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阿爹出口，卡蘭也懵了。

我看著這個自稱念兒的小姑娘，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幹脆蹲了下來，直視著這個小姑娘的眼睛，溫聲道，“小姑娘……”

念兒嘟起嘴，氣呼呼地打斷了我的話，強調道，“是念兒！叫我念兒！”

“好，念兒……小姑娘。”我抿嘴笑笑，看著再度嘟起嘴的念兒，覺得這個自稱念兒的小姑娘越發可愛起來，“這個時辰了你為什麽還不回家？你家在哪兒？”

念兒眨眼，歪著頭看我，咬著自己指尖，搖頭不語。

我皺眉，“別咬著手……”

話一出口，我便楞住了。

為什麽……我會說這樣的話？

念兒也是一怔，漂亮的眼睛看著我眨了眨，竟是乖乖放下了手。

這……

我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了看抱手站在一邊的卡蘭，皺了皺眉，否決了心中那個荒謬的猜測。

想了又想，我心中很是遲疑。

明知道這個小女孩與我並沒有什麽關系，我也直覺地覺得這個小女孩的出現很是詭異……對於這種情況，即使抽身離開才是最好的做法，可是……

在心中嘆息一聲，我轉向念兒，微笑道，“念兒，你記得你家在哪兒嗎？”

念兒雙手背到身後，輕輕搖頭，臉上一派的天真無邪。

我怔了怔，遲疑道，“你家……不在鎮子裏嗎？”

“阿娘，你忘了嗎？”念兒笑了起來，“你說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啊。”

我無奈嘆息，“我不是……”

“好啦好啦別管那麽多啦！”念兒撲上來抱著我的手，嬌聲道，“誒呀，念兒好餓嗎~阿娘帶念兒去吃東西吧~好啦好啦，走吧走吧~”

念兒說完，便不由分說地拉著我的手，蒙頭朝鎮子裏跑了過去。

我被念兒拉得一個踉蹌，竟不由地被念兒拉著跑了起來。

說不清是什麽緣故，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竟是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一直沈默著的卡蘭。

感受我我投去的視線，卡蘭微微一楞，好似是有些驚訝的模樣，但隨即便瞇眼笑了起來，快步跟上。

“……”餵……我看你不是為了讓你跟上我啊你這個笨蛋……

我滿頭黑線，不甘地瞪了卡蘭一眼，再看了看蒙頭向前跑的念兒，我終於還是嘆息一聲，沒有把手掙開。

念兒是個很神奇的孩子。

無論是她的出場方式，還是那一聲神來之筆的“阿娘阿爹”，又或者是她的食量，都很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

用一只手支著下巴，我坐在桌子的一角，面無表情地低眼盯著這一桌狼藉，並有可能發展到兩桌狼藉的奇觀。

這·兩·個·吃·貨！！

我暗自咬牙，看著這兩個家夥用著連豬都不屑評價的吃相，風卷殘雲地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

“嘿，你看那兩個……”

“是啊是啊……聽說這都是第四次上菜了……”

“嘖嘖，我先前只聽說過胡人很能吃……沒想到這麽好看的一個小女娃兒也這麽能吃啊……”

感受到周遭掌櫃小二或者吃客那些目瞪口呆的模樣，和那不時從我身上掃過的詭異眼神，還有那故作小聲的竊竊私語，我就有一種將這兩個丟人現眼的家夥拎出門，好好教訓一頓的沖動。

“誒誒！你們快看呢！旁邊坐著的那個女人不是還沒動筷子嗎。”

“是啊是啊，不知道這個女人吃起來是什麽樣子……”

接著，便是一陣心照不宣的猥瑣笑聲。

“啪”的一聲脆響，一直埋頭苦吃的兩人震了震，同時擡頭，看了看我手中斷成兩截的筷子，然後用兩雙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帶著如同小鹿般茫然無辜眼神的眼睛望向了我。

咬牙，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從傍晚一直吃到半夜……”頓了頓，我柔聲道，“吃夠了嗎？”

兩人一抖，連忙點頭。

“很好，”我滿意點頭，“吃夠了那就結賬走吧。”

