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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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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都那樣說了,江糖也不好再讓梁深在外面站著。

她出去看到梁深面靠著樹,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哭,江糖伸手將垂落下的發絲攏在耳側,放輕腳步上前,緊接著看到讓她氣憤的一幕。

這熊孩子竟然站著睡著了!!

她咬咬牙,毫不留情的把他拉了起來,“你心也夠大啊?”

梁深嗚咽聲,嘴裏呼痛。

江糖不在乎他的反抗,繼續道:“睡得舒服嗎?”

梁深吧咂吧咂嘴,像是在回味,片刻點點頭:“就是蚊子有些多……”

江糖呼吸一窒,頓時無語。

她拉著梁深進門,彎腰在他低聲道:“你現在去打水給蘇奶奶洗腳,並且好好道歉。”

“啊?”一聽洗腳,梁深整個嘴巴都咧了起來,“不要,好惡心。”

“不準這樣說話。”江糖一巴掌扇了過去,“是你做錯事,必須道歉!”

梁深捂著腦門,唯唯諾諾低著頭,不敢犟嘴。

進了屋,在江糖的眼神威脅下,梁深擼起袖子,慢慢吞吞打了水,然後走到沙發上的蘇老太太前,不情不願說:“奶奶,我給你洗腳。”

蘇奶奶沒說話,梁深仰起頭,有些無措的看著江糖,得到江糖鼓勵的眼神後,梁深在她面前蹲下,主動幫老人脫了鞋襪。

雖然嘴裏說著嫌棄,可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還是很認真。

“奶奶,水燙不燙?”他看著蘇老太太,很小聲的問道。

老人說:“不燙。”

“哦。”

梁深沈默著給老人洗腳,她的腳幹瘦,蒼老的皮包裹著骨頭,硌的梁深手疼,他眨眨眼,看到她腳踝和腳背上也有些許傷疤,這些嫩粉色的傷疤宛如蜈蚣蜿蜿蜒蜒,梁深忍著害怕伸手戳了下,滑滑的,沒什麽特別。

他瞬間不怕了,甚至有些好奇這些痕跡是怎麽來的。

小孩子向來不懂得掩飾心性,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

梁深看向蘇老太太,軟軟糯糯問:“奶奶,這些傷是怎麽來的啊?”

江糖臉色一變,急忙呵斥:“梁深,不準隨便問別人隱私。”

他挺著小胸脯:“傷口在外面,不算隱私。”

江糖啞言。

老太太面冷,但也回答了:“被大火燒的。”

只是寥寥幾便回答了梁深的問題,看出老人對話題的排斥,江糖也沒讓梁深繼續問下去。

經過短暫相處,三個孩子明顯不怎麽害怕老人了,有說有笑圍在她身邊聽故事。蘇老太太雖然嚴厲刻薄,可是能看出來她很喜歡小孩子,不然也不會這麽耐心的面對孩子們的胡攪蠻纏。

趁著這段時間,江糖去給老人收拾了一下屋子,去往裏屋時,她看到了掛在床頭上的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男的文質彬彬,女的眉眼溫柔,七八歲的小女孩夾在兩人中間,江糖盯著看了幾秒,猛然發現女人的模樣和如今的蘇老太太有些相似,像是……年輕時候的她?

江糖收斂視線,意識到自己這樣偷窺別人隱私不太好,匆匆整理了一下房間後,轉身離開了屋。

次日六點,江糖準時起床。

孩子們還在睡,老人倒是醒了。

“我出去買早點,您有什麽忌口?”

“悄聲點。”蘇老太太白了江糖眼,低頭輕柔的給三個孩子蓋被子。

江糖一陣默然,不由道:“天塌下來他們都不會醒。”

蘇老太太眉頭一皺,臉色沈下:“都讓你悄聲了。”

江糖無奈癟癟嘴,“那我隨便買了。”

“嘖……”

眼看老人要發火,江糖一溜煙跑出了屋外。

古鎮的清晨美得很,晨光微醺,天地萬物全然蘇醒,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感受著微風拂面,她腳步都輕快不少。

街上的小鋪都開張了,經營店家的多是上上了年紀的大媽大爺,鮮少碰見壯年人,她徑直來到一家包子鋪前,照著菜單各樣點了幾份。

小鎮人少,來買早點的寥寥無幾。

蒸包子的大媽瞅她幾眼,看她眼生年輕,便說:“你們是拍電視的?”

正在環視周遭的江糖點了點頭:“我們來這邊拍節目。”

大媽說:“剛也有個白凈的小後生過來,你是在哪家呀?”

江糖回道:“蘇老太太家。”

她了然點頭:“原來是蘇老師家啊,那老太太可不太好相處……”

蘇老師?

江糖一怔,忙問:“蘇奶奶原來是老師?”

