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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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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地精的靈力護體, 黃柔和孩子一切皆好,本來只需住三天就能出院,可因為獨立衛浴還沒晾好, 一直住滿一個星期, 才搬回家去。

女兒還看不出像誰, 取名小湯圓, 因為她粉粉嫩嫩圓溜溜的,才三四天就會無意識的笑,當真跟湯圓團子似的惹人愛,大名隨崔綠真,叫顧婉真。

兒子像顧學章更多,身子長長, 腦袋也是偏長的橄欖球似的,小名就叫小橄欖,大名顧明禛, 也有從崔綠真之意。

顧老太識字不多, 顧學章教了她好幾遍也沒學會寫倆娃的名字,急得埋怨兒子取名咋這麽覆雜, 別人家取的貓蛋狗蛋糞堆多簡單吶,叫著也順口。

嘴上埋怨著, 心裏卻喜歡得寶貝疙瘩似的,恨不得一只手抱一個, 整天心肝寶貝的管他們聽不聽得懂的叫。崔老太本來也挺喜歡這倆孩子的,可看顧老太當著綠真的面左一口“寶貝”右一口“乖乖”的叫,她這心裏漸漸不是滋味了。

總覺著,她的寶貝綠真被人冷落了。

呸呸呸!她立馬打自己兩個嘴巴子,我崔家的孫女跟她姓顧的啥關系, 不需要她來疼!只要有她崔老太在的一天,綠真就有人疼一天!

可她完全多慮了,崔綠真已經不是當年三歲半的小娃娃了,她有自己的朋友,有那麽多沒看過的書,還有那麽多小錢錢要掙,最近又忙著跟爸爸學開車……她的世界自由而廣闊,豐富而絢麗,還真沒時間想大人的彎彎道道。

當然,她能不想,也是爸爸媽媽始終堅持公平第一,甚至崔綠真第一原則,從來不使喚她給弟弟妹妹洗尿布餵奶啥的,如果她有事喊媽媽,而弟弟妹妹也同時哭了的時候,媽媽都是毫不猶豫的第一時間先答應她,問她什麽事。

顧奶奶問媽媽晚上想吃啥她去買菜,媽媽沒啥特別想吃的,可她記得交代給綠真買幾斤橘子,給綠真買個好南瓜,給綠真買……反正,就跟沒懷孕前一樣,首先想到的都是她。

這種自然而然的,並非刻意做出來的“綠真優先”原則,給她一種真正的被重視的安全感,所以,她不用再刻意去比較爸爸媽媽對她和弟弟妹妹有沒有一樣。

就算多愛他們一點兒,她也能原諒噠!

況且,現在還有另一個困擾她的問題——外公為什麽突然給媽媽打電話?她讓黃衛紅哥哥留意了,自從那天之後,外公再也沒有打來過,如果有,他一定會問清楚號碼的。

而作為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她心裏雖然有許許多多的問號,崔綠真依然不能主動問媽媽,怕勾起媽媽的傷心事。她就自己慢慢的,旁敲側擊問爸爸,通過幾天收集的信息,她知道自己的外公曾經是一名高官,很高很高的那種,比她所有見過的伯伯們都高,因為貪汙受賄被判無期徒刑,一直關押在北京郊外的漢城監獄。

當然,再多的,爸爸也就不知道啦。在爺爺奶奶心裏,她的“外公”還在北京當教授呢。

崔綠真嘆口氣,她知道這個數額的貪汙……真的很大,比天文數字還大,沒判死刑是念在他有功勞在身,認罪態度又不錯,主動把所有貪汙贓款和贓物都如數退還的份上。

無期徒刑是僅次於死刑的刑罰,刑期不定,就是老百姓理解的“關到死為止”,除非遇到中途死亡的情況,否則不能少於十三年。

在漢城監獄裏關一輩子,直到死,這是大貪汙犯的歸宿,毫無疑問,這是他該付出的代價。剛開始那半年,黃柔還會去探視,半年後她自個兒也參加知識青年下鄉來了,“父親”也就跟那座監獄一樣,成為她不願提及的傷痛。

所以,驟然聽到父親打電話來,她驚訝得連肚子都發動了!

