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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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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方歌?”

帶有一些遲疑與小心翼翼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區方歌知道,那個人不喜歡男人。

可區方歌喜歡男人,而第一次喜歡上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區方歌不知道如果換了一個男人,還會不會像喜歡那個人那樣喜歡另一個人,但是他能確定的是,這麽多年來,他喜歡的只有這一個。

是因為什麽喜歡他的呢,區方歌自己也不記得了。

只記得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或許只是因為從一個叫做“喜歡”的名詞出發,區方歌的心裏就肯定了是這個人。

以前也有見過,但是當時沒什麽感覺呢,後來是為什麽喜歡上他的?

“是因為他超級帥?”徐葵笙隨口跟他聊著。

區方歌搖搖頭:“他並不是超級帥,但是還看得過去。”

“想見見,看看是怎樣一個人把我們的區方歌迷得團團轉。”

“唔……真要講的話,他只能算是臉型比較有棱角,看起來比較有立體感。不過總體還是很不錯的。”

“立體感哈哈哈!國字臉很立體啊!”徐葵笙笑。

“……並不是國字臉啊。”區方歌無奈笑笑,“說起他的臉,五官,他的嘴唇很漂亮,上薄下厚,是那種笑起來有弧度的唇形,學名好像叫魚唇吧……”

“嗯?不就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嘛。你喜歡他該不會只是為了嘴唇吧。”

他無奈地嘆一口氣:“我的喜歡才沒那麽膚淺呢。真想吻一次啊,這麽漂亮的嘴唇。”

徐葵笙問:“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

“他曾經是我的客戶。”

“區方歌,你會再次見到他的。”徐葵笙說。

區方歌抿嘴一笑,“他早就不是我的客戶了,見也很難吧。”

“有機會的。”徐葵笙安慰他。

“……嗯。”區方歌笑笑。

“Hi。”區方歌朝他招手。

“咦,你也來買東西?”

“嗯,很久沒出來買東西了,家裏都沒了存貨。”

“怎麽買這麽多冷凍的東西?”他伸頭看區方歌購物車裏的食品,“吃多了可不好。”

區方歌舔了一下幹幹的嘴唇:“其實都沒差啦,最後的狀態是飽的就好。”

他微微皺眉,說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合作夥伴身體不健康,還是少吃點冷凍的食品吧。”

區方歌動動嘴唇,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默默地把一些冷凍的雞翅放到一旁的存物櫃上。

他的笑聲傳來,“嗯,少吃一些不新鮮的食物對自己好。”

區方歌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空空的胃,咧嘴一笑。

“知道了。”

區方歌朝那人點點頭,轉身自顧自地走了。

在工作場所以外的地方見到自己的合作夥伴,對於這個,其實區方歌非常反感。或許是會覺得尷尬,而這人又是他的債主。如此關心他讓他非常不習慣,但是可能因為是債主所以他說的話自己不自覺就遵守了……唉,早知道就不打招呼了。

區方歌還在腹誹著,背後的人卻因為太急推著推車把他撞了一下,商場裏的地面是大理石,穿著人字拖的區方歌眼看著就要往地上倒,突然一旁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剛才遇見的人皺著眉頭抓住區方歌的手臂看向撞到區方歌的人,說:“撞了人也沒個道歉,沒家教。”

那人比區方歌高不少,區方歌一回頭就剛好看見那人一張一合的嘴唇,不禁有些尷尬,他微微低頭說:“可能別人也沒註意到吧。”

那人放開他,拿著自己手中的東西準備去結賬,走之前還補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可能剛才有些多管閑事了。不過,少點吃些冷凍食品還是好的。”

區方歌手拉著購物車,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有些發楞。

來自一個不怎麽熟悉又不算陌生的人的關心,讓區方歌覺得自己身體裏某個部位的血液開始急促地流動。

“區方歌,今天出去玩兒嗎?”徐葵笙一個電話打過來。

區方歌歪著頭夾著手機,手還沒停下繼續翻找著桌上堆成一堆的亂糟糟的文件,有些含糊地說:“今天不行啊,我的資料還要重新整理多一分啊,我上司明天就要拿了。”

“……好吧,你吃飯了沒有?”

