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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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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丫頭明顯不受教,想了想,又問:“既然我婆婆應了,為何要先誆我入了成家老宅,然後用迷藥迷暈我?”

她可不認為那麽難求的成家差事,會讓管事主動找尋王巧要幫手。

趙嬤嬤被問得一滯,京城裏急著要假千金歸位,而派去的人也知道鄉野之人混攪蠻纏,為了湮滅這個小丫頭在建城的根基痕跡,王爺示意讓她假死,所以在將她弄出時,手段自然行了簡單粗暴的便利,哪裏經得起這小姑娘細細推敲?

不過趙嬤嬤也不必費心編排些謊話來哄個鄉野小村姑,只照著慈寧王的吩咐,若她不聽話,嚇唬得她服服帖帖就好。

所以趙嬤嬤示意身旁面如白紙的小丫鬟凝煙,打開她手裏捧著的那個長木匣子。

凝煙僵直著脖子,瞪圓了發直的雙眼,抖著嘴唇打開了手裏的木匣子……

丫頭看過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那薛氏夫婦的人頭正挨擠著擺在裏面,撲鼻的血腥臭氣,裹著石灰的異味撲面而來!

趙嬤嬤滿意地看著馬車裏兩個小姑娘煞白的臉兒,一字一句道:“記住,回了府裏,一切都要照我說得行事!不然躺在這匣子裏的,就是你們兩個的腦袋!”

那小丫鬟凝煙啪嗒合上木匣子,跪在趙嬤嬤的腳邊哭泣道:“凝煙一切都聽嬤嬤的,還請王爺開恩,繞過奴婢一命!”

趙嬤嬤冷哼了一聲,吩咐凝煙捧匣子出了車廂,這才轉頭狀似和藹地問道:“敢問您現在還有什麽要問的了嗎?”

丫頭緊緊握了握拳頭,讓眼淚在眼眶裏轉了三轉,就像所有膽小的姑娘那樣,哽咽地道:“沒……沒有了……”

趙嬤嬤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鄉野丫頭片子,這般嚇唬住,便如軟泥一般任憑拿捏了。那麽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於是她一字一句道:“那麽你給我記住了。從今往後,您就是京城盛家老太太的嫡出孫女,盛宣禾老爺的獨女,慈寧王府世子的未婚妻子——盛香橋!”

許是趙嬤嬤這一路不間斷的恐嚇起了作用,等馬車到了京城盛家後門時,新出爐的盛香橋從馬車下來後,便如嬤嬤訓練的那般,含胸低頭,帶著披風上的兜帽一路回了自己的裏院繡樓。

一直在院裏候著的盛府老爺盛宣禾在看到那小姑娘走到跟前時,忍不住往前探看了一步。

作為親爹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外甥的眼光真是厲害,竟然不知從哪裏尋來了一個跟女兒盛香橋一模一樣的來。

雖然這女孩看上去面黃肌瘦,好似許久沒有吃飽的樣子,不過那眉眼鼻子簡直像極了。只是這女孩看上去比盛香橋矮,不過到底年紀小,以後還會長,若是墊高了鞋墊子也能糊弄過去。

不過日後若是皇後召見需要入宮,又不是水中觀月,遠處賞峰,只看個大致的樣貌就可以了。若是細細聊天下來,這小村姑豈不是要露餡了?

想到這裏,盛宣禾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頭痛,覺得自己稀裏糊塗的,怎麽上了這等下不出的賊船?

