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媽和胡有梅一早就在等通知書。

“真是麻煩，要是直接寄來咱們這多方便啊。哎，你說當初……”

胡媽說到這裏就沒說了，也沒想再埋怨自己的閨女。反正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現在終於是回歸原位了。

“你拿了通知書就直接去學校。去了學校你就知道媽說的沒錯。好人多的是。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胡有梅聽到這話，頓時又沈默了。

在知道自己被錄取之前，她是想回去的。畢竟十多年沒在家裏住了，開始是很舒服。覺得回到了當年一樣。可日子長了就知道不好了。家裏有了嫂子，有了侄子侄女，本來就擁擠房子，更住不下了。她在這裏格格不入。嫂子開始還不錯，後面也擺臉色。

她是個要強的，還想吵幾句，但是總結的有些心虛。

說到底，這不是她的家了。

但是知道自己能念書之後，她又猶豫了。她想往上走，過的更好。回去能有啥用呢，她又不能留在家裏照顧孩子，還是得走。等以後她念完書了，過得好了，還是會補償他們父子的。

一直等到上午十點多鐘了，徐知青才一路問著路，問道了胡有梅家裏。

胡媽高興的不得了，“同志，太感謝你了。”

徐知青道，“沒啥，順路的事兒。”又問胡有梅，“胡老師，你真不準備回去啦？寶山大哥今年過年都是和小國威一起過的。你不管了？”

胡有梅的臉就沈了下來。

胡媽笑著道，“這不是在家裏住著親戚多嗎，到處走，沒時間回去。馬上又要開學了，以後日子還多著呢。不著急。”

徐知青知道這是說的虛話。他知道很多考上的知青都已經不準備回去了。

只是胡有梅之前和他也是同事，為人很正直，幹活也很認真。現在這樣，讓他覺得有些寒心。

“我今天在車上碰到劉老師了，她也來省城報名，跟著她丈夫一起。”他是想告訴胡有梅，她一直瞧不起的劉勝男都沒有做出這種事兒呢。

胡有梅卻驚訝道，“你是說劉勝男也考上大學了？”

胡媽在邊上聽了也是一驚，“不是吧，考上哪個中專了？她那樣念書也能考上？沒搞錯吧。”

徐知青點頭，“她考上的是江北師範學院。她比咱們都先拿通知書，還回隊裏報過喜。人家兩口子感情特別好。還說以後要一起來市裏生活。”

胡媽和胡有梅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劉勝男竟然考上了大學！而且還是師範學院。

別看師範學院在大學裏面沒啥名氣，可這是正兒八經的大學啊。

和師範學院一比，胡有梅這個機械技校就顯得沒法看了。

娘兒兩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胡有梅艱難道，“你確定她考的是師範學院，不是師範中專？”

徐知青道，“當然確定。我都看了通知書了。而且胡老師，咱們都誤會劉老師了，我今天才聽他愛人說她一直在堅持學習知識。這些年她偷懶，都是因為想學習知識，所以才找著機會看書學習。咱們都誤會她了。”

胡有梅：“……”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劉勝男。

話已至此，徐知青也不準備多說了，本來就是有緣一起做知青同志，現在也分道揚鑣了，一樣要是沒緣分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胡老師，我就走了。你要是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寶山大哥吧。”

然後拎著包轉身就走了。

等他走了之後，胡媽和胡有梅才對視一眼，兩人眼裏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胡有梅拿著自己的通知書看了看，然後轉身進了屋裏去了。

胡媽進去的時候，她正趴在床上哭。

胡媽心疼了，她閨女多要強啊，竟然就哭了。“閨女，沒事，都一樣是念書。師範學院也不一定出息。等你學好了技術，以後工資也不比她少呢。你看那些大機械廠的工人，過的多好。以後你爭取分配去上海，是首都。”

胡有梅就是一直抹眼淚，不知道說什麽。

她這些年一直看不上劉勝男。覺得她好吃懶做，大家都餓肚子的時候，劉勝男卻昧著良心去偷吃，把自己養得好好的。

她就覺得憑啥啊，憑啥這樣一個壞分子竟然還能過得好。過的比她舒坦。

可到頭來，劉勝男這個處處不如她的人，竟然偷偷念書，比她用工，考了好大學。人家也沒像她現在這樣有家不回。

她瞧不起劉勝男這樣的壞分子，結果她自己反而還不如一個壞分子。她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分子了。