他拿起一張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紙,找好號碼放到文件夾相應的位置,而後拿著手機講:“還沒,這麽忙,哪有時間吃?”

“現在都九點了你還沒吃?”徐葵笙隔著一個電話的聲音都能聽出怒氣,“你的胃那麽差就是因為不按時吃飯!”

“哎呀我知道了等一下再說我先整理資料了啊拜。”

區方歌把手機隨手放到一旁,又開始了艱難而又無聊的工作。

等他擡起頭的時候,脖子發出了僵硬的抗議聲。

他做了一下頭部運動,最後把頭仰起來閉著眼對著天花板,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還真有點餓了。

區方歌剛站起來就聽到手機響,又是徐葵笙。

“怎麽了?”

“開門,我給你送吃的了。”如此及時?

區方歌忙走到門口開門,“啊,送得真是及時。”他笑著看向徐葵笙手中的袋子。

“隨便幫你叫了一份飯,因為太晚了你的土豆牛肉飯都沒了。”

“你關門。”他接過飯走向廚房拿筷子。

等他出去時徐葵笙已經坐到了餐桌對面:“慢慢吃,別噎著,你消化也不好,記得要細嚼慢咽。”

“知道啦,簡直跟安姨一樣。”區方歌打開飯盒狠狠地聞了一下飯菜的香味,然後開吃。

“要是你再不好好按時吃飯,我會比我媽念叨的更厲害!”徐葵笙對他翻了個白眼。

他抿嘴一笑,嘴裏還嚼著菜:“知道啦。”

徐葵笙白了他一眼,順手把他正要翻閱的文件抽過來合上,“吃東西的時候不要看文件!”

“就只剩一點了!”區方歌吞下一口飯,擡頭瞪著徐葵笙。

“那你就吃完飯再看剩下的那一點!竟敢九點都不吃飯,活膩了?!”

“沒膩……就是忙……”區方歌吃著飯含糊地說。

“誰跟你這麽認真了?”徐葵笙有些哭笑不得,“我是強調讓你按時吃飯!”

“我也只是調侃一句。”

“……”徐葵笙抽了抽嘴角,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是偏要讓我沒話說對吧?”

“嗯。”

徐葵笙深呼吸了一口氣:“區!方!歌!”

“幹嘛。”

“……吃你的!”

“你要不早點回去吧,我還有一些資料沒整理完,你也要等很久。”區方歌吃著飯含糊地說。

“有啥關系,住都是住一個小區,等一下怎麽了?”徐葵笙白了他一眼。

區方歌沒理他,繼續吃著自己的飯,偶爾端起水杯喝一口水,徐葵笙就會皺起眉罵他不好好嚼飯狼吞虎咽的總是折磨自己的胃。

“究竟是你吃飯還是我吃飯?”區方歌吞完最後一口飯擦了擦嘴,“沒見過那麽啰嗦的人。”

“那我也沒見過除了你還有誰因為消化不良而進了好幾次醫院的人。”徐葵笙冷笑一聲,站起來給區方歌收拾飯盒,“你趕緊看你的文件,過了十點半就算你沒看完我也會拖你回去。”

區方歌撇撇嘴,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開始琢磨。

幸好在十點過幾分鐘的時候,區方歌很爭氣地把第二天要用到的文件整理好並劃好重點,因此徐葵笙也沒有理由繼續對著區方歌黑著臉了。

“你明天要跟上司見客戶對吧,早點睡,別熬夜了。”區方歌臨下車時徐葵笙囑咐道。

“好好好。”區方歌打了個哈欠,隨便揮了揮手,“晚安。”

