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7章 沈淵百年雪8

關燈
只見前一秒還捋著胡須慷慨激昂的老先生, 這一刻就趴在桌子上死不瞑目,他挑高了聲音,那一嗓子“喪盡天良”甚至還留在食客耳中。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 以至於在短暫的時間裏顯得有些理所應當, 直到時間波動兩秒, 食肆中才爆發出一陣連綿不絕的驚叫聲。

“死人了——”

店小二把肩上的毛巾一扔, 忙不疊地轉身就跑, 撞倒了板凳, 帶翻了筷子筒, 劈裏啪啦的聲音與驚叫聲交織在一起, 吵得人腦袋直發懵。

此處是城中生意最紅火的食肆,臨近飯點,大堂內人群絡繹不絕, 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誰也沒心思吃飯了,一哄而散, 邊往外跑邊嚷著“殺人了”。

食肆分一樓大堂和二樓, 說書的老先生坐在大堂正中央,二樓設有圍欄,沿著圍欄放了一溜桌椅。

自從店小二喊出那麽一句後, 不出幾秒, 樓上的人不清楚, 反正大堂是跑了個幹凈。

桌椅散亂地倒了一地, 只有傅斯乾和封止淵還端坐在位置上, 兩人像是根本沒有受到影響,該吃吃,該喝喝, 時不時還聊上幾句。

封止淵摸了摸下巴:“這殺人方法有點眼熟,偷偷摸摸一擊斃命,像是修者,應該是正道中人。”

“哦?何以見得?”傅斯乾給他倒了杯茶,平靜道,“是修者的話,也有可能是魔界中人。”

封止淵嗤笑一聲:“不可能是魔界中人,我們魔修殺人從來都不會遮遮掩掩,只有你們正道人士才當面滿口仁義道德,背後放冷箭捅刀子。”

傅斯乾把茶杯遞到他手邊,一臉無辜道:“我可不是正道人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了你也就隨你,自然是魔界中人,難不成你要始亂終棄?把我推到正道某個人的懷抱裏?”

封止淵咬著牙恨恨道:“你做夢,這輩子你就只能跟著我,我是大魔頭,那你就是大魔頭的夫人!”

“好好好,就算你始亂終棄了,我也得賴著你。”傅斯乾就喜歡聽他講這種話,笑得心滿意足,“你要是封止淵,我就陪你做魔頭,你要是風聽寒,我就陪你做正道中人。”

封止淵被他哄得開心,眼裏盡是嬌縱,語氣嘚瑟:“這還差不多。”

片刻後,封止淵又饒有興趣地發問:“要不要猜猜是誰殺的人?”

“你是真的喜歡看別人猜東西。”傅斯乾語氣裏滿是無奈,顯然是想起了在江陽文府發生的事,“說起來,之前猜過那麽多,你現在應該還欠我幾個要求。”

封止淵滿不在乎,大手一揮:“隨便提,往後日子長著呢,還怕我賴你幾個要求不成?”

傅斯乾垂眸看著茶杯中漂浮的葉片,意味不明道:“這麽說,我是可以隨便提要求的?”

“提唄,只要我能做到。”

封止淵自問是個說話算數的人,若是傅斯乾提出來了,別說先前兩人之間有關於提要求的約定,就是沒有,他也會因為不舍得而滿足傅斯乾的要求。

“先攢一攢,我想要的有點多,只怕你到時候不願意,跟我賴賬。”

傅斯乾語氣輕緩,甚至帶了點調笑意味,這種不太明顯的激將法,用來激性子急的小貓最合適了。

小貓一拍桌子,放言道:“你敢要我就敢給,就算是想要魔尊的位置,你開個口,我也不會遲疑。”

傅斯乾心中只覺好笑,他可不想要魔尊的位置,自始至終他覬覦的,就是那位子上的人,也只有某人會傻乎乎的聯想到其他地方。

猜謎有癮者發出深切質問:“現在可以猜了吧。”

茶香濃郁,傅斯乾抿了口茶水,擡眼看他:“我猜是我們要找的人。”

這倒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封止淵喝了口茶,眼睛一亮:“這茶味道不錯,你這麽猜的依據是什麽?”

