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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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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宴躺在搖椅上賞著院裏還沾著晨露的山楂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團成一簇一簇,亭亭玉立,嬌嫩動人。

聽江子閑說,再過三月這花兒一謝就能結果。

一想到他即將擁有滿樹玲瓏的山楂,他眼裏都是星星點點的歡愉笑意,饞的口齒生津。

這能做多少串糖葫蘆了啊!

連著幾日沒去國子監,日子過得甚是悠哉,韓季要是能不來,他能更開心。

這次的大考他本沒放在心上,可昨夜他爹和老狐貍三言兩語,就定下秋獵大考考個丁等就多讀一年的約定。

唉,他就像那可憐的鴨子,被逼上了架。

唐安宴玩世不恭的臉上,突然浮現一抹悲傷春秋的傷感。

吏部的人被他爹打怕了,不敢再上門,教坊司這麻煩事算是解決了,沒想到這會卻又來一個更棘手的大考。

說起教坊司的破事,唐安宴只恨沒再多踹丁頃白兩腳。

聽說只斷了兩根肋骨,著實太便宜他。

他的確是小看了丁王八,沒想到這丁頃白看起來蠢,卻有著不淺的心機。

唐安宴那日送走鐘靈和虞月卿後便回去將那賭精坊主抓了出來。

一頓毒打後,坊主才交代了所有事情。

他為了討好丁頃白,時常會替他留意庶民中誰家有漂亮閨女。

向錢峰嗜賭如命,女兒還如花似玉,自是逃不掉他的魔爪,他做這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有丁頃白會給他撐腰,行事更是肆無忌憚。

金應山知道此事,卻不想得罪丁家,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

直到賭精坊主惹上了唐安宴。

當日他和打手頭子逃去求丁頃白的庇護,丁頃白卻不理,他便隨口胡謅唐安宴也看上了那向如玉,還為了這女人準備去金鉤賭坊砸場子。

不得不說賭精坊主這小聰明確有成效,丁頃白一向忌憚唐安宴,打不過卻又不服氣,一聽到提到唐安宴要和他搶女人,霎時來了興致。

他倒想看看,目空一切的唐安宴敢不敢入教坊司救人。

丁頃白派人盯了唐安宴好幾日。

正巧被他發現唐安宴那幾日時常出入金府,而金應山又在花魁爭奪賽那日去教坊司賣了姑娘。

丁頃白足夠陰險,當他確認唐安宴喬裝進了教坊司後,便將此事告訴了他爹。

丁尚書自是不會錯過能將唐德拉下水的機會,便讓人去了吏部,舉劾花魁爭奪賽之夜會有官員舍人去教坊司。

丁頃白就連唐安宴可能會跳河逃走他都想到了,還派了人守在河邊,結果千算萬算,算不到齊天佑這般循規蹈矩之人,竟然也會和唐安宴胡鬧,一起進了這禁地。

大理寺自是不會抓自家少爺,這才給了唐安宴逃脫的機會。

丁頃白帶走向如玉原是想叫唐安宴竹籃打水一場空,讓唐安宴既救不到人,也逃脫不了牢獄之災,這才能解這些年事事被他壓一頭的氣。

沒想到,唐安宴有一手——搶先一步將人掉了包。

聽唐德說丁頃白受傷得不輕,不能參加這次大考,能在聖上面前露臉的機會就這樣被錯過,氣得丁尚書幾日不曾睡覺,還請了大理寺大張旗鼓地要抓傷他兒子的歹人。

如此家醜還弄得這麽大陣仗,成了眾官員閑暇時的笑料。

唐安宴深深吸了口氣,也沒壓下心底的燥意。

臉上被蜂蟄出來的傷是快好了,也知道再過幾日就要回國子監,可沒想到就連最後幾日的美好時光都要被那老狐貍剝奪,他又忍不住將這口氣嘆了出來。

嘆氣聲剛落下。

“砰——”一聲巨大破門響起。

定是被他捉弄,迷失在後院,大半天沒找著路的韓季老狐貍。

聽這動靜,看來氣得不輕。

唐安宴這會心情才有些好轉,勾起吊兒郎當的嘴角假裝沒聽見這動靜,依舊懶散地躺著,瞇眼翹腳悠哉晃著搖椅,故意不去搭理。

搖椅吱呀聲帶著十足的挑釁,卻在下一刻被一虎口都是老繭的大掌死死扣下。

唐安宴的心還在愉悅地蕩著秋千,身子卻因搖椅的戛然而止再也晃不起來。

唐德在胸腔裏翻了好幾滾的怒氣,最終脫口成了一陣怒吼:“唐安宴,你可真行啊!”

