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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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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佑站在整裝待發的招搖馬車邊,看著不遠處唐安宴懨懨地垂著腦袋,被唐德抓著耳提面命的模樣,想起方才唐安宴說的那句平地驚雷話語。

他忍不住對身側的鐘靈問道:“你,真要嫁他了?”

鐘靈聞言耳尖倏地變紅,手指揪了揪衣擺,自己也不相信,這短短的時間裏,她竟然就這樣被唐德說給了唐安宴?

想起她唐叔那意義不明的笑容,鐘靈頓了半晌,才不確定道:“是......是吧。”

那會唐安宴質問唐德憑什麽不答應,唐德高深莫測一笑,也不怪唐安宴的不講規矩沒有禮教,只搖著頭,一條條細數著唐安宴一身的少爺毛病,字字句句的嫌棄,擺明了是親生的。

鐘靈這才發現,某種程度上看,唐安宴口無遮攔,張口胡咧咧的隨性脾氣,是深得唐德的真傳。

無論是她唐叔,還是唐安宴,那時兩人不正經吵嘴似得對話,都給她一種荒唐到不真實之感。

鐘靈回想起那一幕......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我將鐘丫頭當親閨女看,哪能見她被你個小兔崽子糟蹋?嫁你?老子可舍不得!”

唐德邊說還給鐘靈使眼色,不準她出聲反駁。

“只怕鐘丫頭年少無知,見得男子少了,才被你這副皮囊迷了眼,我就與你二爺爺商量著,替鐘靈物色幾個,我們禹陽各色青年才俊,皆可任她挑選,哪一個不比你強?”

唐安宴一聽唐德,甚至連唐徐生也想著給鐘靈找夫家,眼瞪得幾乎要突破眼眶,拽著鐘靈,蹬蹬兩步沖到唐德面前,聲色俱厲,粗喝道:“你們敢!”

唐德哪會受他威脅,挑著眉得意道:“老子有什麽不敢的。”

唐安宴半天“你”不出下句來,忽而想起什麽,長臂一聲,將鐘靈摟到了懷中。

倨傲的眉尾上揚,呲著一口白牙,笑得那叫一個得意張狂。

“老頭你不知道吧,鐘靈我親都親過好幾回了,在國子監同床這麽久,她早就是我的人了,想將她嫁給別人?你做夢!”

“她是我的!是我唐安宴的!等北雍一事結束,回禹陽我就娶她,想把她許給別人?你和二爺爺休癡人說夢!”

唐安宴劈頭蓋臉,也不給唐德插話的機會,劈裏啪啦,一頓宣誓著主權,盡管如此,他仍舊擔心唐德不信,又背著他暗地裏給鐘靈找婆家。

倒豆子一般,將他與鐘靈那點親密事,添油加醋,如數家珍地道了出來。

聽得鐘靈是目瞪口呆,生無可戀地閉上了眼,她都不敢去看唐德的神色,滿腦子只想著不如跳了那無回崖,也好過在這被公開處刑!

唐德聽完早就變了臉色,震驚之餘四下張望,想起老夥計狼牙棒沒帶在身上,轉而脫了鞋。

寬大的鞋拔子正對著唐安宴死豬不怕開水燙,輕慢放蕩訴地說兩人共枕眠的玉臉。

唐德先是對著鐘靈問道:“鐘丫頭,你老實告訴唐叔,是不是這兔崽子欺負了你?他有沒有脫你......”唐德見鐘靈羞紅了臉,身為長輩這話他問不下去,只想著給鐘靈撐腰。

咬牙切齒盯著唐安宴,繼續道:“若有!老子今天就打死他,給你賠罪;可若不是......”

“兔崽子毀了你清白,看可是真的要委屈你,做他的媳婦,鐘丫頭莫害怕,無論如何,唐叔都會給你做主,只要你一句話。”

唐德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鐘靈還能怎麽答?

她知道唐德說她想嫁給唐安宴,本是想轉移唐安宴的註意,畢竟以唐安宴的聰慧程度,不弄些能亂他心神的言語,哪能這麽輕易糊弄過去。

然而唐德卻不知道,唐安宴這兔崽子竟真的對鐘靈下過嘴!