所有人都以為,黃父的電話是從監獄裏打出來的。畢竟,他年紀大了,聽聲音又生著病,會不會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監獄同意他打電話來?

雖然沒見過外公,可綠真像普通孩子一樣,對親戚總是充滿好奇和感激。“爸爸,你打個電話去監獄問問吧,是不是外公生病啦?我們可以給他匯錢看病嗎?”

這可正中顧學章心事,雖然妻子從不提及這位“父親”,可他知道,做兒女的怎麽可能不掛念父母?文革期間是不敢掛念,自身難保,現在日子好過了,她一定也想孝順他的。

可人在監獄裏,又是這麽山南海北的,想要幫她了卻一樁心事,也不是那麽容易。

第二天到單位,他主動找到老書記,請他幫忙問問漢城監獄電話號碼。可過了三天,老書記給了他三個號碼,只有一個能打通,接電話的確實是漢城監獄,但對方說不能向外透露在押犯人情況。

這確實是工作紀律,顧學章為難了,如果不認識裏頭的監獄長或者副監獄長的話,普通工作人員譬如監獄警察、後勤人員都不可能告訴他……或許,連他們都不知道黃父的情況。

現在唯一有可能有這方面人脈的,就是楊旅長和他的女婿。當然,楊旅長現在已經享受師長待遇,應該叫楊師長才對。當年他就是因為黃父的原因才反對他跟阿柔在一起的,現在讓他幫忙打聽黃父的事兒,他也不一定樂意。

讓人意外的是,楊師長非常爽快的應下了,讓他過兩天等電話。

***

新生兒到家,總免不了雞飛狗跳,尤其是一齊到家兩個,光哭聲,那殺傷力,連後頭皮革廠裏的工人都能聽見。蘇強東和黃衛紅一聽見雙胞胎哭聲,就下意識想要找棉花球堵耳朵。

以至於幺妹推開工廠大門進來,他們都沒聽見。

“衛紅哥哥,你不是要回家嗎?”他平時都是二十四小時守電話,今兒家裏有事要回去,所以讓蘇強東來換他。

黃衛紅兩只耳朵堵得嚴嚴的,幾乎是密不透風,手腳還不由自主的晃來晃去,嘴巴裏哼哼著啥,一副“二流子”模樣。

果然,走近一聽,他正在哼的就是溫柔婉轉的“小城故事多”,俗稱的“靡靡之音”“黃色歌曲”。

幺妹驚訝得張大了嘴,“哥哥你居然聽黃……歌曲!”

“噓!”黃衛紅拿下棉花球,提出錄音機,“要聽嗎你?”

幺妹猛點頭。這位叫鄧麗君的女歌星,在年輕人裏可受歡迎啦!他們市一中有幾百個她的小粉絲呢,那樣溫柔婉轉的聲音,充滿詩情畫意和綿綿情意的歌詞,讓聽慣了革命歌曲的少男少女們心潮蕩漾。

當然,電視上是聽不到的,想要聽這樣的“黃色歌曲”只有兩個方式——要麽買翻錄磁帶,要麽偷聽敵臺。

菲菲有一盤翻錄的磁帶,她已經跟著聽過好幾次了,可上頭的歌曲只有三首,每一首都讓她們翻來覆去重覆又重覆的聽了無數次。黃衛紅把她叫進屋裏,擰開收音機,換了幾個方向,支楞起天線,不知道怎麽搞的,一會兒,裏頭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過,唱的不是她們聽過的,而是另外一首。

“還沒聽過吧?”黃衛紅得意的哼了一聲,“這可是鄧歌星的新歌,剛發行的,咱們國家還沒幾個聽過的。”

崔綠真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子居然偷聽敵臺!敵臺啊!這真是太過分了,這下讓她發現了不聽倆小時才夠本嘞!兩個人差點為收音機搶起來。

這年代的年輕人們,不止他們,就是像李思齊那樣的運動員也都愛聽這種煥然一新的歌曲,甚至民間有流傳“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的說法,思想可真是夠解放的。

倆人年紀相近,又都是活潑好動的性格,如癡如醉的聽一會兒,又鼓搗著搞出別的“敵臺”來,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聲音調到最小。

