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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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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小爺的金子這不是想小爺欠他人情麽?小爺的人情可比金子值錢多了,這不是聰明人是什麽?”

唐安宴揉著被鐘靈捶了兩下的胸口,老老實實解釋道。

鐘靈勾唇一笑,方才在閣樓上她可憐了範松半天,還想著怎麽他幫一把,卻被唐安宴指著額頭罵多管閑事。

眼下唐安宴這一番話,是想自己插手了?

唐安宴眼一白,否認道:“小爺可不是想幫他,如今的世道,階級這種東西早已經根深蒂固在人心之中,小爺雖幫得了他一時,卻幫不了他一世,更何況......”

唐安宴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對著鐘靈嚴肅囑道:“你也別插手他的事。”

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命運,但他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貿然插手未必是在幫他,或許還會害了他。

“走了走了。”唐安宴趕著回去沐浴。

兩人攜著月光往齋舍走,一路上鐘靈還在為範松憤憤不平。

一下下踢著腳下的石子,發洩心中憤懣。

“哎呦!”

突然夜色中響起一聲哀嚎。

“誰啊這麽缺德,拿石子砸人!”

不知從哪憑空鉆出一同樣穿著他們國子監襕衫的書生模樣的人,揉著自己占據了半個頭頂的血窟窿東張西望。

唐安宴瞇著眼仔細看了好一會,才不確定地指著書生問鐘靈:“這回總該是鬼了吧!”

......

“記清楚了嗎?”唐安宴附在鐘靈耳邊,輕聲說道。

鐘靈視死如歸,悲壯地點了點頭,心裏有些緊張。

國子監負責傳授五經之一的韓季,身著花素綢紗儒袍,拿著卷《詩經》,踩著學鐘鐺鐺聲進了誠心堂。

韓季以前只負責率性堂的授課,因誠心堂年邁的廖先生請辭,暫未有新人頂替,這段時日便先由他代課。

滿堂監生衣冠嚴肅,端著手,拱著身子立於兩旁,恭敬喊道:“先生好!”

韓季點頭微笑以應。

聽說韓季此人高尚儒雅,性子軟和,最好說話,他的詩經課,監生的到堂率和成績皆是最高的。

瞧他一臉笑意,如春風拂面般溫暖和煦,唐安宴滿意地點了點頭。

保持行師禮的姿勢,頭微微擡起,假裝清嗓子,用力咳了咳。

唐大少爺這般無禮的舉動自然吸引了韓季的視線,而此時他恰好剛走到鐘靈跟前。

鐘靈故意將端著的雙手往前送了送,掐準了韓季衣袖拂過作揖的手的時機。

只聽“哎呦”後,緊隨著一聲“咚”。

鐘靈牙一咬,眼一翻,直挺挺又軟綿綿地地倒在了韓季腳下。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嚇,韓季連退了三步,看著倒地昏迷不醒的鐘靈,惶恐道:“這......這......”

唐安宴趕忙上前扶起心虛冒汗,微微輕顫的鐘靈,義憤填膺指責道:“先生也太不小心,怎將學子撞在了地上。”

聽聞此言,拱著身子的監生們皆擡頭朝韓季看來。

韓季驚慌失措,一手顫抖指著唐安宴,那講起詩經來口若懸河的嘴,竟開始結巴:“你......你莫胡說!我怎知這學子輕輕一碰便倒了地。”

大部分監生心知肚明,唐安宴這小霸王是在整這新來的先生。

整日讀書甚是無趣,這般的樂子他們也愛瞧,只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旁觀,更有膽子大的出聲附和,霎時有序的課堂亂成鬧市,人人皆朝韓季投去指責的目光。

“我真沒有!”韓季睜圓了眼,眾目睽睽下無力地辯駁。

唐安宴晃晃鐘靈的身子,神色緊張,焦急道:“我瞧應是被撞昏了,也不知有無大礙,我送他去醫館瞧瞧。”

話畢,唐安宴在熱心虞月卿的幫忙下,將鐘靈背到了身上,站了起來。

朝一臉無措的韓季點頭示意道:“先生也莫慌,是何病因大夫一瞧準能知曉!煩請先生送我們出門。”

唐安宴長腿一邁便向門外走去,暗想韓季此人真好糊弄,竟如此不費吹灰就叫他得逞了!