徐葵笙不發一語,開著車進了小區車庫。

跟著上司來到約定的地方的時候,區方歌其實精神不是很好。

前一天晚上過晚的晚餐使他沒有辦法完全消化,到了淩晨一二點胃都在不停地絞痛,快睡著時已經是太陽即將露臉的時刻。

帶著微微發青的臉色,區方歌抱著一沓文件坐在了客戶的對面。

上司一坐下就不往重點講,一直在和客戶講著不著邊際的序言,正文不知何時才能翻到。區方歌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胃,在心裏吐槽著上司的話就像動力火車那首《當》,“啊”了一堆前奏,非常讓人著急。

他想上司早點進入重點,那他就可以早點離開,然後吃個早餐好回家吃藥。

出來得匆忙,他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

而對方突然說的一句話,讓一直微微垂著眼簾的區方歌第一次擡眼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客戶。

這個第二次合作的客戶叫邰陵。

上一次公司做的一個非常大的單子,就是與這個人合作的。

他說:“今天起得比較遲,我還沒吃早餐。要不我們先叫點吃的吧?”

雖然談公事的地方選在了酒樓,但就區方歌進公司這麽幾年跟上司去談生意時,沒有幾次是真的叫了東西吃的。

區方歌有些楞楞地看向了對方。

對方朝他微微一笑。

那時候區方歌就想,這個人,之前見面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他這麽善解人意,這麽……好看?

那一頓早餐過後,單子很順利地接了下來,剩下的工作,就需要區方歌與對方慢慢協調了。雖是第二次合作,但卻是自己公司新開辟的一條道路,後續工作還有非常多的未知。對方願意信任己方公司再次合作,真是非常難得的一個機會。

也是區方歌深入認識邰陵的一個機會。

後來出差去到對方的城市,第一次商談的時候,來的竟是邰陵本人而不是邰陵的助手,對於這一點區方歌非常疑惑。

倒是邰陵自己給出了解釋,他說:“你們老板非常信任你,說你一定能做好這個單子,讓我好好幫幫你,想著是合作夥伴提出的要求,我又不好直接拒絕敷衍地派個秘書出來跟你面談……想想還是我親自上陣吧。”

區方歌頓時有些羞愧,當初上司帶他去商談的時候他還吐槽上司不講重點,真是小人之心。

於是他擺出了一張虛心學習的臉,說道:“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學習的。”

“哈哈哈好的。”邰陵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是認真的。”區方歌嚴肅道。

“嗯,我知道。”邰陵點點頭。

畢竟是己方公司從未嘗試過的新路徑,後來商量出來的各種方案一個二個被反駁了回來,但邰陵還是耐著性子一點點幫助他。本來內心還有些煩躁的區方歌便慢慢地靜下心來,與對方討論著各種細節。

“第一次負責這麽大的單子,壓力好大……”區方歌嘆了一口氣,“好幾晚沒睡過好覺了。”

邰陵打了個哈欠,喝了一口咖啡,說:“不急,還有三個月,以目前的進度,你已經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了。”

區方歌疲憊地托著腮擡起眼瞄向邰陵,從額頭開始到下巴。

——這個人的嘴唇真好看。

“咖啡的痕跡留在嘴上了。”區方歌裝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而後拿過一個文件轉移註意力,“我們再來講講這個,我總覺得選料這方面可以再細化一點。”

邰陵用紙巾隨意地擦著嘴角的動作一個不落地被區方歌看進了眼裏。這個人不愧是行業裏的精英,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優雅。若不是見過很多的世面,也沒有這麽好的修養。從他的字字句句行為舉止就能看出來,這個人摸爬滾打練就一身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論誰跟他合作都會覺得是自己賺到了。

等他們終於把計劃裏的一個方面確定好了,夜晚早就掛上了燈光,從還亮著燈的辦公樓裏向外望去,抵達眼裏的只有一片的黑暗。

邰陵看了看時間,把文件收拾到了一邊,說:“你手裏的文件都放這兒吧,反正你近段時間都不會回你公司工作,今晚搞定了一項,回家就不要再弄了。免得你老板說我隨意指使他的員工,都把他的員工弄得沒了精神。”