之前隱瞞了和前世有關的所有事,關於晏君行和謝焱的關系也沒提及,傅斯乾斟酌了一下,解釋道:“晏君行與那喪盡天良的戰魔有點牽扯,你還記得方才老先生說的內容嗎?”

方才老先生說的是百年前的長瀾之戰,也就是正邪兩道誅殺禍世戰魔謝焱的戰役。

封止淵猛地一拍桌子:“原來如此,那你猜,他知不知道我們在這裏?”

傅斯乾笑得狡黠:“我猜他不僅知道我們在這裏,還知道我們是來找他的,並且還準備見一見我們。”

凡人王朝不比修真界,死個人不是小事,店裏的人跑出去不久後,就有一隊官兵過來,將食肆裏裏外外圍了起來。

店外面圍了一群聞訊前來看熱鬧的人,將食肆圍得水洩不通,議論聲此起彼伏。

在官兵進來之前,傅斯乾與封止淵默契對視一眼,眨眼之間,大堂內就已經沒了兩人的身影。

踏空而行,離得匆忙帶翻了茶杯,澄黃的茶水淋了零星在長袖上,此時盈了滿袖的風,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從食肆出了城,遠遠能看見一個人站在路旁,淡綠色的衣衫,背對著他們,像一團不化的霧,久久停留不去。

封止淵挑挑眉:“你怎麽確定是他的?”

即使是因為說書人提了那麽一句,也還是有些太過牽強。

傅斯乾沒答,面不改色地裝沒聽到。

離得近了,能看清那人衣襟上繡的流雲紋,擡手間暖白玉色露出一點,掐在那人指間,正是一把雕花鏤雲的折扇。

玉扇驟然合上,那人轉過身來,笑吟吟道:“等你們好久了。”

可不正是兩人想找的長陵仙尊,三公子晏君行。

封止淵心中微訝,莫名其妙的酸意湧上心頭,能憑著說書人一句話猜出來是誰,傅斯乾倒是熟悉晏君行。

他手癢得很,突然覺得眼前這笑面虎實在礙眼,要是能一鞭子抽上去就好了。

青光乍響,又被他收回掌心,若是真抽上去了,該怎麽解釋?

餘光中金光驟降,正迎頭劈向晏君行,絲毫不留情面。

晏君行臉色忽變,邊躲邊喊:“再怎麽說我也救了你一命,至於一上來就砍嗎?”

傅斯乾欺身向前,眉目冷然,說出的話卻帶著股子慵懶的得意味道:“家中內人在你這兒受了點委屈,我總得討回來。”

話音未落,又是一劍劈下。

恢覆身體的傅斯乾修為突飛猛進,遮日在手,一擊劈在鏤雲扇上。

金光大盛,逼得晏君行連連後退,臉上的調笑模樣也沒了,罵道:“我拿他跟個瓷娃娃似的,不敢磕不敢碰,他受哪門子的委屈!”

封止淵回過神來,聽見這話直接笑出了聲:“算計我遛著我滿山溝的轉,又把我帶到蛟林蝶海,晏君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無論你打著什麽主意,都不可能。”

他說的是前世之事,礙於傅斯乾在場只能委婉一些,不過活判官心眼多,想來是能聽明白的。

晏君行是玲瓏心思,即使躲避著傅斯乾的攻擊,也能準確把握封止淵話裏的意思。

也正因為他聽明白封止淵這話是什麽意思,才更加迷惑了。

睚眥必報的魔尊大人,知道自己上輩子被一劍捅死,居然不準備追究?!

轉個世投個胎,難不成還能一道變了性子?

