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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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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五塊?”跟老大媽一起驚呼出聲的, 還有胡家兄妹倆。

胡菲膽子小,扯了扯好朋友的袖子,小聲道:“五塊也太多了吧?會不會不太好?”

可老大媽卻誤會了, 她也聽不見她們說啥, 只以為是覺著賣少了想反悔, 趕緊迅速的從兜裏掏出七塊錢, “那七塊,七塊總行了吧,別跟你們家大人說,啊。”

“搶”過一幅,胡亂的拿著,撒丫子就跑。開玩笑, 黑市上可是炒到四五十了,她排著隊還買不著呢!也是該她運氣好大清早的就有喜鵲叫,該她撿的便宜呀!

想著, 更是健步如飛, 哪裏還有剛才在公共汽車上弱不禁風的模樣?

而被扔了七塊錢的三個孩子,徹底傻眼了。

一幅字, 準確來說,僅僅是兩個字, 就能賣七塊?!

菲菲把小桌板的錢撿起來,一張張撫平, 看了看,數了數,加了加,不多不少,就是貨真價實的七塊錢!

“綠真你怎麽這麽厲害呀?一下子就掙了七塊錢。”小姑娘的眼裏那都是小星星, 對好朋友的崇拜不亞於對馬克思呀。

高(見)興(錢)瘋(眼)了(開)的三個人,也沒覺著哪兒不對,什麽毛皮不毛皮的,他們也不懂,只以為幺妹就是單純的寫得好,好字才能賣這麽多錢嘞!

七塊錢可咋整,這也太多了叭?該怎麽花呀?胡峻自告奮勇:“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買冰棍兒。”

“還要大白梨!”

“對,還有鈣奶餅幹,三盒!”

“嗯,還有果脯,要黃桃幹兒,還有蜜棗……”

……

哪裏還想得起來,她今兒出攤的原始目的是掙照相的錢?

胡峻嘴角抽搐,那這七塊可不夠花的呀。當然,他是知道這兩個小吃貨的,如果買不來她們點名要的東西,他還得再跑一趟,得,買吧,反正是她自個兒掙的零花錢。

胡峻撒腿就跑,“你們乖乖等著,別亂跑啊。”

兩小只脆生生的答應:“好噠,哥哥快去快回。”

這一帶很背陰,太陽曬不著,偶爾還有陣陣涼風,可真舒服呀!幺妹覺著,七塊夠啦,已經多多的啦,剩下的不賣啦,拿回去給媽媽看看,媽媽說不定也會誇獎她的喲。

她正收著,忽然有個老伯伯走過來,推了推眼鏡,“咦……這怎麽是毛大師寫的字?”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她可是誠實的小地精,認真道:“伯伯,這是我寫的喲,不是毛大師。”

老伯伯拿起一張,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嗤笑一聲,“小丫頭還吹牛,這怎麽不是毛大師的字?我天天研究,不比你清楚?”

“真的不是,是我寫噠。”幺妹也較真了,為什麽要說是那個什麽見都沒見過的大師寫的呀。

老頭兒對她的反駁不以為然,直截了當的問:“怎麽賣的?”

“七塊!但伯伯你別認錯啦,這真是我寫的,跟毛大師沒關系……”然而,老頭兒才不聽呢,一聽一張才七塊錢,估計是不懂事偷偷從家裏拿出來的,而她家裏人估計是非常資深的毛大師粉絲,也不知在這市場蹲守了多久才得到這幾幅。

敗家孩子,知道一幅多錢嗎?七塊就賣,還真是見錢就賣啊!

不過,他喜歡!

老頭兒可不是一般的字畫愛好者,他是販賣者,以囤積居奇為生的。他住東邊兒,可每天卻不上班不種地,專跑西邊兒轉悠,看見啥好的都囤下來,過段時間再高價轉手出去,真正的低買高賣!

而毛大師的字呢,他已經瞅兩年了,還是沒討到一幅。

是的,討。

他每天就在毛皮跟前晃悠,天上有地下無的誇他,誇得是天花亂墜,要一般中年人早在他馬屁裏迷失自我了,可毛皮特厭惡他這行為,為了得到一幅他的字,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他甚至恨恨地想,下次再遇見就送他一幅吧,上書“不要臉”……當然,他是文化人,這種過激的想法只是停留在想法階段。

老頭兒可能是也發現毛大師對他這種文化乞討行為的不恥了,索性也不來丟人現眼,就在不遠處守著,誰要是得了毛皮青眼送一幅,他就趕緊擁上來問“賣嗎?”

對,他幹起當場高價回收毛大師字的營生來,你就說他這樣惡心不惡心?

把個毛皮氣得要死,可自個兒送出去的,別人就有處置權利,他被氣得半個月沒有再送一幅出去。

而老頭兒的收購價起碼都是十塊起步,這倆小丫頭居然只賣七塊?這怕不是倆小傻子?

