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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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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三更天,當朝右丞相鄭遠洲已起身,將朝服穿戴齊整,鄭遠洲今年已六十有五,但保養得當,精神矍鑠,頭發才白了一半,瞧著仍像是知天命的年紀。

沒一會兒,門外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來:“老爺,老爺……”

“慌什麽?”鄭遠洲斥責道。

小廝上前拱手道:“老爺,門房那回話,外頭來了兩個人。一個叫宋福,說是宋子元宋大人府上的管家,還有個婦人,自稱鄒聞氏,乃是登州守備的夫人。”

鄭遠洲驚奇地看了那小廝一眼:“這二人跑到我府上做什麽?”

“他們說是要來投奔您的,據說宋府裏出了命案,若不跑,他們可就沒命了…”小廝笑道。

“哼,不過是些臭魚爛蝦,口氣倒是不小。宋家如今老弱婦孺,能有什麽命案,我要上朝了,你叫大少爺瞧瞧去。”鄭遠洲漫不經心道,最後檢視了一翻自己的衣著,出門去了。

鄒氏和宋福在客廳裏惴惴不安等到天亮,才終於見到了鄭家大少爺鄭煌安。

鄭煌安乃是鄭遠洲嫡長子,如今官居翰林院的大學士,之前的科考正是他主持的,也是他將周易安的卷子調換,讓他落榜。

“宋福,宋家出事以後,我不是叫你趕快跑嗎?怎還留在京城?”鄭煌安一見宋福,便十分不滿道。

宋福這條線早在科考之前,鄭煌安便搭上了。後來宋子元追查科考弊案,他便要宋福將宋子元在書房裏的文書覆制給他,是以他早知宋子元手中人證,這才能在朝堂上翻供。

宋福苦笑一聲:“大人有所不知,宋家那位夫人軟弱不堪,那位大小姐倒是厲害的很,我一時不查,著了她的道。直到昨晚,我才有機會逃跑,不過我也給您帶了一個禮物來。”

說著,他朝鄒氏使了個眼神。

鄒氏上前一步,朝鄭煌安噗通跪下,眼中含淚,嗚咽道:“還請大人為婦人做主。”

鄭煌安瞧鄒氏穿著華貴,卻一身狼狽,不禁笑道:“你又是何人?”

鄒氏一邊嗚咽,一邊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只是這其中細節有諸多改動。

比如說,那采花賊自然得說是宋玉璃雇傭的,丫鬟們也是宋玉璃毒死的。

鄭煌安聽得面露異色,結合宋福所言,不禁笑道:“這宋家大小姐倒是個奇女子啊。”

科考一案,鄭煌安近日正是煩惱,雖然宋子元下了大獄,但皇上最近對此事有所松動,鄭煌安正想著如何把宋子元釘死,沒想到這現成的把柄就找上門來了。

聽鄒氏說完,他捋了捋胡須:“你們倆現在我府上住下,換身衣裳,養精蓄銳,待明日我送你們去大理寺敲鼓鳴冤!”

宋福和鄒氏皆是面露喜色,忙磕頭跪謝。

宋玉璃等了兩日,果然收到了大理寺的傳召,她梳洗了一番,又好生安撫過宋夫人和妹妹,這才帶著劉嬤嬤和雲香出了門。

大理寺卿本就是鄭家的人,鄭煌安提前打過招呼,鄒氏一擊鼓,他又耽誤了一刻鐘,直叫門外看熱鬧的人圍過來,這才裝模作樣地問道:“何人擊鼓?”

鄒氏事先演練過,倒豆子似的將“冤情”吐了出來。

大理寺自然傳了宋玉璃來見。

因鄭煌安故意制造輿論,宋玉璃到時,大理寺外已是熱鬧非凡,眾人瞧著宋玉璃下馬車,竊竊私語起來。

“都說宋家大小姐知書達理,沒想到這麽心狠手辣啊,這才十四歲,再大些可不得了。”

“可不是,這手上六七條人命,當真是個女魔頭!”

