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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恐懼拯救計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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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對岳諒的體力有所了解, 以及外行人沒有對行動軌跡做任何的掩飾,沈當歸要想在這一片深山老林裏迅速找到她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人聯絡上後又過了三分鐘左右,終於在一個黃色不明物體上看到了一動不動趴著的岳諒。

她的臉已經全白了, 整個人看起來瀕臨暈厥,就差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直在心中數數等著他來的岳諒看了他一眼, 覺得他來得真的很快, 努力提了提氣, 把每一個字都說清楚:“我懷疑這個孩子是這個場景的第一波攻擊,他的力氣很大,你再晚來一分鐘, 我可能就滾下去了。”

“嗯。”

沈當歸低眸看著她被血染紅的整個後背, 那道混合在衣物和血痂中的傷口就像一道漩渦,牢牢地將他的視野吸住不放。

不記得花了多少力氣才移開視線,醒過神時已經一手壓在浴桶當中, 另一只胳膊伸向她,“能自己起來嗎?”

岳諒緩緩將張開按壓浴桶的雙手收回來, 抓住他的手臂。

聲音很小。

“可以。”

溫熱有力的皮膚觸感令她心底稍安, 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剛剛開始幹涸的後背又滲出了一些血, 從麻木的皮肉蜿蜒下來,與其他血痕融為一體。

她才站穩, 又聽沈當歸說:“到我身後去。”

木桶底下安分了數秒,忽然又開始猛烈掙紮起來, 沖撞桶壁, 只是被牢牢壓著,再怎麽反抗都是徒勞。

岳諒扶著他的胳膊,又或者是被他的胳膊帶著, 成功躲到他的背後,扶住一棵歪脖子的小樹。

“我好了。”

沈當歸背對著她收回胳膊,雙手都壓在浴桶上,像是為了平覆他自己的心情,又像是為了轉移岳諒的註意力,道:“在打開之前,先表揚一下你這次的反應速度。知道你說的小孩是什麽來頭嗎?”

岳諒原本也有猜測過這個給她帶來不祥預感的男孩是什麽身份,懷疑他是深山裏類似印第安食人族的那種土著,也想過會不會是見不得光的秘密組織特意培養前來放哨的小兵。在心中又想了一遍那個男孩破爛的衣著和幹瘦的身體,還有那個小小的背簍,她還是更傾向後者,道:“是犯罪分子的小前鋒嗎?”

沈當歸驚訝回頭,沒想到她真能猜到大概,“聰明。”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沈當歸繼續往下說道:“剛進入場景我並不知道這次對應的會是那一部分記憶,直到你說你抓到了這個小鬼,我想起來了。六年前,我所在的部隊到雲南參加實訓,被臨時抽調去支援緝毒隊針對一個販/毒窩點的清剿行動。”

說著他突然掀開了木桶,一把抓住往外跑的小孩,直接反擰他的雙手壓在那個小背簍上,聲音更冷了幾分,“就是這麽個玩意兒,折了我們兩個人。”

岳諒擡眸,從後面看不到他的臉,只能從緊繃的下顎線捕捉到一絲沈重。

雖然沈當歸平時不愛記名字就會給人起一些亂七八糟的代稱,但她其實很少說帶侮辱性的詞匯。這次對這個孩子用玩意兩字,足可見他心中的厭憎有多濃。

沈當歸本人,和0000提取出來的線索以及他自我描述出的那個無聊寡淡的人物都是不一樣的。

或許他自己,都沒認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一次行動犧牲了十一名戰友,也是我荷槍實彈上陣的第一個戰場。這麽一想,0000抽取這段記憶也情有可原了。”

小孩嗷嗷叫著,赤紅著雙眼像一頭野獸,雙腿不斷蹬踢,試圖掙紮逃脫。

沈當歸面無表情地卸了他兩邊的肩膀,隨便找了個東西堵住他的嘴,摸出了他貼身綁著的兩把小刀以及一把迷你槍,就像扔抹布似的,把人甩進岳諒發現他的那個草叢裏。

岳諒看著走到自己面前渾身纏繞著黑氣的沈當歸,因為缺氧而註意力渙散的腦子有些難以做出正確的反應,她下意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一片混亂中也的確是說了,只不過偏離了一切重點。

“他看起來不到十歲,還沒有自主分辨是非的能力。”

“是這樣沒錯。”沈當歸沒有反駁,只是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下來,“上來。”

岳諒看著他同樣染血的後背,破損的布料遮不住寸長的傷口,搖搖頭拒絕:“你也受傷了。”

“別那麽多廢話,想和盧林他們再見一面?”