小傻子他喜歡。

頓時掏出三張“大團結”,“行,四幅我全要了。”這拿到黑市上去,一幅五十,他能凈掙六七倍!當然,這還是他按黑市價格來,如果遇到真喜歡的,迫切想要的,他還能把價再提提,那可比一般人上一年的班啦!

所以啊,苦哈哈上什麽班呢?上班是不可能上的,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

幺妹卻是非常較真的,歪著腦袋說:“伯伯你認錯啦,這真不是毛大師寫的。”

“小丫頭片子屁話還多,找錢趕緊的。”老頭兒兇巴巴的說。

胡菲縮了縮脖子,跟好朋友在那兒掰著手指頭算,她們現在才剛學到個位數加減法,十以內的會,兩個七加一起已經想破腦袋了,四個七加一起……那得多難呀?

小地精再聰明,那也不會啊,只好對兇巴巴的老頭說:“我們老師沒教過,該補你多少?”因為生氣他的態度,她也盡量的兇巴巴回擊。

哼!

四個七加一起難死你!

老頭兒嗤笑一聲:“該補我兩塊。”

菲菲小聲說:“對不起伯伯,我們沒錢找您。”她倆現在可是巨大的窮光蛋,兜兜比臉還幹凈呀。

老頭把眉毛一豎,“這怎麽行?”其實,他就是欺負她們膽子小,五六歲的孩子,他還想壓壓價呢。

可幺妹也不是吃素的,她雙手叉腰:“我哥哥很厲害的喲,他比你還高,腿有這麽粗……你等著,我哥哥馬上回來,回來就……”就找你錢。

可是,老頭呢?

他理解為她那腿有他腰粗的哥哥回來就收拾他,他能不怕?能不跑?萬一那哥哥不是小傻子糊塗蛋,他還怎麽靠忽悠低買高賣?

“算了,不用找了!”老頭兒拿起四張宣紙,痛快的走了……哦不,跑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而他還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城東片區躲幾個月,萬一她們家長出來蹲點逮他怎麽辦?

幺妹和菲菲,傻乎乎捏著三張大團結,大眼瞪小眼。

是,她們是缺錢,是想買東西吃,可沒想要這麽多呀!這可是大人一個月工資啦,突如其來的巨款讓她們不知所措。

好在胡峻很快回來,提著她們點名的零嘴,“怎麽,傻楞著幹啥?”

兩小只被巨款沖擊得不會說話了,只是看見餅幹立馬丟開想不通的問題,“胡峻哥哥你快吃呀,鈣奶餅幹吵甜超香噠!”幺妹覺著他跑進跑出流了那麽多汗太辛苦啦,她給他嘴裏餵了一塊小餅幹,期待的問他:“怎麽樣?好吃嗎?”

胡峻無意識的嚼吧嚼吧,“嗯。”

幺妹見他對自己的殷勤不感興趣,也就不說了,轉而同菲菲討論起來,哪種零食最好吃。菲菲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發現可以同時吃這麽多種好東西,舔一口涼潤潤的冰棍兒,吃一塊脆生生奶香香的餅幹,再搭一塊甜絲絲的果脯,真痛快!

短短半小時,她們就把買來的東西消滅大半,只每一樣剩一米米點,因為吃得太多太急,幺妹忍不住打了兩個嗝,摸著脹鼓鼓的小肚子,“哥哥咱們可以回家了嗎?”

她一下子掙了這麽多錢,一定要回去告訴媽媽,讓媽媽也開心一下。

胡峻看著三十塊巨款,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們怎麽掙的?”

“賣字呀。”

胡峻目瞪狗呆:“……”這,這也太多了吧?

“綠真,你的願望就要實現啦。”

“嗯?什麽願望?”幺妹打個嗝,問。

胡菲笑瞇瞇的,“你要照相的呀,你是不是又忘啦?”

崔綠真恍然大悟,她真的把這事給忘了,“這裏有沒有照相館?我們去照一張全家福叭!”

胡家兄妹倆“噗嗤”一聲樂了,全家福是跟爸爸媽媽一起照的才算,他們三個好朋友叫啥?應該是全友福!她雖然說錯了,可他們心裏都是暖暖的,為有這樣的好朋友,好鄰居呀。

很快,收拾好東西,胡峻載她們來到市照相館,全名叫“陽城市國營東風照相館”,門口玻璃上貼著好幾張大照片,都是黑白的人相,頂上寫著“照相沖洗放大著色”八個大字。

因為陽城市有四家照相館,她們來的這家位置比較偏僻,客人倒是不多,不然這樣的節日不知要排到啥時候去。她們一進屋,就有售票員問:“照相嗎?十塊一張,著色加五塊。”

菲菲對這些國營商店的售貨員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懼怕,她往後退了退,幺妹大大方方走過去:“阿姨我們要照全家福,能便宜點兒嗎?”

