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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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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地,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著什麽,吵得我翻來覆去無法深睡。

好吵啊,好吵啊!

我賭氣地睜開眼,猛地從床上坐起,卻在身前景色入眼的瞬間糊塗了。

這裏……是哪兒?

誒呀!真是睡糊塗了!

我猛地拍了拍額頭,看著床頭照例的一身紅色衣衫,不由得不滿地嘟著嘴。

這裏不就是我自己的房間嘛!而除了阿娘,誰還會每次都在我床頭放我最討厭粉紅色的衣服!

一把抓著那身粉紅的衣衫,我剛想習慣性地往後一扔,卻突然鬼使神差地收手,將那身粉紅的衣衫抓得更緊了。

這是……怎麽了?

我用手撫上心臟的位置,只覺得剛剛心突然就鈍痛了起來,好像有什麽聲音焦急地催促著我。

催促著我?為什麽?

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疑惑地看著手中的衣衫,而就在此時,房門“咿呀”一聲被推開,我擡頭望去,在看到那個一身平和到極致的家主服飾也掩不住淩厲的眉眼的人時,頓時眉開眼笑。

“阿娘~~”我什麽都顧不上,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只穿著中衣便蹬蹬跑到來人身旁,抱著阿娘頓時就不撒手了。

“你這孩子!”阿娘笑了起來,那張對女人來說過分淩厲的眉眼頓時在這個笑容之間渙然冰釋,美艷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都多大了還跟阿娘撒嬌,真是不知羞!”

我眨巴著眼睛,看著阿娘,心中突然悶悶的。

把頭埋到阿娘懷裏,我死死地抱著阿娘,心中那無法述說的恐慌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悲哀讓我幾乎流下淚來。我喃喃地說,“阿娘……我……我做了一個夢……”

阿娘笑了笑,把我強硬地從她身上拎了下來,放在地上站好,然後又轉到屏風後,將那一套粉色的羅衣捧了出來,不經意地說著,“哦……是什麽夢?”

被阿娘這樣無視的我表示很受傷,委委屈屈地看著阿娘,控訴道:“阿娘,你都不關心我了!”

阿娘輕笑一聲,抖開衣裳,“擡手!”

乖乖地擡起手,任阿娘幫我把那一身怎麽看都不順眼的粉色衣衫穿上。

怔怔地看著明明是從六歲之後就要求我一定要自己穿衣衫的阿娘,今天突然反常地為我穿起了衣,我眼眶一熱,眼前模糊起來。

系好了帶子,阿娘看著我,哭笑不得地說著,“真是……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

心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和傷心突然爆發開來,我不管不顧地撲進阿娘懷中,嗚咽地哭了起來。

“阿娘……阿娘……我的心好痛……”

阿娘慢慢地拍著我的背,柔聲道,“阿娘知道……”

“阿娘……我夢到你死了,我夢到你不要阿妍了……”

輕輕笑了笑,阿娘緩聲道:“人誰無死呢?不管是誰,總是要死的,阿娘也是一樣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阿娘,“我不是說那樣的,我是說……阿娘你是被我……”

我突然怔住了。

被我……什麽?

我隱隱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麽,可是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擦幹我的眼淚,阿娘捏了捏我的臉,笑道,“看,又胡思亂想了不是……都哭成小花貓了,十六歲了還這麽愛撒嬌,以後嫁出門可怎麽辦吶!”

我頓時紅了臉,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情緒頓時拋了出去。

跺了跺腳,我看著笑得意味不明的阿娘,梗著脖子,強撐著說著,“什麽嫁出門!我可是巫家下任家主!再怎麽說也只能是別人入贅!”

摸了摸我的頭,阿娘笑道,“看,這才是我巫願的女兒!”

這句話意味深長,好像包含了無數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情感。

眼前突然掠過無數破碎的片段,我看不清楚,卻只覺得它壓抑而絕望,好像一個人在黑暗看不到終點的路上孤獨地匍匐著前進……孤獨到絕望。

我打了個寒戰,猛地搖了搖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開,扯著阿娘的袖子,哀哀地說著,“阿娘,你不會丟下阿妍一個人的,對不對?”

阿娘只是笑了笑,並不答我,而是反手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出門外。

只是一步,就好像走進了另一個天地。

我看著郁郁蔥蔥的森林,腦子裏越發糊塗。

這裏……是後山?

是了,這就是巫家的後山。

可是,為什麽我的門外會是後山?

還沒等我理清頭緒,眼前突然一黑,一個毛茸茸的,溫柔的東西撲了上來,把我壓在地上,差點喘不過起來。

我誒喲一聲,鈍痛的後背讓我心中怒火蹭蹭地往上竄,怒吼道,“該死的!白虎你這個混蛋!給我下去!”

阿娘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也不把那只黑色的白虎拉開,也不管我,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

對我的怒吼置若罔聞,白虎悠悠地打了個哈欠,甩了甩尾巴,竟然就開始睡起來了。

我氣得七竅生煙,剛想說些什麽,一只通體漆黑的老鷹突然飛了下來,落在白虎的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盡是促狹。

對我伸了伸爪子,這只老鷹用黑漆漆的眼珠看著我,拉長了聲調,“這不就是我們英明神武貌美如花人見人愛的巫家大小姐嗎!怎麽?今天怎麽被坐到老虎屁股下面了?!”

我咬牙,怒視著它:“夜梟!你嘮叨也就算了,再敢笑我,小心我拔了你的毛!”

一把推開趴在我身上就睡著了的白虎,看著它往旁邊滾了幾滾,露出個肚皮,兩只前爪搭在肚子上,依然呼嚕呼嚕睡得極香,不由得一頭黑線。

在我伸手推白虎的同時,夜梟振翅飛上高空,看著地面的我,嘲笑道:“笨蛋!笨蛋!”

