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天到晚嬉皮笑臉的小鬼會有這樣只需要一眼，就能讓人沈沈地讓人涼到骨子裏去的眼神。

不，應該說，我從來沒想到過，那個我一手教了四年的小鬼頭，會有一天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靈魂融合當真是只要熬過命運之線的懲罰就可以安然無事？

當然不是的。

靈魂融合，特別是強制進行的靈魂融合，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和後遺癥。有些會當場爆發出來，有些則會潛伏下去，或許第二天就會發作，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出現。

在靈魂融合中，會出現幾率非常小的一個後遺癥，那就是遺忘。

而很顯然，卡蘭這個家夥，不論是什麽時候的卡蘭，運氣都是一如既往的差。

所以他忘了很多東西。

比如說我。

其實仔細想想，忘了我也是有好處的。

我教給卡蘭的大部分東西，都是用身體來記憶的，在這樣的世界中，除了武力，其它大部分都是無關緊要的。畢竟在他走完命運之線既定的路線之前，他是受到命運的庇佑的，沒有人可以殺了他。

而只要活著，就有一切的可能。

至於對我的記憶，那也是無關緊要的，不管從什麽方面來說，都是這樣，所以……

所以我並不傷心，只是有一點點的惆悵。

只是一點點罷了。

仔細地看了看卡蘭，再想到他那一句冷沈沈的“你是誰”，我突然笑了起來。

卡蘭定定的看著我，眼神中那一瞬間的覆雜好像只不過是我的錯覺。現在的他，氣勢冷凝，眼神就好像是深淵一般。他微微笑著，漂亮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是了，卡蘭早就不是四年前那個只能以身為餌的那個小鬼頭了，他早就不再需要我的庇護和教導，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卡蘭·蒂卡斯藍·康羅伊，可是我卻太喜歡那樣對著我嬉皮笑臉的小鬼了，所以我忘記了。

我忘記了遲早有一天，我熟悉的那個對我撒嬌賣乖的小鬼頭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最終只留存於我的記憶裏……或者直接在我記憶中模糊，連最後一點影子也消逝不見。

忘了也好……不，應該說忘了才是最好的。

是的，這樣對誰都好。

最後看了卡蘭一眼，我轉身就走。

回答？沒有必要了。

解釋？更沒有必要。

誰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和路，你走你該走的，我也有我該走的路。

還是就此別過吧，卡蘭。

“等等！”

出乎意料的，就在我轉身想要離去的那一刻，卡蘭突然出聲，急急地說道，“別走！”

頓了頓，我轉身，驚訝地看著卡蘭。

可是看起來卡蘭似乎要比我更驚訝他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微微捂著唇，卡蘭滿眼的懊惱，從我這個角度看上去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可愛。

忍不住輕笑一聲，看著卡蘭投過來隱含著不滿的目光，我心中更覺得好笑了。

用手掩唇，我忍住笑，輕聲道：“有什麽事嗎？”

聲音一出，卡蘭頓時怔住了，喃喃道：“你的……聲音……”

我斂起了笑，抿了抿唇，心裏頓時有些覆雜。

小鬼，既然你已經忘記了，為什麽不忘記得更徹底一些呢？你這樣，又讓我怎麽……怎麽忍心……

“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我低聲說著，然後飛速轉身離去，只怕慢了一秒，就會被挽留，就會……當真不忍心離去。

在卡蘭十四歲以前，康羅伊家族就是他的全部，盡管對於康羅伊家族來說，卡蘭最大的用出也不過就是聯姻，甚至在卡蘭被他的大哥變成了魔武廢人之後，沒有一個人責怪卡蘭的大哥，包括卡蘭自己。

而在十四歲之後……

卡蘭是個好孩子，好到我甚至不忍心責備他為什麽不責怪他的大哥，為什麽不反抗康羅伊家族。

如果沒有康羅伊家族的巨變，卡蘭會是康羅伊家族一個非常合格的棋子，按照所有大家族幺子的命運走下去。可是康羅伊家族毀了，所以卡蘭用了八年的時間逃亡，用了三十年的時間覆仇。

這是他的命運。

然後按照正常的“歷史”，他將在流亡的過程中再次遇見和他相伴一生的人，克萊蒂娜·伊西多·柯克曼，然後因為她的死，殉情而去。

我知道在很多年後，盡管很多人都對這位癡情的帝王很欽佩，但是更多的卻是瞧不起。

因為他放棄了他的責任，他為了一個女人而殉情。他不配“帝王”這個稱號。

可是我卻知道卡蘭的做法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卡蘭的初衷就不是稱王稱霸。

他把斯卡利從帝國降到了公國，把光明教廷在大陸上的勢力從前三打壓到了大陸勢力排行的十名以後，他為他建立起來的勢力選好了繼承人，他為了克萊蒂娜殉情而死。他對得起康羅伊家族，對得起他一手創立的勢力，對得起克萊蒂娜。

可是，卡蘭，小鬼頭，你自己呢？

不要太過重情，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要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鬼，我明明教過你的。

