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小姐忍不住了：“現在是不是該談談理發師的事情了？”

攝影師遠距離觀察了一下空地上唯一的一處設施：“電梯門好像開著。”

冉一笑往腦頂看了看：“天臺上好像有鬼。”

律師小姐：“……”

不過天臺上確實有鬼。

工作間位於辦事處的頂層，當初內測員說要找人的時候，就是直接向下走的。他們幾個隨後跟過去，自然而然便遵循了慣性思維。氣氛太緊張了，還沒有人來得及去想房頂是不是也有可以探索的空間。

樓頂只圍了一層薄薄的護墻，高度差不多能到成年人的腰部。遠遠地望過去，能看到一撮耀眼的紅毛在視線裏晃來晃去。

……哦，對了，還有這麽一只鬼呢。

三層樓，不高不低，並非刻意呼喊的話，聲音傳過來已經不算清晰。

只從它的行為和動線上來推測，天臺上大概不止它一個生物。

看樣子，它和另一位同志似乎還在發生爭執。

律師小姐皺了下眉頭，提高音量向上喊了一聲：“內測員——？”

空曠的大地，餘音像是被沙塵吸走了一般，悶悶地跌在棉花上，瞬息便吞沒殆盡了。

一陣陰風溜過，無人應答。

但這一出動靜成功打斷了天臺上的兩位同志原本忘我的交流。

紅毛轉過身，探頭往下一看。

站在它對面的那位也隨之緩慢地走來了圍墻邊，歪著腦袋向下方瞅了瞅。

不是內測員，不是鑒偽專家，不是班級委員……這不是玩家，它也是只鬼。

肩上披著條淡黃的毛巾毯，一套深藍色的西裝西褲，發包工整地束在腦後。

大家看它有點兒眼熟。

維修工：“這是之前發咱們面具的那個？”

“是它。”攝影師一邊翻手機一邊點頭。

冉一笑看它身上的那條毛巾也有點兒眼熟。

她搜索了一下記憶，狐疑地拿胳膊肘戳了戳藍小雀：“你送的那條？”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條毛巾是他送給第一個來找電卡的那位姑娘的。怎麽跑到這位工作人員手裏面去了？

藍小雀遲疑地說：“好像是吧。”

語氣不是很確定，聽著像是不記得送出去的東西到底長什麽樣了。

冉一笑早猜到這人不靠譜，沒對他的回答抱多大期待。況且，現在這事也不是該關註的重點。在參加議事程序的人員之外，又出現了一個還能溝通的幸存者，也算是一個突破口，沒準可以打破僵局。

雖說回到辦事處以前，紅毛和他們發生過一點小小的矛盾，不過對鬼來講，辦事處成了這麽個模樣應該也不是什麽好消息。幾個人和一只鬼如今又處於了一個相似的境地，律師小姐認為紅毛不至於在這時候拿喬，便直接開口打聽：“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紅毛確實沒拿喬，不幸的是也沒有什麽有效信息。它心情不怎麽樣，怒氣沖沖地向他們吼道：“不知道，這人說的鬼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一口氣沒喘完，和律師小姐四目一對，它腦子又忽然轉了個彎，氣勢洶洶地宣稱：“那個民事裁判，你現在還能不能走個議事程序？我要起訴這人！”

眾人：“……”

律師小姐思索了一瞬，倒沒拒絕，試探性地說：“申請開庭。”

實際上，這不失為一種能夠快速聯絡到管理員的方法。只不過先前那幾個管理員似乎不太和諧，又考慮到大家不知道是身處哪一種空間之中，如今呼叫大概率沒有效果，因此她一直沒有進行嘗試。

話音落下，場景變換，他們又來到了才離開不久的議事堂中。

少了三個人，多了一只鬼。

和第一次不同，大堂正中席位空置，沒有一個鬼影。

桌椅擺放得並不工整，座椅的朝向參差不齊，上一輪在此停留的人員們走之前似乎有點匆忙。

攝影師：“議事堂一共有幾個？隨機的嗎？”

律師小姐搖了搖頭。

她說：“一般只有一個。”

上回申請開庭時，他們直接來到了另一撥人的議事現場。當時的那個上訴方就曾經說過，議事程序需要提前申請預約，編號排位，起碼從這句話來看，議事堂的數量肯定是有限的。

而普通鬼魂間的議事程序，似乎需要由三位管理員共同主持，如果他們無法在同一時間分|身兩顧，那麽在一個時間段內，就註定只能容下一場議事程序。

加之，根據玩家們共同的經驗來講，管理員大概是沒法分|身的。不然，出現在他們玩家推起的議事程序之中的，就不會只有祖奶奶一個人了。

再者說，如果議事堂正常情況下就有多個備份，那麽打一開始，他們就不會闖進別人的議事程序裏。

因此，排除玩家因素，應該就只有一間議事堂存在。

而民事裁判這個身份特殊，需要的時候，管理員會為此再新開一間議事堂。

也就是說，他們當下所處的，是鬼魂們本身所享有的那間議事堂。

原本的議事程序已經結束了，三位管理員並不在此。

冉一笑問：“如果議事堂是空的，會怎麽樣？”

