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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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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柔光凈水,漫天的星辰與月交織成一卷秀美畫卷。

渝淮河上一艘掛滿明燈的花船淩波,這是為了今夜所選出的花魁,攜同出手最闊的恩客,共度春宵所備下的。

禹淮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臺唯教坊司最輝煌。

教坊司裏蕓花樓露天而立,在披星戴月夜空下擺了花魁擂臺,此刻臺下已經坐滿了人。

來客皆是來自四方有名的商賈之家,一樓滿堂是小有名氣的有錢商賈,二樓雅間只有四間,邀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富豪商家。

唐安宴和齊天佑此刻便是喬裝打扮成了南下的商人,同金應山坐在二樓的清風雅間。

金應山胖手一伸,拿著金瓷酒盞給唐安宴和齊天佑斟了杯酒,滿手金燦燦的扳指晃得唐安宴一陣眼花。

“唐少爺放心,金某人窮得也只就剩錢了,替流月姑娘擡價一事包在我身上,必叫她奪得魁首。您就舒著心聽曲賞舞,敞開了玩!若是有喜歡的姑娘,更是千萬別想著省錢,小人的銀子叫唐少爺全花了去,心裏才舒坦吶。”

唐安宴含笑端起酒盞,摸著唇上的假胡子,看了眼諂媚的金應山,一臉和氣朝他舉起了杯。

客氣地同他說著不客氣的話。

“小爺會的。”

金應山連忙端起酒盞回敬,“承蒙少爺瞧得起。”

齊天佑不大習慣這般的客套話,更不適應這煙花之地,但隱在滿面胡子後,溫潤如玉的面上卻未顯半分。

除了時不時碰杯,只默默飲酒,淡棕色眼珠子凝固在眼眶中,轉都不敢轉。

生怕看見那一個個穿了跟沒穿似得姑娘,失了禮數。

一樓的紅樁大圓臺上,老鴇搖著圓扇,扭著腰肢,滿臉喜色上了臺。

打趣場面話一說一下子將閣裏的氣氛帶的火熱,趁著氣氛好,老鴇聲情並茂地講完了賽事規則。

“今日參賽的除了我們去年的花魁媚笙姑娘,另有十一位色藝雙全的姑娘。”

“十二位姑娘誰能得到眾多貴客的青眼,收到鎏金花最多的便是今夜的魁首,而今夜出價最高者,便可同花魁泛湖共度春宵。”

見貴客等得心焦,老鴇也不廢話,將比試鑼聲敲得震響,迎上頭位姑娘。

作為去年的魁首,媚笙姑娘首先以一曲紅蓮賦打頭先上,名字一出場便引起了一陣轟動。

圓臺上輕紗帷幔緩緩掀開,一襲妖冶紅衣女子青絲如瀑直,低首垂眸,懷抱琵琶坐於玉簟之上。

隨著青蔥撩撥起根根琴弦,誘人紅唇輕啟吟唱。

幽幽琴音配上魅惑之音,似暗夜中的紅蝶,展翅高飛後綻出朵朵蓮花。

不愧屬教坊司一絕。

直到最後一音戛然而止,眾人依舊屏息凝眸,在媚笙姑娘擡起首的那一刻,終於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呼喊。

唱的倒是不錯。

唐安宴聽這動靜放下酒盞,好奇向下一望,等看清這媚笙姑娘的嬌媚之容,他咦了一聲,訝然道:“這便是去年的魁首?”

還沈浸在媚笙靡靡之音中的金應山聽此問,忙回神作答:“媚笙姑娘不但這曲子撩人,人長得更是嬌媚,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唐安宴不以為然,眼裏皆是不屑,別說和塵凡澗的輕煙比了,這等姿容還及不上虞月卿那男扮女裝之貌。

搖頭嘆道:“這花魁長得可真潦草。”

金應山聞言一楞,這等姿色還潦草?

隨後想起唐安宴時常出入塵凡澗,見過艷絕天下的輕煙姑娘自是瞧不上別的姑娘,連連點頭附和:“自是比不上輕煙姑娘。”

見了去年的花魁,唐安宴有了底,安心了不少。

今夜奪首的花魁可以名正言順地出教坊司,與出價最高一人游湖共度春宵,這便是唐安宴他們將人救出來的最好機會。

只要虞月卿能奪得魁首,便能帶著與鐘靈互換了身份的向如玉上花船。

他早在船上備了火油,尋到時機再放火燒船掩人耳目,最後坐上事前備好的輕舟溜之大吉。

神不知鬼不覺。

而鐘靈會代替向如玉上臺表演,提前服下備好的假死藥,在眾目睽睽下毀容死去,好叫丁頃白以為向如玉突發惡疾而亡,省的他窮追不舍,再生事端。

樓下花魁比賽進行的是如火如荼,轉眼已有八位表演完了。

“接下來有請流月姑娘。”

