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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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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

東殿道場。

浮鳶與六刃正在上演他們的傳統鬥技節目。

道場之外,只聽得見兵刃碰撞的鏗鏘聲音。葛力姆喬狂飆靈壓,完全沈浸在刺激的快感之中,樂不思蜀。

“浮鳶。”

王音傳來,浮鳶擋下六刃的近身攻擊,轉過頭來探向入口。他一襲簡衣,帶著款款笑意候在場邊。

“藍染?”

浮鳶稍顯驚異,旋即聽見身旁六刃“切”了一聲,她無奈笑笑當作道歉,葛力姆喬便忍著滿臉不爽出了道場。待他走後,她一邊收拾刀具,一邊隨口問道:“找我何事?”

場邊無聲,但藍染渾厚的靈壓卻提醒浮鳶,他正耐心等著自己。浮鳶放好了刀具才走向藍染,他眼中溫和的笑意有一種不可碰觸的深邃,那瞳中的茶色像是瞧久了會將人吸進去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他開啟逸笑的唇角,不見張合,卻已發出邀請:

“隨我來。”

………………

………………

正殿。

藍染惣右介在浮鳶之後進入房間,並順手帶上了門。他屋裏除了床、書架之外,在嚴實拉好的窗簾旁還擺著一張單人椅,類似沙發,作工精簡。浮鳶徑直走到椅背處,立定,示意他過來坐下。

藍染深坐椅中,手肘隨意擱在兩旁扶手上,頭向後仰,正好枕在了寬厚的椅背頂部,眼,便緩緩閉下。

浮鳶低下頭,見到了他安適的,棱角分明的臉。仿如一尊被精刻細鑿的遺世雕像,眉宇間的俊朗親和與運籌帷幄融合得恰到好處,縱是略顯疲憊,但處世泰然的王者風範仍舊一覽無遺。

她在掌中凝起靈壓,顏色如大海般湛藍充滿神秘。隨後雙手分別靠近藍染太陽穴,那些靈壓便分流匯聚到了她的指尖,作球狀環形運動。

“這樣好嗎,讓我知道你的發作時間。”她並未看著藍染,而是平視,將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墻上,語氣平直,聽不出情緒,“你該是能忍的。”

“無奈虛夜宮裏,只有你向卯之花學習過緩解疼痛的方法。”他合著雙眼輕巧回答。

浮鳶不再說話。

還有什麽可說的?不介意讓浮鳶知道崩玉副作用的發作時間,是因為這位王者有足夠自信,能確保不讓她有可趁之機。相對的,若不是浮鳶,也絕看不出他忍著劇痛君臨天下的煎熬。虛夜宮裏醫師眾多,而藍染偏偏選擇她來治療,如果不是有所心計,便只能說明,他始終信任的還是她,如今屍魂界的追兵,他的舊臣,他的敵人。

“你去過八刃那裏了吧。”他突然平靜開口。

浮鳶指尖一顫,靈壓瞬時散亂。然而最終,等她稍稍整理情緒,卻只是淡漠地回答:“這沒什麽。”

“你總是這樣,不顧別人的擔心喜歡一意孤行。”藍染惣右介的語調裏有著一絲嘆息,他聲音不大,與其說是在和浮鳶對話,不如說更像在自言自語,“你我敵對,難道你沒有這樣的自覺麽。”

“薩爾阿波羅對你而言還有價值,所以明知他會因為伊爾弗特的死找你報覆,你也不會先下手以除後患。我知道他甚至近不了你的身,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背叛你,當初在屍魂界再見到你時,我便下定決心,絕不讓你再遭受背叛。”

“只可惜我辜負了你的期待……麽。”

“你可以對任何人的生死都無動於衷,而我卻做不到,對獨站高處的你無動於衷。在領受著徹骨寒風的你的眼裏,我怎樣才是背叛?征戰時分還來找敵人治療的你,就算有這樣的覺悟了?”

