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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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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洗?”

鐘靈站在用來沐浴的那輛馬車下,仰頭看著長身玉立,以漫天璀璨繁星為背景,咧著白牙笑得恣意的唐安宴。

指著自己鼻子驚訝道。

唐安宴理所當然地點頭,面上裝出一副嫌棄的姿態。

“烤魚煙熏火燎的,你身上都是煙味,小爺鼻子嬌貴,受不得刺激,你快進去洗洗。”

鐘靈聞言一驚,她雖沒潔癖,可也愛幹凈,擡手將鼻子往衣袖上湊了湊,仔細一品。

淡淡一點煙火氣。

除非狗鼻子,否則這般距離,不湊近,根本聞不見。

鐘靈奇怪地看了眼唐安宴,何時他嗅覺如此靈敏,竟趕上狗了?

見他高傲地擡著下巴往馬車裏點了點,眸中帶了點急色,催促著讓她快點去。

剎那間,靈光閃過,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這點幾不可聞的煙火味倒沒什麽,不過她忙前忙後出了不少黏黏糊糊的熱汗,以往她體質特殊,一出熱汗就容易起紅疹子。

其實這些年,在師父的藥浴調理下,這毛病在兩年前已然痊愈,然而唐安宴卻不曾知道。

轉而想起唐安宴吃完魚就開始忙活沐浴的事,竟是為她準備的?

難怪這麽熱的天,他非要洗熱水澡,藥浴不用熱水怎能行?

唐大少爺雖擺著臭架子,面上盡是嫌棄,鐘靈卻從心底漾出一絲甜意。

自國子監那個想偷回雙魚白玉的月夜後,心底的一顆種子就以驚人的速度破土萌芽。

鐘靈展顏一笑,亮出梨渦,覺得不能辜負大少爺如此貼心的的良苦用心,歡快道了聲好。

唐安宴讓禁衛軍清場,方圓十裏都不準站人,擔心淅淅瀝瀝的水聲,讓旁人聽了去,心生歹意。

在國子監,鐘靈在舍內洗澡時,他也是這般行事,旁人只當這是紈絝少爺的怪癖,誰能想到他這樣貼心?

鐘靈摸著黑,褪去身上沾了塵灰的小廝布衣,探了探水溫,不燙也不會太涼,還散發著幽幽藥草香。

湊近一聞,水裏泡著赤芍、生地、甘草、荊芥......

都是治紅疹的藥。

她看著簾子外唐安宴直立在車頭的修長的身影,微微彎起了嘴角。

心裏滿滿的柔情蜜意不可抑制地瘋長,若不是心有顧忌,只能偷偷藏著掖著,無法與他明說,她怕是忍不住想要表明自己的心跡。

忽而想起師父在告知她雙魚白玉的真實來歷後,問她做下放棄拿回來這一決定,會不會後悔。

那一刻,她迷茫無措,遲疑著沒有回答。

然而那日在梅花林,當她睜眼看到唐安宴笑顏的一瞬,才察覺到原來自己心底其實早已經有了答案。

她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縱然是事後才知曉,雙魚白玉與她有特殊的意義,也不曾後悔過半分。

唐安宴雙手抱臂,看似瀟灑地仰望天際,其實是借著月色,掩飾自己紛亂的心緒。

他還記得小時候,大夏天帶著鐘靈滿城瘋跑後,鐘靈突然出了一身的紅點子,喘不上來氣,倒地昏迷不醒。

給幼時的他,留下不可磨滅的驚嚇。

因而一到夏日,他都習慣性地準備好藥材,以防不時之需,盡管鐘靈離開了三年,他依舊沒改了這習慣。

許是夏日燥熱,唐安宴總覺得靜不下來的心浮氣躁,尤其聽到身後馬車裏淅瀝的水聲,那股子抓心撓肝說不出來的燥意更像是剛燒開的水冒出的霧氣,直沖腦門地升騰而起。

腦海中鐘靈的音容笑貌不斷浮現。

那種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覺又來了!

