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了布裏西尤的領地，弗狄亞總有些惴惴不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一次梅布女王並沒有在脾氣發作之後，聽從弗格以及眾人的意見，撤兵回康諾特——從前她總是在冷靜後，會仔細思考，然後重新修正自己的決定——雖然脾氣偶然暴躁了點，但梅布並不是一個昏暈的君主。但是這一次，她卻選擇了同康諾特的士兵們一起留下。

“想不到那麽多年過去了，女王還是放不下這些舊事。”弗格用手提了提韁繩，讓馬匹放慢了腳步。似乎滿腹感慨的模樣，幾分傷感在他那灰色的瞳孔中映現。

“我們的女王……就是這樣的人。我想、就連時間之神也改變不了她。”側旁的達曼蹙著眉頭應聲附和道。這個來自弗伯格的勇士是梅布女王最為信賴的人，這不僅僅因為他是弗狄亞的父親。事實上，達曼自己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戰士。

“但時間之神卻……改變了很多東西。”弗格同達曼似有默契般相視一笑，沒有多說些什麽。綴在他們身後的弗狄亞知道他們曾是惺惺相惜、卻各為其主的仇敵，想不到現在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成為同僚。看著他們，弗狄亞忽然想念起了那個身在敵營的、有著一頭金褐色頭發的年輕人來：那麽多年不見了，庫赫蘭……他現在還好吧？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總是掛著一絲蔑笑，懶散地躺在陽光底下……

“梅布女王她……到底是為什麽要對歐斯特、如此……”弗狄亞甩了甩頭，將自己從遐想中拉回，無心地隨口問道。其實這個疑問已經困擾他多年了。

沒有得到回答，只有戰馬用碎步踱踏著枯草發出了嘶嘶聲仿佛在作著某種回應。一絲異樣的感覺從弗狄亞的心中升騰了起來。達曼沈默了一小會兒，忽然側過臉對自己的兒子說道：“梅布女王……她是歐斯特國的公主，是肯諾爾國王的妹妹。”

“什麽……”

弗狄亞有些震驚，雖然他早就知道女王是從他國遠嫁而來，繼承了丈夫的王位的，卻不知曉她的故鄉那就是歐斯特，更無法將她同肯諾爾國王聯系在一起。

“……既然這樣，那麽為什麽康諾特和歐斯特會……”為什麽康諾特和歐斯特無法重歸於好，弗狄亞很想這麽問，卻把到的口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這其中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的。

達曼望了弗格一眼，那個灰白色頭發的中年紳士略一沈吟，接口說道：“女王的前夫西古爾德、以及他們的獨子康馬克，在我同肯諾爾爭奪歐斯特王位的鬥爭中受到牽連，慘死在肯諾爾的陰謀之下……那孩子死的時候才剛滿月……”說完這句，他心有餘悸似地深深吐了口濁氣，灰色的眼睛這時看起來有些渾濁。

“康馬克……”弗狄亞微微一楞，他記得女王用這個名字來稱呼那只從山裏撿來的、受傷的野狼崽。他想起了梅布對著康馬克自言自語、溫柔地撫摸著它那灰色長毛的景象，那時她總會露出一份孤獨的笑容……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流浪多年的弗格為什麽會接受梅布的邀請、願意統率康諾特的軍隊。

“在那之後，梅布女王遭到了弟弟肯諾爾軟禁……最後被嫁給了康諾特的國王，我所知道的，就是這麽多了。在這之後的事情，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弗狄亞聽完默然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有些同情起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婦人來了：膝下無子，煢煢一身，雖然貴為女王，卻一直活在過往的陰影之中。在她身上，肩負著的寂寞與仇恨恐怕是太過沈重了。盡管如此，她卻是一個賢明的君主，在她的治理下，康諾特的人民安居樂業，整個國家變得日益強盛……

“走吧，還是回去吧。”弗格忽然掉轉了馬頭，黑色的鬥篷憑空掀起了一陣波濤。他低聲說道：“雖說肯諾爾他們已經逃跑了，但我總覺得將女王一個人留在那兒很危險——畢竟，那兒是歐斯特的土地。”弗格的聲音仿若磁石一般深沈、動聽，達曼和弗狄亞同時點了點頭。

***

果然如弗格所料的那樣，梅布女王和她的軍隊陷入了麻煩。即使肯諾爾和他的勇士們已然撤去，布裏西尤領地上的人民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拿起了武器，反抗遠道而來的侵略者。

城寨的附近彌漫著煙霧，他們挖開了城市的堤壩，讓水泛濫，讓地變得泥濘、冰冷；他們射出火箭，投出火把，焚燒綴在後方的糧草車；他們在戰馬們的食物中混雜進有毒的谷物、在附近的河道旁設置陷阱……這顯然不是自發的抵抗，一定有什麽人在領導這些歐斯特的國人。梅布女王和她的軍隊雖然人多勢眾，一時之間卻也近不了城寨。

“包圍，包圍城寨！讓他們四面臨敵，措手不及！”梅布女王再也忍不住了，朝著她的戰士們大吼了起來，下達了這個自以為是很聰明的命令。康馬克蹲在她的腳邊嗚咽著，這種時候，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只忠犬。

當看到梅布女王的軍隊逐漸分散、女王的列隊完全暴露陣前的時候，一抹冷笑浮現在了庫赫蘭的臉龐上。他等待著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達拉，準備好了嗎？”摩格灰揚起了前蹄，蓋博格緊握在手中。庫赫蘭卻始終沒有將自己的視線從梅布女王的身上移開，那神情就仿佛是盯梢著獵物的雄鷹一般。

“是的，庫赫蘭大人！隨時聽從您的命令。”達拉拄著拐杖說道，他的臉上洋溢著無法掩飾的自豪與興奮。這小男孩凝視著庫赫蘭的神情，已經熱切得幾近崇拜。

只聽得一聲令下，城寨各處的大門大開。一群群瘋了一般的牧牛如同潮水般向著康諾特的軍隊蜂擁沖去。它們的尾巴和犄角處綁著浸了油的稻草，此刻正熊熊燃燒著。那架勢、地動山搖，仿佛是來自地獄惡魔的咆哮。康諾特的軍隊一時措手不及，亂了陣腳。無數的勇士被群牛撞翻、踩踏，他們四散地躲避著、奔逃著，就連那些久經訓練的雙輪戰車的戰馬也受到了驚嚇，不受控制地四處亂串，成為了殺戮的幫兇。

“回來！都給我回來！”梅布女王急忙向著她的勇士們喊道，但下一刻她猛然發現，向著碩大的旭日，城寨上一騎灰色的駿馬有如神助般飛躍了下來，直沖著自己而來。頃刻間那騎士砍倒了數名侍衛，踢翻了康馬克，徑直來到了眼前她的眼前。梅布女王嚇得一時癱坐在地上，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遮擋那耀眼的日暉，仿佛那光能將她刺瞎一般。

“你就是……康諾特的梅布女王？”魔槍蓋博格的分枝上此刻又染滿了鮮紅，庫赫蘭用著毫無起伏的冷漠口吻緩緩說道，“殺了你……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梅布像個女王那樣強忍住了哆嗦，戰戰兢兢地立了起來。她要維持她的尊貴。

“是的。你就是……庫赫蘭吧，那個著名的勇士。”

“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麽……”庫赫蘭邊說著，邊持起了魔槍蓋博格。他打算一槍了結敵國女王的性命。

“庫赫蘭啊，你真的要殺了我？弗格的養子、德克泰爾姐姐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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