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號男走後，霈霈帶著他們進了咖啡館。

它提前占好了一個卡座，甚至給他們一人點了一杯咖啡。

所以，這個副本理想中的流程應該是，玩家分散入場，收到迎接失主的通知，玩家匯合，喝咖啡，聽取失主陳述，根據線索開始尋物……

早知如此，他們就應該先好好享受幾個小時的度假時光！

冉一笑覺得，她可能不是和一星副本八字不合，她是和陰間八字不合。

什麽變數都能讓她趕上，這是什麽非酋體質！

三星往上的副本都有獨立編撰的故事線，副本位於獨立的空間之中，再也不會來陰間瞎轉悠了。她打算這次回去就直接報個三星綠檔的轉轉運，希望三星能夠對她溫柔以待……

霈霈以為他們有六個人，因此找的卡座比較大，咖啡也是六杯。

它剛準備不久，飲料上方還裊裊地冒著幾縷熱氣。

當然，這種招待性質的飲品，心意到了就行了，不一定非要去喝。這也不是什麽正式場合，卡座是個大圓，大家隨意地在裏面坐下。

為了方便接收信息，他們把霈霈眾星拱月地安排在了最中間。

兩側灼灼的目光齊齊盯在它的面上，著實給內向的霈霈制造了一些情緒上的壓力。

霈霈調整了一下情緒，先猶猶豫豫地給他們打了個預防針：“我可能也幫不了你們太多……”

記者姑娘親和地說：“沒事，你講你知道的就行了。”

再不多，對於逛了三個小時街還一無所獲的他們來講，也是豪華套餐了！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半個多月前，我來小吃街……就，它挺有名的，我來逛逛。”

說到這裏，它沈默了一會兒。

大概是大家期待中滿懷鼓勵的眼神太過熾烈，搞得它神經十分緊張，找不到方法來排解，就焦躁地掏出化妝包，胡亂地補了補妝。

霈霈臉上的妝有點濃。

不過它五官漂亮，臉型好看，化妝技巧也很精湛，懂得揚長避短，將自己的優點展示得恰到好處，又不至於讓人覺得刻意。

精致的女鬼套著氣墊噠噠噠地往自己臉上點。

它眼睛是朝著鏡子的方向，然而目光渙散，是在發呆。手上也沒什麽目的性，就像在單純發洩情緒一樣，越點越快，越點越快……

眾人：“……”

記者姑娘小心翼翼地道：“霈霈小姐，你還好吧？”

“好！還好。”

話倒是接得挺快，不過基本上是一種無意識的本能反應，明顯想要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之前，它不願意多餘的人在場，大家以為是存在隱私顧慮，加上比較害羞。

如今再看，難道還有其它原因？

幾個人對了個眼神。

好不容易等來個重量級的npc，不知道這是又要作什麽妖。

風雨過後見彩虹，彩虹過後又風雨……沒個完了！

冉一笑懷著狐疑的目光重新打量了霈霈一番。

它穿著厚實的冬裝。

這本來沒有什麽，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就像是從上至下武裝到了牙齒。羊毛衫的領子很高，幾乎托著它的下巴，面上的妝容又那麽濃郁，整個身體，唯一裸露在外的肌膚，僅僅剩下十截手指。

還只有上方的那一節半的關節。

是在害怕什麽嗎？

畢竟是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精神狀態又不太對勁，大家心中腹誹，卻不太敢刺激到人家。

記者姑娘繼續試探著說：“你不用緊張，我們是來幫你的，和你站在同一邊，是你的朋友，你可以信任我們，有什麽想傾訴的，都可以和我們說，我們也信任你，不會對你產生任何想法的，所有事情都會幫你保密。”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恍惚了。

不就找個洋娃娃而已嗎，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在關愛刑事案件受害者？

所幸霈霈被這番話稍稍安撫了下心神。

它最後整理了整理衣領，將化妝包合上，小聲道歉：“不好意思。”

“沒事，你慢慢來，我們等你。”

這絕對是記者姑娘最有耐心的一個時刻。

她相信，即便霈霈調整心理狀態的過程再漫長，也漫長不過地毯式搜索……

“我就是，怕你們怪我。”霈霈的聲音帶著些許鼻音，“就是，我也是臨時起意過來玩玩兒，沒註意到洋娃娃什麽時候丟的，不然我肯定當時就回去找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天，我也自己來找過一兩次，但是具體去過哪些店，我記不太清楚了。”

它的語氣是真的愧疚而惶恐。

攪得這件事仿佛牽扯重大，而它是個難過自己不能提供更多證詞的證人。

……違和感太重了。

這件事最嚴重的情況，就是那個洋娃娃對它意義非凡。

即便那樣，說不好意思的也是他們，不至於讓失主對著他們內疚啊？

冉一笑覺得，這位失主心裏是不是有鬼。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鬼。

記者姑娘還在盡職盡責地引導：“好，沒事，沒關系的啊，我們不就是因為你陷入了困境，才過來幫你的嗎？你把你能想得起來的事情和我們說說就好了，有一點線索算一點嘛。”

然而霈霈卻又沈寂了下去。

它的手不自覺地伸向化妝包。

“……”事實證明，言語上的撫慰並不能十分有效地緩解精神衰弱。

心動選手無奈地選擇了單刀直入的方式：“有沒有消費記錄？”

