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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覆活【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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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睿緩緩笑著,聲音低沈好聽,不疾不徐。明明連眼中都帶出了幾分笑意,聲音卻是寒氣逼人,讓人聽著便覺得膽氣短了三分。

威脅嗎?

我笑了笑,垂眼看著殷天睿的左袖,沒有答話,只是遠遠伸出了手,道,“傾天書……還給我吧。”

殷天睿看著我,也不知在想什麽,笑得眼睛微微瞇了瞇,甚是好看。

沒再繼續糾纏下去,殷天睿甩手,一個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紅色光芒的東西便飛向了我。

擡手攥住那個飛來的東西,我攤開手,一個泛著奇異的血紅色的珠子安安分分地躺在我的手中。我低眼看去,那陽光照在這珠子上,竟好像瞬間便被這血色的珠子吸食幹凈一般,詭異得緊。

我慢慢攏起手,擡眼看向殷天睿。

殷天睿站在亭子裏,輕描淡寫地看了我一眼,“這可是真的?”

這卻是在趕人了。

而我自然不會再留下來礙眼。

我嘲諷地笑笑,剛要轉身,一聲清脆的玉石敲擊聲突然響起,生生止住了我的腳步。

眼神一凝,我目光轉去,剛好瞧見從開始便躲在殷天睿身後的阮泠泠一臉緊張地將落在地上的什麽東西撿了起來,緊緊攥在手中。

東西很小,阮泠泠雙手一合,便將那東西擋得嚴嚴實實,只有一抹有些褪色的紅色穗子,從指間滑落。

不過……這就夠了……

我死死地看著那一條微微有些褪色、好像用了很久的紅色穗子,身體遏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攥緊手,我狠狠地掐著掌心,才能讓自己不至於當場失態。

轉眼,我看向殷天睿,笑道,“這條穗子真是好生眼熟……原來你竟是將玉扣給了她了?”

原來……竟然是這樣麽……

我看著殷天睿,突然就恍惚了起來,好像又看到當年那個依依不舍的女孩將自己的一雙玉扣扳開,把其中的一半塞進了少年的手裏,鮮艷的紅色穗子墜在玉扣上,煞是好看。

那女孩兒擡頭,眼紅紅地看著少年,道,

【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這雙玉扣,到時候就會成為我們的憑證!】

聽著我的話,阮泠泠這次竟然搶前一步,站在了殷天睿身前,怒視著我,大聲道,“這玉扣本來便是我的!”

我冷冷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攬著她的肩,殷天睿再次向前一步,這次臉上卻再沒了笑容,“這與你又有何幹系?”

與我有何幹系?

我一點點地轉過目光,仿佛從未見過他,仔仔細細地看著殷天睿。而他腰間那一抹與阮泠泠手中如出一轍的紅穗也在此時映入我眼中。

好像有什麽冰冷的東西隨著血液蔓轉全身,讓我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好半響,才啞著嗓子,道一句,“確是與我無關。”

拂袖,我也顧不得防備什麽,就那樣當著殷天睿,轉身離去。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裏,我看到了一片桃林。

在桃林裏,有一個約莫十三四的女孩,雀躍著追逐這一只瞧著很是可愛的鳥兒,跑進了桃林深處。忽然地,鳥兒隱進了層層疊疊的枝葉中,消匿不見。

女孩楞了楞,懊惱轉頭,卻在一轉眼間,落進了另一個夢裏。

夜晚,漆黑死寂得連蟬鳴都沒有的城鎮,突然有間房子,亮起了一盞燈。

一個背影投在了紙做的窗戶上,映出模糊不清的影子。但就是這麽一個影子,便已經讓人覺得氣勢迫人。

突然地,這個影子站了起來,撐開了窗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潔白如玉,很是好看,但卻又指節修長,骨骼分明,讓人辨不清男女。

那只手好像攥著什麽,一個細細的影子從那只手的指間漏了出來,在細微的光亮中搖晃著,隱約能看見色澤似乎很是艷麗。

瞧著那只手的模樣,好像是要將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可是遲疑了好一陣子,那只手又從窗縫裏收了回去,窗戶也放了下來。

輕輕地,好像是風吹了過來,油燈閃了閃,終於還是滅了。

就在油燈熄滅的最後一剎那,一個好像是墜著鮮紅穗子的東西,從什麽地方被遠遠地拋了出去。

隱隱地,遠處好像傳來了一聲女子的驚呼。

自此之後,緣分劫數,盡已成定論,無可更改。

我知道世事莫測,但我卻不知道這世事竟然可以變幻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人生如戲,但我卻不知道人生竟可以兒戲到這種模樣。

“為什麽你沒有認出我呢……難道就是只因為我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嗎?”我擡手捂住眼睛,低聲笑了起來,“我只以為是你忘了,我只以為你的有緣人不是我……卻沒想到,原來……竟然是這樣……”

那一雙玉扣,那一只黑暗中的手……

原來這才是真相。

讓人絕望的真相。

我跪坐在河岸邊,低頭怔怔地看著水中的倒影。

我該恨誰?

恨殷天睿?恨他記住了那個約定,卻認錯了玉扣的主人?

恨那雙手?恨那人殘忍地拋走了那個信物,讓姻緣錯亂?

我能恨誰?