區方歌掐了掐自己的鼻梁,閉著眼說道:“今晚隨便吃點什麽吧,想趕緊回去睡。”

邰陵關了燈,和區方歌走出辦公樓,語氣有些調侃:“我記得很久之前在超市見到你買冷凍食品我說了你幾句,後來我回頭看你好像很不滿。”

區方歌微微張開了嘴,腦子裏搜索回想著,於是答:“是啊,那時候我負責另一個別人推過來的單子,為了不出錯總是很緊張地工作,最後吃飯都沒有規律。那天剛好是結束的時候,我想買點雞翅回去自己炸來吃慰勞一下自己,結果你一講我放了回去,再往前走我就懶得回去拿了。最後只吃了個外賣。”

“今天你也不許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今兒那個你提的建議挺好的,作為獎勵,我請你吃一餐好的。”說完,邰陵又強調了一句,“你以後可不許吃那些垃圾食品,對身體不好。”

區方歌腹誹著,我的胃本來就很不好了,現在說有個鬼用。

但他還是很認真地點點頭,“知道了。”

在吃著飯的時候區方歌四處瞄著,突然看到有一桌兩個男的交換了一個親吻,便瞪大著眼睛楞著。

邰陵也看到了,他笑笑說:“應該是被求婚了。”

區方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討厭同性戀?”

“不討厭,”邰陵說著,“雖然我不是,但是別人的感情也輪不到外人插嘴。”

區方歌緊張地喝了一口餐頭端上來的檸檬水,又問:“那如果有男的喜歡你呢?”

邰陵一時間頓在了那裏,表情有些奇怪。良久,他皺起了眉,說:“我不行……雖然我不討厭同性戀,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真是接受不了。”

區方歌視線有些凝固在了桌上的紅酒杯上,眼睛一直睜著忘了眨,直到痛出眼淚,才把有些泛出的淚水眨了回去。

“……哦。”區方歌遲遲地應了聲,繼續吃著自己的東西。

“反正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就算發生了我也不想知道。”邰陵晃了晃紅酒,“這種事發生的幾率比較小吧。在我身上。”

區方歌緩慢地點了點頭,“嗯……”

“吃吧,吃完早點回去。”邰陵擡擡下巴,示意他動餐具。

區方歌切著一塊牛扒,擡頭朝他笑了笑。

怎麽這時候突然開始胃疼了……

後面的工作一點點地完善,偶爾有些意見不合等兩人吵完又開始埋頭商量對策,工作氣氛甚是濃重,讓區方歌慢慢地把某些感覺收斂了起來。而那天在餐桌上內心裏無法言說的情緒,區方歌除了把它封存,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區方歌帶著困倦嘆了一口氣,說:“離最後的實踐階段還有一個月,要不我還是早點回公司交代剩下的工作,好讓那些上級們過目吧?”

邰陵楞了楞,盯著區方歌說道:“怎麽這麽突然?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要是回頭檢查的過程中又發現了問題,你豈不是又要從你公司過來?這不會很麻煩嗎?”

區方歌搖了搖頭:“不會的,這幾天我回去之後早就從頭看了兩三遍了,也把之前有些不完全的地方補充了,文件我都打印了出來,就在這兒。”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沓新的紙張,又補充說道:“若是還有要修改的,電子版我也發了給你一份,有什麽要改的直接在電子版裏改吧。”他回頭看的時候每一方面都考慮好了,不然也不會先斬後奏把文件打印了出來。和邰陵相處的這兩個月,他清楚地知道邰陵不會為了這件事發火,他才敢直接把文件帶過來。

第一次單獨出差,第一次出差超過兩個月,就讓區方歌的內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邰陵並沒有那個意思,他也不想隨便把自己的感情攤開給對方看。只怕真的發生了,就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區方歌沒怎麽去喜歡一個人過,但發現了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認知卻實實地給區方歌打了一棒,從無知的情感轉換為“喜歡”,這個轉變似乎快得像手背翻過來一般,還沒等區方歌做好面對它的準備便被名為“喜歡邰陵”的這一巴掌生生地打到了臉上。

區方歌自己都還沒能學會控制這個突如其來的感情,他怎麽敢在正主面前一臉沒事地依舊談論著他們需要討論的東西?