唐德對待感情一事,因唐安宴的娘親的緣故,十分嚴謹,唐安宴那些不知羞恥的話一出,他自是擔心唐安宴看鐘靈單純,哄騙她做了那些事。

別看他此刻暴跳如雷,這問題問的是相當地嚴肅並且認真。

鐘靈絲毫不懷疑,她若是真說自己不是心甘情願被唐安宴親的,唐安宴會被唐德活活打死。

那般的形勢,她既不想唐安宴受罰,又不經不住唐德的一再逼問,進退兩難下,只能點頭應了。

直到現在,齊天佑再次問起這事,鐘靈一番回想之後,才隱隱察覺出點不對勁來。

唐德見她點頭答應讓唐安宴對她負責後的那抹微笑,現下想起來,怎麽竟讓她覺得有些陰謀得逞的味道?

唐德坐在馬上,不放心地看著馬下站的歪七扭八,沒有正形的唐安宴。

想起唐安宴死而覆生,是因為與鐘靈性命攸關的雙魚白玉,又想起鐘靈希望他們對唐安宴保密此事,忍不住暗罵老天不長眼。

這般善良的姑娘,不該是那樣的結局。

作為父親,唐德是自私的,因而他感激鐘靈的同時,也慶幸她能將這續命機會,讓給唐安宴,甚至她在知道實情後,也從未曾想著要取回去。

鐘靈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來到他們唐家,縱然唐家對她有養育之恩,也用不著她拿命來還。

唐德知道以唐安宴的脾性,若知道自己起死回生,是以鐘靈的生命為代價,他定會絲毫不猶豫將雙魚白玉還給鐘靈。

因而唐德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鐘靈,幫她一起隱瞞此事的真相。

但他心底對鐘靈是既慚愧,又內疚。

為此他想盡他所能,讓鐘靈能活得更快樂一些。

別看唐安宴平日雖吊兒郎,不務正業,看著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但鐘靈對他而言,不同於旁人。

還記得三年前,鐘靈突然離開之時,唐安宴在他幾次三番的家法下,仍不放棄要去尋她。

若非唐德恐嚇唐安宴,再這般鬧,就算鐘靈回來,也不讓她進唐家門,唐安宴只怕是被打斷腿,也不會聽勸。

唐德拿了疊寶鈔,遞給一看就沒好好聽他說話的唐安宴,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倔驢?

可無論再怎麽嫌棄,終歸還是他親生的,唐德叮囑道:“燕京不比禹陽,行事休要猖狂,沒事就帶著鐘靈逛逛街,買買衣服,記得對她好一點,別老欺負她!成親之事,我先回去和二伯商量商量,過幾日我便要上京述職,在我到之前,你給我老實待著,別整日給我到處惹是生非。”

唐安宴狐疑地看向唐德,接過他手中的寶鈔,細細打量......居然都是真的!

這般大方,叫他有些受寵若驚。

又聽唐德一反常態,像個娘們似得反覆叮囑要他對鐘靈好,唐安宴攏著眉,劃拉了一下手中數目不小的寶鈔,奇怪道:“爹,你在心虛什麽?”

唐德聞聲一滯,還有一肚子的不放心沒來得及叮囑,這會也吞回了肚裏,差點忘了唐安宴鬼心眼多,再說下去只怕他又生疑,他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冷哼道:“你爹我是怕你在燕京得罪人,又給我找事,倒不如讓鐘靈多帶著你到處玩玩,都快有家室的人了,你也好收收心,別成天一副不著調、吊兒郎當的模樣,當心鐘靈瞧見更英俊的,到時不要你。”

唐安宴不屑地切了一聲,十分自信道:“像小爺這般的天資絕色,獨一無二,鐘靈才看不上別人!”

他對唐德這話是半點沒放在心上,世上哪還有比他更俊朗的公子?更何況鐘靈怎麽可能不要他,唐安宴雖不屑一顧,但對唐德這般大方的舉動,還是存了疑。

但見唐德一臉看戲的神情指著馬車邊上,與鐘靈相談甚歡的齊天佑,輕笑道:“那不就有一個。”

順著唐德手指的方向看去,唐安宴心頭那點零星的懷疑唐德有鬼的念頭,瞬間被怒氣沖刷了幹凈。

唐安宴氣憤齊天佑自詡君子,卻對人家的未婚妻,也不知道避嫌!

他敷衍著拜別親爹後,氣勢洶洶,昂首大步地朝馬車邊走去。

全然沒註意身後的唐德如釋重負,長長籲了一口氣。

......

