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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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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安宴讓小武幫鐘靈罰抄那十遍女戒被唐德發現後,小武便被唐德調走了。

唐安宴以為是對他的懲戒便沒多想。

直到去唐德書房裏偷金子那夜,在書頁夾層裏看到小武的來信,他才知道——這只不過是唐德想借用小武,又不想讓唐安宴多問借題發揮找的借口。

唐德看上的是小武的隱匿黑暗、辦事滴水不漏的能力。

所辦之事,與白蓮教有關。

通過小武的書信,唐安宴了解到,他從江子閑那得到的那本,密密麻麻寫著註釋的《妙法蓮華經》,居然是白蓮教專用的密文本。

通過經書裏這些特定的圖案來傳遞教中要事,以及記錄教徒名冊。

經過破譯發現,江子眠曾經是白蓮教的青陽護法座下大弟子。

江子眠入國子監五年不結業,是因為白蓮教被圍剿後,元氣大傷,損失了不少教徒,這就需要他在國子監中發展新的教徒。

國子監結業,除了官生一出來便有官職,民生成績優異者也可為官。

白蓮教看重的便是這些有能力為官進入朝堂的人。

根據江子眠這本經書上的名冊,唐德發現了不少當朝為官者的姓名在這教徒的名單之上,便讓小武出去收集這些人的罪證。

巧的是,前段時日,在教坊司裏抓的政史大人和工部侍郎的名字也在上面。

據小武查證後,這兩人是叛離了白蓮教,才被陷害鋃鐺入了獄。

如此看來,這十年來白蓮教的勢力在朝廷中已達到了不容小覷的程度。

唐安宴忽然想起在國子監文淵樓鬧鬼的那間屋子裏發現的另外一本嶄新的《妙法蓮華經》。

雖然唐德不準他管,可唐安宴從來也不是會乖乖聽話的性子。

從江昌水鎮回來後,獨自一人又偷偷去過一次文淵閣,本想將那經書取來讓小武以自己查到之名交給唐德,一起看看這兩本經書有何不同之處,但卻叫他發現閣樓裏的那本經書不見了。

細細回想先前和鐘靈一起進閣樓時發現的一些奇怪的地方,他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如今的國子監還藏有白蓮教的餘孽。

無論是門上是滿是積灰的落鎖,還是進門後地上幾顆枯黃幹癟的銀杏果,亦或是裏面有碗口大的蜘蛛卻沒蛛網.....結合著文淵樓時常有懸在半空游蕩的不明鬼影這一鬧鬼的傳言來看——還不止一人。

他們是從屋頂進入的房間,通過倒掛在懸梁上游走屋內。

所以本該蛛網遍結的梁頂才沒有半點蛛網,而滿是灰塵的地面上,除了他和鐘靈的腳印,也沒有其它人再進入的痕跡。

白蓮餘孽通過利用書架最高層的經書密文交換消息,自下往上抽出的經書,底部以及書架上自然也都不會留下抽痕,以上種種可見他們的行事謹慎。

而經書就失竊,不難猜出是他和鐘靈的誤入打草驚了蛇。

如此一來,想揪出國子監中有防備的白蓮教餘孽,怕是難事。

小武今日才剛回來,本想先將一身風塵洗凈再去回稟唐德,沒想到正巧被唐安宴撞見。

他自是不知道唐安宴已經知曉了這麽多關於白蓮教的事,想起唐德嚴令不得讓唐安宴參與到白蓮教的吩咐,自己又不善說謊,喊了聲少爺後,只垂眸低首,閉口不言。

捏緊手中寫著幾大官員與白蓮教勾結的罪證信件,正想著如何瞞過他家眼神毒辣的少爺去找老爺,沒想到多日不見的唐安宴卻十分貼心地假裝沒瞧見。

在與他錯身擦肩而過時,只聽他家少爺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飛快說道:“文淵樓的經書前不久才失竊,細查江子眠,不如查查這十年來一直在國子監的各級官員。”

沒有內應,國子監又豈是白蓮教能輕易混入的地界?

唐安宴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假裝不知道小武回來為好,以免他爹多疑,想到這,他在進屋前又飛快地補上一句:“這都是你的猜測,與小爺無關。”

唐德不準他插手白蓮教的事,他可不想再為此再挨頓棒子。

小武心領神會,壓下眼底對他家少爺玲瓏心思的敬佩,轉身往唐德書房走去。

小武走後沒多久,鐘靈就帶著參觀完庭院神情恍惚的唐豆進了唯我閣。

看著這表裏不一的傻弟弟,唐安宴忽感疲倦。

愁著眉,苦著臉,長嘆一口氣。

“想我堂堂紈絝公子,怎麽每日都要操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

是窯子不好逛了,還是賭坊不好玩了?

