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周五的下午，我和偉傑約好在校門口碰頭然後一起擠車回家。我先下的課，於是坐在離大門不遠的長椅上等他。北京的天氣，在五一之前還很涼快，一旦過了五一，就會很熱，經常沒穿幾天單衣就得趕緊換夏裝。現在因為快到傍晚了，感覺還很不錯。太陽斜斜的照在這個中國的常春藤大學校園裏，我百無聊賴的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從我眼前走過。無意中發現了劉凱騎著單車往外走，車前吊著個籃球。“嘿，劉凱，”我沖他揮揮手，“回家洗你的臭球衣和臭襪子嗎？”

“還有臭內褲，小姐。”他註意到了我，下了車徑直推過來，停好車，一屁股坐到我旁邊。“欣賞風景呢你？”

“等沈偉傑回家吃我媽的“饕餮大餐”。”我老媽跟著家裏的張媽學做飯學了這麽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你和他們訓練得怎麽樣了？”劉凱他們隊月末有場和兄弟學校的友誼賽，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有我在，沒問題。”口出狂言，倒不害臊。

“你的球技，在下佩服佩服。簡直流川楓第二！怎麽樣？哥們我夠恭維你的了吧”他個人的確打的不錯哦。“只是，你訓練的那個隊......”

“打住打住，說兩句好聽的吧，求你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這兩天你上咱們學校BBS上看人家灌的水了嗎？”我突然想到BBS上無聊人士提供的無聊笑話，在這麽無聊的時候，最適合和無聊的人一起分享。“看過那個關於北京人喝二鍋頭的笑話嗎？”他歪著腦袋饒有興致的等著我下文。

“說一個紐約人，一個巴黎人還有一個北京人三個一起在無邊無際的沙漠裏行走，發現地上有個大瓶子。於是撿起來，精靈出現，要他們每人說三個願望。紐約人說，第一要美圓第二要美圓第三還是要美圓，他得了很多美圓。巴黎人接著說，第一要美女第二要美女第三還是要美女，他得了很多美女。北京人說，第一要二鍋頭第二要二鍋頭第三還是要二鍋頭，他喝了很多二鍋頭。

三人繼續走，又發現一個不大不小的瓶子，同樣的事情發生了。這次精靈讓他們每人說兩個願望。紐約人說，第一要美圓第二帶著美圓回紐約，他帶錢回去了。巴黎人接著說，第一要美女第二要帶著美女回巴黎，他就帶人回去了。北京人說，第一要二鍋頭，第二自己一人喝沒意思，讓那兩哥們回來陪我一起喝，於是前面兩人哭喪著臉回來接著走。

三人又走，又發現一個小瓶子，同樣的事情發生了。這次精靈讓他們每人只說一個願望。紐約人和巴黎人一商量，得，讓北京人先說吧。北京人看著精靈，暈暈乎乎的說了句，我喝好了，你走吧。”

“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捧著肚子，“這種笑話我前幾天也見過一個。說的是:

一人死後見上帝，上帝問他願意去天堂呢還是去地獄。天堂怎樣地獄又如何，那人問。上帝於是指給他看。他發現天堂裏有許多小天使來回飛翔，地獄裏有許多大美女來回走動。於是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偶去地獄。

他去了後，滿目瘡痍，環境惡劣，於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上帝又出現了。為什麽欺騙偶，那人痛斥。我沒有欺騙你，上帝回答，先前你看到的是我們公司的樣板間。”

我們開始一人一個比誰說得多說得好笑。說到特別逗的，就很不顧及形象的笑作一團。他就象，不，就是我的一個好哥們。和他聊天總有說不完的樂事。

“曉希，可以走了。”不知何時偉傑站到了我跟前，臉部肌肉繃得緊緊的。

“今天就先較量到這，下次再戰一回。”我摸摸笑疼了的肚子，向劉選手致告別詞。

“下次你得好好準備哦，要不然會被我殺個片甲不留的。”他沖我做了個格殺勿論的手勢。我們就這樣，見面無聊了總愛鬥上兩句，否則會舌頭癢癢。

“快走吧。”會長大人顯然不耐煩了。

“那我走了，拜拜。”劉凱騎上車，用手指勾勾示意我把耳朵湊過去，悄聲說：“他這幾天情緒都不好太穩定，很是反常，問他他也不說，今天一整天上課都心不在焉的，你自己悠著點好了！”

他本來人高腿就長，一路又走得好快，我只能連跑帶顛的跟在後面。“餵，車站不在那邊。”我好心的提醒他搞錯方向了。

他也不搭理我，一直往反方向走。看來好象今天真的有點疵毛，是不是和宛晴鬧別扭了？

他一直不說話，到了一處空曠一點的地方，轉過身發話：“你交朋友我不反對，但不要太明目張膽，這樣影響不好。”