在這個感情還沒有被邰陵發現之前,他最好是遠離他。

區方歌忘了曾經在哪裏看到過一句話: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這也是他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願望想靠近一個人。

但邰陵是不一樣的,邰陵和他不會是同一類人。

他沒有信心自己能把這份感情藏起來。

區方歌的生活恢覆到了以前的兩點一線。

每天上班,然後回家,接著再上班。

與過去一致的生活卻沒辦法讓他再恢覆以前的心態。

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所以他才不輕易去結識其他的同類,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多亂區方歌是很清楚的。因此良久以來,他只敢心動不敢行動。邰陵對他來說也是一樣的,先不說邰陵是個直的,就算是個彎的他也不敢隨便亂來。況且這個假設根本不會成立。那天在餐桌上邰陵明顯不能接受的表情至今還被區方歌深深地刻在腦子裏。

區方歌翻了翻桌面上的日歷,離當初他和邰陵一起合作的那個單子實踐只剩下一個星期了,實施的那一天邰陵肯定會來到他的城市參加該項目的啟動儀式。區方歌還沒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以現在自己的狀態能否正常地與邰陵談話。

他想起那天一時興起去商業街,逛進一條小巷子,其中一個賣小玩意兒的店鋪放著周傑倫的龍卷風:“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

區方歌嗤笑著自己,不就跟這首歌一樣嗎。

一直避免著去喜歡上一個人,但真的碰到那個喜歡的人時他又沒辦法正面面對。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一點點地陷了下去,不知該如何逃開。

他也不能那麽沖動,他不能自私地只因為自己喜歡而去掰彎一個直男。

而且他沒有一點底氣,邰陵會喜歡他。

邰陵已經表明了態度,他不能硬碰硬。

“喜歡誰不好……喜歡上個直的。”他喃喃道,“你認命吧區方歌。”

很俗套的,區方歌開始了不要命式的工作,就為了忘記那不能實現的感情。連上司也皺起了眉頭想強制他回去休息:“我可不希望我的下屬為了工作弄垮了身體,連續幾天做這麽大量的工作,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嗎?”

區方歌也不想自我放棄,但是除了這個方法,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他暫時忘記邰陵。

直到徐葵笙一個電話甩了過來。

“區方歌,聽說你被強制放假了?”

正接起電話的區方歌躺在家裏的沙發上,懶洋洋地回答:“是啊,你怎麽知道?”

“我今兒上你公司找你來著,你同事說的。”

“啊……”區方歌腦子空了一下,然後才接上話,“因為工作得太努力了,老板獎勵我的。”

“那我去你家。”

“餵餵,”區方歌懶懶地說,“你家小師妹不管你啊,怎麽天天往我這兒跑?”

“她最近弄實習的東西來著。話說還是她叫我來的好嗎,說我一個醫生連身邊的人都不關心,讓我來監督你吃藥。”徐葵笙又說,“今兒她沒跟我一起,我給你帶飯,你吃啥。”

“吃個鬼藥啊,我又沒病。隨便吧,別那麽油膩就行。”

待門鈴響起時,區方歌窩在沙發裏正打著瞌睡。

開了門接過徐葵笙手中的外賣,區方歌揉了揉胃,“啊,最近胃疼的頻率高了很多啊。”

徐葵笙看見他時表情變了變,終究是沒把話說出口。

“連我女朋友我媽都知道讓你好好照顧自己,你怎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徐葵笙白了他一眼。

“行行行,你倆都是醫生你倆說了算。”

