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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姜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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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偃的掌中握著那只酒盞, 一動不動,鏡熒眼精地發現先生手裏的銅尊龜裂了,酒水沿著裂隙滲了出來。

然盡管如此,由始至終先生他都沒有動過, 神色幾乎不變。

元清濯一怔, 仰目望向鸞座鳳首, 太皇太後遍身猶如籠罩在火龍噴薄而出的金光裏, 聖明肅穆, 莊嚴無比。

今日,是太皇太後千秋節,一切以太皇太後為尊。而方才, 太皇太後已金口玉言, 說了那話, 話中深藏何意不言而喻。

只是沒有明旨賜下, 但這亂點的鴛鴦譜,很快就要變成既定事實。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 猶如醍醐灌頂,惡狠狠地朝身旁裴鈺瞪了一眼過去:“你故意的!”

裴鈺壓低聲音回她:“公主,這真不是我。但事已至此, 太皇太後旨意難違, 況今日是千秋節,你忍心拂她老人家的面子麽?”

元清濯一刻都不想與裴鈺站到一塊,免得皇祖母又多想, 一會兒懿旨都頒布下來了, 氣呼呼地扭身回席上。

一落座,就暗暗抓碎了桌角,摳下大片的木屑下來。

對面坐著的便是姜偃, 可是元清濯幾乎不敢擡頭看他,盡管心裏明知道,現如今無論她嫁給誰,姜偃都是不可能在意的了。

岐王妃見她臉色似乎 * 不對,便起身挨過來關懷她:“小滿,菜肴不合胃口?”

元清濯忽然“嚶嚶”一聲,鼻頭紅紅地撲到了岐王妃懷裏,滿腹苦水一瞬間傾囊而出:“嬸嬸,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岐王妃微楞,但她心有七竅,立刻會意元清濯是為了何事不滿,原來是婚事,方才只是為了不頂撞太皇太後才未能當面拒絕,怕只怕這事成了真,她縱然委屈也沒處撒氣。

岐王妃也不是不知京中傳聞,擡臂溫柔撫了撫元清濯的手,低面輕聲地問道:“小滿不喜歡裴鈺?”

元清濯恨聲道:“他還在我面前裝無辜,一定是事先和人串通好了的,早來了梁都卻一個屁都不放,再突然地從千秋節上冒出來,打得我毫無準備措手不及,現在好了,他得逞了,得意了……”

她銀牙緊咬,不屈不撓地攥著桌角。

“嬸嬸,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岐王妃吃了一驚,急來堵她的嘴,“小滿,這話可說不得,你在我面前也就罷了,別惹得你皇祖母不高興,無論如何她是一番心意,只要賜婚懿旨不下,還有轉圜餘地,你可千萬莫想不開去做了傻事。再者,你皇祖母是疼你的,是胸襟開闊的慈愛長者,你過後好生地與她說……”

頓住,岐王妃沈吟了片刻,又道:“只是,不要提到國師二字。”

元清濯困惑,但岐王妃這個嬸母謀事一向是周到嚴謹,她既然這麽說,元清濯就記下了,乖乖地點了個頭。

這下,終於有了勇氣,她看了對面姜偃一眼,裴鈺頻頻對她暗送秋波,元清濯只作眼瞎心瞎,一概視而不見,一心只留意著姜偃。

他的身體看著纖瘦而單薄,攏在寬大的道袍中時,令她常常懷疑那是不是用一把淬了天山白雪的竹枝般的細骨和一管空氣撐起的裳,竟會可憐到這個地步。她信了他手無縛雞之力,心中對他總是疼愛與偏寵多過於其他,今日才知道他騙她騙得團團轉的可惡之處。

姜偃啊……

就算是可惡,可要讓她眼裏心裏只有他一人,他做到了。

如今,算是她作繭自縛。

若無蘇嬴的這段插曲,適才她一定已跳出來當眾對他示愛了,趁太皇太後金口玉言覆水難收前徹底打消了她要瞎點鴛鴦譜的一切念頭。

可是世事難料,她到底還是,負了蘇嬴又接著負了姜偃。

“銀迢。”

“奴在。”

元清濯回眸吩咐:“先生看著難受,你到後廚命人拿點兒解酒湯給他送去,不必說是我的意思。”

銀迢點頭,“諾。”

此時千秋節筵席上的人已是各懷心思,均不敢說破。

列於席中的,唯獨裴鈺春風得意。只是因為得不到公主的回應,頻頻眼神交流失敗後,也難免臉上掛滿了沮喪。

岐王的心撲在愛妃身上,見她與長公主相談,似乎在安慰開解長公主,心中卻是不太妙的,這件事與他 * 們無關,何況裴鈺是人中龍鳳,太皇太後是一片熱心腸疼愛孫女,盼望王妃不要涉身進去,以免惹禍上門。

河間王元昭宜亦不盼望元清濯與裴鈺結親,元清濯雖無封地,但三萬自清軍駐紮西北,振臂一呼,三萬魏軍雲集響應,聲勢絕不在他河間之下。她若與裴鈺聯合,裴鈺一個異性王侯的風頭便足可以蓋過他了。

裴家世世代代效忠天子,這一代膠東王裴鈺又與皇帝相交莫逆親若兄弟,他若一朝得勢,何以有他河間王立錐之地?

戚蘭若也幾乎要絞斷了素帕。

萬萬沒想到,撇下了國師之後,居然又有膠東王這個冤大頭撞上來!

想必裴鈺還不知道吧,她就不信,除了姜偃之外,還會有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女人被人用過!

戚蘭若已在命管家暗中留意膠東王府的小廝動向了,她塞了一條素帕過去。

千秋節一過,戚蘭若便沒有再繼續逗留梁都的理由了,家中男人必會派人來催,戚蘭若鬥不過信陵侯也不想與夫家鬧得難看,只能後日一早動身回信陵。但在她回去之前,怎能看見元清濯春風得意?

