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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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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雲淡,幾縷薄雲浮在碧藍天幕上,林故若著吊帶睡裙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五指張開覆在嘴邊,打出個大大的哈欠。

眼角是一點兒清亮的淚花,她是真的累,折騰了半宿累,被折騰了半宿也累,疊起來整個人都是困得。

沙發兩側是高高的扶手,林故若下巴頦抵在靠窗的那邊,雙手跟著伸出去,活像是只想要伸懶腰,可是懶得伸,於是借外物拉伸的貓。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容磊把西柚果茶和巧克力榛子蛋糕放到面前的茶幾上,又漸遠。

林故若撈過西柚果茶,冰涼的液體滑過咽喉,人登時舒服了幾分。

容磊給自己端了杯冰美式回來,坐定在林故若對面的位置。

他的襯衫依然穿得極隨意,前襟全敞著,坦蕩的露出勁瘦的腰身。

林故若瞥他,又收回眼神去看窗外的雲,兩腮鼓起又扁下去,和容磊給的果茶,但不想搭理人。

“若若。”容磊的嗓音帶著笑,溫潤講,“你一會看我,一會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1]

“……”林故若差點兒噎住,她不看雲了,扭頭坐成正對容磊的面向。

林故若長腿交疊,懶洋洋的翹著腳,“我看你時很近,看雲時很遠。麻煩你別拿你那滿分一百五,只能考七十八,被語文老師問你是不是中國人的語文水平說現代詩了,求你了,顧城聽了都要從棺材裏爬出來錘死你了。”

“嘖。”容磊低頭,抿了口咖啡,反問她,“你看我的目光沒躲閃?”

林故若咬著塑料吸管,把它咬變形,滿臉錯愕,“我躲什麽了?我看你不好好穿衣服,覺得非禮勿視,大早上的,你講不講點兒禮義廉恥,你有傷風化!”

“非禮勿視?”容磊眼尾微挑,似笑非笑的指著自己鎖骨處的紅痕。

林故若不甘示弱的垂眸去尋自己身上的痕跡,然後她冷靜的提了下吊帶,覺得這就別比了,比了是自己吃虧,自損一千,殺敵八百,這買賣不合適。

“有傷風化?”容磊解鎖手機,指尖輕點兩下打開個微信群,放出段視頻。

林故若探頭探腦,剛準備去看看容磊拿出了什麽,就聽見自己的聲音傳出來。

“你把我的月亮弄丟了!壞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嘿嘿嘿。”

“你們不來一起撈月亮嗎……”

酒醉誤事,林故若現在除了後悔,就是更後悔。

“求你別再放了。”林故若單手揉太陽穴,感覺腦殼嗡嗡地疼,鬼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錄下來的,“我想靜靜。”

偏偏她還是那個同意別人錄的鬼,圈子裏的大少爺大小姐別的事不做,吃瓜第一名,這些視頻經過整夜的發酵,甚至有了剪輯版和表情包版本。

現代人的習慣是早起看手機,林故若剛才看了一眼,現在手機被她扔在了床頭櫃的抽屜裏。

因為她打開微信,舒悅窈發來的早安問候赫然是她和容磊的雙人照片。

照片上自己安靜地凝視著容磊手裏捧的水中月。

配字:[來撒歡啊,我給你撈月亮。]

“我不許你想靜靜,你可以想我,昨天幫你撈了四十分鐘月亮的我。還沒到重點部分呢,你真不再聽聽了嗎?”容磊好整以暇地問,並沒有半分準備停下視頻播放的意思。

於是林故若赤腳踩地,去搶容磊手裏的手機。

容磊伸長手臂向後舉高,林故若傾身去勾,被他順勢攔抱坐在腿上。

林故若咬唇嬌嗔,“你給我!”