封止淵說完便出手挑開遮日,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插進兩人中間,強行打斷他們的交手,他歪著頭懶洋洋地對傅斯乾笑:“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了。”

心裏那點小九九被戳破了,傅斯乾從善如流,故作驚詫:“你在說什麽?我是為了幫我家小淵兒報仇,可沒有你說的那意思。”

封止淵極輕地嗤了聲:“你再哄我也得交代,先放一放,等處理完晏君行就輪到你了。”

見蒙混不過去,傅斯乾幽幽地嘆了口氣,小聲嘀咕:“以前傻乎乎的多可愛,現在機靈得跟什麽似的。”

耳朵尖的封止淵惡狠狠白了他一眼,去他娘的傻乎乎,去他娘的可愛!

若是知曉了前世的事,肯定不會一點都不介意,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兩個人都在隱瞞。

晏君行聽著兩人的話,這時候才回過味兒來,合著自己是成為了這倆人打情罵俏的犧牲品,剛沒被傅斯乾那遮日劍劈出個好歹,此時卻是要被氣得吐血了。

呸,狗男男!遲早翻車!

傅斯乾既動了手,封止淵自覺也沒必要再忍耐,九滅乍現,正甩在晏君行腳邊,卷起連片砂石。

他擡了擡下巴,倨傲道:“長陵仙尊,約我們過來,有何貴幹?”

封止淵面上不顯,心中已經在思索了,回去要好好盤問一番,傅斯乾是怎麽確定今日之事是晏君行做的,還能一路準確無疑地找過來。

晏君行聞言也沒拿喬,收斂了情緒,單刀直入:“三日後,無極山斷魂崖將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此舉關系天地存亡與蒼生性命,屆時——”

封止淵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哼笑著打斷他的話:“長陵仙尊約我們來就為了說這個?那你怕是找錯人了。本尊可不關心世人如何,世人多薄情寡義,本尊巴不得他們死幹凈了,你若是想找救世之人,也該去找那些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正道人士才對。”

他這話雖說得不好聽,卻也不算過分,尤其是站在魔尊的立場上。

傅斯乾一直不搭腔,活像這事與他無關,只默不作聲地看戲。

沒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替別人說原諒。

晏君行深知這個道理,此時聽了封止淵的話,也說不下去了,他能對封止淵感同身受,所以也能理解封止淵這樣做的原因。

啞口無言。

片刻後,還是傅斯乾先提起話茬:“晏君行,你就為了這事來的?”

他面上譏誚,明擺著是不相信,一個謀劃布局半生,一心覆活族人與戰魔的人,怎麽可能會在意天下蒼生,說白了也就是引著他們去斷魂崖,至於這麽做的原因,三日後自有分曉。

“且不說其他的,晏君行,斷魂崖之事與你有關嗎?”

其實這話也不必問,問出來就是打定主意要撕破臉了,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也不必裝得自己多高尚。

傅斯乾不喜歡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但不代表他不明白彎彎繞繞,他只是不喜歡攤開來撕破臉。若晏君行只是算計他一人,看在正邪大戰後助他神魂與身體融合的份上,他自然不介意在三日後被晏君行當成槍利用一番,就當還了承的情。

但晏君行企圖算計封止淵就不行了,那無異於觸他的逆鱗。

斷魂崖之事,他不知深淺,自然不能讓封止淵冒險。

“話已帶到,聽不聽隨你們。”晏君行眼神晦暗不明,捏著扇子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了白,他臉上盡是嘲意,不屑道,“斷魂崖之事與我有關,但也與你們有關,我最多算個挑起事的人,但你們兩個才是罪魁禍首。”

他停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道:“即使抹去了,做過的事也會留下痕跡,沒有人能藏一輩子。”

能斷陰陽事,觀人曉生平。活判官自來就是有仇必報的主兒,被傅斯乾抖了底,必然得威脅回來,他說完就飛身而去,沒給兩人再發問的機會。

剩下兩人心中俱是大駭,晏君行的話無疑精準地戳到了他們藏起來的事,隱瞞造就的虛假平靜,永遠擋不住事實真相這把尖刀。

兩人心裏都藏著事,也沒發現對方的異樣,沈默地往城中走。

直到走回城中,傅斯乾才猛地擡頭:“不是要去無極山嗎,我們怎麽又回來了?”