千秋節宴會進行一半之際,小皇帝宣布欲大赦天下,獲得了一致讚譽。

裴鈺嗆了酒,此際正低頭飲茶,小廝來報,偷偷往他懷裏塞了東西,裴鈺指尖撚了撚,發現是一條帕子,他擰了眉,起身跟隨那小廝出去。

臨去時回望了眼無事發生的姜偃,嘴角微撇,實在看不破,姜偃對公主有情無情了,居然能在這個時候還穩重到這個地步。

膠東王離席而去了。

在歲郁宮玉階外夢曇林裏等待他的是信陵夫人的管家,膠東王眼力極佳,認出來人之後立即轉身欲離,管家叉著手氣定神閑地喚住他:“王爺可知蘇嬴?”

元清濯與呂歸州合謀動了昭明寺舊案卷宗一事,戚蘭若也利用手中的消息渠道,查到了。戚蘭若便很快反應過來,那個“蘇公子”便是蘇嬴。

裴鈺腳步一停,他面無表情地轉身:“你想說什麽?”

嗓音神色都極度冷漠。

管家叉手恭恭敬敬鞠躬:“是這樣的,也許明日長公主也會告訴王爺關於蘇嬴這人,只是此事由公主說來,難免戳人心,我家夫人特來在此之前提點王爺一二,不止我家夫人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敬武長公主三年前招蘇嬴為男寵求而不得,與他鴛鴦交頸徹夜……”

裴鈺瞳孔巨震,袖袍下雙手登即捏成了拳頭,“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少年冷目如狼,幾乎欲將他生吞活剝。

管家嚇得不輕,面如土色,但想到夫人的吩咐,不敢不接著把話說完:“看來王爺是還不知道,長公主早已不是完璧,就連她自己,也因為非常清楚這一點,鬧了追求國師這麽久,才突然說要放棄。”

裴鈺是不知道公主為何突然棄了姜偃,又對他舊情難忘,但,他一雙灼灼如狼的 * 眼,卻只陰沈逼視著管家:“長公主乃裴某未婚妻,裴某雖是不才,但是誰若辱我妻,便是辱我裴鈺,回去告訴你背後的人,若是不怕死的,今後可以隨便出去胡言亂語!”

“……”

管家一時被震住了,六神無主。

戚蘭若等了半天,才等到管家回來,滿心滿意以為裴鈺會勃然大怒。

事實上,裴鈺確實大怒了,他單方面痛毆了管家一場,把給她跑腿的老夥計打得鼻青臉腫,猶如豬頭,戚蘭若見了都幾乎差點兒沒有認出,吃驚不已,急令女婢扶他下去治傷。

怎麽回事?

驚魂未定間,裴鈺回來了。

少年長姿瀟灑,風度翩翩地回了自己席位上,仿佛方才只是出去散了個步,哪有半分怒色?

戚蘭若攥著酒觴,唇瓣幾乎要咬出血,那廂裴鈺察覺到她的註視,回以一個友善的目光。

戚蘭若氣得兩頰翻紅,偏偏發作不得。

她那個夫君,人老不中用,卻時時刻刻恨不得將她拴在褲腰帶上,連她成婚一年多了,都才第一次放她歸寧。外人看一眼她,她晚間便會被他懲罰,如受淩遲之刑。

她實在很難想象得到,這世上怎麽會有如姜偃與裴鈺這樣的男人。

她元清濯明明已經汙濁不堪,他們居然一個個地都趨之若鶩!

姜偃的解酒湯是禦廚房的人精心熬制的,到了這會兒終於送來了,元清濯見他似懨懨的,精神倦怠,料想是飲酒過多所致,免不了地要關心他。見解酒湯來了,才舒了口氣。

鏡熒將禦廚房的好意放到先生面前,道:“先生,喝一點解解酒吧?”

他身旁裴鈺看了一眼,登時皺眉:“為何滿席上人只有姜兄你有,我卻居然也沒有?”

姜偃亦微微攢眉,沒有立即喝。

開權對元清濯懷有極深的敵意,今日筵席上目光就幾乎不離元清濯,時不時地瞪她一眼,以發洩自己的不滿和憎惡。

在看到元清濯一路盯著那碗湯時,開權明白了,他聽了膠東王的話,忍不住陰陽怪氣道:“王爺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準駙馬,禦廚房的人瞎了眼了不知道攀附誰。我家先生酒力奇佳,一斤燒刀亦不在話下,何須解酒湯,王爺若是想要,自己拿去喝了吧!”

鏡熒也一時沒料到開權今日膽大至斯,忙對他遞了幾個眼色,開權雖然不服氣為先生不平,也只好暗自忍下。

裴鈺大笑:“哈哈哈,好極好極!”

說罷取了那大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元清濯眼睜睜看著那解酒湯進了裴鈺的肚子,一股火蹭蹭上湧。姓裴的與她多半是八字不合!命裏犯煞!

喝完了,裴鈺擡臂擦了擦嘴,“說實話,方才裝相裝了太久,還是借著酒勁打人最爽快。”

姜偃側目:“膠東王打了誰?”

裴鈺正待說,一個在他面前表演壽星公上吊的愚昧蠢貨,面前忽然教明晃晃的燈火擲下一片烈烈的艷影,擡眸一看,竟是公主 * 。

裴鈺喜上眉梢,喚道:“小滿!”

他要起來隨她說說話,元清濯看也沒看他,雙眸緊緊盯著身前毫無反應的人,道:“姜偃。”

裴鈺臉上笑容凝滯了。

元清濯碰上姜偃微微擡高的視線,又喚了一聲:“姜偃。”

“我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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