老鴇的聲音剛落,一襲風流飄逸月白裙不經意牽繩從天而降。

霎時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輕風帶起衣袂起舞,蕩人心魄的蕭聲更是在一雙玉足點地的瞬間奏起,白衣女子如空谷幽蘭緩緩綻開,曼妙身姿翩然起舞。

一方繡了青蓮的白巾掩面,徒留一雙似水靈動的杏眼在外。

恰若梨花春帶雨,輕眨之間便叫人心神蕩漾。

對上那雙狡黠杏眸,唐安宴心間一震,訝然拍桌而起,“怎麽是她!”

眾人皆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呼氣就將臺上這神秘似謫仙一般的姑娘吹走了。

隨著蕭聲逐漸急促,臺上少女以足為圓心,嬌軀扭轉,裙裾飄飛。

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自她手中閃出一點火星,伴著咻——的長鳴,帶起一縷白煙直沖天際,亮起一束艷麗的煙火。

此舉可謂別出心裁,臺下眾人皆發出驚喜的喟嘆。

唐安宴仰頭看著夜幕中轉瞬即逝的煙花,眼中的驚艷如煙消散,一雙烏黑鳳眸轉瞬與失了煙火的夜幕一般幽暗陰沈。

齊天佑見這煙火也是一臉驚色,忙轉頭去看唐安宴。

只見唐安宴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按計行事,隨後吊兒郎當一笑,“小爺下去隨意轉轉。”

金應山還未回神應聲,他人似一陣風,眨眼便卷出了房門。

臺上少女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縹緲,臉上的白紗更添神秘。

蕭聲停,白煙散,只在眾人眼中留下一道白衣殘影。

似被攝去了魂魄,閣中寂靜了半晌,隨後立刻爆發出一陣如雷震天地的掌聲,驚嘆聲彼此起伏,不絕於耳。

如此神秘的女子,新穎曼舞竟比奔放的西域之舞更讓他們血脈噴張,一眾商賈紛紛將手中的百兩一只鎏金花拋上了臺,要求仙子重新上臺露臉一瞧。

老鴇看著一臺子的鎏金花,兩眼放光,趕忙上臺打圓場,見貴客仍不依不饒,只好喊了下一位姑娘上臺救場。

唐安宴手拿酒壺搖搖晃晃來到後臺,倚在柱旁,拿餘光瞥見後臺門口有兩護衛看守,正想著如何將兩人弄走,便見兩護衛一語未發,癱倒在地。

鐘靈還穿著在那襲白衣,就連面上的方巾都沒摘下,手上一根銀針閃著寒光。

多虧了師父平時嚴厲,紮針手法才能這般爐火純青。

鐘靈擡眼忽瞧見柱子後的唐安宴,杏眼亮起一道光,剛準備喊他,便見唐安宴忽而朝她奔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摟著她的腰躲進了隔壁廂房。

“好啊,一個個竟敢趁我不在偷懶!還不快給我起來!”

兩護衛在看起來像是管事的男子一連踹了好幾腳後,終於悠悠轉醒,迷茫地揉著僵硬的脖子,慌忙起身求饒。

唐安宴還捂著鐘靈的嘴,懷裏嬌小的身子因緊張而繃著,卻仍舊綿軟無骨,整個嵌在他雙臂間,居然莫名的契合。

幾縷不安分的發絲撓在他臉頰,癢癢的。

兩腦袋相疊,跟葫蘆串似的靠在門上,齊齊扒著門縫,偷看外頭的情況。

見門外管事的罵罵咧咧走開,兩人終於松了口氣。

“怎麽是你以流月的身份上臺,虞月卿呢?”

唐安宴緩緩松開鐘靈的腰,又十分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

顛來倒去,來回翻看。

方才臺上鐘靈邊舞還邊用火折子點燃煙火,定是情急之舉,這般行事怎麽可能不受傷?

唐安宴眉心一蹙,果然叫他在手指上發現了幾塊焦黑。

自袖中取出鐘靈給的傷藥,眼中盡是不悅,“再急也不該如此行事,你看這好好一雙手,都成烏雞焦鳳爪了!”