他這樣說腦子不那麽清醒的岳諒就沒有辦法了,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身體本能地往外撐著,準備就維持這個可以避開他傷口的姿勢。可等沈當歸一站起來,被他的動作一顛,便整個人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剛要說對不起再調整姿勢,沈當歸的聲音從前頭傳了過來。

“就這樣別動,山路不好走,你離我近一點就算給我減輕負擔了。”

岳諒不敢動了,雙手將他的脖子摟緊了一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沈當歸。”

“說。”

岳諒的頭在嗡嗡作響,她聽見自己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雖然會變成這樣都是你的問題,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

沈當歸前進的腳步一滯,繼而哼笑,“你把前半句去掉,我會更高興。”

“嗯……”岳諒將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越來越低,“我流了好多血,有點疼,我想先睡一會兒……”

“不行。”沈當歸心跳漏了一拍,用力顛了一下背上的人驅散她昏沈的倦意,“哪有我做牛做馬,你舒舒服服睡覺的道理。”

被他這一顛顛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岳諒晃了晃自己的頭,意識到自己這一睡可能會導致什麽後果,勉強打起精神,摟著他脖子的手胡亂抓了抓,冰涼的手指擦過他緊繃的肌膚,傳導過來的熱度給了她些許力量。

“你剛才是不是想要批評我,為什麽要對一個沒有正式形成三觀的孩子洩憤?”

沈當歸的聲音響起來,岳諒花了一點力氣去理解了他的話,用微弱的聲音反駁道:“我沒打算批評你……”

“是嗎?沒有覺得這個孩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害者嗎?”

“那是……有一點。”岳諒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像他那麽大的時候,摔了一跤還要爸爸抱著走呢。不過她不是當事人,沒有立場去發表太多言論,但同情的確有一點點,好像還有那麽一點點不知從何而來的代入感。

“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我才更覺得可笑與痛恨。”這一刻的沈當歸格外地耐心,和上一個場景用純敘述的口吻幾筆帶過他自己的經歷不同,給她展現了很多需要用心去體會的情緒,“他殺了人,不但不能為犧牲的兩位戰友償命,還要為他進行心理疏導,精心照料……”

“仇人就在那裏,卻只能原諒他。”

“他是不能選擇,我也無法接受。”

岳諒的註意力重新集中了起來,她聽進去了,混沌的腦子被重新運轉的思維強行打開一片秩序正常的空間。

原來是這樣,她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那年那場車禍明明大家都是無辜的,她也是受害者,卻還是要被其他人的家屬痛罵毆打。原來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洩憤,也不是真的腦子不好怪罪於同時受害者的她。

其實沒有人不知道這只是一場意外,是不能選擇,是不可控制,但都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因為在他們看來,要是沒有爸爸那輛失事的車,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這是一種不受控制的情緒,那個孩子也好,自家大人也好,一整個悲劇的落點就在那個地方,無論局中人是否能夠理解,都無法釋懷。

“這種想法很不理智……”岳諒輕聲道:“但也的確無法抗拒。”

聽到她清晰的回應,沈當歸懸在空中的心終於回落,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勾她說話。

大約走了十分鐘,沈當歸終於帶著她找到了上來時發現的一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小心地將人放下。

這個位置在山體上微微往外凸,周邊都是灌木與雜草,但從位置本身的視野來說上下開闊,適合觀察與伏擊。

安全帽在這個場景太過紮眼,沈當歸幫她收了起來。

“坐好,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哦。”

岳諒就著坐姿前傾身體,閉上了眼睛。

她背部的傷口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淺一些,本來就沒有幾兩肉皮薄得剛剛蓋住骨頭架子而已,那一刀完全割破了她的皮肉,只差一點便可紮進脊椎骨裏。因此不深歸不深,嚴重卻依然嚴重。

正因為肉少,血流的才更厲害。

沈當歸將手放上去,那脊背窄窄的,仿佛一個巴掌就能蓋住似的,小得可憐。

隨著後背令人頭皮發麻的刺痛傳來,傷口的緊繃感緩解了很多,恢覆了一些精神的岳諒忽然想到自己流下的一灘又一灘血跡,問:“我的失血量大概有多少了?如果不是在新世界,我是不是已經失血而亡了?”

沈當歸不知道她怎麽會有心情想這些事情,冷酷道:“與其考慮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不如想想怎麽自救。”

繃帶一圈一圈纏過她的身體,仿佛完全不存在不夠用的問題。

事實上也的確不可能不夠用,藥店掃蕩沈當歸是第一批,論搶東西誰也快不過他,其他人不過是撿了些他不要的。

岳諒沈默半晌,在他重新包紮好自己的肩膀時才道:“我是一直在想的,但是都沒用。”

“沒用那就一直想,想到最後一刻為止。”沈當歸的語氣很平常,仿佛這只是普通的數學題,而不是攸關生死的最終決斷。

他並不接受當下的現實。

岳諒看明白了這一點。

但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消除沈當歸的這個恐懼,按照規則,若游戲結束時恐懼未能消除則不能通關,那就是大家一起被清理,就算是挨過了一輪又一輪的場景攻擊都沒用。

無論怎麽算,她立刻死了才是最劃算的。

看著沈當歸拿出槍支架好,一副要在這裏久留的樣子,她暫時打住悲觀的想法,問:“就停在這裏嗎?”