唐大少爺被淅瀝的水聲攪得坐立難安,心煩意亂,一向靈活的腦子像被什麽東西卡住無法思考,一時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但他清楚的知道,所有的異樣都是從那日親吻過鐘靈後開始。

他就變得很不對勁。

回想起當時柔軟甜美的味道,大少爺有些晃神。

那一幕像是刻在了腦海裏,時不時冒出來擾亂他的思緒,著了魔一般揮之不去。

這兩月來,他無心去找鬼,處理完老色鬼的事後,他便開始著手研究,為何自己會做那樣的夢。

那可是他長這麽大以來,頭一回做春夢。

午夜靡靡春夢間,自己似猛虎一般放浪,將身下那人弄得嬌聲氣喘。

待看清夢中讓他悸動難平女子的臉時,他怎麽也沒想到,竟會是鐘靈!

震驚之餘,理智回籠後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畢竟能近他身的女子不多,最熟悉的,確實只有鐘靈。

而當第二日醒來,摸到下身濕了一片,他才後知後覺感到有些心慌。

就算只是在夢裏,對兄弟做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就算他臉皮厚如城墻,還是感到有些羞愧。

偷偷換下褲子,連同被子褥子一起找地放火燒了,毀屍滅跡後,他便去了趟塵凡澗。

深以為,這只是長大必要的生理需求,只要想法子解決了,一切就能恢覆如常。

然而他卻發現......

或許難真如鐘靈所判,他有疾?

他堂堂唐家大少爺,要面子,就沒和鐘靈提這病。

經過兩月來,他不斷找各種姑娘做實驗,嫵媚溫柔的,小家碧玉的,豪爽放蕩的......都帶不起他的欲望,甚至連觸碰都讓他覺得惡心,隨即大發脾氣。

他怕是真的病的不輕。

然而今夜。

鐘靈只不過是在他身後沐浴,隔著嚴實的簾子,就連燭燈都沒給她點,半點春色未漏,卻憑著聲音,輕而易舉地撩撥了他的心弦。

他驚訝地發現,此病很矯情,還是看人發作的。

大部分女子都在他排斥的範圍內,鐘靈卻是例外。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正視自己心底的欲/望,開始仔細思索,鐘靈與他而言,真的僅僅是兄弟?

颯颯夜風帶著清冷的水汽和淡淡的藥香,慢悠悠地鉆進將愁心寄托給明月、仰頭賞月發呆的唐安宴鼻間。

熟悉的幽香莫名動人心扉,沁人心脾。

低下頭,便見沐浴完的鐘靈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前。

鐘靈剛洗完澡,月光下膚若凝脂的面頰透了點粉,眼瞼還帶著濕潤的水汽,襯得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嬌憨靈動。

幾縷濕發貼在她皙白軟嫩的脖頸上,看似安分,卻又很不老實,撓的唐安宴心頭直發癢。

“想什麽呢?叫你都不應?”

鐘靈高高地揚起頭,隨意紮起的發尾輕晃,洗去了一身疲熱,神清氣爽。

仰頭看唐安宴的脖子有些酸了,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唐安宴似乎又長個了?此時竟只能撐著脖子才能看到他朦朧失神的暗瞳。

大少爺那雙精致的鳳眸像是籠上一層薄紗,深邃如幽潭,水潤帶了點幽光,無端引人沈醉。

隨著鐘靈一只手拍上他的肩,這澄澈黑眸如撥雲見月,霎時升起一片燦然星光,亮起的星點微芒,又似破除黑夜的一抹晨曦,好似要將她整個吸進去。

鐘靈心頭大動,整個楞住。

她是個俗人,貪美色的俗人。

如此美色當前,她胸膛中的一顆心,隱在夜色中怦怦怦怦——止不住地作響。

唐安宴定定地看一會傻楞楞的鐘靈,眼中忽閃過一道亮光,穩妥起見,他得再試試。

毫無預兆突然伸手扣住鐘靈的後腦勺,一言不發彎下腰,用力將她整個人往他懷裏一按,隨即貼面下來。

唇上炙熱飽滿的觸感,稍縱即逝。

唐安宴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輕輕碰了鐘靈的唇一下,在兩唇微觸後,就飛快地移開了。

快到讓鐘靈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震驚下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唇上卻像是被鴻羽拂過,酥酥麻麻的,連帶著心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戰栗。

唐安宴又親她了??

今日她既沒懷疑他不行,也沒故意挑釁,大少爺突然堂皇的舉動究竟什麽意思?