鐘靈沒心情和他貧,指尖灼熱在藥膏的塗抹下瞬間變得清涼,卻撫不平她心中焦躁。

取下臉上的面紗,一臉急色,直直望向唐安宴專註上藥的面龐。

“我好不容易找到向如玉,正準備與她換衣服時,老鴇突然差人來說丁頃白要她立刻過去。虞月卿執意要替我去,被帶走有一會了。”

唐安宴手上動作很細致,確定鐘靈身上沒別的地受傷才合上蓋子,神情很悠然,甚至還滿意地點起頭。

他沒看錯虞月卿,他果真的說到做到。

鐘靈困惑地看著唐安宴笑面,晃了晃他的手,“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快去救她啊!”

“丁頃白又不好男風,虞月卿能出什麽事?”唐安宴瞇著眼,說話的同時趁機揉亂了鐘靈難得梳得精美的發髻。

這樣的鐘靈美得驚心,可他卻不喜歡,那種陌生的感覺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

他不在的三年,鐘靈變了許多。

他竟不知道鐘靈何時學會了跳舞!

而當看到一雙雙滿是淫邪的眼睛落在鐘靈身上,他更覺得生氣,盡管面紗遮著臉,這莫名其妙的怒意也不減半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裏只想快些讓鐘靈離開。

鐘靈連連搖頭,將唐安宴在她頭上作惡的手抓下,只猶豫了片刻,果斷開口:“她並非男子!”

“不是男子還真是女子不成?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像女子就......”

話說了一半,見到鐘靈的肅眸正色猛地噎住,這關鍵時刻鐘靈沒必要同他開玩笑,忽而想起虞月卿玲瓏有致的身材,不似塞了饅頭。

“真......真是女的不成?”

......

唐安宴讓鐘靈回後臺帶著向如玉躲好,萬一丁頃白發現人不對,必定會派人再來尋,等花魁投票結果出來再按原計劃去花船上。

唐安宴看似鎮定,可實際上遲遲未從震驚疑惑的狀態裏出來。

虞月卿是女子??

想他縱橫花海多年,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在教坊司內探了許久,不知打斷了多少人的好事,被扔了多少個枕頭,依舊沒發現丁頃白和虞月卿的身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著讓齊天佑先出去探一探丁頃白的行蹤,便回了蕓花樓。

蕓花樓二樓僅有四間廂房,清風間處於最裏頭一間,唐安宴剛上了樓梯,便見一墨綠錦衣玉袍、骨瘦如柴的男子從靠樓梯的紅袖間中行出,步履慌張。

唐安宴只覺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因而多瞧了兩眼,正巧撞在形色匆匆男子那雙盡是慌張的眼眸中。

唐安宴忍不住皺起眉。

此人必定有鬼。

與他對視時明顯身子一頓,面有詫異,但卻又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錯開身下了樓。

唐安宴轉頭狐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臉上濃密的絡腮胡,他都將自己不凡的容顏這樣遮掩了,總不會還能叫人認出來吧?

為了能看清樓下的圓臺,二樓雅間的門窗皆是以紗簾代替,外頭雖看不清裏頭是何人,卻能從燭光印在簾上的人影窺探些許身姿。

紅袖間空無一人,反倒是隔壁原給虞月卿兄長預留的添香間立著一高挑的身影,桌上還趴著一模糊人影。

聽虞月卿說,她兄長今夜有事不能前來,那這人影是?

在唐安宴行到門前之時,恰巧揚起一陣風,帶起紗簾,一角冷硬的金蓮花紋鬼臉面具撞入眼簾。

鬼面男?

然而當他再擡眼,站著的人影卻不見了。

就在輕紗最後落下的一瞬,唐安宴還看清了趴在桌上狀似喝醉的人,腳上穿著一雙官靴。

心下一駭,哪個當官的這麽大膽子敢來教坊司,還連行頭都不換全的?

燭光透過輕紗,投射出不省人事的朦朧身影,輕風吹得紗幔層層疊疊漾開,宛若煙雲水波蕩起的圈圈漣漪,似有若無地掩蓋著不明的陰謀氣息。

唐安宴敏銳地感覺到不安,正打算撩開簾細看,急促腳步聲在旁響起,轉頭便見齊天佑溫潤臉上帶著凝重,快步到了他身前。

難得見他如此急切,素日規矩的步子都亂了節奏,溫和的語氣都染著迫切。

頭靠近他耳旁,壓低聲飛快道:“大事不妙,趕緊走。”

話音剛落,一樓圓臺上花魁唱票結束,傳來老鴇高聲宣布流月奪下花魁之首的祝賀聲。

以及齊天佑口中的大事不妙——

樓外整齊有序的鐵馬,齊整踏踏聲,聲勢浩大停在了教坊司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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