白蓮教的事他可以不管,可豆芽兒之死還有範松中毒一事,還沒水落石出。

眼下還認了個表面乖巧順從,實則並不信任他們的弟弟。

唐安宴垂眸撫額,覺得腦殼疼。

鐘靈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突然陷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狀態下的唐安宴。

只當即將到張榜日,他心緒難寧。

以唐安宴的跳脫性子,一會他自己便能好,鐘靈忙著照顧唐豆,就沒搭理。

唐安宴翹著鼻子等了半晌,也沒等到鐘靈的勸慰。

悄悄掀開眼,餘光微瞥。

見她與那臭小子玩的高興,面色瞬間陰沈,咬牙切齒仿若要吃人。

小爺親手雕的玲瓏赤玉骰子,就這樣隨便給別人玩?

大少爺的少爺脾氣正要發作。

“咕嚕咕嚕~”

一陣饑腸轆轆的聲音躍入三人耳中。

唐豆羞紅了臉,耳朵上的那顆紅痣染了羞臊的緋紅後更是明顯。

緊抿著唇,垂著腦袋,捂著肚子,腳上兩只華貴的錦靴局促不安地相互蹭了蹭,這會才有點小孩子的樣子。

鐘靈手掌拍上了自己的額心,一臉懊惱,只顧她自己開心逛了半天,竟忘了唐豆這些時日忙著找豆芽兒都沒好好吃過東西。

是她考慮不周。

從善如流地轉過頭,對上唐安宴嫌棄裏又帶著些許莫名其妙委屈的小眼神,不放心地囑咐道:“我去弄點吃的,唐豆交給你,你可別欺負他。”

唐安宴粗魯地翻了個白眼,嘁了一聲。

開什麽玩笑,他堂堂唐家大少爺,是那種會欺負小孩的人嗎?

而鐘靈那懷疑的眼神一直盯著他,皺起的眉頭仿佛在說:你會。

好吧,他確實會。

大少爺就是不服氣,都是頭一遭做人,憑什麽他歲數大的就該讓著歲數小的?

好不講理的道理!

但鐘靈可不管唐大少爺的歪理,實在擋不住她的眼神攻勢,唐安宴無奈開口答應,鐘靈聽到確切的應答才起身出門去廚房。

別的不說,言而有信可是紈絝少爺為數不多能堅持的美德。

鐘靈的不放心全源於唐安宴不喜歡小孩子。

大少爺本就沒什麽耐心,對煩人的小孩更是容易暴脾氣,不管你是三歲小兒還是百歲老人,惹著他了想動手就動手,長幼之序從不放在眼裏。

想她剛來唐家第一年的除夕,大雪封山,師父趕不回來,唐安宴表舅一家卻正巧在禹陽,便留下過年。

那表舅家有個調皮搗蛋的小兒子叫林小寶,瞧鐘靈幹幹瘦瘦的一直跟在唐安宴身後,兩人親密的樣子很礙眼。

林小寶就在唐安宴和唐德去祭祀他娘,趁她落單時一直追著她罵“跟屁蟲野猴子”。

這小公子也是家裏嬌寵大的,行事無度,仗著唐安宴喊他一聲表弟,對鐘靈這個撿來的沒親沒故的野丫頭瞧不上眼。

在看到鐘靈還給唐安宴和唐德親手縫安神香囊的小家子模樣,更是不屑,說她百般討好也無用,等唐安宴玩膩了,還不是想拋棄她就拋棄她?更過分地一剪子將她辛辛苦苦給他們準備的除夕禮物給毀了。

表舅一家知曉了這事,顧及到鐘靈畢竟是唐徐生唯一的徒弟,為了面子上得過去就當著鐘靈的面,不痛不癢罵了自己兒子兩句。

不外乎是那幾句“寶兒還小不懂事,弄壞你的香囊也不是故意的,你年長一些,做姐姐的別和弟弟斤斤計較,不就是兩個破香囊嘛,能值幾個錢?回頭我和管家說一聲,賠你十個八個,你做姐姐的可不好因為這小事和你師父告狀,說出去別人可是要笑話你的......”

