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為什麽是我？

我分明記得，在卡蘭的這場成年宴上，開場的第一支舞的主角分明是卡蘭和斯卡利帝國首輔大臣的女兒，為什麽突然變成了我？

是了，從靈魂融合開始，卡蘭的命運就有脫離軌跡的跡象了。

那麽這場靈魂融合，卡蘭到底知道了多少“未來”？他又打算怎麽做？現在看來，他似乎只是打算將這個舞會的主角改變，對於即將來臨的巨變沒有絲毫插手的意思。為什麽？

卡蘭難道不是最在意康羅伊家族的嗎？只要接下來他再不做些什麽，那麽那些已經得了明令要追捕“殺害”聖女的裁判團們就會馬上來到斯卡利帝國的帝都，將他押至光明教廷。而盡管康羅伊家族在接下來會暗中向斯卡利帝國的帝王表示會放棄卡蘭，並向光明教廷宣誓永遠效忠，但是此時已登上新教皇的卡米莉亞就算大權旁落，只是個傀儡，卻也不會放過康羅伊家族的。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成了死局。

卡蘭，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我怔怔地看著卡蘭那雙好像是毫無陰霾，清澈得一眼就能望見底似地眼睛，突然感到一陣發冷。

他難道不知道接下來的事嗎？或許這一次的靈魂融合並不順利？

不可能！

融合後後遺癥越是大，那麽就說明這一次的融合度越高。

記憶被覆蓋而導致遺忘，說明卡蘭這一次的靈魂融合起碼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知道，他甚至比我知道的都要清楚，那麽他到底想做什麽？

他想要怎麽打開這個死局？

他現在邀請我跳這第一支舞，到底又是出於什麽樣的理由？

我並不認為卡蘭認出了我，要知道，不管是面貌還是聲音，甚至是體型，我都很小心地變化過，絕對不可能被認出來，那麽……

是因為我是被前皇家騎士團團長帶來的緣故嗎？

可是，在成年宴上的第一支舞邀請別人的女伴，又是什麽意思？

我這才恍然發現，我並不想我想象中的那樣了解卡蘭。

又或許，我從未了解過他。

突然，我感到腳好像被什麽人踢了一下。

我微微扭頭，剛好看到卡穆用眼神兇惡地將大廳裏竊竊私語的人來回剮了一遍，然後又向我擠眉弄眼了好一陣。

拒絕宴會主人的邀請是很不禮貌的事，而且，我好像的確是發呆發得太久了。

看著依然停在我眼前的手，還有那張漂亮得讓人嫉妒的臉上絲毫沒有因為被冷落太久而改變的笑容，我在心中微微嘆氣。

將手放進卡蘭手掌中，我露出一個微笑，“這是我的榮幸。”

突然間，一道如同刀子一樣鋒利的目光剮了過來，我甚至能夠感覺到那種目光劃過皮膚的時候，就好像刀片劃過皮膚一樣的刺痛。

順著那道目光望去，一個同卡蘭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中，他身旁那麽多的或是身居高位，或是養尊處優的人竟然都成了他的陪襯，竟顯出了幾分眾星拱月般的意味。

這大概就是卡蘭的父親，康羅伊家族的現任家主了。

收回目光，康羅伊家主若無其事地向自己身旁的一個滿臉諂媚的男人碰杯，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風度翩翩。

我輕笑，沒有再看向那邊，而是和卡蘭挽著手，走進了舞池正中。

現任康羅伊家主，就是這樣的嗎？果然是好氣勢呢，可惜，再怎麽手段通天，也終究逃不過一死。而至於下任康羅伊家主？那個卡蘭的哥哥？

不會再有康羅伊家族了，所以更不會有下任家主。

是的，變化立刻就會開始。

不，不是立刻。

是現在。

“嘭！”

大門猛地被踢開，原本放暗的燈光突然又亮了起來。

原本想要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發怒的康羅伊家主，在看到門口出現的人時，頓時啞住了嗓子。

來人穿著一身宛如藝術品的白色盔甲，策馬進入大廳，沒有絲毫下馬的意思，更是連頭盔都不屑取下來，傲慢地說，“誰是卡蘭·蒂卡斯藍·康羅伊？”

來人就這樣大喇喇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好像篤定了沒人敢於找他的麻煩。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

亮起來的燈光不僅照亮了這個騎士身上精雕細琢、刻畫了無數魔紋的盔甲，照亮了他身上代表著直屬教皇的光明騎士團團徽，更照亮了這個騎士身後那一排排穿著白色盔甲，肅穆地站在大廳之外的光明騎士團！