但事已至此,為了盛家的門楣清譽,更為了不讓萬歲遷怒盛家,走到死胡同的他也只能咬牙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治了。

上午時,皇後的懿旨又到,只說擔憂著盛小姐久病不愈,要派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治。

如今贗品入府,總算能糊弄過太醫那一遭了。

盛宣禾雖然跟王爺同坐一條船上,但自有自己的盤算。

按照成天覆原先給他寫信時的設想,只要讓這假貨在府門廟宇間稍微露露臉,然後將盛香橋私奔的事情遮掩過去,再出了意外,讓女兒早早“夭折”,萬歲爺就算圓夢不成,也怪罪不到盛家來。

外甥成天覆在信裏說的明白,龍椅上的變數甚大,萬事都要斟酌清楚,萬萬不可跟慈寧王捆綁太甚,若是能讓表妹詐死,順理成章解脫了王府婚事,未嘗不是因禍得福。到時候給這頂替的小丫頭一筆錢,打發了她便是了。

當時他還覺得外甥年紀尚小,妄自議論承嗣大事,簡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看來,外甥雖小,但看事比他這個浸染官場多年之人要高遠得多。

可恨他自己膽小,被王爺一頓敲打恐嚇,竟然說出了有村姑肖似香橋,就此讓王爺接手了此事。

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盛宣禾大人長嘆一口氣,將王爺派來的趙嬤嬤叫到一旁,與她商量了一下太醫前來診治的事宜。

到了下午時,太醫院果然派了人來。那假小姐倒也不用裝病了,也許是受了驚嚇的緣故,加上一路舟車勞頓,感染了風寒,臥在床上時正發著高燒,加上面黃肌瘦的樣子,活脫脫的病容滿面。

太醫細細診脈之後,開了方子,與盛大人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先行告退了。

不過這位太醫出府之後,徑直又去了宮裏給田皇後請平安脈去了。

鳳宮的帷帳之後,傳來微微驚訝的高聲:“什麽?你當真看清她是盛香橋了?”

太醫恭謹地說:“臣先前見過那位盛小姐幾次,雖然這次見她清減了許多,可看模樣的確是盛小姐沒錯。”

待太醫走後,田皇後鳳眸微轉,轉頭看向了身旁的貼身大太監秦升海,冷冷問道:“你不是說,你在宮外的江湖朋友親自確認過,那個盛香橋跟個江湖浪子遠遁了嗎?”

秦升海也是一臉驚詫,慌忙跪在地上道:“千真萬確,他們上船到時候,奴才正查看江南運送來的采買,碰巧來了個照面,那盛香橋看見奴才一臉的驚慌失措,只是奴才當時不知緣由,竟然錯失機會,不然當場將那狗男女拿下,此寧王府早就雞飛狗跳了!”

田皇後揮了揮手,她也是後來才從侄女田佩蓉那聽聞了盛家小姐的這一出醜聞。

雖然田佩蓉說得含糊,但皇後何等聰敏之人?一下子就明白這整件事情裏有田佩蓉的手筆。

不虧是田家的女人,想得到一個男人時,當真是什麽法子都能想出來啊!

皇後知道那田佩蓉一直心儀著成培年,可惜那位當年京城第一美男子如今家有賢妻,兒女雙全,也虧得她能如此輾轉,對盛家來個殺人不見血啊!

不過讓田佩蓉也始料不及的是,她安排的那個男戲子似乎對盛小姐動了真情,竟然假戲真做,拐走盛小姐出海下了南洋。讓田佩蓉原本安排好的捉奸戲碼落空,不得已,才跑到皇後這裏來,指望著皇後推波助瀾,捅破了盛家嫡女私奔的醜聞。

田皇後原本並沒有著急,只幸災樂禍想看看慈寧王府雞飛狗跳的德行。誰想到,這盛家卻突然憑空變出了個盛香橋,讓隨之而來的腥風血雨全都風平浪靜了。

皇後想到這,猛地摔碎了手裏的玉茶盞。

“娘娘,保重鳳體,莫要心急,最近壓根沒有南洋過來的商船,而且那盛家這幾日暗中尋人的人手都沒撤呢。那個盛香橋怎麽可能憑空裏冒出來?大約是他們家湊巧尋了相貌肖似的來湊數也說不定,待娘娘親見了那盛香橋,豈不是幾句就讓那位盛小姐露底了?”

