。

鐘靈擦了擦汗,剛上樓,便見一俊俏少年端坐在方才她定下的雅間內。

眼前一亮,暗暗嘆道,好一個京城貴公子。

見他身著國子監襕衫,金冠玉帶,英挺長眉斜飛。

雖長相與唐安宴沒有半點相似,可那坐沒坐相,站沒站樣,以及居高臨下,俯視天下的氣度,竟與唐大少爺如出一轍。

叫鐘靈嘖嘖稱奇。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一個爹教出來的。

原隨風講義氣,唐安宴所托,時時放在心上,因而鐘靈剛出現在門口,他那雙好奇的眼眸便直勾勾地,落在了鐘靈的身上。

鐘靈雖作小廝打扮,卻仍似月裏嫦娥出羅帷,一雙若水杏眸中浮起的驚訝與茫然,竟有種難以言明的嬌俏可愛。

這才明白,為何要什麽樣美人沒有的唐安宴,會因找不到一個姑娘而那般急切。

自覺初次見面,不能給嫂子留下壞印象,原隨風扯著俊美無雙的笑臉走上前去,端著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有禮有節地端著手,脆生生喊了聲:“嫂子好!”

給鐘靈嚇了一大跳!

鐘靈吃驚地張大了嘴,狐疑地掃視了原隨風好幾眼,猜想這公子哥應是認錯了人,連連擺手否認道:“我不是你嫂子,你認錯人了。”

說罷眼神越過這莫名其妙的少年,飛快往房間裏張望了兩眼,沒瞅見小武,便抱拳告辭。

原隨風見鐘靈轉身就要走,趕忙大步一跨,攔住了她的去路,面上浮起一絲懊惱。

“怪我沒說清,姑娘可是鐘靈?安宴兄讓我在此等你。”

一下戳破她姑娘身份,還提到了唐安宴的名字,鐘靈眸光一亮,轉過身,往他身後的屋裏又看了看。

——唐安宴沒在。

鐘靈掃了眼這公子哥,晶瑩眼眸滿是真摯,不似騙人,又轉頭四處看了著,實在是沒瞧見唐大少爺如鬼煞般生氣的身影,不由地露出了一絲慌張的神色。

完蛋了!她死定了!

一心投在了跟蹤丁頃白上,她完全忘記了先前說好的,會在國子監門外等他和範松出來。

以唐安宴的脾氣,這麽久沒等到她,怕是要大發雷霆。

鐘靈急切地問道:“他人呢?”

“跟我玉姐姐出去找你去了。”

“玉姐姐?”

“就是我太子哥的紅顏知己,也是我嫂嫂。”

“太子是你哥?”鐘靈越聽越迷糊,太子不是齊天佑的兄長麽?難不成,眼前這人也是什麽皇子?

可當今聖上只有六子,齊天佑已是最小的皇子,眼前這位少年,只有十四五的樣子,比齊天佑還小,不應該是皇家人啊。

原隨風見鐘靈有一肚子疑惑想問,兩人在門口站了也許久,有些話不好在外頭說,便邀她進屋說話。

鐘靈見少年坦坦蕩蕩,目光澄澈,不似壞人,便同他進了屋。

經原隨風的敘述這才清楚地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底浮上一絲愧疚。

是她考慮不周,才叫唐安宴這般擔心。

正想著一會要好好同他道歉,突然聽到小武喊她的名字,聲音剛落地,小武已然到了她身前,嚴嚴實實地將她護在身後。

小武虎視眈眈,滿眼戒備地看著坐在鐘靈對面的原隨風。

少爺說了,不準別的好看的男人靠近鐘靈半步!

原隨風一眨不眨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小武,似有火光在他灰褐的眼眸中躍動,閃耀著驚奇讚嘆的神色,求知的欲望甚為強烈。

他驚喜問道:“這位兄弟剛剛使的是什麽功夫?這般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的,能否教教我?原隨風見小武不答,以私以為高手皆有脾氣,也不和他計較,殷切道:“若不外傳,我可以拜你為師。”

小武一臉冷漠地看著,初見面便要拜他為師的少年,得虧他方才進門時還覺得此人有些像他家少爺的氣質。

見他和鐘靈聊的開心,還以為是來挖少爺墻腳的。

這會看來,是半點都不像了。

這話若是讓他家少爺來說,定能讓你覺得,傳授他功夫,是你的幾輩子修來的榮幸。

鐘靈有話急著問小武,草草給兩人相互介紹了下,隨後對著小武問道:“剛剛去哪了你,話都來不及說便走了,可是聽到了什麽?”

小武礙於有外人在,搖了頭,沒回話,只簡略道:“人沒追到,但是卻碰上了熟人。”

“熟人?”鐘靈見小武面色冷硬,好奇他口中的熟人是誰的同時,又奇怪,小武鮮少上京,哪來的熟人?

沒等鐘靈深思,下一刻,小武口中的熟人便現了身。

虞月卿一襲玄色長裙,鬢珠作襯,桃花眼攜妖意,嫵然一段風姿,挎著黑色包袱,黑寡婦似的踏入屋內。

一身媚態展露無遺。

媚眼如絲,眼波流連微轉,勾魂攝魄,引得原隨風看直了眼。

呆楞楞地看著她走進屋,驚嘆了聲天仙。

鐘靈煙柳細眉微顰,驚訝之餘,心底的異樣感讓她深感不舒服。

總覺得虞月卿自那日大考慶功宴後,就變得越來越不一樣。

以往,虞月卿長相雖媚,可氣質卻似栽種於青山綠水間的瓊枝一樹,得天地之精華,凜然正氣無雙。

而如今......