唐安宴盯著鐘靈,見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有些滿意,嗓音帶上點暗啞蠱惑的意味,沈聲問道:“喜歡嗎?”

鐘靈瞪著杏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喜歡嗎?

這,這,這說的什麽虎狼之詞?

她茫然不解看向他,半晌沒回神。

唐安宴見鐘靈像是沒聽清一樣一臉的迷茫,神情肅目,端著一本正經又問了一遍:“我親你,你喜歡嗎?”

說完還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方才淺嘗即止的味道,薄唇水潤,沈吟道:“小爺好像喜歡親你。”

聽此輕浮直言,鐘靈的臉就似傍晚時的火燒雲,又似烤魚時躍動的火焰一般,紅的連脖子都是一片瀲灩緋色。

大驚之下,倒吸一口涼氣。

唐安宴這是,在跟她耍流氓?

不是賭氣親她,不是生氣親她,而是因為喜歡親她?

鐘靈覺得自己的腦子生銹了,完全不會自主思考了。

驚疑不定下,顫著聲半天才憋出幾個字:“鬼上身?”

唐安宴面色一沈,目露不悅,高傲地翹著鼻子冷哼一聲:“什麽鬼敢上小爺的身?”

囂張狂傲、自傲不凡,絕對是唐大少爺本人無疑。

鐘靈松了口氣,隨即更是一頭霧水,沒鬼上身,這麽突然說他喜歡親她?

難不成是故意捉弄,想看她出醜?

唐大少爺等著心焦,迫切想知道答案,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急聲問道:“楞著幹嘛,趕緊回話。”

鐘靈向來是有一說一的直性子,唐安宴清楚得很,才問的這樣直白露骨。

然而鐘靈只當他戲弄她,狐疑的眼神在他臉上逡巡,想要找出他開玩笑的證據......

卻越看,越覺得他是來真的。

一顆心突突直跳,腦子發慌,不知所措下,首先想到的便是走為上,剛轉身要逃,卻發現自己只剩腳尖點在地上。

唐安宴見慣了鐘靈說不過就逃的伎倆,今日不弄清楚他夜裏都睡不安穩,因而他不依不饒,反手便將鐘靈提溜了起來。

固執地要她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歡?”

鐘靈杏眼瞪他,驚懼之下只重覆一句話:“你有病。”

“小爺沒病,不對,小爺好像是病了,哎呀,這不重要,你就告訴小爺,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就行了,有這麽難嗎?”

不難嗎!

超難好嗎!

這分明就是在為難她。

鐘靈欲哭無淚,不知該怎麽回他的話。

昧著良心說不喜歡吧,以唐安宴的性子,定會跟她沒完。

例如“為什麽不喜歡,小爺親的你不舒服嗎?”這樣不知羞恥的話,他也是問得出口的,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種!

說喜歡......

這是姑娘能說的話嗎!

聽著就像邀請唐安宴親她一樣。

鐘靈再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也斷然說不出這樣沒臉沒皮的話。

她嘆了口氣,餘光忽然瞥見齊天佑範松兩人朝他們走來,正胡亂扒拉唐安宴提著她衣領的手頓了頓。

若這話叫天佑兄他們聽了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咬牙看向滿眼皆是求知欲的唐安宴,低聲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唐安宴不知道為什麽鐘靈就生氣了,他好不容易弄明白自己的病因所在,就連治病良方都找到了,沒想到鐘靈居然不配合!

這讓他頗感不虞。

他將鐘靈當做是他的人,不僅限於是兄弟。

出於尊重,鐘靈的回答很重要。

她若喜歡,那就皆大歡喜。

她若不喜歡......

那......那就親到她喜歡為止。

唐大少爺鮮少有這麽講理的時候,若換做是別人,他哪管別人要不要,喜歡不喜歡的?

他也知道,如今他吻技確實還不熟練,不過以他的聰明才智,多練幾次就好了,定能叫她喜歡上。

他可真貼心!

齊天佑和範松二人可看不明白兩人之間什麽情況,遠遠地便看唐安宴提著鐘靈的衣領,氣氛膠著,十分詭異,以為他們在吵架。

本著勸架的心,組織了一下措辭走近,卻看見鐘靈臉帶紅霞,嬌羞中帶著無奈,飛快地湊在唐安宴耳邊說了句什麽。

然後唐安宴一臉雀躍松開手,咧著白牙,難得見他笑出了幾分傻氣。

“既然你喜歡,那小爺就多親親你。”

“???”齊天佑一臉震驚,想不明白為何前一刻還讓他保密,這一會時間,兩人就親上了?