“……哼。”他一記輕笑,聲音從鼻腔中洩露出來,略微跑調得有些不符合他的一貫風格。浮鳶凝在指尖的靈壓經她特殊處理,正一點一點滲入他腦部,冰涼,卻有效緩解了頭痛,“那天的影像,東仙拿給我看過了。你本不必這樣。八刃只需要一個釋放情緒的機會,你又何必費盡心機。”

“難道你要我等他找上哪個死神來釋放情緒麽?”她靜如止水的音色裏有一種心甘情願,“我不想你受到此等拙劣的傷害,並不代表會無視你我為敵的事實。”

“結果卻是你受了苦。”

“我不後悔,也不覺得有多痛苦,你不必掛懷。”

浮鳶這話說得很強硬,藍染便不再作聲。他在依然閉目任浮鳶治療的同時,大腦越來越艱難地運作著。她不是那種會惺惺作態的人,三番兩次說自己不覺得痛苦,必是早已嘗遍了冷暖。他知道她受盡□□,但他不知道她的遭遇是否有他想像得那麽糟,還是說,更甚於他的想象,糟糕到難以啟齒。

他不願再想下去。

當初因為自己死前的一句囑托,她留了下來。現在,他不僅對她做不了任何補償,更是成為了害她漠然心灰的罪魁禍首。

浮鳶指尖的靈壓隨著他疼痛的減弱逐漸消失。她正準備抽手離開,卻被藍染搶先叫住。

“浮鳶,池夕……還好麽。”

他睜開眼,看見她停滯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慢慢垂下,眼中的波瀾在一陣排山倒海之後,變得寂靜、深不可測。

“我將池夕托付給了一位明君。”

“那麽你呢,”藍染掂量再三,終於問出心中所想,“是垂老而死的嗎?”

他直直望向浮鳶,就在目光相接之際,她卻逃避了他的視線,將頭別向一邊,神色閃爍。

這讓藍染心中一沈。

“你是怎麽死的。”他極輕極輕地追問,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珍品,氣息哽在喉頭,緊張,而又小心翼翼。

“這是過去的事了。”她始終躲避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說得心虛。

藍染註視著她,蹙眉良久。你怎麽可以什麽都不讓我知道,怎麽可以這樣無視我對你的關心,怎麽可以處處顧忌我的感受卻自己忍受一切?他肅然的外表下,某處情感的血脈已然賁張,明明是一同長大,明明該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結果,再次的初遇,卻無能得只給你帶去了眼淚。你追求的太多,想要守護的太多,先是想方設法讓我還了人情,現在卻不自覺地又讓我欠下了人情,我過分看待你的堅強,卻忽視了,你極力掩飾的不安與悲慟。他伸出手,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他掌中浮鳶再熟悉不過的厚繭,和那種傳遞著疼惜的溫暖觸感,都使她突然驚醒,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藍染真切地看清了她的墨色,於是,他便目光堅定,帶著如悄悄溜進春天山谷的細風般的柔和辭色,誠懇而關切地用一種不容抗拒的語調,再次說道:

“告訴我,鳶兒。”

她一驚,黯然了眼神,沈默許久,下定決心的再次開口卻是如同釋然了一切,包容了一切,淡忘了一切般,像是訴說著事不關己的他人的遭遇,言語寧靜毫無波瀾:

“只是被人活埋雪下罷了。”

活埋。

雪下。

浮鳶分明感覺到了撫著她臉頰的大手那一瞬間的僵硬,她伸出手,握住了它,然後輕輕將它拿下,讓它重新擱置在扶手上,便繞過椅背,想要離開。

她不願看見藍染眼中的動搖。

握上門把,轉動,拉開。廊上的光穿過門縫照在浮鳶臉上,光影鑲嵌,模糊了她的神情。

“是他嗎。”身後有聲音傳來。

她沒有回頭,舉步走出房間,並從外面伸手關門,在身影消失在藍染視線裏之前,她垂簾淡笑,惋惜道:

“不,是他的女人。”

門,緩緩關上,藍染便又置身於昏暗之中。他合起雙眼,用長久的沈默來做一次調整,隨後,略微擡手拉開些窗簾,窗外洩進的一絲光亮打在他逸笑的臉上,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坦然自若。

“連浮鳶都沒能察覺到,你進步了,銀。”

“哪裏哪裏~”市丸銀聞聲從暗處角落的書架旁走出,雙臂交疊置於胸前,姿態恭敬,臉上帶著一貫的陰謀笑容,笑彎了眉眼,“說到底,能騙得了小鳶的只有您呀,藍。染。隊。長~”

藍染微微側頭望向窗外,沒有接話。

沒錯,只有我才能騙得過浮鳶。

因為只有我知道,能夠騙過浮鳶的唯一方法。

就是真實。

………………

………………

浮鳶獨自走在虛夜宮正殿的長廊上,正在意著方才藍染的舉動,卻突然回神,察覺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轉身,低下頭,眼前是一個仰頭望著自己的,有著一頭柔軟黃發、高貴的紫色瞳仁、臉上帶著雀斑、眼神清澈單純的破面寶寶。

浮鳶詫異地看著他,試探性地打了招呼:

“汪達懷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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