大學時候區方歌和徐葵笙的女朋友師秦是同一個社團的正副社長,關系非常好。她和徐葵笙還是區方歌牽的線。以前一起處理社團事情的時候經常不看時間,區方歌就經常沒按時吃飯,總是胃疼,一來二去的,師秦就對他下達命令說他不按時吃飯就讓他去處理其他瑣碎的事,不然就好好吃飯。比起那些讓人頭大的事情,區方歌很聽話地選擇了好好吃飯。

師秦喜歡過區方歌,但知道他的性向之後非常灑脫地放棄了。用區方歌的話就是:“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這個人,你只是喜歡我這張臉。”然後區方歌就感受到了女漢子的剽悍——他的臉被捏紅了。

“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垮掉。”徐葵笙坐到他身邊,“餵,你什麽時候來我們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

“不想。”

“檢查一下又沒什麽壞事。”

“浪費錢。”

“要是沒檢查好,以後病了更浪費錢。”

“反正都這樣啊。”

徐葵笙楞了楞:“你什麽意思?”

“你以為我爺爺我爸都是同一個病死的是巧合嗎?”

徐葵笙臉色一變:“胡說什麽!”

“我是不知道自己也會不會有,不過現在情況也沒見得有多好就是了。”區方歌嚼著飯菜,又說:“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這是不可抗力。”

徐葵笙黑著臉給他倒水,說:“反正你明天也不上班,我接你去檢查。你以為你瞞著我我就不知道嗎!”

徐葵笙氣得太陽穴一疼。

“你同事跟我說前兩天你工作過度暈在了辦公室,不然你的上司怎麽會讓你請假回家。我看是又像大學那樣胃疼疼暈的吧!”

區方歌皺了皺眉,而後平靜地說道:“我沒那麽弱。”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你反抗!”徐葵笙沒忍住拍了拍飯桌,後才覺得不妥。他呼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站起身,語氣強硬:“明天上午我來接你。”

拿著筷子尚還坐在飯桌旁的區方歌一言不發地微微垂下了頭。

第二天直到做完了所有檢查,區方歌都沒有評論一句就走了,只留給徐葵笙一條要走的短信。

徐葵笙不懂他為何如此淡漠,這是關乎健康的事,可大可小,但區方歌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過幾天結果出了我就告訴你。”徐葵笙發出的短信良久都沒有得到答覆。

區方歌並沒有休息多久就自己申請回去工作,上司看見他差到不行的臉色時還想讓他回去休息,但他說:“上次與邰總合作的那個單子明天就是啟動儀式了,若是突然有什麽不對的我在場的話也能補救一下。”他老板想想大局,也沒了辦法,只能放行。

啟動儀式很順利。

區方歌在臺下看見邰陵對他笑了笑。

區方歌朝他揮了揮手。

講話完成之後邰陵走到區方歌身邊,“好在你來了,不然剛才他們問的那個問題在原案沒有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完美地答出來。”

區方歌笑笑:“畢竟是我負責的,不了解怎麽行?”

邰陵晃晃手中的香檳,笑說:“謝謝你。”

區方歌不著痕跡地遠離了一些邰陵,說:“合作的項目,有什麽好謝的。該是我們感謝你出面讓他們相信我們的新產業。”區方歌又指了指在不遠處給其他公司上層敬酒的老板,“我們老板肯定也會來給你敬酒的。”

說著區方歌就要走開,然而邰陵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晚上一起去慶祝。很多老板都去,包括你老板。你可不準不去啊,我會讓你老板監督你的。”

區方歌心裏嘆了口氣,真是想躲都躲不了。

“行吧……”區方歌答應著,在邰陵放開他之後迅速離開了老板要敬酒的現場。

區方歌走到一個較安靜的地方掏出手機,果不其然,剛才感受到的震動是徐葵笙打來的電話。

他沒敢打回去。

是的,他心虛。

以徐葵笙對他的了解肯定已經知道他為什麽不肯去檢查了。

他還沒想好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麽面對徐葵笙。雖然不是很想去慶祝項目啟動,但是這是目前來要是徐葵笙問起,他可以回答的最好的借口了。