這樣的你，讓我如何能夠安心離去。

突兀地，明明是遠遠站著的卡蘭突然出現在我的身旁，抓住了我的手，眼神中有些茫然，還有一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不舍和挽留。他看著我，脫口道：“別走！”

慢慢地，我轉頭，然後直直地看著卡蘭。

卡蘭遲疑了一下，手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松開。

我再次笑了笑，“你知道你為什麽要挽留我嗎？”

遲疑著，卡蘭的眼神越發茫然，“我……不知道。”

微微笑著，我一點點掙開了他的手，輕聲道，“那麽，等你知道你為什麽會挽留我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卡蘭楞楞地站在原地，低著頭，“我該去哪裏找你？”

“有緣自然會相見。”

“那無緣呢。”

看著卡蘭，我輕笑著，沒有回答。

卡蘭沈默下去。

天上開始飄起了雨絲。可是不知道風是怎麽吹的，這一條圍墻低矮的巷子竟沒有一點兒的雨絲飄進來，只有嗚嗚咽咽的風在不遠處一次又一次地吹過。

束好的頭發被風吹散了些，在額上零碎地散著。

輕輕拂了拂，我將擋住了視線的發絲撥開，擡頭看了看天色。

“你該走了，卡蘭。”的確是不早了。

好像被驚醒一般，卡蘭擡頭看我，輕聲道，“你一定要走嗎？”

“我本不該在此地。”我微笑。

卡蘭再次沈默了。

可只是一小會兒，卡蘭突然又輕聲笑了起來，“真是奇怪……”卡蘭用手捂住胸口，蒼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有一股茫然無措，“真是奇怪，我應該不認識你才對，為什麽……我又感覺其實我是認識你的呢？”

我默然，輕輕垂下眼。

卡蘭看向遠方，好像完全沒想過要聽我回答，自顧自的說著，“你很危險，我打不過你。以前我碰到這樣的人的時候，都是遠遠地避開，可是為什麽我卻這麽想要親近你……就好像我們本來就應該是這麽親近的……危險又奇怪的感覺，對不對？”

“我從小就偽裝自己。我的母親告訴我，如果我不想被父親養廢了，就一定要把自己當成是廢人。因為康羅伊家族只需要一個繼承人，大哥已經足夠出色了，我不能、也沒有資格跟他爭……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一直是這麽做的，然後我騙過了所有的人。可是，在看到你之後，就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說，卡蘭，你不需要偽裝，你只要出色，一定要非常地出色，這樣才不會被拋下……”

我手顫了顫，猛地擡頭，有些失態地看著卡蘭。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我並不是聖人，所以在最開始，我也沒有把卡蘭當做是我的學生。

他只是我的任務人，只不過這一次是一個長期任務罷了。

最開始，我只不過是抱著這樣的心態的。

可是既然知道，為什麽卡蘭你還要……

卡蘭依然看著遠方黑沈沈的天空，聲音輕緩，好像只要稍稍大聲些就會驚擾到什麽似地，“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我很奇怪。可是我本來以為這只是我的錯覺，直到你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心裏的聲音並不是我的錯覺，‘他’一直都在。”

“‘他’跟我，不，是跟你說，別走。”

卡蘭把目光收了回來，轉向了我，火紅色的頭發好像也黯淡了下去，垂頭喪氣地耷拉在耳畔，蒼藍色的眼睛看著我，帶著幾分的委屈還有不舍，“‘他’說他不想你走，可是你卻不會留下來……”

“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我想要你留下來……”卡蘭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帶著幾分期盼，說，“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我心裏一酸，撇過頭，“你知道我不可能留下來。”

卡蘭抿了抿嘴，擡頭看我，“我知道你不會留下來……可是……”

頓了頓，卡蘭輕聲說，“那麽，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是一些廢話……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感覺到有很多地方都有上帝視角的感覺，但是我個人覺得吧，我這篇文裏應該是沒有上帝視角的。

我覺得，所謂的上帝視角就是在第一人稱寫文的時候，出現了第三人稱為主的場景或者心理活動，特別是像幾年前的那一些經典上帝視角的語錄，比如說“在我不知道的遠處，有……”、“看著我，XX心裏想……”、“我所不知道的是，在XX心裏……”等等，這些都是上帝視角的表現。

而在我寫的裏面，就算有一些出現了貌似是轉換了視角，變成了以第三人稱為主導的場景，但是事實上，即使敘述起來好像視角轉換了，可是主視角還是“我”。因為文中所寫的一切，都是“我”所看到的，就像開頭。看起來貌似轉換了視角，但是主角其實一直都在旁邊，主角一直都在看。我描述的其實都是主角所認為的，帶著濃重的個人色彩，這是第一人稱寫法的優點，也是缺點。

第一人稱寫文，最怕出現的就是上帝視角。

我個人認為我寫的還是沒有出現上帝視角的……

啊……貌似我又嘮叨了……╮(╯_╰)╭

無視我吧……不過有意見的話歡迎來討論啊~~~~

PS：第一卷再過兩三章就要完結了，到時候進入第二卷之後俺唯一的要求就是……打人的時候輕點兒，真的……俺怕疼……我保證這是輕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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