範松收起吃驚地差點掉地下的下巴,心底暗自敬佩,不愧是唐大少爺,如此叫人面紅心跳的話語,也就他能說得這般若無旁人。

此刻頗感自己多餘的兩人,僵硬著身子停下腳步,面耳尖微紅,面面相覷,訕訕地摸了摸臉頰。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腳尖躊躇著,滿滿的尷尬。

鐘靈生無可戀捂著臉,她本想著先將唐安宴敷衍過去,以唐大少爺的脾氣,定是聽不得她說不喜歡,屆時大聲質問嚷嚷為什麽不喜歡,她能羞憤致死。

於是她忍著羞恥說了喜歡。

全然忘了唐安宴放蕩不羈的性子,從不管旁人的眼光,一張嘴更是隨性,口無遮攔,想說什麽說什麽。

她從指縫中偷看到面色僵硬的齊天佑和範松,臊意更甚,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她鉆進去躲一躲。

一張老臉丟盡,她不要做人了!

鐘靈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一跺腳,趁著唐安宴松手的間隙,迅疾轉身朝馬車上跑去。

始作俑者唐大少爺,笑面如花,看得出心情不錯,轉身見到呆滯的齊天佑和範松,還美滋滋地同他們打了聲招呼。

而後才快步跟上了鐘靈。

“你等等我,不是說喜歡嗎?跑這麽快小爺怎麽親你。”

“你閉嘴!”

“你竟然兇我?!你,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哈哈哈這可不像你......”

齊天佑看著一前一後遠去的無比般配的背影,垂眸斂去裏頭的淡淡憂傷和失落。

範松搖了搖頭,拍了拍齊天佑的肩,安慰了句“節哀。”

齊天佑只消沈了一會,沒一會又恢覆成他冰壺秋月儒雅姿態,苦澀一笑。

終於......下定決心成人之美。

“今夜,我們還是另覓睡處,別打擾他們為好。”

範松點頭應和,若再撞上什麽更勁爆尷尬的景象,他小心臟也受不了。

齊天佑和範松大方地將馬車讓給兩人,一番盤算後,讓人將沐浴用的馬車整理了一番,打算在那將就一夜。

鐘靈被唐安宴一路追著,回到了馬車上。

她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清心寡欲,對女色從來沒有興趣的唐安宴,突然就開始食色了?

還揪牢了窩邊草吃!

鐘靈倔不過唐安宴,對他胡攪蠻纏沒辦法,敷衍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唐安宴微蹙眉,略有不滿,卻也知道治病急不得,講究的是循序漸進,反正鐘靈一直會在,病一時半會也沒這麽快好,不必急於一時。

想明白了,他便垂了腦袋,靠在她肩上準備睡覺。

淡淡的好聞藥香,不多時便叫他陷入了夢鄉。

大少爺舒心後睡得香,可鐘靈卻睡不著。

見唐安宴睡熟,小心地托著他的頭,放在了軟榻上。

目光描繪唐安宴精致的眉眼,鐘靈的心跳徹底沒了規律。

雖然不知道唐安宴突然發什麽神經,可她卻按捺不住偷偷歡喜。

然而當看見唐安宴脖頸間掛著的只剩三分之一紅色的雙魚白玉,那蕩漾的春心隨著眸光一凝,重重地沈入心底。

起身的動作無比沈重。

撩開簾,提上燈籠,下了馬車往密林身處走去。

要在白色吞噬完紅色之前,替唐安宴捉滿六只鬼,她才能走的安心。

如今六只已捉了四只,只要再抓兩只就夠了。

鐘靈掏出袖中的司南,一邊看司南的動靜,一邊往勺柄所指的方向行。

但沒想到在她走後沒多久,一陣詭異的白煙忽然沖著車隊湧來,瞬間將整個車隊籠罩在內。

守夜的禁衛軍本以為是林間瘴氣,等察覺到異樣,白煙早已入鼻,整隊人軟軟地無力癱下。

半刻後,白煙隨風散去,一群彪形蒙面大漢突然從林間躥出,將車隊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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