容磊低笑,在她耳畔吹了口氣,“那你求求我啊。”

“不求你你就不給我手機了是吧?”林故若眨眼睛,秋水剪瞳裏映著容磊英俊的面孔。

桃花眼對狐貍眼,說不清誰更嫵媚,誰更勾人。

日光明媚,滿是清亮。

容磊鎖好手機,播放戛然而止,他幹脆的松開握著手機的手,隨著聲巨響,手機砰然落地。

那只手不再用來握手機,而是被一團雪盈滿,林故若有剎那的失神。

容磊吮著她的唇,清冽磁啞的嗓音在耳畔蕩著,“不求我,我就給你更多。”

林故若在容磊漆黑的眸裏找忽近忽遠的她自己,總結出了兩個經驗教訓。

第一是以後起床最好自己找睡衣,別人幫你拿,少拿的那一件,可能是為了方便他自己。

第二是容磊的嘴,騙她的鬼,信了他的邪。

明明神情嚴肅的講要好好談談,結果以林故若哭腔告終首次交心會談,再收拾好起來已經日暮途窮。

冰箱裏的食材有很多,奈何誰都懶得做菜,他們是出去吃的。

****

晚飯選在了常去的火鍋店,由居民區深處的廢棄廠區改造而成,是一對母子經營的。

大片大片的梔子花墻擁簇著條通往火鍋店的小路,林故若恃寵而驕,開始是整個人掛在容磊身上,借力幾乎被他拖著走過去的。

至於為什麽不是幹脆抱過去,林故若今天穿短裙, 會走光。

小路漸窄,只能一人通過,容磊走在前面,林故若跟在後面。

花影間錯掩蓋了人影,在容磊看不見的地方,林故若曾伸出手,想去扯他的手,又遲疑著收回來,沒去牽上。

除了當空明月和無言的花,誰也沒能看到。

走了小兩分鐘,彎腰穿過矮矮的弄堂門,面前豁然開闊。

露天的院子、八張四方桌排開,紅油火鍋落在桌正中央,不銹鋼的小碟子繞旁。

飯點兒還沒完全過去,今天更不是節假日,庭院裏座無虛席,生意紅火。

熱戀中的情侶吃得甜馨蜜意,中年大漢赤膊、飲冰啤,白發蒼蒼的老人家坐在角落,慢吞吞的涮著菜,與老友捧杯飲涼茶。

綿長的花墻把火鍋的油煙和食客的喧囂與居民區隔絕開來,煙火自成人間。

這家店和好友蕭恕淵源頗深,容磊和林故若來的次數多,老板與他們相熟,在自己住的內院裏給加了張桌子,沒什麽吃火鍋喧鬧的氣氛,勝在清凈,可以無顧忌的聊天談事。

麻辣牛肉和各種耐煮的手打丸子被一齊推下鍋中,隨著紅油的翻騰而爭相浮在表面。

林故若撈了一筷子牛肉,蘸著濃郁的調味麻醬,味蕾在瞬間被喚醒。

早上吃了快蛋糕墊肚子,這是今天的第一頓正餐,林故若在心裏數著數字燙毛肚,容磊則挑了滿筷子鴨腸,是給她涮的。

食做不到不言,但這頓飯就只是開心的吃飯,三言兩句間皆是閑聊。

容磊說最近風投上遇到的奇葩公司客戶們。

林故若講她開始在某家安寧醫院實習,有病人之前是甜點師,教她做蛋糕,結果在她第四次重新打發蛋白的時候握著自己的十字架,請她放過那些可憐的雞蛋。

腹滿後人跟著舒坦不少,林故若打出滿足的飽嗝兒,沖容磊勾了下手。

太相熟,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心意。

容磊開了瓶冰啤酒給她遞過去,這算是林故若的習慣,前一天喝過酒,第二天總要透上一透。

起床時容磊其實是為她醒了紅酒的,不過最後忘了給她拿。

夜風裏帶著火鍋辛辣的氣息,小板凳逼著人不能後仰癱坐。

林故若砸著冰啤,自顧自的去捧容磊的可樂瓶,緩緩開了口,“你說和好,不要再冷戰,我答應你了,那你說,我們這算是什麽關系?”