秦升海何等狡黠,震驚之餘腦瓜一轉,就開始猜測內裏的關節。

萬歲的壽宴將至,欽點了讓世子爺與盛家小姐前來宮中赴宴。

聖旨之下,那盛家小姐只要有口氣在,就算爬也得爬到宮裏來。到時候,盛家和慈寧王府就等著出醜吧!

想到這,田皇後終於也平息了眉間怒火,冷笑著等著萬歲的壽宴到來,驗看一下盛府是否養了能以假亂真的六耳獼猴。

再說那盛府裏,前些日子裏,盛香橋原本貼身的丫鬟幾乎一夜之間出府沒了蹤影。如今全換了新人,不過原本的大丫鬟凝煙倒是留了下來。

只是凝煙變得話少,跟誰也不親近,終日守在內室,服侍那病懨懨的大小姐。另外就是那位從王府來的趙嬤嬤,據說是提早教小姐王府規矩的。每日內院裏都能傳來她呵斥小姐的聲音。

雖然聽不真切說了什麽,可是王府教養婆婆的架勢可真是大極了!

“說過多少遍了,這飲茶時需右手回旋茶杯,香唇一點慢慢啜飲,讓茶香盈齒,你這般牛飲了半杯像什麽話!”

說話間,嬤嬤手腕的藤條一甩,在盛香橋的手腕子上留了一道紅印子。

盛香橋痛得微微低呼了一聲,放下手裏的茶杯,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屏風處掛著的禮服——那是昨日盛老夫人送來的整套裙裝,以供孫女入宮面聖之用的。

只這幾日功夫,拜凝煙沒日沒夜的細數盛家以及周遭親戚家譜的緣故,盛香橋知道如今在盛府裏的,也不過是盛宣禾和凝煙深知其中的隱情,其他人只當作真的找回小姐了。

雖然府內有人也知道小姐先前有些出格的事情,但盛宣禾處置了一批小姐身邊的近身之人後,再也沒有知道內裏詳情的了。

至於盛老太太那邊,盛宣禾一直也以盛香橋病了搪塞,並沒有跟老祖宗細細稟明這些糟心事。

盛香橋被她早幾年過世的母親寵溺得不像樣子,很不得老太太的歡心,但是像入宮面聖這等大事,做祖母的總要表示一下,所以命人取了她壓箱底的貢品錦緞,又請了有名的裁縫,為孫女做了衣裳。

現在“盛香橋”看向了那衣裳,趙嬤嬤只當小鄉丫頭沒有見識,眼饞著衣服好看,所以沒好氣道:“不好好學規矩,看什麽看!”

盛香橋這幾日雖然一直被嬤嬤特別“關照”苛刻教養,不過吃食一直不錯,藥膳沒有間斷過,氣色將養得恢覆了些高門少女應有的花顏紅暈。

聽到嬤嬤罵,她微微一笑,怯生生道:“嬤嬤莫要生氣,我太愚鈍,讓嬤嬤費心了……只不過我觀那禮服袖子乃是半長的,遮不住手腕,嬤嬤抽打得狠了,紅印子在壽宴那日消散不下去,被人問起,我怕自己嘴拙一時找不到理由……”

嬤嬤壓根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會有此一說,登時楞住:可不是!若是露出紅印子來,萬歲問起時,的確要麻煩……

這丫頭是在變相給她下馬威,讓她手下收斂著點呢!可她是世子都要給三分薄面的老油條,豈會被個鄉野小丫頭拿捏住?

想到這,她手腕微微一轉,藤條正要往那丫頭的屁股抽去的時候,門口處突然傳來清冷的少年聲音:“趙嬤嬤,表妹說得沒錯,你雖然應該嚴苛些教她,但畢竟主仆有別,還是給她留些面子……”

趙嬤嬤擡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穿著玄色騎馬獵裝,佩掛寶劍穩穩立在了門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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