瞪著夜梟,我威脅地朝它比了比拳頭,然後轉頭,看著阿娘,疑惑道,“咦?阿花呢?”

阿娘搖搖頭,“它不在這裏,不過它馬上就會來了。”

我糊塗了,“那它現在在哪兒?”

阿娘笑了,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花眠是個好孩子。”眼神柔和下來,“阿妍也是個好孩子。”

這時,原本呼呼大睡的白虎突然翻身起來,走到阿娘腳旁,轉頭看我。

在高空中呼嘯飛行的夜梟也落在阿娘的肩上,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望著我。

周圍的顏色逐漸褪去,我心中恐慌起來,想要向前抓住阿娘的手,可是無論如何,我也無法邁動一步。

阿娘遠遠地看著我,笑容溫柔,“阿妍,你是個好孩子……你要記著,無論怎麽樣,你都是娘的女兒,無論你做什麽,娘都不會怪你,無論你想要做什麽,娘都不會攔你……可是你永遠都要記著,你是我巫願的女兒,你是我生命的延續。”

淚水模糊了眼睛,我哀求道,“阿娘……”

“你要記著,這世上那不愛你的人,你自然也不必去愛他;沒有人值得你停下腳步,即使一個人,你也要相信你可以直著腰走下去,因為你是我巫願的女兒。”

“你是我的女兒,在我心中,你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跪坐在地上,哭道,“阿娘……別走……別不要阿妍……”

阿娘笑了笑,不再說話,轉身,消失在空茫的黑暗之中。

“阿妍……”向我點了點頭,白虎站了起來,突然變成了一個十五左右的少年,俊秀的臉上是溫和得讓我不敢直視的笑容,“保重。”

“阿妍,”笑了起來,夜梟落地,轉眼變成了一個巧笑倩兮的少女。用手掩唇,她向我點頭,輕聲道,“保重。”

“阿妍,”突然地,花眠從黑暗中游了出來,成了一個一身彩衣,年紀不過八九歲的女童,看著我,嫩聲說道,“保重。”

白虎笑著看了看夜梟和花眠,然後轉向了我,“阿妍,保重。我們以後都沒辦法再陪著你走下去了……這不是我們的錯,可同樣也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太過自責。就此別過,如果有緣,我們來生再見。”

朗聲一笑,白虎轉身,大步走進黑暗,沒有再回頭。

沒有看白虎,夜梟向我柔柔一笑,黑色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這樣柔和到嫵媚的神情,“阿妍,保重。雖然我總是說你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可是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如果我還有將來,我也覺得不會再有那麽一個人。阿妍,就此別過,不必留戀,勿需悲傷。如果有緣,我們自會相見。”

掩唇一笑,夜梟最後看了我一眼,轉過身,裊裊婷婷地走進了黑暗,消逝不見。

遠遠地看著我,花眠用她清澈見底的綠色眼睛看著我,臉上盡是天真的笑意,“阿妍,阿花也要走了呢,你要保重哦。阿花其實也很想陪阿妍的,因為在阿花心中,阿妍是最好的主人啦~”朝我眨了眨眼,花眠把手背在身後,俏皮地在原地轉了轉,然後向我揮手,“吶,現在阿花也要走了,阿妍不要哭哦~阿妍如果哭了,阿花也會哭的哦!而且,阿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眨眼一笑,花眠盯著我,看了又看,然後轉頭,小步跑進了黑暗之中。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色彩和聲音都驀然離我遠去。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哭的撕心裂肺,痛入骨髓;我好像又聽到有人在笑,笑得癲狂瘋魔,啞不成聲。

我好像聽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

大約是一瞬,又或者是萬年。

眼前逐漸亮了起來。

我看到“我”站在一片被燒焦的廢墟中,和“我”身前一個面容和藹的老人說著什麽,分明細小的聲音,卻在我耳邊慢慢回蕩,震耳欲聾。

“咦,奇怪了,小女娃兒,你叫什麽?”

“我……我叫……巫妍。”

“巫妍?難道是你將我喚過來的?”

“我……不明白。”

“唔……怎麽跟你說呢……”老人苦惱地揪著自己的胡子,“你是不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心願?”那個跟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喃喃著,臉上突然滑落兩行清淚,“我想見一個人……我在地牢等了他兩個月,他沒有來;我在山下等了他兩年,他還是沒有來……我想見他,很想很想。”

老人慌了起來,“誒呀!小女娃兒你怎麽哭了?不對啊,你是靈魂啊,你怎麽會哭?誒呀不對不對,不是不是,我是說,你哭什麽啊!”

那個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上前,抓住了老人的袖子,哀哀哭道,“讓我見他,讓我見見他,好不好?”

老人苦笑了起來,“這個……本來是可以的……可是……可是你現在成了新任的法則繼承人,我也沒辦法做主啊。”

遠遠地,畫面黯淡了下去。

“從今天起,你叫做無魘,總局第十九個奇遇販賣者,你管轄的位面是……無魘,即使你是應‘情’而生,可是你要知道,作為販賣者,最不能有的,就是這個‘情’字。當你被‘情’所支配的時候,也就是你實體化的時候。一旦實體化,那麽就此灰飛煙滅,不覆存在。可是同樣的,如果你徹底失去了‘情’,那麽你就會被法則拋棄,魂飛魄散,因為正是因這‘情’之一字,你才會被法則選中……記住了,不要踏入你的原位面,那不屬於你的管轄區域。不要試圖挑戰法則和命運,因為你就是法則的部分,命運的推動者。”

“無法逃脫。”

突然的,畫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般波動扭曲起來。待到徹底平息下來之後,卻出現了一片桃花林。那個十四歲的少年遙遙的看著我,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遠遠地,有人在唱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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