“停停停,衛紅哥哥聽這兒。”幺妹讓他趕緊停下來,只見收音機裏傳來女主持人略微奇怪的普通話口音:“最大一起冤案……劉少奇追悼大會在北京隆重旅行……”

這些撥亂反正的消息,幺妹早已經被新聞聯播和報紙上看過了,但她依然聽得津津有味,很想聽聽“敵臺”同志是怎麽評論這個事的。可惜女播音員只是念了個新聞梗概,又轉到下一條:“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副院長彭加木率隊進入羅布泊考察,為尋找水源獨自進入沙漠,至今未歸隊……已動用大批部隊進入羅布泊地區地毯式搜索,至今仍未……”

幺妹一楞,這新聞她可沒看過,看黃衛紅又想調回“黃色歌曲”上去,忙道:“哥哥等一下。”

“這有啥好聽的,你每天看報紙不也能……”

“這不一樣嘛。”她現在才知道,這位叫“彭加木”的科學家,居然在羅布泊失蹤了!羅布泊她在書上看過,可是無人區呢,周圍全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一個人走丟的話,不知道得多危險呢。

然而,報道裏也沒提具體的細節,她明天得去問問曹寶駿,他們家換了外國電視機,能收看到外國電視臺,不知道對這件事又是怎麽報道的。

“下面請欣賞著名詩人流沙河的《理想》:理想被玷汙了,不必怨恨那是妖魔在考驗你的堅貞,理想被扒竊了,不必哭泣快去找回來……”【1】播音員的聲音哀婉極了,頗有股催人淚下的感染力。

這首詩是流沙河在被平反後寫的非常有名的詩歌,外頭還沒流行的時候,大河詩社就已經拿到了一份詩人的親筆手稿,陳靜和其他幾位年輕人一天要朗誦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是飽含深情和淚水,甚至有時還會自編自導吟唱出口,有時情緒來了誦著誦著就嚎啕大哭。

崔綠真雖然無法跟他們一樣感同身受,但她也能理解。

黃衛紅一直知道這個小妹妹是個非常感性和愛讀書的,沒想到聽個敵臺她都能這麽投入,“不就一首詩嘛,你媽她們不也會寫……”

正說著,顧學章推門進來,嚇得他一把將收音機揣進懷裏,信號一下沒了,哀婉的朗誦聲時斷時續。他一張臉憋得通紅,緊張不已:“顧……顧叔叔,我……我不是……”

顧學章皺眉,對“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的民間打趣也不陌生,只是沒想到居然發生在他廠子裏,而且閨女還參與了。

他冷聲道:“快回去吧,以後別在白天聽。”

黃衛紅一楞,瞬間又是一喜,“好嘞!”齜牙咧嘴藏好他的寶貝,屁顛屁顛跑出去了。

崔綠真實在是好奇,“爸爸,咱們真有一位科學家在羅布泊失蹤了嗎?”

顧學章一楞,“剛聽見的?”

“嗯吶,為什麽咱們不能收聽敵臺呀?我覺著兼收並蓄挺好的,多聽聽各方不同的聲音……嘿嘿。”她吐了吐舌頭,知道爸爸不喜歡談這類問題,趕忙轉回正題,“爸爸,科學家真的失蹤了嗎?會不會是被外星人接走了呀?”

顧學章“噗嗤”一樂,什麽外星人,只有她這樣的小娃娃才信,現在行業內流傳的說法都是蘇聯和美國,覺著是這兩個“敵國”給接走或者綁架走的。畢竟這位科學家手裏掌握著許多非常重要的一手信息,以及科研資料。

但部隊已經進行過地毯式搜救,至今未找到人,也沒找到被綁架的線索,現在又有人猜測是隊友殺害,可能有私人恩怨什麽的……畢竟,對於那樣一位十五次進入新疆,三次進入過羅布泊地區的科學家來說,自然遇難的可能性沒有人為遇害的高。

反正,不知道消息的都不知道,知道的都在眾說紛紜,紛紛猜測這位科學家到底去了哪兒。父女倆說了會兒,顧學章這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

他輕咳一聲,“楊師長幫忙去漢城監獄問過,你外公他……”

“他怎麽啦?是生病了嗎?”幺妹迫不及待問。

顧學章搖搖頭,又點點頭。

原來,楊師長去到的時候,聽說是來問黃父近況的,監獄長十分驚訝,說他早在兩個月前就出獄了。他們核對過信息,說的就是同一人,楊師長還奇怪,不是無期徒刑嗎,咋還能出獄了?