“管理員會過來。”律師小姐回答，她數了數時間，又搖頭，“都快一分鐘過去了，估計是沒戲了。”

事實證明，這種聯絡管理員的方法在當下確實行不通。

玩家們多少都懷揣有這種希冀，見狀自然有些失望。律師小姐本打算直接結束程序，回辦事處再找線索，然而這起議事程序的發起人紅毛當然不幹，它已經坐到了上訴方的席位上。

“楞著幹嘛？趕緊開庭啊！”它急性子地拍了拍桌子。

大家不由得想起了不到一個小時以前，在相似的大堂之中，他們為了拖延時間想要延長議事程序，而紅毛急切回辦事處的那副焦躁的樣子。

世事轉變得可真快，立場完全扭轉了一輪，它的情緒倒是一直都這麽激昂……

這次，紅毛想要起訴的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那個副本開頭給玩家們發面具的女鬼。

近距離觀察以後，冉一笑越發地覺得制服女鬼肩上披的那條浴巾就是藍小雀發出去的。

她今天正經上工期間，也就接待了十只鬼不到，藍小雀遞出去的那麽些個慰問品，她多少有些印象。什麽浴巾帽子眼鏡抹布……目前為止，還沒見著過重樣兒的。

制服女鬼身上的這一條浴巾，應該就是電卡女鬼拿到的那條。

礙於身份，律師小姐還是按著流程問了紅毛一句：“你要起訴什麽？”

不過她顯然是打著找個理由就把程序給駁回去的心思，連裁判席都沒上去。

紅毛被她敷衍的態度刺激到了，不滿地說：“是我逼你接的這活兒嗎裁判員小姐？你們給人辦事就這態度啊，用完就扔？”

搞得律師小姐也有些不耐煩：“你趕緊說什麽事兒吧。”

紅毛嘖了一聲，沈了沈脾氣，一指制服女鬼：“她殺了我朋友！”

律師小姐：“……”

不僅律師小姐，剩下的冉一笑他們也震驚了。

紅毛咋咋唬唬的，怎麽也沒想到是這麽重磅的一件事兒啊。

聽著是有消息可以打探的樣子，律師小姐把心思轉了一些過來：“為什麽這麽說？”

“我剛才在她手裏發現了這個。”紅毛伸出手，掌心一翻，將手心裏捏著的那枚銅幣展示在眾人眼前，“這上面的圖案，話筒，文檔，志願者標，賽事的logo……絕對是我朋友的。而且我向她核實過了，她見到的那個人肯定是我朋友沒錯。”

“可是我沒有殺她呀！”制服女鬼裹著毛巾踩了兩下腳，終於尋到了一個恰當的時機發話。它就站在距離紅毛不遠的地方，壓根沒有去到被上訴方的席位裏，“我都沒有搞懂剛才發生了什麽，我本來是打算跳樓的來著，當時好多人圍著我，說什麽話的都有，我根本沒註意聽，心思全在跳樓這事兒上來著……”

冉一笑：“……”

居然真的有鬼要跳樓！

證詞意外地對上了，律師小姐看了冉一笑一眼，又繼續問當事人：“然後呢？它的朋友是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啊！”沙啞的嗓音將制服女鬼語氣裏的委屈體現得更深了一層，它的情緒明顯有些崩潰，忍不住自己念叨了起來，“我今天真是太倒黴了，被經理罵了兩回，想跳個樓都一堆人管著，現在還要說我殺人！我怎麽知道她怎麽死的啊，當時她就跟著那些人一起來安慰我，這個毯子好像就是她給我的，後來……就是忽然一下，跟地震了一樣，我頭暈了一下，眼前出現了重影，然後他們就在那兒尖叫……你不要光看她一個啊，你看看那個天臺上，一地的銅幣呢！都死了啊，難不成都是我殺的？我一個人打一個團？”

“我不管！”兩只鬼仿佛是在比音量，制服女鬼的聲音一尖，紅毛立刻也擡高了嗓門，“她的銅幣在你手裏，你拿著她的銅幣做什麽？”

“因為她就剛把毯子遞給我啊，還跟我說什麽不要急著輕生，可以和她一起鬧事？在這兒跳樓又不會死，我就是發洩一下情緒而已，莫名其妙的……”

眾人：“……”

冉一笑算是聽明白了一點。

這個銅幣，好像是鬼“死”了以後會留下來的物件？

其他玩家對此都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應，看來多進幾次副本以後，這估計就會成為玩家間的一個共識了。

那麽辦事處裏的那麽些個銅幣……

冉一笑抿了抿唇，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律師小姐這個民事裁判尚且還要管陰間的糾紛，那她這個入殮師，不會也得辦陰間的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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