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還沒說話，異變陡生。

粗糙的紙面映上蒼白的燈光，鉛字的墨跡開始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原本粘合緊密仿佛只是個裝飾擺設的書頁拆分成一片一片，在他們眼前瘋狂地飛舞翻動。

整本書散架了，延伸的墨跡繞著螺旋，又組成新的文字，密密麻麻，疊加在一起。

唯獨中央原本呈現給住戶的警語仍舊幹凈如新，像是平面上特意辟出來的一塊真空地帶。

“其實有好幾句話。”經紀人仔細分辨著新出現的墨字。

這一頁紙上，其實有好幾句話。

“對門的姑娘也許會成為阻礙”，只是整個段落之中的一個部分。

相同的顏色覆蓋堆加，邊緣融合，不是特別清晰。大家只能憑著斷斷續續露出來的結構，大體閱讀出來：你的愛人不是一個良人，結了婚也落不著什麽好。而且最近不適合結婚，樓裏會有血光之災。硬要辦喜事，對門的姑娘也許會成為阻礙。勸你趁早搬家，你們樓層住的可不止一個瘋子。

原本該是這麽一長段描述。

清晰明了，起碼算是個有建設性的回答。

然而除了之前呈現出來的那一句以外，其它語句，都被一些零散的短語遮蓋著。

“一定得是好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啊啊好不容易答應了不要再出幺蛾子了”、“這麽多年我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吧”、“不會再有雜七雜八的女人了”、“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告訴我不會再有了”、“她們不會半道上攔路攪亂我們領證吧”……

“這應該是艾欣問問題時候的心理活動。”偶像說。

當時事情沒出，她哪會想到死不死人的事情。

對於男友最大的不確定，就是花心。

向人生解答書詢問，想要求來的安慰肯定也是這個方面，故而最後看見的，是那麽似是而非的一句話。

要完全是個圓滿的祝福，艾欣估計還不會相信。希望是一回事，但自己的男友是個什麽德行，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阻礙這句，正好迎合她的思想，又隱約指明了戰鬥方向。將其解決了以後，仿佛大石落地，自此能夠一切順利。實際上，就像是在自欺欺人。

“而其它事實，被她的主觀遮擋住了。”

人生解答書，還有這麽個隱藏規則。

從拿到的這三本來看，固定呈現給住戶的，限制只有一句。然而實際上針對住戶問的問題，書上會有一大段針對性的回答。受提問人主觀希冀的影響，她所能見到的僅僅是全部答案中選擇性的一小部分。

管中窺豹。

“偏頗。”

真是這次副本的主題。

“你的愛人不是一個良人，結了婚也落不著什麽好。”冉一笑讀出真正答案的頭一句說辭，“後面的血光之災已經應驗了，這個答案應該是真的。”

哪怕不靠這一句，以他們作為旁觀者了解到的艾欣那位男友來說，的確也算不上什麽良人……

艾欣在領證那天發朋友圈昭告天下，她男友的點讚在很靠後的位置，仿佛是被提醒了之後的被迫動作。

而他自己的朋友圈裏，都是些完全和這件事沒關系的花天酒地……

結不結婚，對這個人產生不了一點實質的影響。或者說，他自己感受不到一點真實感。

哪來的“苦盡甘來”？

“503的人生解答書是錯的。”經紀人可以基本確定。

每個自然月內，住戶享有一次向人生解答書提問的機會。機會用掉，再對其進行詢問時，書呈現出來的就會是一句假話。

“花開並蒂，苦盡甘來”是一句假話。

這說明，在方唐不知道的時候，易思思偷偷地向人生解答書提過問題。

506的書還捧在冉一笑的手裏。異象發生在她翻開書之後，看來，玩家們所在的走廊連同電梯的這處奇異空間，在故事設定裏還是占據一定分量的。

各間住戶是現實領域，書呈現的只有肉眼所能見的一句。

走廊當中，濾鏡剝開，它可以展示出它的全貌。

書頁能夠翻動，不再局限於中央一篇。但前序的頁碼上文字模糊，字體變形，互相擠壓，主觀與客觀混淆，偶爾能看清幾個，連不成句。

基本作廢。

後方都是空白的頁面，是住戶還沒有進行詢問的未來。

“之前的沒法看。”

哪怕他們將503的那本拿出來，也無法直接知曉易思思當初問的是個與什麽相關的話題。

“所以，這個線索可能就是告訴我們易思思有問題的。”偶像說，“沒有其它實際意義。”

“不會是康美美是不是和她男朋友在拍施之類的吧。”職業粉絲抽了抽嘴角。

他是被這兩人的出軌爭論搞出心理陰影來了……

“應該不會。”冉一笑搖了搖頭。

看方唐剛才那個義憤填膺和理直氣壯的樣子，不止是康美美，他在感情上估計就沒有犯什麽原則性錯誤。無論是男朋友有沒有出軌，還是直接指定了出軌的對象，這種問題，解答書呈現的都一定會是否定的答案。

