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玉珠的面色倏地一下就變了，她甚至沒有絲毫掩飾自己臉上明顯不願意的神情。

端夫人的笑僵在臉上，“怎麽，你不願意？”

伏玉珠道：“我並無再嫁的打算。”

端夫人勾了勾唇：“可王上是希望你再嫁的。”

她這話的語調頗有些奇怪，先前在涼亭偶遇時王氏帶給她的那種怪異感又來了。她仰頭看向端夫人，端夫人的臉上不再是方才故作和藹的微笑，而是有些嚴肅的神色。

伏玉珠張了張嘴：“不知王上……欲將我指給何人？”

端夫人攏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拘是誰，總歸是王上信得過的人。安國郡主，王上希望你安穩嫁人，過相夫教子的正常生活。”

伏玉珠眸光微閃，一股怒意就要從心頭襲上來，被她狠狠壓住。

相夫教子，正常生活？

意思就是說，她如今的生活，不正常？

端夫人緊緊盯著她，察覺到她心中的抗拒與不滿之後，輕輕地笑了。

“我知道你不願意。若是我，我也不願。”端夫人慢理衣袖，挑了挑眉，“做過高飛的鴻雁，又豈會安於後宅，成為平庸的鳥雀？”

伏玉珠維持著仰頭看她的姿勢，面上不動聲色，袖中的指尖卻緊緊捏住了椅子把手。

“你不用防備我。”端夫人眸光柔和下來，“我與你說這些，是打算幫你。”

伏玉珠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端夫人道：“別這麽看著我，我心中是可憐你的。”

她轉過身去，慢慢地走回主位上，恢覆了端坐的姿勢。

伏玉珠心頭一動，道：“還請夫人為我解惑。”

端夫人不緊不慢的端起手邊的茶盅，湊到唇邊吹了口熱氣。

“你一個女人，撐起偌大的大角山寨，又攻城掠地，統領一方將士，實在是不容易。我知道你過的艱難，你投靠王上，也不過是想在這亂世之中尋一處庇護罷了，對麽？”

伏玉珠紅了眼眶，啞聲道：“正是。”

“可王上卻防備於你，不僅不予你實權，還想要幹涉你的婚事，你心中委屈、憤懣，對不對？”

伏玉珠遲疑了一下：“是有一些。”

端夫人喝口茶水，將茶盅擱回案上，臉上浮現出落寞的神情來。“我與你，何其相似。”

“……”伏玉珠咬了下唇，等她繼續。

“我嫁給王上一十八年，育有兩子，長子十六，次子十歲。可王上卻絲毫不念舊情，”端夫人眸中閃過一絲兇光，“先有柴氏，後有劉氏，個個欺我辱我，王上竟不聞不問！”

這話伏玉珠可不好接，她垂下雙目，只擺出恭順的姿態。

端夫人突然笑了：“伏玉珠。”

伏玉珠只好轉眸看她。

“只有你能幫我，也只有我能幫你。”端夫人一字一頓地說，“要不要合作？”

……

從王宮出來，伏玉珠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沒想到，她這一趟進宮，竟然稀裏糊塗的與端夫人達成了合作。

程子亦看她魂不守舍，擔憂道：“端夫人可是為難您了？”

伏玉珠搖了搖頭，轉問她另一事：“你在劉太尉那邊，覺著如何？”

“尚在掌控之中。”程子亦低聲道，“劉太尉新編了一套練兵的法子，眼下將士們都在受訓，他怕新指派的將領壓不住，不敢隨意撤我們的職。”

伏玉珠點點頭：“如此便好。”

程子亦道：“只是這樣一來，屬下便不能得閑見您。您的府邸那邊……可需要我挑幾個得力的人手過去？”

“可，晚些時候，你把名單給我。”伏玉珠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去。她的府邸原是民宅，處在鬧市。眼下雖然日薄西山，但車外還是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程子亦低聲應是，汴軍中，自然是以折沖將軍為首。眼下被收編到劉同光麾下，大家多少有些不樂意，已經有幾個人找她抱怨，說寧願到郡主府當侍衛，也不願意繼續留在劉同光手底下。

伏玉珠回到府中，翠兒立即迎了上來，引著她往書房走。

伏玉珠心下奇怪，問她：“發生什麽事了？”

翠兒悄聲道：“甄參謀回來了。”

伏玉珠神色一凜，加快腳步，推開房門，果然看到甄元冬坐在椅上，許是累的夠嗆，她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雙目緊閉，顯然是睡著了。

伏玉珠吩咐翠兒：“讓廚房做點飯送過來。”

翠兒應聲退下。

伏玉珠關上房門，坐到書案前，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甄元冬一路風塵仆仆，大概是真的累慘了，直到翠兒奉上膳食，還沒醒來，伏玉珠只得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將她喚醒。

“吃些東西再睡。”

甄元冬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看見伏玉珠，道：“你終於回來了。”

伏玉珠把筷子遞給她：“進宮了一趟，你先吃。”

甄元冬搖了搖頭，只端了桌上的湯碗喝了口，覺著嗓子沒那麽幹了，道：“昨日清晨，我與馮會已攻下潭州，雲州太守害怕，已經悄悄命人遞了投降的文書。”

也就是說，現在汴州、興州、安州、潭州、雲州都向她俯首稱臣了。

伏玉珠按捺下心中快意，問道：“你回來，可曾被人註意？”

甄元冬搖頭：“我在城外棄了馬，午後混在一個商隊中大搖大擺入的城，應該沒人發現。”

伏玉珠松了口氣，見她不吃，也就不再勸。

甄元冬繼續說：“曉得你在豫州的事，我與馮會擔心你的安危，商量之後，我就先回來了。你這邊怎樣？”

伏玉珠也坐在椅上，聞言蹙眉：“不大樂觀，就等著你們的消息。”

說起來，現在她最大的倚仗，也就是這些出征在外還沒回來的軍隊了。

甄元冬正色道：“我回來就是要問你對策的，馮會那邊該如何做，你只管說，我寫封信給他送去。”

伏玉珠道：“不怕被發現？”

“我與他自有一套密語，便是被人劫去，也發現不了什麽。”

“……”伏玉珠無言以對，卻也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她沈吟片刻，與甄元冬細細交代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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