偷偷勾起的嘴角還未隱下去,卻不想腳下不知被何物絆了一絆。

又聽哎呦一聲。

唐安宴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鐘靈卻從他背上飛了出去。

直直沖著大門邊的粗壯柱子。

咚的一聲發出悶響。

鐘靈揉著腦袋站起來,和一旁的齊天佑道了聲謝,幸好他及時出手抓住了她的腳,才避免血濺當場。

呲著牙想罵唐安宴不小心,一看四周眾人皆凝眸在她身上。

面上漲紅,瞬間老實巴交,規矩站好。

唐安宴捂著眼,暗道不好。

韓季收回故意探出去的腳,臉上重新揚起沁人心脾的笑。

昂首闊步坐於臺上,臉上嘴角的弧度與進來前無甚區別,這會看卻像是乍暖還寒的春風,能凍得人牙齒打顫。

“第一堂課便教一教大家,何謂尊師重道!”

韓季的聲音就如二月的春風,淩冽似刀。

這一招殺雞儆猴,頓時叫誠心堂裏不少不安分的人收起了蠢蠢欲動的心。

誤信傳言害死人!

唐安宴和鐘靈頭頂著疊書卷,兩手揪著自己的耳朵,被罰跪於誠心堂外。

鐘靈哭喪著臉,埋怨道:“你不是說這韓季最好說話嗎!我瞧著就不好糊弄。”

唐安宴也很無奈,他也是四下打聽到的這傳聞,沒想到竟如此不靠譜。

鐘靈冷哧一聲,壓低聲音說道:“外頭還說你心狠手辣,為強占燕娘,才將張海弄進了刑部監活活弄死。”

“傳言還說在回山城路上的燕娘聽聞此事,半路折回禹陽,你不但殺人滅口,還剖屍取子,說你這樣的紈絝,遲早天打雷劈,就這樣你居然還敢信流傳之言?”

唐安宴緊抿著唇角聽著鐘靈的奚落,一聲不吭。

張海為給自己脫罪,弄了個假燕娘送回去打算半路假裝劫殺,以洗清自己的嫌疑,這事他知道。

可張海死在刑部監,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司獄司說還沒開始用刑,張海不知何故自虐,趁獄卒不備摔了瓷碗,用瓷片將胸口劃得血肉模糊。

夜裏還拿了條不知藏哪的腰帶勒了脖子,上吊自盡。

若是不堪受刑之苦想要自殺唐安宴能理解,可這還沒開始呢便自行了斷是何意?

唐德為了壓下此事命人草草處理了屍首,雖嚴令不得提及,卻還是不慎走漏了風聲。

“我覺得張海之死甚是蹊蹺,哪有上吊自殺仰著腦袋死的,定是有人想叫小爺背黑鍋。”唐安宴放下一只手揉了揉跪疼了的膝蓋,一臉憤悶。

鐘靈深以為然,下意識想點頭附和,卻忘了頭頂著一疊書。

剛低下頭,頭頂的書便往下滑,她趕忙伸手扶住,好在韓季不曾發覺。

她呼了口氣又問道:“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一會要你命,一會栽贓嫁禍於你,我瞧這背後之人甚是厲害。”

唐安宴長嘆一聲,兩手一攤:“小爺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想不出誰人有這神不知鬼不覺的本事,竟能入刑部監裏殺人嫁禍。”

兩人聊著張海一事熱火朝天,倏地看到不遠處有個一瘸一拐的單薄身影朝誠心堂走來,瞬間收了聲。

範松穿著勉強補好,還未全幹的襕衫學服,頭上綁著昨夜鐘靈給他包紮的布帶,抱著本《詩經》,十分吃力地緩緩移動。

鐘靈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樣,緊緊皺起了眉。

昨夜這腿還是好的,怎麽今日......