“不只是人命,她還毀了人家鄒家女兒的清白!”

宋玉璃對這些話一概不理,她走進大理寺,朝鄒氏笑了笑道:“姨母不辭而別,倒叫玉璃好找。”

鄒氏的眼底略過一絲陰狠,表面上卻裝作害怕的模樣,瑟瑟發抖:“你……你這魔鬼……還不趕快放了我兒子女兒。”

大理寺卿見宋玉璃神色如常,毫不半點愧色,不禁皺了皺眉頭,狠狠拍了一把驚堂木:“好一個宋玉璃,年紀輕輕,竟然還心生歹念,買兇汙了鄒清雅的清白,又軟禁鄒聞氏一雙兒女,毒殺六條人命,你可認罪?”

宋玉璃如今不過十四歲,面上還有三分稚氣,眼神間的從容卻仿佛是閱歷極深的女子,這大理寺卿見她如此淡定,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這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上了公堂,早就嚇得腿軟了,又怎會如此胸有成竹?

宋玉璃笑了笑,在大堂之上,長身而立。

“大人,鄒聞氏這句句都是誣告。是她來我家做客,本是要為鄒家公子提親,可我母親不同意,便心生歹念,雇傭江湖人士,對我下手。可沒想到,陰錯陽差,卻將自己的女兒奸汙,事後又毒殺丫鬟滅口,還請大人明察。”

宋玉璃口齒清晰,三言兩句將事情解釋清楚。

大理寺卿微微一怔,忍不住看了鄒聞氏一眼。

鄒聞氏跪在地上,怒道:“你血口噴人,我有證人!”

大理寺卿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那就宣證人上殿。”

沒一會兒,宋福走了進來。

“小的宋福,是宋家管家,雖說我是宋家人,但實在看不慣大小姐的惡行,鄒聞氏所說句句屬實啊。”宋福一邊哭一邊道。

大理寺卿點點頭,瞪著宋玉璃道:“宋玉璃,你可還有什麽好說的?”

“大人有所不知,宋福乃是我家逆仆,我父親對他全然信任,他卻私下變賣我宋家家產,被我責罰因而懷恨在心,這才來此誣告於我。”宋玉璃一邊說,一邊自袖中拿出一本賬簿。

“這是宋福歷年在我宋家私自變賣的財產,做的假賬,我都已著人一一考證,記錄造冊。”

宋福聽此,面色頓時難堪起來,他倒未料到宋玉璃竟還私下裏做了這件事。

“宋福在京郊還有一處大莊子,光是那莊子便市值紋銀五百兩,這是地契。”

宋玉璃將地契乘上,又走到宋福面前,她似笑非笑地俯下身,在宋福耳邊耳語道,“宋管家,按我朝律,誣告徒一年半,若是通奸,可是死罪啊。”

剎那間,宋福面上血色盡褪。

大夏以禮教治國,對通奸之罪十分嚴苛,按照律法,通奸的男子一律死刑,女子則由其主家隨意,可死刑也可作為奴隸賣掉。

宋福本以為宋玉璃是猝不及防,不會想到鄒氏肯告到官府來,只要他一口咬死了,宋玉璃便是將此事翻出來也不見得會有人信。

可是,如今他見她有備而來,手上攥著他私賣宋家財產的證據,宋福不禁心虛,若是宋玉璃再把周姨娘弄出來,不但他自己一命嗚呼,三個兒子更是終身不得科舉。

大理寺卿未料到宋玉璃一出場,這事就先反轉了,不禁蹙眉道:“宋福,宋玉璃所說可是真的?”

鄒氏目眥欲裂的瞪著宋福,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宋福竟然手腳不幹凈,不禁道:“宋玉璃,你剛才跟他說什麽?你是不是在威脅他?”