什麽什麽？影響不好？還明目張膽？就算你和宛晴鬥嘴，心有不爽，用這措辭對我發飆也太那個了吧！“哪國法律規定我徐曉希交朋友必須經過你的批準？”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則無須再忍。這是黃飛鴻大師傅教導我的，正好用在這兒。

“你明明知道劉凱的女朋友考到外地的學校了，你就不應該這時候和他來往。”

“我知道這個，而且我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和他來往。”又是可怕的謠言在起作用，知道阮玲玉為什麽會香銷玉隕了吧。“我們只是談的來的好朋友而已。你怎麽會認為我會乘人之危？”我有點傷心了。別人說我不介意，可他和我相處那麽久，不能這麽耳根軟的。

“我......”他莫名的突然煩躁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兩年來到底怎麽了？”

“是不是和宛晴吵架了？沒關系，她就一小孩脾氣，過兩天就好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再當回和事老，勸勸他們兩個？

“和她沒有關系。”他無禮的打斷我，認真的盯著我的眼睛說：“你知道，我雖然很喜歡她，但我一直都不愛她，從來都沒有過。我只愛一個人，那就是你。我愛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別的角色，我不想演下去了。”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又或許是被各種問題塞得滿滿的。

好久好久，我只能靜靜的呆站著，等著夕陽的餘輝躲到地平線下，再等著月亮的光芒撒向建築、地面、我和他。我承認，我曾經一直期待他能接受我，並且把從他口中說出的“我愛你”這三個字當成一種奢求。也許在我竭力讓自己從他和宛晴的世界裏消失的時候，我還很不夠意思的我還抱有這樣的幻想。但是，當我聽到他說愛我時，感受最多的卻不是幸福，而是擔憂，對於宛晴、他和我之間未來的擔憂。宛晴陶醉在愛情中的臉和他緊鎖著的眉頭，我的朋友和愛人，世界在皎潔月光的反襯下變得更加煩亂。我甚至有些討厭他的“我愛你”，本來風平浪靜的世界被重新攪亂，而且更亂。

“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他掰過我的身體，兩只手緊緊的抓住我不放。

當然，不然我不會改變自己，不會定什麽偉大的學習和告白計劃，不會省下半年的零花錢去買保險箱，不會考你的學校，不會為了想見到你到學生會當苦力，不會悄悄埋藏自己的心情。

“現在我不能接受你。”我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裏吐出這句話。這短短八個字，卻耗費了我所有的體力。“我現在只想回家。”躲到自己的小屋，把疲憊的身體放到床上，什麽都不去想。

周六的早上，大家照例按時起床，吃飯。爸爸邊吃邊翻兩頁報紙，媽媽和張媽評論著泡菜是不是應該少放點鹽，收音機裏的英文廣播是偉傑周末必聽的節目。飯桌上，照例是那些東西：牛奶，果汁，面包，油條，鹹菜。陽光在今天似乎比往常還要明媚，照得每個人溫暖得有點不真實。

他就在這麽一個一切平靜的早上向大家宣布，他決定出國。

“怎麽之前沒聽你提起過？”爸爸放下報紙，搶先發問，顯然吃驚不小。

“我也是剛剛決定的，不過今天一早已經跟我爸媽說了，他們沒有什麽意見。”

“去哪兒呢？”媽媽也覺得突然。“什麽時候走？作好準備了嗎？”

“現在美國簽證有點困難，所以我想挑一所加拿大的學校。加拿大有些商科課程世界排名還是很靠前的，校風據說也不錯。我爸在辦簽證這方面還認識些人。我想如果一切順利，這學期結束就可以過去。我打算用這最後一段時間邊準備英語考試，邊申請學校。”

“出去學學也好。可我總覺得有點倉促。”爸爸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一句話也不想說，只顧悶頭吃飯。吃完飯就上樓去了。

過一會，他敲了敲我的門。

“進來吧。”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該走的遲早會走，該來的遲早也會來。

“我想問你，你是愛我的，對嗎？”他為什麽老拿一個問題抓住我不放。我好累。

“你都要走了，問這些幹嗎？”不要逼我。我已經心力憔悴，不堪重負了。

“回答我。”他的語氣是命令式的。

我投降了。“是的是的，我一直都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後來就越來越喜歡，這樣總可以了吧？”

為什麽要逼迫我說出來？說出來又能怎樣？本來應付你和宛晴的事情我就夠累的了，你為什麽還要加重我的負擔？我到底做了什麽錯事，老天竟要如此懲罰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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