“服刑期間表現良好的話,是有可能減刑的。”顧學章的神態輕松下來,“你外公服刑滿十五年,已經出獄了。”

崔綠真“哇哦”一聲,高興得難以置信,“以後都不會外坐牢了嗎?”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

“哇哦!那我們能去看看外公嗎?”她從三歲就一直念叨一直好奇外公外婆啦,如果說她長這麽大有什麽遺憾,那這件事絕對是排在第一位的。

她真的好想看一看,是什麽樣的外公外婆養育了媽媽這樣的仙女喲!

顧學章一楞,“你想去看嗎?”

“想。”

他摸了摸下巴,“行,我想辦法。”

父女倆開開心心,一蹦一跳的回到家。二樓月子房裏已經亮起了昏黃的燈光,偶爾傳來輕輕的一陣“嘩啦”聲。他們輕輕推開一條門縫,側著身子擠進去。

可饒是如此,顧老太還是皺眉批評:“當心當心,別把風放進來,橄欖和湯圓經不住,病了可不得了,這……”

她那個時代過來的老人,誰家沒夭折幾個孩子?普普通通一場傷風感冒就能要了小孩子的命,這可是老顧家第一個男丁,她能不緊張?

黃柔靠在床頭上,懷裏抱著小湯圓正在餵奶,她小嘴巴“滋滋滋”吸得可用力啦。“你們打哪兒回來?”

“去後頭廠裏。媽媽你熱不熱呀?”綠真深呼吸一口,這屋裏實在是太悶了,六月份的天走外頭還嫌熱呢,屋子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一點風也進不來。

她一進來就覺著憋悶。這還是小地精的身體呢,湯圓和橄欖的小身子,肺活量不如她,得多難過呀。

“哎呀小孩子懂啥,你弟弟不能吹風的。”顧老太十分細致的,小心翼翼的給橄欖洗澡,洗完後又用幹毛巾擦了又擦,小心翼翼的不弄疼他軟軟的皮膚。

幺妹吐吐舌頭。上個月是媽媽坐月子不能吹風,可媽媽已經過了一個月,應該不影響了吧?但她知道,不跟奶奶頂嘴。

顧老太趕緊一分鐘不敢耽擱的把橄欖塞進黃柔懷裏,“趕緊餵他,可別餓壞了。”順手抱過湯圓,隨便洗了洗屁股,擦幹凈放回繈褓裏去,明顯不如橄欖那麽細致。

幺妹和爸爸媽媽對視一眼,齊齊嘆口氣。

顧學章十分不爽地說:“說過多少次了媽你別搞區別對待,兒子閨女都一樣,下次再這麽就不用你來了。”

顧老太不以為然,她才不信兒子會為這麽點小事把她趕回家,“哪能一樣,湯圓是姐姐,身子骨硬,姐姐就要讓著弟弟知道嗎?”她特意看向綠真,意思不言而喻。

崔綠真聽媽媽的,不說話,看向爸爸。

果然,顧學章真怒了,老太太這一個多月天天明裏暗裏上這種眼藥有意思?他已經說過無數次兒子閨女一個樣,沒誰天生就該讓著誰,可她還是這麽給綠真灌輸,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媽你出來,我有話說。”

顧老太繼續不以為然,兒子還能說啥?

顧學章帶著她下樓,來到沒人的廚房,嚴聲道:“媽你明天收拾收拾,回去吧。”

“啥?!”顧老太沒想到,兒子一來就說這個,難以置信的問:“你,你趕我回去?”