這話正巧被回來的唐安宴聽到,大少爺二話未說上去對著他表舅就是一拳頭,對上表舅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笑地格外燦爛。

“小爺還小,雪地太滑不是故意的,表舅年長我這麽多歲,這點小事不會放心上的哦。”

再具體的鐘靈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唐安宴還尋了機會揍了那表弟一頓,為此被唐德在雪地罰跪一夜,發了好幾夜的燒。

自那後大少爺對小孩子再沒好臉色。

唯我閣裏,唐安宴和唐豆一大一小,一癱在椅上,一立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唐安宴指了指他面前的梨花圓凳,朝唐豆揚起下巴,傲然道:“坐。”

他當哥哥的得好好說教說教這便宜弟弟,小小年紀玩骰子成何體統!

唐豆楞了一瞬,隨後立刻坐在了唐安宴指定的那張椅子上。

背脊筆直,兩腿懸空卻攏得很緊,雙手握拳搭在膝蓋上,時不時拿那雙裝無辜的幼狼眼睛看唐安宴的眼色。

儼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唐安宴剛板起嚴肅的臉瞬間破了功,哈哈笑出聲。

這便宜弟弟可真有意思。

小屁孩確實掩飾的不錯,就連鐘靈都沒瞧出不對勁,可這些細微動作和表情在唐安宴眼裏,無一不顯示著抗拒二字。

顯然唐豆戒心未除。

唐豆看唐安宴一直盯著他看,也不說話,他習慣性地抿了抿嘴角。

像是鼓足了勁,忽而仰頭對上大少爺戲謔的目光,堅韌道:“若能親手給豆芽兒報仇,你要我做什麽都行!”

他知道憑自己的能力很難找到仇人,可唐安宴不一樣。

唐安宴的紈絝大名,禹陽無人不曉。

半年前將遠伯侯府的世子打得下不了床,照樣能在禹陽橫行霸道。

因而唐豆雖不信任唐安宴,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他回了唐府。

兵部尚書的兒子有這個能力抓到兇手,但替豆芽兒報仇,這是他當哥哥應該做的事。

因而他只想讓唐安宴幫忙找到仇人。

聽完唐豆的話,唐安宴有些訝異,小小年紀不但有兄長的擔當,還能看得這樣通透,實屬難得。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哪有人會沒有任何目的,無緣無故對他好?還給吃給穿,給認幹爹的?

顯然他知道唐安宴對他有所圖。

唐安宴毫不吝嗇對他投去讚賞的目光,和聰明的小孩溝通不會太難,何況他的要求並不難完成。

只不過在沒給豆芽兒報仇之前,就算告訴他,心願中快樂這一點,他怕是做不到。

看著唐豆一本正經板著臉,像個小大人,唐安宴忍不住逗他:“做什麽都行?”

唐豆的腦袋用力地點了一下。

唐安宴揶揄一笑,“要你去殺人放火呢?這你也敢?”

唐豆只猶豫了片刻,幼狼似的眼閃著堅毅決絕,渾身崩起一股子韌勁,大聲回道:“我敢!”

一股子虎勁。

唐安宴滿意地勾起嘴角,這小弟收的,沒他想得那麽不如人意,反倒是挺合他的心意。

見唐豆還緊緊繃著臉,似乎將他的話當了真,唐安宴吊兒郎當笑著,伸手拍了拍他瘦弱的肩。

“放心,小爺沒那麽喪心病狂,要你這個小雞崽的身板去殺人放火。”

“眼下,你只需做一件事......”

唐安宴瞇著眼,一本正經挑眉吩咐:“離鐘靈遠一點。”

......

為了早點查清事情的真相,唐安宴第二日早早地便和鐘靈回了國子監。

途徑演武場時,發現已有不少人在勤奮地練習平射,其中齊天佑和虞月卿也在。

遠看齊天佑半擁著虞月卿,替她調整架弓的姿勢,甚是親密。

大庭廣眾親親我我。

唐安宴忍不住嘖嘖兩聲,揶揄道:“老古板居然有這樣開放的一面,小爺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此刻大少爺全然忘了齊天佑還不知道虞月卿的女子身份。

齊天佑、虞月卿見唐安宴鐘靈這般早便來演武場,眼裏都透著訝異。

唐安宴似有若無的眼神落在虞月卿桃紅的臉頰,彎起意味不明的笑。

瞧瞧這含羞帶怯的嫵媚模樣,老古板人雖古板,艷福卻是不淺。

一問才知,原來虞月卿以前沒學過射箭,又不想在武考上丟臉,這才請了齊天佑幫忙。

鐘靈見唐安宴老不正經地盯著虞月卿,揶揄笑著將人脖子都瞧紅了,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說正事。