斯卡利帝國，神權一直大於皇權，又有誰敢對直屬教皇的光明騎士團員不敬？！

可是，擺出這麽大的陣仗，又是幹什麽？

聽這個騎士說，好像是為了……

看著眾人久久沒有反應，騎士不屑地冷嗤了一聲，揮了揮馬鞭，不耐煩地再次重覆了一遍說，“誰是卡蘭·蒂卡斯藍·康羅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刷刷地看向舞池正中。

卡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松開了抓住我的手，一步步向馬上的騎士走去。隨著他的前行，周圍的人竟都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

鋒芒畢露。

看著這樣的卡蘭，我心中尤為覆雜。

擡頭看著馬上的騎士，分明是站在地面的卡蘭竟然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懶洋洋地說，“我就是。”

頓了頓，騎士這才開口，語氣中的囂張氣焰緩和了許多，“你就是卡蘭·蒂卡斯藍·康羅伊？！教皇召見，請跟我們走一趟。”

康羅伊家主著急了，畢竟康羅伊家族好歹也是帝都數一數二的家族，如果真的讓卡蘭就這麽被帶走了，估計明天他們家就會成為帝都的笑柄。快步上前，“騎士長大人，不知道教皇召見小兒是……”

揮手，騎士長冷酷地打斷了康羅伊家主的話，“這種事不是我等可以知道的，等到教皇的判決出來了，我們自然會知曉。”

康羅伊家主的臉僵住了，顯然沒想到這個騎士長這麽不留情面，當眾落他的臉。

而就在這時，一個柔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雷德帕斯騎士長，同為光明之神的子民，不可如此無禮。”

“凱思林主教？”雷德帕斯騎士長取下了頭盔，露出一張出乎意料的年輕的臉，轉向了門外，皺眉道，“為何你會在這裏？”

藍發女人一身淡金色的主教長袍，款款走進了大廳，絲毫不以為忤，“你為何會在這裏，我便為何會在這裏。”

雷德帕斯騎士長眉皺得更緊了，眼神冷酷，“教皇已將此事全權交由我負責，請凱思林主教回避。”

“這件事結束後，我自會與教皇說明緣由。”凱思林主教微笑不改，轉向了一旁的卡蘭，眼中的癡迷一閃而逝，“這位是……”

“卡蘭·蒂卡斯藍·康羅伊。”卡蘭笑著，有意無意地向我看了一眼，“你們這次任務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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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終究還是被那些光明教廷的人帶走了，這一場成年宴如同鬧劇般收場。就算康羅伊家族對這一天的事情保持沈默，但是康羅伊家族的勢力和聲望經此一鬧，也註定是一落千丈，直到崩潰瓦解，被連根拔起。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位面，這個世界所有的事都與我再也沒有聯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卡蘭在跟光明教廷的人離開的時候，投過來的哪一個眼神卻始終耿耿於懷，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放下。

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其實卡蘭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不應該啊！

可是，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今天已經是卡蘭成年宴後的第三天了，可是我卻遲遲沒有離開。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心頭不安，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一直被我忽略了。

所以我留了下來，甚至都沒有離開斯卡利帝國的帝都。

再次換上了那個有個連兜帽的寬寬大大的袍子，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夜晚的斯卡利帝都人很少，不是因為沒有打發時間的東西——對於一個有無數文明穿來穿去的埃蘭諾斯大陸來說這東西最不缺了——而是因為戒嚴。

聽說，有要犯從光明教廷的斯卡利帝都分部跑了出來。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如果當真是在因為老教皇的死而導致勢力錯綜覆雜的光明教廷，自然有人保下卡蘭，但是如果卡蘭真的執意出逃……不，他不會這麽做的，他不會選擇這種沒有再轉圜的餘地的路……

應該……

卡蘭，逃走的那個人千萬不要是你。

不要被那“未來”所影響，不要讓我失望。

隱匿了身形，我在帝都的街頭兜兜轉轉，突然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擡頭。

今天，怎麽會是滿月？

天空一輪明月高懸，星星卻黯淡得幾乎不見。如紗薄雲飄過，卻映出幾分猙獰血色。

我心中一緊，不知道為什麽，我以為早已經忘記了的，當我還是巫家大小姐的時候學過的東西在我腦中緩緩浮現。

“命運從來不會只選中一個主角，但是每個主角都會有他所該走的路。如果有一天群星不顯，血月當空，那麽必然是命運打算重選主角，再建秩序。”

我從來沒見過，更是從不相信秩序會被重建。

只不過在作為人的時候，我從不相信命運的存在；而作為販賣者，我深信命運不會改變。

可是……

重選主角，再建秩序？！

我終於明白我忽略的是什麽了。

卡蘭！他靈魂融合之後就不再是命運選中的主角，也就不再受命運的庇佑，也就是說……

重選主角，再建秩序。

卡蘭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打算這一章搞定這卷的，沒想到……

於是還有一章正文兩章番外（或者一章）結束第一卷。

終於可以換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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