“不是趕,二嫂不是也快生了?你去照顧她吧。”

她頓了頓,情緒也才好受些,是啊,陳麗華也是兒媳婦,還是跟她最親的老二的媳婦兒,懷的也是老顧家骨血,她已經悄悄找幺妹看過,也是個兒子嘞!老二在皮革廠上班,麗華一個人在牛屎溝,她也確實放心不下。

她猶豫著問:“那橄欖誰照顧?你們年輕人我可不放心。”

顧學章皺眉,“我讓幺妹奶奶來。”

“咋又讓外人來?我上次說的你二姨媽聽見沒?她一個人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當請個保姆唄,到時候隨便給她幾十塊錢……”

顧老太的老二姐,也是位跟她差不多的農村老太太,牛高馬大脾氣火爆,因為跟兒媳婦不對付,長找顧老太哭訴,聽說顧家兄弟倆開皮革廠,她軟磨硬泡要把自己兒子安排進廠。

可顧學章最煩的就是這種裙帶關系,這位“表哥”要是真有能耐的,他倒不介意。可整一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家夥,來了就得供著他,白拿工資不說,還帶壞風氣,搞不好還壞他們大事,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

見他態度強硬,弄不進來,顧二姨媽幹脆說那她來給帶雙胞胎吧,反正她在家跟兒媳婦不對付,處處受氣,來了還能多活兩年嘞!

顧老太現在日子好過了,心疼自家老姐姐,也就來找顧學章和黃柔軟磨硬泡,一會兒說她一個人帶倆孩子忙不過來,要找個幫手。

那就讓崔老太來,她又不樂意。

一會兒說二姨媽跟兒媳婦吵架了沒去處,讓她來住兩天,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第二天顧學章立馬把空房間放滿東西,顧老太一看,這不就是專門給她唱反調的嗎?無論她軟硬兼施,就是不讓二姨媽家的人跨進家門一步。

為啥?因為當年請四娘婆的主意就是這位“二姨媽”給出的!綠真被她那一筷子打手上,黃柔這麽多年還記著呢。她平時是一派正經模樣,一提起這事少不得要柔情似水,小意殷勤的哄丈夫,給他吹枕頭風,不讓婆婆得逞。

反正吧,她也不跟婆婆有正面沖突,也讓閨女不頂撞老太太,有事就找顧學章。他要敢不給她們討公道,這兩雙眼睛他就受不了。

於是吧,顧老太很多時候壓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得罪兒子了,這不,都讓兒子趕回家了,她還以為兒子兒媳是為她好嘞!只是辛苦陳麗華,帶著快臨盆的大肚子還要忍受她三句話不離嘴的“小橄欖叭叭叭”。

她的小橄欖除了吃奶就是睡覺,或者哭,崔綠真覺著,小湯圓可比他有趣多了,她會看墻上的報紙,就像她小時候一樣,每天醒來和睡前看的都是報紙,黑壓壓一片片的字。

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就跟會說話似的,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姐姐,找不到會哼兩聲。

幺妹在隔壁聽見,就答應兩聲,她立馬“咯吱”笑起來,吃奶吃得可帶勁了!

白天但凡她醒著,聽見姐姐的聲音,立馬“咿咿呀呀”怪叫,一定要叫到姐姐答應她為止。可憐的小橄欖,姐姐放學時間正是他睡最香的時候,被小湯圓吵醒就只會哇哇大哭,震得人耳朵疼。

小湯圓煩不甚煩的時候,會跟他賽著哭,於是,皮革廠的工人都能聽見了!

幺妹輕輕點了點小湯圓的鼻子,“你咋這麽乖呀我的妹?”

小湯圓回她一陣笑聲。雖然書上說一兩個月的嬰兒笑是無意識的,可她就是覺著湯圓是知道笑什麽,為什麽而笑的。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另一只小胖手抓住,小橄欖跟湯圓爭寵似的,也要讓姐姐摸摸他鼻子,最好是幫他小衣裳打開通通風,他身上太熱啦!

真不愧是她小地精用靈力養大的孩子!

姐弟三個歪在床上玩得不亦樂乎,黃柔終於能忙裏偷閑甩甩酸痛的胳膊,“怎麽,有心事?”

顧學章幫她輕柔的揉捏著,淡淡的說:“綠真外公出獄了。”

黃柔怔了怔,“我爸?”