可是不管是誰,我又怎麽忍心恨他們?

連一個能夠痛恨的人都沒有。

所以,也只能恨自己吧……

我在河岸邊坐著,靜靜地坐著,直到明月高懸,直到旭日東升。

當第二天的陽光直直地從頭頂上照了下來之後,我這才恍然醒了過來。

我已經死了啊……

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恨不恨,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誰都沒有錯……錯的人只是我。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還有錯誤的人和錯誤的約定。

從一開始,這便是錯的。

所以……沒有必要再想了,也不要再想了。

我笑了笑,也不管是自嘲還是諷刺,只是伸出手,從袖子裏拿出了那一個血色的珠子。

扯開面紗,我咬破指尖,左手捧著這個血色的珠子,右手則是用食指上的血開始在這個珠子上緩緩地畫了起來。

這個血色的珠子,自然是傾天書。既然是書,那麽肯定是書的模樣。

只不過只有用巫家直系後裔的血,才能將這個傾天書完全打開。

傾天書之所以稱之為傾天書,那是因為它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但想要做多大的事,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在沒有足夠的代價之前,絕不可輕易嘗試——這便是巫家代代相傳的對傾天書、對後人的訓示了。

也因為這個祖訓,這本傾天書有很久都沒打開過了。畢竟就算傾天書可以換來很多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是對於隱居於深山的巫家來說,最大的用處也不過是覆活。

可是如果活一個人就一定要死一個人的話,那麽這本書也沒有必然使用的必要了。

更何況巫家人,並不懂得如何收集靈魂。

收集不到死去人的靈魂,即使覆活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所以仔細說起來,對於巫家來說,這本書只是一個象征;而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的寶物。

當年我盜走傾天書,將它帶給了殷天睿,但是我卻沒有想到竟然那麽快便會被發現了,於是情急之下我也沒有給殷天睿開啟傾天書所需要的血,這大概也是他將傾天書拿去千水宮交換的緣故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看著那個在我手中融化,又重新凝為一本書的模樣的傾天書,不禁搖頭。

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麽用?

連最後一幕都已經落下,哪裏還會有再轉圜的餘地?

我用手撫上左手腕上那條淡藍色的手鏈,看了好一會兒,還是將它扯了下來。

在手鏈被扯下來的那一刻,那條藍色的手鏈頓時化做飛灰,同時,那黑得給人一種像是在發光的錯覺的靈魂也在這一刻出現在我眼前。

看著眼前的靈魂,我笑了笑,“靈魂是最能夠反應人心的東西……卡蘭……”

想了想,我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將傾天書扔在地面,我眼神沒有從那黑色的靈魂上轉開,空出來的左手卻是幹凈利落地劃開了右手的手腕。

雖然用傾天書來覆活是一命換一命,但是歸根結底,也不過是要一個人全身的血液罷了。

正常的販賣者是一個虛影一樣的身體;失敗的販賣者則是一半的虛影,一半實體。

比如說我。

血液自然是有的,但是沒了也不會消散。那麽拿我的血來覆活別人,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血流得很慢。

而愈合得過分快的傷口則是讓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用刀子劃開傷口。

其實如果想讓血流得更快的話可以直接劃在脖子上,不過我想有點愛美之心的人都不會選擇那種血濺三尺的方法。

想到這兒,我突然笑了起來。

沒想到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有閑心思想這些。

其實當真說起來,我才是那個最薄情的吧?

我坐在地上,低頭看自己的血液被傾天書盡數吸了進去,而同時,一個淡到幾乎透明的影子在我眼前開始凝結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在自己的手上劃了多少刀。

每劃下一刀,都比上一刀痛了十倍百倍。我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竟然有這麽多血,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竟然可以這麽能忍。

不過還好,每劃下一刀,我就看到眼前那個影子凝實了一些。這樣明明白白地看著付出就得到回報,也算是安慰了許多。

天黑了下來,而我眼前這個半透明的虛影卻是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雖然不能當照明使,但是能照亮他自個兒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苦中作樂地,我開始看著眼前這個人影。

這是卡蘭十四歲之後,我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打量他。

也正是因為現在的他閉上了那雙太過攝人心魄的眼睛,我才能夠這麽仔細地打量他的面容。

卡蘭這個小鬼早已經不再像他十四歲那樣,面容美得讓人覺得雌雄莫辨了,可是對於他那個世界來說,依然只能說是美,而不能說是俊美吧。

就像那個不知道為何,竟然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天門。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太過陰柔詭秘,美則美矣,可惜不像個好人。

若卡蘭閉著眼睛,那麽給人的感覺與天門如出一轍,但只要他睜開眼……

那樣的一雙眼睛,就算是生在了一個毫無特色的臉上,也依然會讓人覺得好看,覺得氣勢懾人,讓人無法直視吧……

就像是殷天睿……

慢慢地,血越流越慢,原本的虛影也開始變得真實。

突然地,那雙蒼藍色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睜開,依然顯得有些虛的身形晃了晃,向我伸出了手,笑道,“迦尹娜……”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光顧著搗鼓自家的小電【差點沒整崩潰= =!】所以寫的有些急……將就著看吧

話說如果真沒人表示反對我這卷就真收尾了哦~~~~

別總是潛水嘛~!來,給大爺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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