“老子狼牙棒呢?!”

吼聲如暴雨前的震雷。

不好!不是老狐貍,是老頭子!!

聽出來人的唐安宴俊臉頓失血色,慵懶閑適瞬間散了個幹凈,身形敏捷地從搖椅上彈了起來。

他爹一向只叫他兔崽子,喊名字的時候說明是真的氣狠了,唐德可比山上的豺狼虎豹兇狠多了。

唐安宴雙手握拳,架在胸前,擺出個防備的動作。

對著這般怒氣滔天的唐德,繃緊了皮,半點不敢松懈。

昨日唐德為了讓唐安宴乖乖讀書,特地將家法狼牙棒送來唯我閣,果然震懾住了他,卻沒想到這膽大包天的兔崽子,竟趁夜將狼牙棒給投了湖!

跟了他大半輩子的夥計就這樣沒了,他氣得要瘋。

對上唐德堪比銅鈴的赤目,唐安宴吞了吞口水,勉強壓下心中懼意。

他早看這棒子不順眼了,這送到眼前的棒子,不趁機報仇實在對不起自己。

鳳目流光一轉,擡頭對唐德揚起一張嬉皮笑臉,辯解道:

“這棒子跟著爹您這麽多年了,也是時候壽終正寢了。小爺這身精貴的皮肉,好吃好喝供它這麽多年,盡點孝心送他入水為安也是應該的,爹您就別誇我了,謙虛是美德,我懂。”

孝心?誇他?還恬不知恥謙虛是美德?

唐德聽後氣到大笑。

如地獄深淵裏傳來的笑聲帶著惡鬼的戾氣,好似要將他撕開揉碎,然後狠狠碾在地上踩踏。

唐安宴嚇得後腦勺打了一激靈。

不就是把破狼牙棒?至於為它這麽嚇親兒子?

尚未回神,駭人笑聲戛然而止,鐵拳如風,只能看見一道快到幾乎看不清的殘影朝他俊臉襲去。

沒想到老頭一來就打臉!

唐安宴瞳孔一縮,猛地向後一退,好在他早有戒備,時刻關註著唐德的動作,在他腳尖挪動半分之時,唐安宴就擡起了左臂曲起肘擺下格擋的姿勢。

戰場無父子,唐德一旦交起手來,他的拳頭可不不認兒子。

深知這一點的唐安宴未有片刻猶疑,在擋下唐德又一鐵拳後主動出擊,飛快擡起右腳踹向唐德的側腰。

兩人瞬間纏鬥到了一起。

唐德多年的武將,一身功夫了得,唐安宴能在他手下過上幾招,全靠他多年挨打的經驗以及敏捷矯健的身形步法。

然而唐德出拳又快又狠,唐安宴雖靈敏,卻也架不住鋪天蓋地的拳勢,幾個回合間便中了好幾拳。

唐安宴咬牙忍著痛,凝神找唐德細微的漏洞,唐德這會在氣頭上,拳法密卻雜亂,必有破綻。

果不其然就被他看出一個。

尋了空子,反守為攻,一腳踹向唐德的腳踝。

唐德顯然沒想到唐安宴會突攻擊他的下盤,立馬改拳為掌,抓住他偷襲的腳,順勢想將他甩出去。

如此正隨了唐安宴的心意!

唐安宴見唐德中計,勾起唇角,猛地發力平地躍起,被抓住的腳順勢蹬上唐德的手掌,淩空的另一只腳飛速旋踢,唐德為擋此招,必須松手格擋閃身後退。

而後唐安宴輕巧落下,單膝點地。

唐德連退了兩步,滿眼驚詫下又帶了幾分讚許,沒想到整日花天酒地的小兔崽子,功夫還有長進。

意外之喜。

然而......小兔崽子這伎倆還是嫩了點,老子可不是白當的!

唐安宴臉上得意的笑還沒散去,迎面撲來一陣淩厲難擋風,快到他來不及做出反應,像是在挑釁,才逃離唐德鐵爪的腳腕瞬間又被他抓在手裏。

唐德氣勢磅礴,拎小雞崽子似得將他拎起順勢便要往地上摔。

唐安宴連忙喊爹,出聲告饒。

識時務者為俊傑,打不過該認慫時還得認!