“對,楊師長親自上漢城監獄打聽的,兩個月前就出了,當時留的去向地址是金魚胡同。”

金魚胡同……這幾個字,仿佛一個開關,拉開了她的記憶之閥。是啊,那裏曾經短暫的當作她的“家”,她三十多年來印象最深刻,過得最不快樂的就是那兒。

不快樂並不只是家道中落,千金小姐忽然習慣不了小市民生活,更多的是被繼母和繼妹欺負時的求助無門。那種壓抑的無人可以解救的痛苦,比物質上的匱乏更讓人絕望。

青春少女時期的不快樂,她用這麽多年才使自己得到救贖。現在的她實在是不願回想,只是“哦”一聲表示知道了。

崔綠真一面跟弟妹玩兒,一面註意著媽媽的神色,感覺到她瞬間低落的情緒,主動道:“媽媽,你不開心的話你就在家帶弟弟妹妹,我跟爸爸去,我們代替你去看看外公叭?”

黃柔低著頭。

綠真和爸爸對視一眼,媽媽生起氣來就是個小孩子,要哄噠。

“媽媽,我想去北京了,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呢,你說我多可憐呀,都……”

“噗嗤……”黃柔樂了,捏著她故意裝出來的苦臉,“北京也沒啥稀罕的。”

“可我沒去過,我不知道呀,媽媽就讓我去一次,我保證只一次,讓我見識見識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北京城吧?”她晃著媽媽胳膊,還拿腦袋在她胳膊上蹭啊蹭,這樣撒嬌的動作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了。

黃柔再次失神。

“好。”

崔綠真高興的蹦跶起來,在床上跳了兩下,富有彈性的床墊彈得湯圓和橄欖一楞一楞的,姐姐這是怎麽啦?

嗚嗚,他們也要學姐姐蹦跶,他們不要吃手手啦!

當天晚上,崔綠真和爸爸要上北京的消息就傳得眾人皆知,蘇強東專門跑家來問:“綠真你真要去北京了嗎?”

“能不能幫我帶兩枚紀念章回來?要八達嶺長城和頤和園的,其他的我都有了,本來這倆我也有的,讓我表妹給搶走了。”蘇強東撓了撓後腦勺,十分苦惱的說。

“好呀。”崔綠真知道,很多人都有收集癖,有的收集郵票,有的收集電影票,有的火柴盒,蘇強東哥哥就不一樣啦,他收集的是紀念章!

這玩意兒可不便宜,一枚一塊錢嘞!大家都沒照相機,去到某個景點如果能帶回一枚紀念章的話,就是“某某某到此一游”的文雅表示,日後跟小夥伴炫耀起來就是資本啦!

蘇強東家條件不錯,他爸媽都是公派老師,又有幾個在銀行系統工作的姑姑,去過的地方不少。姑姑出差,他跟著去過北京上海天津成都,他的小盒子裏全是五顏六色各個城市景點的紀念章。

缺了兩枚,對於他這樣的收集愛好者來說,真的是很不完美。

“好噠哥哥,你還缺別的嗎?我可以順路帶回來。”

蘇強東得意極了,“其他都齊了,你們記得下火車買張北京地圖,再買一張通公汽車票,全市的公共汽車都能隨便坐嘞。”

綠真趕緊記下來,雖然,距離放暑假還有半個月,可她已經把去北京當成最重要的日程來準備了,星期一去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找曹寶駿打聽,去北京要準備些啥。

看吧,他們家雖然有錢,可跟這些真正的底蘊深厚的“有錢人”比起來,她沒去過沒見過的東西還多著呢!

崔老太第二天被接來照顧湯圓橄欖,這才知道她要上北京的事兒,忙道:“那麽遠得去幾天啊?要不讓你爸一個人去算了,有啥事他回來說也一樣。”

其實,她是舍不得跟孫女分開。哪怕只是回牛屎溝收幾天紅薯,她這心裏都放心不下,更何況要去北京那麽遠?她做夢都沒敢做這麽遠的夢!