卻從骨子裏透出一股浸入骨髓的妖媚邪意,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引誘著旁人。

鐘靈看著原隨風被勾的三魂丟了七魄,搶先一步,擋住原隨風上前搭訕的腳步,淡笑著問道:“月卿姐怎麽來了?”

......

唐安宴和範松隨姜葉玉找了大半個燕京,無功而返。

盤算著再找不著,便去找齊天佑幫忙。

眼見夜漸深,即將到宵禁時分,三人一起回了望月樓。

望月樓裏,人都到齊了。

該在的都在,就連那不該在的,也在。

然而唐安宴眼裏只看得到一道身影。

剛踏進雅間,便瞇著鳳眼,氣沖沖地大步邁到鐘靈面前,雙手捏著她的肉圓小臉,高聲質道:“去哪了你!小爺還以為你被叫花子拍了去,差點要去掀了丐幫的老巢!”

不知何時起,禹陽的丐幫突然做起了拍花子的行當,以至於唐安宴怎麽都沒找到人時,生出了會不會是丐幫的人,擄了鐘靈,將她拐去賣了這樣的猜想。

姜葉玉聽了此話,長長嘆了聲氣,轉而聽原隨風問她是否真有此事,她無奈地點了點頭,惹得原隨風雙眼冒著敬佩的光亮。

不愧是他一眼看中的兄弟,敢惹丐幫,勇氣實在非比尋常。

姜葉玉只覺得心累,這唐家大少爺可比她家小原子難說話得多!

若不是她極力攔著,這唐家大少爺還真的是說一不二,要沖去乞丐窩。

燕京的丐幫,不比別處的,其背後之人,可是太子殿下。

唐安宴若真掀了乞丐窩,那得罪的,就是太子。

太子雖不得聖心,可他尊貴身份仍在,姜葉玉為護住太子的丐幫兄弟,只好道了實話。

這才讓將無法無天刻在骨子裏的紈絝少爺,打消了這念頭。

殊不知唐大少爺想的是——太子是齊天佑的親兄長,看在齊天佑是他兄弟的面上,今日這乞丐窩,就算了。

他可不是會給兄弟的兄弟,背後插刀的人。

更何況暗處的鬼面人,虎視眈眈,總想著挑撥兩家人的關系,他可不想隨了鬼面人的願。

唐安宴捏著鐘靈的臉,手上雖沒使多大勁,但為了讓她長記性,還是加了力的,疼得鐘靈是吱哇亂叫,連連告饒。

“我......我就是一時貪玩忘了時辰,再也不敢了,饒了我這次吧。”

鐘靈雙手合十對著唐安宴求饒,趁背對著幾人的空隙,匆忙給唐安宴使了眼色。

唐安宴微楞,掀起眼皮,對著周遭一掃,看到那婀娜嫵媚的黑色身影,眉頭一簇,嘴角不自覺抿了一下。

隨即立刻心領神會,猜想鐘靈定是有些事不方便當眾說,因而也不繼續追問,只不動聲色地松開手,傲嬌地哼了一聲。

“這次便放過你,再有下次......”

鐘靈豎起手掌,指天立誓,“保證沒下次!”

唐安宴這才嗯了聲,又見鐘靈嬌嫩玉臉上被他掐了兩道紅痕,面上露出一絲心疼,眾目睽睽,若無旁人擡起手掌給她揉了揉,又吹了吹。

輕聲問道:“掐疼你了?”隨後又給自己鳴不平,“讓你害我擔心,下回去哪都提早說一聲,再不濟留個字條,爺的小心臟可受不了找不到你這刺激。”

如此深情款款,看得一旁的原隨風和姜葉玉,是橋舌難下。

這紈絝頂著個驕橫跋扈美名,竟還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不知道唐安宴有兩副面孔的兩人,兩雙眼珠子差點落了下來,下巴都快垂到了鞋上。

而範松、小武,卻是早已習慣唐安宴若無旁人的膩歪。

虞月卿嘴角勾著一抹笑,冷眼看著這一幕,眸中飛快地逝過一道暗光。

打更人敲著鑼走過,子時的鑼聲瞬間傳入耳裏,看看窗外夜已經黑濃如墨,蟬鳴四起,帶著夏夜特有的聒噪。

眾人今夜便在望月樓宿下。

姜葉玉這老板娘十分大氣,行事妥帖有度,也難怪能得太子青眼,視為紅粉知己。

貼心地安排好了一人一間的上等客房,還備了酒菜,熱水,給眾人梳洗。

唐安宴酒足飯飽,洗去一身黏膩,帶著清清爽爽,飄著皂角芬芳,摸到了窗邊,打算翻窗進鐘靈的屋子。

他是來問今日之事的,之所以翻窗,是因為鐘靈鎖了門。

想起鐘靈先前有所顧忌的模樣,因而覺得行事需得隱秘些。

若敲門定會叫別人聽見。

所以唐安宴輕手輕腳地,打開了窗。

沒想到一只腿剛跨上窗臺,不經意間擡眼往屋裏一看......

隨即整個人便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了窗子上。

淅淅瀝瀝的水聲,加之屏風上透出的身影。

大少爺這才恍然,明了鐘靈鎖門的原因。

胸膛裏那顆未經人事的熱血丹心,止不住地怦怦亂跳。

心裏分不清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

轉過頭移開眼,悄悄默念兩聲君子非禮勿聽,非禮勿視看後,立馬察覺不對。

君子才非禮勿聽,非禮勿視,他不過是放蕩紈絝子......為何要講這古板禮數?

想通也就一瞬間,唐大少爺立即理直氣壯地轉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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