封止淵看了眼不遠處的食肆,故作鎮定:“聽晏君行的話,三日後再去也不遲,既然回來了,就再吃點東西吧,正好我還沒吃飽。”

傅斯乾忍住笑意,十分配合地點點頭:“好,正好我也沒吃飽。”

於是兩個辟谷之後沒有饑餓感的人相視一笑,極其默契的沒有揭穿對方,反而手拉手睜眼說瞎話,認真又嚴肅地一起往食肆去。

食肆外圍著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傅斯乾往裏瞥了一眼,說書老先生的屍體被搬走了,晏君行出手利落,大堂中並沒有濺上血跡,稍微一收拾,就看不出剛才這裏死過人了。

官府裏有明白人認出那傷口是修者所為,編了個謊,說老先生是發了病不治身亡,遂草草結了案。

這城不大,管他說法是什麽,重要的是店裏死了人,正值飯點,食肆裏生意卻一落千丈,掌櫃的愁得不行,一邊唉聲嘆氣,一邊罵個不停:“唉,真特娘的晦氣,也不知……”

傅斯乾和封止淵都不是忌諱的人,吃飯自然得挑最好的地兒,死個人罷了,他倆人手底下都不缺人命。

他們兩人一邁進門,那掌櫃的就跟看見天降福星一樣,連忙招呼夥計過來,怕他們聽聞大堂裏死了人覺得不吉利,又叫夥計引著往樓上去,服務周到又體貼。

被好幾個夥計圍著,對方一臉熱情地問吃什麽需要點什麽,傅斯乾哭笑不得,深覺這有些像現代裏海底撈的服務方式。

封止淵被吵得頭疼,他最不喜聒噪,這要是在魔界中,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喧嘩,定要被九滅好好教育一頓。

“客官要點什麽?我們店裏有紅燒魚,蔥爆肉,鹵——”

封止淵忍無可忍,直接開口道:“你說的每種都來一份,再來一壺酒……不是,來壺茶,然後別過來打擾。”

傅斯乾面帶笑意,對於他剛才改口要了壺茶的做法提出了表揚:“挺乖。”

封止淵斜了他一眼:“你呢?”

夥計們看懂眼色,上了茶就麻利地離開了,留他二人在樓上。

傅斯乾不急不忙地給他倒了杯茶:“先嘗嘗。”

封止淵不明所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即猛地擡起頭:“怎麽和剛才味道不一樣?”

傅斯乾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憂郁擡眼:“你自個兒摸著良心猜猜。”

看出這老流氓是在故意裝可憐,封止淵還是控制不住笑意:“不就是冤枉你了嗎,再說我可摸不著自己良心,不都在你那兒嗎?”

傅斯乾:“……”

呵,男人,每到這種時候就突然會撩了。

封止淵又喝了口茶,嫌棄得直皺眉:“這味兒也太差了,晏君行送來的茶是什麽品種,還挺好喝的,趕明兒回去讓燕方時準備點放魔宮裏。”

傅斯乾搖搖頭:“不知道,我只在晏君行那裏嘗過這茶。”

因為嘗過,所以一見這茶就明白了,這是晏君行給出的邀約。

雖然晏君行說了三日後斷魂崖會出事,但兩人還是準備提前去無極山,除了找找有沒有線索,傅斯乾還想回碎玉宮一趟。

從城中到無極山,禦劍花了半日,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山門大陣在正邪大戰時被破壞了,兩人悄悄潛入,沒驚動任何人。

誰料剛到聖賢殿門口,就聽到殿內傳出一聲淒厲的怪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