記性不好沒有關系，互聯網上的一切都存在痕跡。

他們在街上買東西用冥鈔，不過人家原住民緊跟現世潮流，基本上都刷的手機。

可惜，霈霈略顯心虛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找見。”

這回，眾人也跟著默然了。

心動選手那一問只是開個頭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詢問，畢竟基本不可能得到否定的回答。

誰能想到居然沒有！

冉一笑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她的黴運傳染給了大家。

她問：“你平時不用移動支付？”

“用……用啊。”

“那？”

“可能……我那天沒買東西吃吧。”

可能？？？

這種話，再不敏感的人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了。

記者姑娘收回了知心大姐姐的態度，開始認真詢問：“你不記得那天的事了？”

這個不記得，不是生活裏隨著時間推移而產生的記憶消退，而是異樣的記憶丟失。

霈霈的目光閃爍，有些逃避。

它的視線四處游移，掃了一圈咖啡館內相談甚歡的顧客們，最後垂落下來。

沒有回答。

不過差不多也是個回答了。

心動選手皺了下眉。

關鍵人物不配合，確實是件很讓人著惱的事情。

幾個人的心情漸漸地染上煩躁。

冉一笑的語氣沈下來：“你去過牧月齋鬧事。”

當時問了幾家店的店員都說有印象，總不會是杜撰出來的。

她問：“為什麽去牧月齋？那裏的失物招領處已經荒廢了，這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以內。”

“啊……”霈霈擡起眼睛，兩瓣眉毛中間擠出了一點淡淡的褶子，它神情中透著些茫然，又像是為了肯定似的，點了兩下頭，“對，我去找他們理論過。”

眾人：“……”

這是連幾天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了嗎！

好在提起牧月齋，算是給霈霈牽了個線頭，它長舒出一口氣，終於能夠正常講話：“我覺得，我是在那裏吃過飯的！可是怎麽都找不到消費記錄，那可能還是沒有吃，反正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的洋娃娃應該是在那裏丟的。但是我在網上查了查攻略，也沒有說推薦來牧月齋的，我也不知道我怎麽知道的這個地方。”

“牧月齋以前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失物招領處獨獨設在那裏？

霈霈搖頭：“不知道了，我們這裏服務器小，超過三個月沒人訪問的信息會被刪除掉的。”

也就是說，老舊的信息基本搜索不到。

想要傳承過去，只能靠口耳相傳。

記者姑娘看了看隊友們：“咱們待會兒是不是再去餅幹鋪那裏問問啊？”

餅幹鋪的老板似乎資歷比較老的樣子，也許對這種陳年舊事有所耳聞。

但這也只是一種可能性的猜測，畢竟霈霈覺得牧月齋特別，卻不一定特別在什麽地方。

“現在應該沒人知道那些事兒了吧。”霈霈不清楚他們所指的對象是誰，不過聽他們想要打聽好幾年前的事，下意識否定道，“你們是不知道吧，我們這裏一般幾個月就到頭了。”

它的記憶能力殘破得可憐，因此直接拿出手機讀官方數據：“通常意義上，引渡期在4-10個月以內，升層可抵達的極限為3年，當然還有管理員，是例外，但那就和我們沒什麽關系了。”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大部分鬼魂不到十個月就會完全消散，哪怕再堅|挺也堅持不到三年。

至於牧月齋仍舊管轄失物招領處的那個時間點，很難講會不會在三年以內。

應該不會那麽近，畢竟那個公告牌實在是太老舊了。

說起這事，冉一笑忽然想起來：“你在這裏多長時間了？”

難道失憶是因為引渡期快到了？

但既然有官方數據，證明引渡期是個普遍的概念，如果是這種原因，犯不上一副三緘其口的態度。

調取記憶這種事情對霈霈來說還是太難了，在這個問題上，它再一次卡殼。

幾個人想問的東西有許多，然而都覺得希望不大。

不過還是要碰碰運氣的。

他們現在就這麽一根稻草，他們沒有辦法。

冉一笑先開口，她提到系統上顯示的信息：“我們的任務名字叫妹妹的洋娃娃。你是妹妹對嗎？”

二星副本的系統充滿了不確定性，這個標題說不準有沒有用。

“對，我還有個哥哥。”對於家庭成員，霈霈還是有本能的意識留存的。不過它沒有對這種標題有太大的看法，“這就是借了個梗吧，我的洋娃娃嘛，那確實是妹妹的洋娃娃。”

“你哥哥……”記者姑娘謹慎地思考了一下措辭，“還健在？”

這種擱在現世比較敏感的問題，已經死亡了的霈霈卻沒有太大講究。它生前應該和哥哥比較親近，提到對方的時候眉毛不自覺地一揚，下意識就想答：“我哥……”

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神色又漸趨掙紮：“我哥……”

念叨了兩下，眼睛裏的光就開始起霧了。它委屈巴巴地張了張嘴，憑著直覺反覆嘟囔：“我哥、我們家、我們家……”語速飛快，仿佛一種咒語，好像通過這種方式就能回憶起什麽來似的。

心動選手問：“你是怎麽死的？”

霈霈的聲音停在當口。

一時間，它像是個殘破的稻草人，被刺了最後一箭。

兩眼紅紅的，看著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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