“奶奶放心吧,我馬上就十四歲啦,我不會走丟噠,即使走丟,我也能找回來。”

這可更嚇壞老太太了,是啊,她孫女這麽漂亮這麽可人的女娃娃,要是遇到壞人咋辦?聽說經常來訂貨那個羅德勝,他妹妹就是走丟了這麽多年沒找到呢。

可她再怎麽擔心,小地精的北京之行還是在期末考後第二天如期而行,爸爸專門請了一個星期的公休假,開上大黃發面包車,出發!

直到當天,大家才知道這父女倆居然不是坐火車,而是開車去!從大河口開到北京?這得多遠吶!恐怕一個星期也開不到吧?孩子不懂事,咋大人也跟著胡鬧呢?

就連素來拎不清的劉惠,也咂吧著嘴說:“學章可真會由著幺妹來,把車子從大河口開到***廣場,這不是做夢嘛?萬一沒油了咋整?路上咋吃飯?咋上廁所?咋……”哎呀,反正在她看來,這就是胡鬧。

對於連省城都沒去過的勞苦大眾,他們哪裏知道外面的世界?把媽媽和弟妹托付給家裏人,綠真和爸爸就開開心心的轟著油門,帶著七八張地圖以及她親手繪制的路線圖出發了。

她早在中國地圖上畫出路線,跟爸爸商量著修改過,選出一條最短距離路線和兩條備選路線,再把從石蘭省到北京市要經過的七個省份的地圖帶上,有備無患。

每到一個路口,還離著老遠呢,“往左,爸爸。”

“直行爸爸。”

“右轉最近爸爸。”

……

她簡直就是一副活地圖,人形導航儀,而且是絕對不會出錯那種!一千六百多公裏的國道,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加油的地方有廁所和小飯店,他們吃點兒東西,上個廁所,晚上就學著長途車司機在車裏睡幾個小時……不住招待所一是介紹信不方便,二是怕耽擱趕路時間。

就這樣,兩天之後,一輛粘滿灰塵的大黃發開進了北京城。

其實,快到北京的時候,他們就發現景致不一樣了,房屋和村落開始增多,山林減少,汽車也變得多起來,就連停車吃飯的時候,聽到的口音也越來越有首都風味。

當然,最明顯的是路況變好了,國道變得非常寬敞,非常有序,路面也不再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地,而是變成了平坦的順滑的柏油馬路,車子行駛在上頭有一種吃巧克力的絲滑感。

“爸爸,要是咱們家門口的馬路也能鋪柏油就好了。”一點兒也不顛簸,車速還特別快。

顧學章瞇了瞇眼,“很快,咱們也會有柏油馬路的。”

車上有兩套簡單的被褥,幾件換洗衣物,還有崔老太給素未蒙面的“親家”準備的土特產。進了北京城,她照著地圖給爸爸指路,順便再把禮物收拾整理一下,車窗打開通風,瞬間小車子裏就幹凈清爽起來。

金魚胡同很好找,那是一條大胡同,到了所在的片區,哪怕沒地圖,隨便找個人問一下都行。隨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幺妹的心“蹦跶蹦跶”跳得越來越快,不知道為什麽,她真的很想見見外公。

那可是媽媽的爸爸呀!

哪怕是在北京城,大黃發面包車也是極其稀罕的,他們車子開進去,瞬間吸引了一溜兒孩子的追隨,和大人們的註目禮。大家操著一口原汁原味的首都腔調,指著他們的外地牌照議論紛紛,估摸著都在猜他們是哪家親戚吧。

幺妹得意的挺起胸膛,找到筆記本上的地址,把車停下來。那是一道刷紅漆的木門,門上貼著半舊的門神像,還掛著一把無情的鐵將軍。

父女倆一楞,興沖沖的頭上終於被撒了幾滴涼水,這個點兒繼外婆和外公估計都在外頭上班呢。他們彼此看了看灰撲撲的衣服鞋子,出門時穿的是家裏最好的一套,兩天兩夜奔波只剩一身風塵,這樣見外公第一面不太好吧?

而且,出發前明晃晃幹凈凈的小面包也成了臟臟包,父女倆當即決定,上百貨商店逛逛,買身新衣服先!順便也看看北京城到底長啥樣,這可是媽媽(老婆)從小長大的地方嘞。

“你們找誰?”

作者有話要說: 【1】來自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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