從前其實對這樣一天有過許多種幻想,林故若在無意聽到那段對話後,就知他們會有坐下談今後關系的時候。

只是沒想到會在露天的火鍋攤位上談及而已。

但也罷,擇日不如撞日,反正沒見過誰分手或者戀愛還要算算黃歷,則個黃道吉日的。

“這個問題我從前問過你。”容磊的嗓音微沈,瀲灩的桃花眼半闔,“你十八歲生日,我們第一次上床那天,你回我,你想是什麽關系,我們就是什麽關系,全隨我。我沒回答,而是反問了你,你覺得我們算什麽,你在很久之後給了我回答。”

“哦。”林故若點點頭。

她回答時候已經是無意間聽到容磊和爺爺的對話後了,時隔多年,同樣的回答,沒什麽意思,就是再給自己一萬年,讓自己界定,也只會是炮友。

她是不敢主動、不能誠懇、不會負責的那類人。

林故若的喜歡,就是喜歡,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喜歡的人好,再多半步,都要看對方先怎麽走。

容磊誠然對自己足夠好,哪怕他行事張狂、為人不羈。

可林故若是無所謂的,容磊在外人眼裏好不好又如何?對她好就可以了。

月光從屋檐上淌了下來,灑滿庭院。

林故若舔了舔唇角,粲然回,“那我說了,回答和我十八歲時一模一樣,結果你和我冷戰,容磊是不是腦子有病?”

腦子有病本病正在給自己點煙,聞言動作頓半拍,容磊咬著煙點燃,夾在指間,才應,“你說的那種關系不行,我沒安全感,接受不了。”

“……”林故若這口酒直接嗆到自己,她咳了幾聲才緩過勁來,不可思議地看著神閑氣定的容磊,反覆確認道,“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你說什麽。”

骨骼分明的手揚起,帶著白煙裊裊,容磊挑眉,無比認真的說,“我說我沒安全感,接受不了你說的關系。我們做男女朋友,你看怎麽樣,覺得我哪兒不好,我再改改,問題不大。”

“你和我說實話。”林故若仰頭,把剩下的酒飲盡才繼續,“你是不是飆車出事故,腦子被撞壞了?再不抓緊治,可就來不及了,現在思想已經出問題了。”

“是多少有點兒腦子不好使。”容磊肯定,眸裏閃過一瞬的落寞,他低低的講了聲,“否則我還能等到現在才講?”

這次林故若是真沒聽清容磊在說什麽,她的思緒紛亂,暫難理清。

他們都安靜下來,外院裏食客的交談聲模糊,蟲鳴隱約。

盛夏夜的風極輕柔,似有還無。

林故若不知道容磊忽然提出要做自己男朋友是什麽病,就好像她根本還沒想過,自己今後會回國與否。

少年知己,同路四年。

容磊斯坦福畢業出國時林故若還要在國內讀大五,那時她開口不問容磊今後如何打算,因她知道終有一散,不必問。

後來容磊拒了華爾街頂好的offer回國,林故若留美繼續學業時,容磊也沒問林故若對以後的構想。

容磊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問,林故若碩士沒繼續讀臨床醫學,而是讀了醫學社會學。

現在研究的方向是臨終關懷,在這個方面國外的客觀環境要比國內好上不少。

明明手持去讀排名第一的哈佛醫學院的成績,林故若偏選了第三的斯坦福,不可謂沒有容磊的因素在其中。

若是這是段童話,那理應有一方留下。

英年早婚,共度餘生。

可惜他們的故事沒被分類在童話的類別之中,容磊有他必須回國的考量,林故若更是有留在美國的理由。

同路人行至岔路口,揮手作別才是人生常態,他們早該到分道揚鑣的時候,之前是強行續著。

冷戰兩個月後,容磊忽然提換個關系,想當自己男朋友,除了讓林故若感覺他撞壞了腦子外,當真不能有其他想法。

一根煙燃到盡頭,容磊指尖來回把玩著打火機,幽藍的火焰躥出來,落在眸中,頓成星火,他在林故若的註視下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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