解答書不騙人，只是真話說一半。

像艾欣這一本，她問的是婚姻會不會順利，回答就是不會。她看到的那句話，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但隱瞞了前後文，將方向模糊掉了。

本質沒有改變。

如果易思思詢問的是方唐，那她不至於再對男友的忠貞表示懷疑。

當然，他們對於易小姐態度的了解全部都來自於那本恩仇錄，不排除她記錄吵架的時間和她詢問解答書的時間存在個前後差，導致她的想法發生過轉變。

不過事情進展到這裏，哪怕具體的細節和動機還待進一步探究，但根本的兇手人選，從“對門的姑娘會成為阻礙”這句話，大家基本能鎖定在易思思身上。

人生解答書的設定明確，表示副本這回的設計就是圍繞著偏見。

艾欣的傳言、董貝貝的排斥，都是為了造成易思思的誤判。

她殺人可能還存在別的理由，然而其中一定也有這份誤判帶來的加成。

如果這個誤解消除了，副本的設計就不太成立。

因此，她向解答書詢問的，一定是一些別的事情。

“一些從原則上，讓她認為最好能讓康美美永遠閉嘴的事情。”冉一笑說，“她小號的關註，男的。505是一對父子，501也有個丈夫，都有可能。”

易思思討厭插足者，這個信息大概在告訴玩家，起碼她自己在感情上不會搞什麽幺蛾子。

開小號，不為別的，就為了緊盯某一兩個對象的動態，而且各個平臺全方位跟進，這放在現實裏，和那種偷窺的沒什麽兩樣，著實有些變態。

不是出軌，就排除那種扭曲的迷戀。估計是什麽更不好的事情。

盯著，肯定是為了摸清人家的動向，為自己想幹的事做準備，總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這個姑娘身上還有別的秘密。

“方唐的措辭是，‘就那麽一兩個人的動態’。”經紀人較真了一下。臺詞是設計過的，既然留存了空間，那說不準就是一種提示，“我覺得應該是那對父子。”

按照嚴謹的邏輯，其實人家盯著的不一定就是樓裏的人。

然而副本已經為他們精心圈定了範圍，這種場外信息不用白不用。

幾個人來到了505門口。

被撞過一回腳，冉一笑學乖了一點。

她毫不大意地把風險轉移給了同伴，問牧小雀：“你試試？”

牧小雀：“……”

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想到他，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工具人！

副本裏的屏障實際上都攔不住他，只是沒達到解鎖條件的空間，他哪怕進去了也無法探索，就像當初在小鬼當家那個副本，剛開始打開地下室的門的時候。

牧小雀聽話地將腦袋探進門裏，看了一圈。

一片花白。

他縮回脖子，向冉一笑搖了搖頭。

其餘人：“……”

這是什麽操作，他們為什麽沒有看懂？？

冉一笑了然道：“這門咱們進不去。”

“真的嗎？”職業粉絲匪夷所思，臉上寫滿了“我不信”。

那位小兄弟到底是個什麽屬性，還能有這麽神奇的技能！

他懷著狐疑地態度，頭鐵地往門裏面一闖。

梆！！

……還、還真進不去。

大家看牧小雀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了。

每個副本總有這麽一個過程，冉一笑逐漸地適應了起來，雲淡風輕地說：“如你們所見，他是個外掛。”

眾人：“……”就這麽不要臉地承認了？！

好在他們也算見識過各式各樣的玩家，不至於對別人的秘密進行深究。

外掛的受益人他們暫時也有份，幾個人默契地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總之，這下又得到了一個新的信息。

505的門上也有屏障，證明，這應該就是懸賞簡介所說的那句“不止一撥法事”中的另一撥了。

董貝貝，已經被玩家們認定為是做賊心虛，至於這家？

“有點不對啊。”職業粉絲的思緒又亂了，“兇手，是那個易思思。董貝貝也討厭康美美，他心虛，是不是因為也產生過極端的念頭。但是易思思的小號關註，證明她針對的人可能還有505，505應該是受害者這一列的，怎麽還會請法事呢？”

“而且，咱們剛才看那一溜人，基本沒有和505、501這兩家有過多交集。”志願者補充。

無論是康美美、艾欣金帆，還是易思思方唐，基本都算年輕氣盛的新流青年。經常到酒吧混，幾個人處於一個圈子之中，平時哪怕溝通不多，但起碼經常遇見。

而501，一家三口，孩子還小，敖庭蘭正正經經，是家中主事，她丈夫邋裏邋遢，感覺偏向宅男，不是很愛社交的感覺。505單親父子，兒子是個高中生，還在乖乖上學，父親比較老了，戴個眼睛，也偏向嚴肅，總之和那三戶人怎麽看都排不到一個圈子裏。

連交集都沒有，虧心事更談不上，難不成，封建思想作祟？

“先去501看看吧。”冉一笑說。

幹猜也猜不出什麽有用的。

這間房子總不會再鎖著了，不然……不然他們可能遺漏了什麽可以解鎖的線索。

501確實暢行無阻。

不過有人在家。

剛進門，玩家們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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