再看看手裏的那張技校通知書，她牙一咬，伸手就給撕碎了。

胡媽嚇壞了，驚叫道，“勝男，你幹啥啊，你這是幹啥啊，你不念書啦！”

“不念了。”胡有梅紅著眼睛道，“這樣一個學校，我還當寶貝一樣的，媽，我丟不起這人。”

“那，那你可咋辦啊？”胡媽著急了。不止是因為孩子不能去念書了，更因為不去念書，孩子就必須回去了。當初寫的探親假是到這幾天的。

“回去過日子，再好好覆習再考。”

“那寶山……”

“媽，劉勝男都沒做的事情，我去做，我瞧不起我自己。”胡有梅堅定道，“你看沒，人家看我啥眼神，咋看我的。我就是個狠心的女人。我拋棄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就為了去念這個學校，我丟不起人。”

胡媽被她這話說的沒法反駁。

現在通知書也撕了，沒轍了。

“我咋就生了你這麽個倔驢！你真是和劉勝男待一塊兒待傻了！”

好好的學校不去念，非得回去做村婦。

另外一邊江北師範學院宿舍裏面，劉勝男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肯定是被晚生給傳染了。”劉勝男篤定道。昨晚上她和兒子睡一起的。

林國安道，“讓你多穿，你非得穿這樣，能怪誰？”

劉勝男為了好看，只穿了一件毛衣和薄外套。

林國安還有些酸，“我又不在這，你穿誰看？”

“穿給大家看的。你看我這身衣服多好看。”劉勝男道。

林國安心道我還能不知道，這就是我買的，我挑的。

兩人收拾床鋪的這一會兒，又陸續的有人來報道。有外面來的知青，也有城裏本地人。人家看兩口子穿的體面，精神面貌也好，氣色也好。以為是一起來報名的城裏學生。介紹之後，才知道劉勝男是下鄉的知青，而且還是主動響應號召下鄉的積極分子。檔案上面還有這份榮耀呢。

大家更驚奇了。一個老知青，竟然還能把自己養這麽好，有能耐啊。

於是大家對林國安的身份就比較好奇了。這看著也不像是農民同志啊。

說的難聽點，看著像個資本家。

劉勝男道，“我愛人真的是農民，他家三代往上都是貧農，政治背景絕對清清白白的。我愛人絕對不是那種投機倒把的資本家。”

林國安笑了笑，“是啊，我是因為幹農活少。沒辦法，我們兩養了個出息的兒子。成績太優異，人家學校為了招他就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還能碰著這種稀奇事兒。

不過這麽一來，大家的心裏，劉勝男也被劃入了學霸的行列去了。畢竟能考上大學的本身都是成績好的，還能養出那麽優秀的孩子，而且以初中的學歷考上大學，那肯定是特別愛學習的一類人。

中午兩人收拾好東西之後，林國安就帶著劉勝男去學校轉了轉。

學校很大，有山有水有竹林。

“勝男，我真是沾你的光了，要不然哪能進這地方啊。你可要努力，我都聽說了，成績優異的能留校。以後你在這地方上班，多舒服啊。”

劉勝男開始聽著特別帶驕傲。等聽後面那話，頓時笑容一僵。

林國安道，“關鍵是工資高，聽說還給分教師職工房。比人家小學老師待遇好。”

“……”

劉勝男聲音艱難道，“……你啥時候打聽的？”

“就你和人家說話那會兒，我和那宿管大媽打聽的。現在學校就差人才呢。”

劉勝男心虛的抿嘴唇。她可從來沒說自己是人才。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混進了大學了。這都是頂了天了。別對她要求太高啊。

吃完飯之後，林國安就送劉勝男回宿舍去，自己就直接走了。

難得來一次省城，趁著還有時間，還是要轉轉，熟悉一下環境，看看在哪裏買房比較好。

還要看看這省城的高中咋樣，好的高中離這大學有多近。這都是要考慮的。要不然以後娘兒兩不順路，這不都是累著他嗎？他可不想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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