為賠罪,以及表達收養唐豆的感謝之情,石恨天給唐德裝了十箱子的金銀珠寶,都是從別的貪官那搜羅來的,他倒是不心疼。

唐豆本打算和唐德一起回禹陽,他可還記得豆芽兒的仇尚未報,但石恨天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兒子,也答應了瑾年會好好照顧兒子,是萬般地不舍。

在知道唐豆非回去不可的原因後,石恨天自告奮勇,說可以教唐豆功夫,畢竟小武要同唐安宴一同上京,而唐德公事繁忙,手上那□□案還沒上京回稟,沒什麽時間可以教他。

唐豆在征得唐德同意後,便留在了天風寨。

虞月卿本也想跟著唐安宴他們一起上京,可好說歹說,唐安宴偏不肯帶她,虞月卿無奈只好先和唐德回了禹陽。

從天風寨上京的官道,有六七日的路程,唐安宴看著石恨天給準備的一車子冰塊,以及各種新鮮食材,也就沒有再和他計較抓他上山一事。

天風寨的人給開道,禁衛軍護送,再加上唐德上天風寨這土匪窩,搶了十大箱子的珠寶流言傳了出去,這一路走得是一帆風順。

緊趕慢趕,終於在北雍文學比試當日,抵達了燕京。

燕京作為現京都,其繁華熱鬧的程度,確實比禹陽更甚。

能容下三輛寬敞馬車並駕齊驅的燕京大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絡繹不絕。

鐘靈撩開車簾,和唐安宴和範松二人,疊著腦袋新奇地向外張望。

馬車外門庭若市,雲樹繞堤沙,市列珠璣,熱鬧非凡。

鐘靈雖說在燕京住了三年,可大多時候都被師父關在浮雲山上,也只有偶爾幾次下山采買日常所需,才能上集市,因而她臉上的新鮮感也不比另兩人少。

唐安宴嘖嘖感嘆,天子腳下就是不一樣,就說路上這穿著他們大祁服飾的金發碧眼番邦人,才進城門沒多久,就已經瞧見了不少。

範松全然看直了眼,眼睛是一眨都不眨。

馬車上四人,唯有齊天佑挺著身板,直直地坐在原位,渾身硬邦邦的,面上半點波瀾未起。

他自小在燕京長大,對燕京能想起來的,凈是些不愉快的回憶,因而他是半點興致都提不起,甚至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浮躁。

許是近鄉情怯作祟。

齊天佑深吸了口氣,私自回京沒經過母妃同意,心裏免不了忐忑。

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將那三只興致盎然的腦袋喚回了車裏,細細囑咐了一番,趁著馬車轉入拐角之時,悄悄下了車。

“他......他是六皇子??”

唐安宴奇怪地看了範松不可置信的臉一眼,皺了皺眉,隨即想起這事他除了對鐘靈說過,好像確實沒同旁人提起過。

說來也奇,範松安靜待著的時候,沒什麽存在感,總能讓人忽視他,因而鐘靈和虞月卿女子的身份,也是和這回一樣,不經意間,叫他知曉了。

“沒看出來吧?其實我也覺得不像。”唐安宴搖著頭喟嘆道。

哪有皇子能活成這般謹小慎微、固執嚴謹的古板模樣?若做皇子都不能隨心所欲,那還不如去當土匪來的暢快,唐安宴如是想。

直到馬車駕到北雍監門前,範松還未從知道齊天佑尊貴身份的震驚裏緩過神來。

唐安宴伸手拍了他的肩膀,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經道:“一會就靠你舌戰群儒了,你什麽都不需害怕,小爺雖之乎者也不行,但在身後給你撐腰絕對沒問題,你可千萬別丟了小爺我的臉......唔......”

鐘靈一把捂住唐安宴胡言亂語,聽著就想要搞事的嘴,連忙搖頭嚴肅對範松道:“你可別聽他胡說,天子腳下不比禹陽,北雍裏的監生,身份大都尊貴,還是小心為上。”

見範松點頭,鐘靈才松開唐安宴的嘴,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給我安分點!若想安然出來,和我一起回浮雲山,見到人,別一副‘什麽玩意就敢湊上來和小爺我說話’的瞧不起人模樣,記得多點頭微笑!”

鐘靈像個老媽子似的,不停叮囑這兩不省心的便宜兒子。

範松一向惜命,本就是在夾縫裏生存,自會察言觀色,叫人難放心的還是唐安宴這一點就著的狗脾氣。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犯我之人,管你何人?

——此乃唐大少爺做人行事,說一不二的原則。

好在唐安宴惦記著要去鐘靈住了三年的浮雲山看看,因而他也沒反駁,點頭答應後,帶著範松下了馬車。

看著兩人拿著祭酒給的信,命人擡著三個箱子,進了國子監。

鐘靈遲遲沒有放下車簾,看著兩人進門的背影。

她心裏總覺得忐忑......

別的都好說,只不過讓唐安宴不搞事,只怕比上天攬星摘月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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