區方歌坐在某個酒店的總統套房裏的沙發上,表情覆雜地看著眼前的一群人。

他公司和邰陵公司的所有參與了這個項目的員工和一些項目相關的老總都在這個套房裏,喝了酒之後群魔亂舞,少有幾個沒喝幾口酒的,在現在的狀況發生之前就借口離開了。

區方歌看著遠處有些醉醺醺的邰陵,沒有一絲猶豫地站起了身往他的方向走。

在他周圍的某些員工都已經被酒精侵襲,一個個躺在了沙發上,還有幾個說著胡話的,區方歌看了皺皺眉沒說什麽,直接繞過了他們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邰陵。

環顧四周,一開始喝了幾杯就胃疼的只好裝醉的區方歌現在竟成了整個套房裏唯一清醒的人。

還有幾位高層嚷著要繼續喝,區方歌只好說:“你們邰總好像有點受不了,我帶他去醒醒酒,回來再喝。”

聞言,那些人立刻就歡呼著繼續喝。

把邰陵背到房間裏之後,區方歌便動了心思。

為了不讓邰陵遇光醒來,他把房門鎖上之後並沒有開燈。

邰陵在床上搖晃著雙手,嘟囔著要繼續喝。

區方歌就站在床邊,就著窗外的月光的映照一聲不響地看著邰陵。

不過一會兒,邰陵便因為醉意慢慢地睡了過去。

我就……吻一下。就一下。

此刻的區方歌心跳如雷,好像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只剩下了他的心跳。

他定在床邊,用手再三確認邰陵不會醒過來之後,便輕輕地坐到了床上。

他大膽地伸手撐在邰陵肩膀兩側,因為過度緊張,他的背部泛起汗水,胃部傳來了隱隱的疼痛。他為了不弄醒邰陵,把自己的整個上身撐在了邰陵的上方,手臂因為用力而顫抖。

區方歌咬了咬牙,低頭緊閉了一下眼睛,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舔了舔嘴唇,屏住呼吸,身體慢慢往下。

只差一些了。區方歌想。

但有人偏偏不給他機會。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區方歌亂了陣腳,手臂一軟就撲到了邰陵的身上。他瞪大眼睛,像著了火一般立即從邰陵的身上跳起,趁邰陵還沒完全醒來之前離開了床邊。

門外的人還在不停地敲門:“邰總!你好了嗎!出來喝啊!”

邰陵含糊地應了一聲。

坐在地上背倚在床腳架旁邊區方歌感受到了身後的動靜。

他沒敢回頭看。

聽到邰陵下了床,他整個人緊張地縮了起來。

他並沒有被邰陵看見。

邰陵就拖著個有些暈晃的身子徑直走向了房門,嘀咕了一句房怎麽被鎖上了之後,開了門走了出去。

手還有些顫抖的區方歌捂著胃,撐著額頭看著正在走向套房大廳的邰陵的背影。

直到那門因為慣性慢慢關上時,區方歌才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在黑暗中將額頭狠狠地磕在了自己的屈起的左膝蓋上。

啟動儀式過後,區方歌便照常回去上班。

只是明顯有些蒼白的臉色讓周圍的同事都不禁為他擔心,公司裏有幾個挺喜歡區方歌的小姑娘時不時就會對他噓寒問暖,區方歌也默默地收下了關心,還以一句感謝。

徐葵笙打來的電話他依舊不敢接。連師秦打來的電話他也不敢聽。

他知道最近是流感病毒傳染的高峰期,醫院很忙,別說徐葵笙了,師秦肯定也忙到無法抽身,所以他才敢明目張膽地掛斷這兩人打來的電話,不然肯定少不了挨批。

區方歌想著,能拖幾天是幾天,反正最終結局都是一樣。

於是他安心地公司與家兩點一線,調整好心態準備接受徐葵笙的狂風暴雨。

結果沒等他等到徐葵笙的到來,他就先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在辦公室裏收拾著資料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心,意識回來時眼前已經是黑暗,只剩下耳邊模模糊糊的不絕的驚呼。

睜開眼睛時,區方歌看到的是穿著白大褂一臉擔憂的徐葵笙和師秦。

徐葵笙看到他醒了連忙握住他的手腕測脈搏,發現沒事了之後便慢慢放下來。

“區方歌。”徐葵笙忍著怒氣咬牙切齒,“你他媽是想死是不是?!”