“是呦,可是個可憐人……”大媽一邊蒸包子,一邊和江糖絮叨。

從她斷斷續續的說話中,江糖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幾十年前,月牙鎮只有一所學校,學校裏只有兩個老師,一個是蘇老太太,另一個是她的丈夫。那會兒路沒修好,大山封閉,周邊鎮子的孩子都往這所學校送。蘇老太太和她先生都是老實的文化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教學中。可是飛天橫禍,一場大火毀了這一切。

那天是午休,大多數孩子都在午睡,蘇老太太和先生拼死救出幾個,可惜最後……她唯一的女兒和一生摯愛永遠留在了那場大火裏。

對於蘇老師來說,悲劇是從火災後開始的。

小鎮的人們很快揪出縱火人,他是鎮中的懶漢,貪戀蘇老師美貌不成,就想出放火報覆的法子。那個年代的人們多數沒受過教育,迷信鬼神,如今丟了這麽多條人命,事出的原因又是為了蘇老師,頓時認為她是災星附身!

流言四起,她宛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蘇老師逼不得已遷出了月牙鎮,暫時蝸居在了月牙山上狹小潮濕的山洞裏。可是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那幾個被她救出來的學生因為過度驚嚇生了病,高燒不退,整日夢囈,這事兒搞得人心惶惶,更加讓鎮民覺得妖孽作祟,緊接著矛頭直指蘇老師。

於是他們決定——燒死蘇老師。

愚鈍的鎮民堅信只有大火能凈化一切。

在丈夫和女兒死後的第三十天,幾名強壯的男人上了山,大火封了山洞,蘇老師退無可退。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一名理智的家長早些下山叫了鎮外的警察,蘇老師因此逃過一劫。可惜的是,她全身大面積燒傷,眼球因為感染被迫摘除。

孤身一人的蘇老師被國家安置在了養老院裏,直到一年前,她被確診出癌癥,蘇老想落葉歸根,更想陪著丈夫女兒,這才又回到這個給她帶來無限悲慟的家鄉。

包子已經蒸好了,大媽小心用紙袋子裝好遞過來,“姑娘拿好,有些燙手,你小心著拎……”

江糖回過神,接過包子把錢遞了過去。

她順著原路返回,遠遠地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淺淺的笑聲。

晨光揮灑,老太太坐在藤椅下給淺淺變魔術,很粗淺的硬幣消失的小魔術,即使看不見,老太太動作依舊熟練,像是無人時練過很多遍一樣。

淺淺倒也捧場,散著頭發咯咯笑個不停。

江糖進去把包子放在外面的桌上,招呼初一去拿碗筷。

“我買了豬肉包子,您先吃著,我先給淺淺梳頭。”

“我梳吧。”蘇老太太突然說,“你笨手笨腳也梳不好。”

日常被罵的江糖並沒有生氣,回屋取了梳子遞給她。

淺淺的頭發過於細軟,每次梳起來都很難抓,老太太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扯到她。淺淺也很乖巧,窩在老太太懷裏一動不動。

江糖看到老太太臉上的表情溫柔下去,神態像極了照片裏面的她,此時此刻,她或許是想起了喪身火海的小女兒。

辮子紮好,老太太艱難的從藤椅上站起來,“等會兒。”

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進門,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個精巧的發卡,材質是銀,做的頗為細致。

眼看老太太要給淺淺戴上,江糖急忙上去阻止,“蘇媽媽,這個太貴重了。”

蘇老太太嘴角又耷拉了下去,一把拍開江糖的手,嘴裏嘟囔:“我給我外孫女戴的,管你什麽事兒。”

她舉在半空的手放也不是,過去也不是。

蘇老太太摸索著給淺淺帶好,一雙粗糲的手小心在淺淺頭上摸著,感受著發卡的形狀,老人家笑的頗為幸福滿意,“這是我先生給我親手打的,那會兒年輕,頭發也黑亮黑亮的,可惜嘍,現在都禿掉嘍……”

淺淺眨眨眼,不由仰頭看向了她。

她咬了咬手指頭,聲音軟綿綿的:“淺淺也給奶奶梳頭發。”

“算了算了。”蘇老太太忙不疊擺手,“我這哪裏是頭發,你小手那麽嫩,可別傷著了。”

小姑娘一聽,立馬委屈了:“淺淺力氣小,傷不著您……”

蘇老太太一楞,明白她是會錯意了,反應過來後,掩嘴笑出了聲兒。

這是從節目開始到現在的第一個笑,老太太笑的幹凈爽朗,像是孩子。

淺淺搬了一把小凳子到老人身後,哼唧哼唧踩著上前,拿過梳子笨拙且認真的給老人家紮著小辮子,很快,幾個小揪揪出現在了她頭頂,淺淺又把自己的小紅發發卡別了上去。

完成後,老太太變得不倫不類起來,可是淺淺覺得很滿意,她撲上去抱住老太太,嗓音細軟:“等淺淺回去就把小玩具賣掉,然後給奶奶買假發~”

老人一聽,笑的更加大聲了。

江糖靜靜站在一邊看著一老一少,她覺得這畫面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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