唐安宴噢了一聲,朝齊天佑道:“點名簿給小爺瞧瞧。”

“點名簿?要這個做什麽?”齊天佑不解道。

“我們想知道範松中毒那日有什麽人缺過課。”鐘靈率先回道。

原來是為了查範松中毒的事,齊天佑皺起眉,為難道:“不是我不想給你,你也知道那幾日我請了假,簿子不在我這。”

聽齊天佑這樣一說,唐安宴才想起,在齊天佑請假沒來這幾日,每日都是請當堂授課的先生代為點卯。

眼下這簿子應當在大考前,上了最後一堂春秋課的孫先生手中。

而孫先生此刻正被關在考堂裏評卷。

為了保證此次評卷的公正,最快也得明日張榜時才會出來。

唐安宴沈下嘴角,面色算不上好看。

心裏很不得勁。

這就好比即將過河,卻發現最後一塊踩腳的木板被水沖走了,明明都快看見對岸林間的景色,卻又不得不停下腳步,隔江而望。

唐安宴正思考著,是等到明日找孫先生要名冊,還是濕鞋踏水另尋捷徑。

虞月卿握著弓,一雙多情桃花眼帶著困惑:“你難不成懷疑是陶仁言給範松下的毒?”

唐安宴聽虞月卿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不明所以。

陶仁言?

虞月卿接著道:“陶仁言坐我的右側,我前面是天佑,後側是丁頃白。”隨後指了指唐安宴又道:“那日堂上,四周除了你都空著,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在唐安宴眼中,堂裏除了鐘靈,一切都等同於無趣,因而堂中誰沒來,誰來了,他自是不清楚。

聽到虞月卿提起,鐘靈忽然也想起此事,立馬點頭附和。

那日正巧虞月卿沒睡醒,坐錯了位置,經鐘靈指出,虞月卿才從齊天佑的位子換回原位,這才給她留下了印象。

聽了兩人的話,唐安宴輕嗯了一聲,“那日只有他了請假?何事請的假?”

“大考在即,自是沒什麽人請假,至於理由麽......”

虞月卿歪著頭,細細回想了一會,才道:“那日你曾召集監生,說要抓敢投毒陷害你的人,我瞧見他臉色跟鬼似得白得嚇人,或許是病了?”

唐安宴輕皺眉,這樣聽來,陶仁言也有可能是因為心虛,才被他一番狠話嚇得臉發白。

疑心剛起,卻又聽虞月卿說:“我不認為是他下的毒。”

“那日正準備散時,陶仁言白著臉急匆匆往外走,不慎撞了我一下,只聽到趙任凡對著他喊,“剛回來一刻鐘,怎麽又要請假出去?”這樣的話。”

唐安宴瞬間明白了虞月卿的意思。

她是指陶仁言沒有下毒的時間,趙任凡說他回來才一刻鐘,而那時,範松的毒解了都不止一刻鐘。

趙任凡是陶仁言在國子監中最好的兄弟,兩人又皆以丁頃白馬首是瞻,當屬丁頃白忠心耿耿的兩大狗腿之首。

鮮少見民生和官生處的好的,這兩卻是例外,還結了八拜,因而趙任凡的話應該不會有誤。

雖然如此,唐安宴卻沒打算放過他們,比起在偌大的國子監裏,跟無頭蒼蠅似得找豆芽兒口中又長又窄的洞口,不如先探探這狗腿兄弟的虛實。

是人是鬼,總得試了才能知道。

趕巧的是,說曹操,曹操便到。

唐安宴剛打定主意,就聽鐘靈指著唐安宴身後,微訝道:“他們來了。”

陶仁言和趙任凡兩人,一矮如冬瓜,一瘦若排骨,攜弓帶箭,被一群小狗腿子簇擁著往演武場而來。

卻在看到唐安宴的一瞬間,立馬轉了身。

唐安宴眉眼帶著倨傲,嘴角挑著譏誚的輕笑。

隨手奪過虞月卿手中的弓箭,鳳目結滿寒霜,瀟灑地擡弓搭箭。

想走?經過他同意了麽?

輕蔑地看向欲逃的一群狗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微曲。

拉滿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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