鐘靈掃了眼誠心堂裏的韓季,悄悄將頭上的書放下,在袖中找了找,將一個帶梨花紋樣的白瓷瓶拿在了手上。

“範松!”

鐘靈趁範松走近,輕輕喊了他一聲,然後迅速地將手上的瓷瓶往他懷裏一拋,見範松手忙腳亂地接住,指了指頭,朝他明媚一笑小聲道:“外敷,早晚各一次。”

範松手中捏著那個瓷瓶,面上沒什麽表情表情,怔楞地看了會鐘靈,眼神掃到唐安宴時仿佛被什麽灼了一下,立刻斂起眼瞼,垂下頭,一言不發往誠心堂裏走去。

“都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了,你看人家都不搭理你!”唐安宴冷嗤嫌棄道。

鐘靈不滿地撅了嘴:“我想幫他是我的事,不用他搭理我,何況他也沒拒絕我不是。”

唐安宴聞言扶住了頭頂的書,跪直了身子往邊上挪了挪,鐘靈眼角餘光瞥見,困惑問道:“你做什麽離我這般遠?”

唐安宴眼皮不掀,唉聲嘆氣道:“怕擋著你普度眾生的佛光。”

話說完,唐安宴自己先忍不住勾起嘴角,輕輕一笑。

鐘靈撲哧笑了出來。

誰家佛陀會頂著書揪著耳被罰跪在堂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鬧得正歡,突然背後乍然響起春寒料峭的低語聲。

“何事如此開心?”

聽到這溫和中帶刀的聲音,兩人的笑意凝固在臉上,齊齊打了個激靈。

罰了跪還這般嬉皮笑臉,韓季陰森森一笑:“放課後兩人將誠心堂裏裏外外給我仔細打掃一遍,明日我來查。”

話畢,韓季拂袖離去。

見人走了,唐安宴瀟灑將頭一頂,頭上的書啪啪散落了一地,他站起身揉了揉跪的有些發麻的腿。

而後大掌伸去鐘靈面前將她拉了起來。

鐘靈就著唐安宴的手起身,愁眉苦臉嘆了口氣。

“塵凡澗去不成,還得受罰,我們這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

今日唐安宴和鐘靈搞得這一出碰瓷大戲,全是為了昨日夜裏遇上的那書呆鬼。

書呆鬼名為江子眠,由於死的時間太長了,都記不清自己為何投井自殺。

唐安宴只好根據他老舊的學服款式猜測大概時間,然後連夜偷查了歷年監生簿,終於在十年前的名簿中找到了他的名字。

據名簿記載,江子眠籍貫為禹陽南邊的江昌水鎮,連著考了五年皆達不到結業的水平,郁郁寡歡之下,一時想不開便投井自盡了。

投的便是文淵樓那破敗院子裏那堵了石塊的枯井。

唐安宴問他是否有未完成的心願,江子眠卻說自己死得太久了,許多記憶都殘缺不全,更記不得什麽願望。

忽見鐘靈清秀可人像個姑娘,又說自己一輩子只顧著讀書,連姑娘的小手都沒摸過實在心有不甘,或許這便是他的心願。

塵凡澗是禹陽最大的春樓,什麽樣的姑娘裏頭都有。

唐安宴決定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可想出國子監需要出恭入敬牌,為了拿這塊牌子,才謀劃了今日這一出,裝暈碰瓷。

沒想到,卻被老奸巨猾的韓季擺了一道。

唐安宴扯了扯鐘靈愁苦皺巴的小臉,笑得吊兒郎當。

又仰起下巴,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有小爺在,那塵凡澗照舊去,這責罰麽......自然用不著我們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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