“嗯。”沈當歸就地取材做了一些偽裝物,“就在這裏。”

“不會離山下太近嗎?”

“就是不能再往上走了。”沈當歸輕撫瞄準鏡,“忘記我說什麽了嗎,當初犧牲的戰友有十一個。而這十一個人裏,沒有一個人對不起他們的肩章。”

上面遠比下方危險。

而盧林等人經過開局的一戰就算還有再打的心思,也不足為懼。

山下。

一半人雙眼無神地坐在地上,一半人紅著眼睛望向前方不算高聳的山林,每一個人都面色灰暗。

“能動的還有幾個?一起去把人找出來!”暴躁男人不堪忍受這種壓抑的氣氛,站了起來。

有些人轉了轉眼珠看了他一眼,沒有一個應和的。

“這麽多人一起上都沒把人拿下……”黑皮膚男人苦笑著搖頭,“我看算了吧。”

“那就這樣等死嗎?就這麽直接放棄?!”

在百般掙紮後選擇通過阻攔破壞圍攻計劃的人,間接支持盧林圍攻計劃的穆桂林低著頭,輕輕說道:“或許早就該放棄了,我們跟他們對打惹這一身傷幹什麽呢?還不如留著力氣,應對場景攻擊。”

“你這話說的不對。”吉幸終於挑完了傷口裏的黃沙,放下腿拿布包紮時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我們剛才做的像是白費力氣,偷雞不著蝕把米。實際上,我們受傷了不假,岳諒和沈當歸也同樣受了傷。而場景攻擊中心點都在岳諒那邊,只要被不斷削弱的岳諒先挨不過場景攻擊,就是我們的勝利。”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你也別忘了,上一個場景最後一波攻擊中心點也在岳諒那裏,結果我們這邊死了兩個,她人倒是好好的……說不定她運氣好到可以把我們先熬死呢?”暴躁男人語氣激動,“還是應該聽我的,在場景攻擊大範圍落到我們頭上之前,想辦法把她殺了。”

殷繡錦笑了一聲,問道:“那哥哥你倒是說怎麽找呀,我們上山他們不動,那就是敵在暗我在明,當靶子給他們打的那種找法嗎?”

暴躁男人瞥了她一眼,道:“你何必陰陽怪氣,至少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你們呢?”

殷繡錦沒理他,另有一人視線掃過衣衫淩亂的黃愛麗,眼中一亮。

“讓她自己來找我們不就行了?”

此話一出數道目光同時落在黃愛麗身上,一時間各種眼神惡心地交錯在一起,看得她哈哈大笑,狠戾地一擦嘴角,“你們以為,我會讓自己成為這麽拖後腿的存在?”

說話間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眼神堅定:“左右爛命一條,我還怕死嗎?”

麻桿舉起無力的手,朝她比了個大拇指肯定了她的態度,然後安慰她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想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拿你去威脅岳諒,從而讓岳諒來自投羅網。你想啊,他們要是這麽威脅岳諒,不就等於在說要同歸於盡了……”

“是的。”一直任由他們爭吵沒有開口的盧林終於說話了,忍著肋骨斷裂的疼痛,“所以你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威脅。”

才因為麻桿的安慰稍稍放心的黃愛麗神情突變。

盧林看著她驟變的表情愉快地露出笑容,有種成功擊潰了岳諒的快感,“只要你活著,岳諒就算每次都逃過了場景攻擊,只要沈當歸的恐懼一直消除不掉,到了最後……你猜她會怎麽做?”

殷繡錦捂著小腹,也笑起來,“像她這種好姑娘,恐怕會為了你們這些拼命維護她的人,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哦。”

在盧林的眼神授意下,有人趁著她楞神的機會撲過去奪走了她手上的刀。

“不然你覺得,為什麽我們會這麽容忍你們這些可能破壞計劃的家夥?”殷繡錦眼神輕蔑,“你自殺成功了也沒用,這裏對她深情厚誼的,可不止你一個人。你能下得了決心自殺,其他人也能做到嗎,何必浪費自己大好的性命呢?”

三寸被他們死死捏住,黃愛麗頹唐地垂下了腦袋。

“主動出擊依然是有必要的,不過不能貿然上山給他們當靶子打也沒錯。”盧林緩緩吸了一口氣,“我們得等。場景攻擊一定會鬧出動靜,到時就是我們鎖定他們位置的機會。而在有動靜之前,不用著急這一時半會兒。”

一個小時後,一聲槍響驚飛了半個山林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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