終於想起這是兒子,不是沙包的唐德聽到淒慘的哀嚎,停下手,頓了片刻,利落將他一甩扛上了肩,邁著穩健的步子往庭院狼牙棒葬身湖走去。

唐安宴長手長腳垂掛著像個沙袋一般,毫無尊嚴地被扛在肩頭,遲遲沒有回過神。

不知道他爹想幹嘛,揍也揍了,還不見他消氣。

此時唐德鐵掌牢牢地箍住他的雙腿,若是扭來扭去地掙紮,必然像極了被惡霸強搶的民女。

他是堂堂唐家大少爺,要臉。

所以硬著骨頭,一動不動。

幸而一路上無人,否則唐安宴定要將臉埋進土裏,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慶幸早了。

遠遠地就聽鐘靈疑惑的聲音傳來:“唐叔,你在做什麽呀?”

唐安宴面色霎時如死灰。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難不成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要毀在這了?

他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唐德雄壯威武的後背,與他商量道:“爹,在鐘靈面前能給親你兒子留點面子不?”

親兒子加了重音。

唐德挑了挑如他性子般狂野的眉,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還想要面子?你面子還沒老子的狼牙棒大呢!”

不給就不給,咋還侮辱人呢?他是堂堂唐家大少爺,拿根破棒子和他比?

唐安宴陰著臉,滿眼的不高興,而這情緒沒持續多久就被驚嚇給取代了。

唐德對鐘靈招了招手,鐘靈一溜噠噠小跑過來,還未靠太近,便聽唐德接著說道:“老子扔兒子玩,你快來瞧熱鬧。”

當被扔出去的一瞬,唐安宴想得是:老頭居然來真的。

緊接著下一秒便看到了鐘靈錯愕擔憂的面龐,當湖水沒過頭頂之時,他確實生了不如去死的念頭。

這般模樣叫鐘靈瞧見,一世英名沒有了,他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當漫天席地的湖水不斷灌進耳朵、鼻子、嘴巴,腦海中一切紛亂思緒都沒有了,如沈進幽夜下靜止的湖面,半點無波。

明明應該是白日,睜開眼卻一片漆黑,窒息感壓迫胸腔,熟悉的難以忍受的沈悶,席卷心頭。

絢麗花燈的光影斑駁地灑在湖面上,照亮了岸邊的黑影,半張冷硬的金蓮花紋鬼面具在波光粼粼下扭曲成了可怖的弧度。

不過一瞬,他終於破水而出。

刺眼的亮光迅疾將他拽回了神,湖邊只站著他爹和鐘靈,哪來的鬼面人?

“安宴,你沒事吧!”鐘靈一直在喚他,若不是唐德拉著,怕是要跳下來救他。

唐德見唐安宴鉆出水來,冷哼一聲,眼底的擔憂瞬間沒了,僵硬板著臉,撇開了眼。

鐘靈見唐安宴面色煞白狀態實在不好,看起來被嚇得不輕,抱著唐德的手臂求道:“唐叔,安宴他不是故意偷您金子的,您別和他置氣了,金子就藏在我臥室裏頭,我這就去給您拿。”

說著鐘靈便要走,唐德眉頭微微一皺,一臉困惑,“金子?什麽金子?”

鐘靈腳下的步子頓了頓,驚疑不定地轉眼去看泡在湖裏的唐安宴,就看唐安宴捂著臉,悄悄地將身子往湖水裏藏了藏。

夭壽了,搞錯了!

鐘靈以為昨夜她和唐安宴去唐德書房偷金子的事被發現了,唐德才這般對待唐安宴,如此看來......竟不是金子的事?

她僵立著身子,不敢回話,也不敢轉身。

唐德這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剛下去的怒火一下子蹭地又燒到了頭頂,金剛怒目:“好啊,你們兩崽子,竟敢偷我金子!”

唐德氣得顫抖的手指,指了指鐘靈,“你不是要去救他麽?”又指了指唐安宴,“今日不把狼牙棒給我撈回來,你們兩就別給我上來!”

唐安宴從沒有像這會一樣,看到韓季,滿心歡喜。

若不是韓季來了,唐德哪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們?這麽大的湖,他摸黑扔的棒子,哪還記得具體的位子。

好不容易找到路走出那迷宮一樣後院的韓季看著鐘靈擡手告辭,生怕被捉去讀書逃得飛快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甩著滴水寬袖的唐安宴,嘖嘖驚奇道:“你們唐府日日能雞飛狗跳,可真熱鬧。”

唐安宴皮笑肉不笑,瞅先生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面那樣,大少爺恬不知恥嬉笑著拱手承下讚賞:“先生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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