問完這一句,徐葵笙已經憋得滿臉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師秦說:“方歌,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她的臉色也不大好,一直皺著眉頭給徐葵笙順氣。

區方歌動了動嘴,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這是你自己的身體!你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自己作的!”徐葵笙氣得發抖,“要不是我剛忙完去你公司找你找不到,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腦子有病到這個地步!”

師秦把徐葵笙拉到一旁,讓他坐下順口氣,然後她才開口:“方歌,你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多久了?”

“什麽?”區方歌躲避她的眼光撇過頭去。

“區方歌!這不是開玩笑!”師秦也有些忍不住,語氣有點沖。

“……半年前。”

語畢,病房裏除了區方歌的另外兩個人齊齊變了臉色。

徐葵笙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半年前就是晚期了?”師秦努力讓自己鎮定著。

“……嗯。”躺在床上的區方歌良久之後才應了一聲。

病房裏安靜得可怕。

直到一個護士尋進來說要找師醫生,氣氛才有些松動。

“你們快去工作吧,別耽誤了。”區方歌輕輕地說。

師秦看了看徐葵笙,沒有說話。

“過幾天我讓他們給你安排身體檢查,看看情況再決定到時候要不要化療。”徐葵笙站起來,語氣裏藏著怒氣。

“區方歌,這次你必須聽我的。”

區方歌能想象到徐葵笙當初拿到他的健康報告時候是多麽的震驚,就像半年前他拿到了檢查報告的那一刻一樣。他的爸爸和爺爺都是因為胃癌去世的,即使他明白自己有家族遺傳的可能,但是當事實完完全全攤開在自己的眼前的時候,他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區方歌在醫院已經躺了三四天了,不時為嘩嘩流走的錢而心疼。

負責他這個病房的醫生姓邰,叫邰易。

在這周邊的地區姓邰的人不多,區方歌問了問邰醫生認不認識邰陵,然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徐醫生跟我聊了一下你的病情,我們覺得還是盡快給你安排化療,然後給你進行根治性手術。”邰易給了他幾顆藥放到他的床旁邊,“等一下你就把它吃了。明天我們給你做個檢查。”

區方歌又問了一句:“邰陵是你的……”

“他是我堂哥。”

區方歌盯著他楞了楞,然後低下了頭,沒說話。

“怎麽認識他的?”

“工作。”

“你喜歡他吧?”邰易突然問。

區方歌張了張嘴,而後點了點頭。

“我跟你是同一類人,我看出來了。”邰易說,“只是你喜歡他……”

邰易看著區方歌與剛住進院來那天相比明顯消瘦下來的身體有些不忍心:“他……是直的。”

“我知道。”

邰易雙手插在白大褂裏,低頭看著區方歌:“你有告訴他這件事嗎?”

“不敢。”

邰易給了這個病房很長的沈默時間。

“我和其他的醫生討論過你的情況,現在情況是你有非常大的幾率根治性手術成功,但是術後病覆發率高,到時候化療是要做的然後……你,你不說的話,可能會有遺憾。”

區方歌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邰易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

生病期間,公司裏很多同事,包括上司都來探過病,區方歌也向公司遞出了辭呈,當然這是徐葵笙幫他打的。

他老板很欣賞他的工作能力,只是很遺憾他不能繼續工作,便給他結算了他本應該就擁有的一些資金和最後工作結束得到的工資與獎金。

剛化療完的區方歌還在昏睡當中,趁空檔來到區方歌的病房當中的師秦看見他明顯蒼白的臉色不禁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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