“走？”卡蘭很是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桌上僅剩的幾碟菜，然後用他藍色的眼睛看著我，疑惑道，“去哪兒？”

卡蘭的意思很明顯——馬車被我拆了，馬兒也被我趕進了森林……怎麽走？

還沒等我回答，一直乖乖坐在一邊看著我的念兒，突然以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所應有的敏捷竄了出來，一頭紮進我懷裏，毛茸茸的腦袋蹭啊蹭，笑嘻嘻地說，“阿娘阿娘，陪我去夜市玩嘛~~~今晚的夜市可熱鬧啦~”

我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有些莫名其妙，“夜市？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夜市嗎？我怎麽不知道？

“是啊是啊！”念兒擡頭，神采奕奕地看著我，“今晚的夜市是燈籠還有猜謎哦！”

“燈籠？猜謎？這不是……”元宵節嗎？

“啊啦啊啦，別管那麽多了啦！”拽著我的手，念兒另一只手提著裙子，笑瞇瞇地往外沖，興高采烈地喊著，“我們去玩吧！”

“阿娘阿娘，看這個”念兒高興地跳著，指著一個可愛的羊角燈籠，“……春末夏初！”

“旦。”

從笑呵呵的老板手中接下這個羊角燈籠，念兒拉著我又竄到了另一個小攤上，漂亮的眼睛一掃，隨手一指，“這個……床前明月光！”

“曠。”

“……畫前畫後費心思？”

“田。”

“……風月無邊？”

“蟲二。”

“……四通八達？”

“頭頭是道。”

“……平原門下客三千？”

“勝友如雲。”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念兒和卡蘭手中都抱滿了贏來的花燈，東方開始泛起魚肚白，滿街的花燈小攤逐漸被各式各樣的小吃和菜攤所占據時，念兒終於停了下來。

擡頭，念兒看著發白的天空，喃喃道，“天亮了啊……”

我也偏過頭，看著東邊正努力想要掙紮出來的太陽，笑了笑，“的確。”

“阿娘……”猛地，念兒轉過身，擡起她那張粉撲撲卻沒有一絲表情的小臉，直勾勾地看著我。就像我初次見她，她跌坐在地上時的表情。

好像是迷惑，又好像是如釋重負。

“阿娘，你要走了對不對？”

我怔了怔，點頭。

念兒再次笑了起來，這次卻是看向了一邊的卡蘭，“餵！把花燈給我吧！”

我扭過頭，這才發現一直站在一邊當做布景板的卡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那一堆的花燈全都一一折好。

把折成小小一疊的花燈放在念兒的衣兜裏，念兒歪頭看我，輕笑道，“昨晚阿娘給念兒贏了這麽多花燈，念兒很高興呢！”

“念兒會一直一直記得阿娘的……所以，所以……”念兒抱著花燈的手緊了緊，“所以，阿娘……你也要永遠記得念兒，好不好？”

我再次怔了怔，蹲下來，看著念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神色，“好，我會一直記得念兒的。”

念兒呆呆地看著我，突然就紅了眼眶，哽咽道，“阿娘……阿娘，你再叫我一次，好不好？”

“念兒……”我遲疑了一下，慢慢伸手，將念兒摟進懷裏，理了理念兒有些淩亂的頭發，輕聲道，“念兒，我會永遠都記得念兒的。”

念兒消失了。

在我說出那句話之後，念兒抱了抱我，然後就這樣，在陽光下如雪融般消失了。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悵然若失。

卡蘭無聲地站在我身旁，將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

緩緩握緊拳頭，我收回手，站了起來。

“念兒走了……卡蘭，你……”

“迦尹娜！”我的話還未說完，卡蘭便出聲打斷。

微笑看我，卡蘭輕聲道，“你答應過我的。”

是的，我答應過他的。

緊了緊身上的黑色鬥篷，我轉頭，看向北方的破雲山。

“既然這樣……那麽，走吧。”

“他們……大概是等急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卷繼續異界篇……

不過大部分會走學院派，於是……是當教員呢還是當學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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