宋玉璃微微一笑:“我說了何事,姨母問問宋管家,自然知曉。”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宋福身上。

宋福的臉色扭曲,突然哇地吐出一口白沫,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起來。

旁邊的衙役看了,忙上前將他按住,檢查了一會兒才道:“大人,這人癲癇了。”

外頭看熱鬧的百姓愈發興奮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這人手腳不幹凈啊。”

“五百兩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麽多銀子呢。”

“這宋福也真不是東西。”

大理寺卿見此,面色難看地揮揮手,著人將宋福拖下去。

鄒氏眼看情況不對,忙大聲道:“便是宋福私德有虧,但婦人所言句句屬實!”

“咳咳,鄒氏,你這般說,可有物證?”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問道。

鄒氏自然稱是:“我們鄒家的丫鬟如今還埋在宋府後院呢。”

大理寺卿聽此,忙派人去挖屍體。

只衙役們還未走遠,便見皇城司的人已擡著屍體來了,而領頭的正是蘇九卿。

“蘇大人?”大理寺卿忙起身朝蘇九卿行了一禮,面上不禁沁出冷汗來,心中暗暗後悔,不該蹚這趟渾水。宋子元這般虎落平陽的也就罷了,蘇九卿他可是招惹不起啊。

蘇九卿負手走進公堂,大理寺卿忙給他設了座,他好整以暇地坐好,又喝了一杯茗茶,這才慢悠悠問道:“聽聞大理寺今日在審宋家的案子,蘇某人正好今日得空,便帶著人去宋家後院挖了挖,幫王大人把屍體運過來了。”

大理寺卿擦了把冷汗,賠笑道:“怎敢勞煩蘇大人。”

蘇九卿笑了笑,也不答話,只揮揮手。

幾個護衛便將六具屍體一一擡了上來。

正是冬日,這三四日的功夫,屍體還未腐爛,只隱約透出屍臭,宋玉璃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

她擡眼看了蘇九卿一眼,卻見他故意避開她的目光,面上仍是冷厲之色,她心中暗暗嘀咕,那日他不是和父親說好了嗎?怎還莫名其妙的別扭著?

因有蘇九卿在場,大理寺卿越發不敢造次,一本正經地問道:“宋玉璃,如今人證物證聚在,你還有何話說?”

“人證物證?”宋玉璃冷笑一聲,“鄒氏的人證宋福本就與我宋家有仇,所說之話不足為信,而這些丫鬟的屍體不知鄒氏又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是我宋家人所殺?”

鄒氏怒道:“你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還想說是我殺的?如今是我家女兒被人欺辱,我又為何要殺自己家的丫鬟?”

大理寺卿聽了,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於是猛地拍了一下驚堂木道:“鄒氏所言有禮!”

外頭的百姓聽此,更加議論紛紛,也有女子竊竊私語道:“今日過後,這事情鬧大了,鄒家小姐只怕是活不成了……”

“可不是……”

宋玉璃意味深長地看了鄒氏一眼,她慢慢走到鄒氏面前,低頭問道:“姨母今日來告,可曾想過表姐的前途聲譽,此事本可善了,您今日這一擊鼓,表姐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鄒氏如何不知,可是若為了鄒清雅畏首畏尾,她便完成不了皇後交代的任務,灰溜溜回到登州,不但兒子的前途沒了保證,便是丈夫面前,她也沒好果子吃。

她那個相公可不是什麽好相與之人。

鄒氏想到此,咬牙道:“我便是不報官,女兒也是沒什麽活路了!”

宋玉璃的臉上露出一絲悲憫神色,她轉身,看向大理寺卿道,朗聲道:“大人,我手中還有一份證據,乃是鄒家小姐鄒清雅簽字畫押的口供!她已說明,那入我宋府,欺辱於她的歹徒,根本就是鄒聞氏自己雇傭,她本欲陷害於我,卻陰錯陽差害苦了自己的女兒!這些丫鬟也是鄒聞氏為了滅口毒殺的!”

一時之間,滿堂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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