縣城都只八塊一張。

女人翻個白眼,“要便宜去別家,別來講價錢。”

幺妹摸了摸兜兜裏的三十塊,她有的是錢,她現在可闊著呢!多兩塊就多兩塊叭。

小款姐交了錢,女人給他們開了票,三個人被趕去布景板前,“來來來,***前站好,對,男孩站中間。”

所謂的“***”其實就是一張巨大的黑白布景板,上面有城樓和旗桿,人站在前面拍照就像活生生站在真正的城樓跟前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北京照的呢!

幺妹高興壞了,東看看西瞅瞅,喃喃自語:“原來北京是這樣的呀。”

大師傅是個戴厚厚眼鏡的大叔,五六十歲模樣,脾氣還挺和藹,指著一把梳子,“你們兩個小女孩,把頭發梳梳。”

坐在自行車上吹了一路,她們的頭發早吹亂了,你給我梳,我給你梳,那梳子被人梳得太多了,抹了不知多少群眾的頭油口水,但幺妹和菲菲實在是太高興太稀罕了,居然一點兒也不在意,把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

“小夥子你的也梳梳,對,再整理一下衣領。”

胡峻還穿著三年前的海魂衫,前衣領胸口那兒已經磨破了,絮絮柳柳的不好看。他一擡手,把衣服脫下來,將前後調個跟頭,背部只是掉色得厲害,倒是非常完整。

得嘞,反正也是黑白的,看不出掉色。

三個小孩頂著一頭油光水亮臭烘烘的頭發,正襟危站,像三個站崗的士兵一般,擡頭挺胸,神情莊嚴肅穆……嗯,不像照相,倒像要去上戰場。

大師傅“噗嗤”一聲樂了,“放松,放松,照相是開心的事,要笑,來笑一個……”

可這時候,對於人生中第一次照相的他們,背著大人偷偷來搞奢侈消費的他們,哪能笑得出來?

幺妹努力齜牙,把一張小嘴扯得奇奇怪怪。

菲菲緊張的抱緊哥哥的手臂,縮了縮腳,把兩只穿著破布鞋的腳緊緊的並攏,吸著氣,像在跳芭蕾。

胡峻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一只手被妹妹抱著,仿若被凍僵的大豬蹄子,一只手搭在幺妹肩頭,輕輕的捋了捋她的頭發,借以緩解他的緊張。

“好了好了,小朋友,我問你們,火箭為什麽能飛上天?”

三人沈思片刻,還是幺妹說:“因為火箭有燃料!”

大師傅搖頭,“不對。”

“那是因為什麽呀?”

“火箭屁股都著火了,能不快跑嗎?”

三人一楞,頓時哈哈笑起來,就在此時,忽然聽“卡擦”一聲,一道亮亮的光後,師傅說“可以了”,大家這才徹底放松下來。

“伯伯,我們什麽時候來拿相片呀?”

大師傅算了算這幾天的安排,國慶節期間照相的人不要太多,“下個星期六吧。”

“謝謝伯伯。”三個人開開心心的拿著取照片的憑證,坐上自行車往大河口去。

他們呀,終於擁有人生中第一張全友福啦!

可惜,沒高興多久,來到半路,原本晴空萬裏的天居然烏雲密布,胡峻已經非常努力非常迅速的蹬自行車了,可依然沒找到躲雨的地方。瓢潑大雨分分鐘來到,把他們淋成落湯雞,趕緊躲一顆大樹下。

躲了一會兒,連樹冠也開始往下滴雨了,他們只能抱頭鼠竄,躲到一個山洞去。洞太小了,自行車推不進去,只能放它在洞口淋雨,三個人縮在洞裏,瑟瑟發抖。

石蘭省的氣候溫差極大,不止早晚晝夜大,就是晴天和雨天那也是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沒一會兒,濕噠噠的衣服黏在身上,他們就凍得牙齒打顫了。

“哥哥,我好冷。”菲菲小聲的說。

胡峻想把自己衣服脫給她,可他的比她們還濕,說不定會讓她更冷。摸遍全身,也沒找到火柴,不然倒是可以攏個火堆給她們烤烤。

“咱們再堅持一會兒,等雨停了就走。”

兩小只打著顫答應,可那大雨就跟老天爺破了個大洞似的,“唰唰唰”的一點兒停下來的跡象也沒有。

幺妹掏出剛才吃剩的餅幹,也讓雨淋成稀巴爛了,她和菲菲一把一把的將爛面抓著吃完,可還是冷……她忍不住,“阿切!”

胡峻有點擔心,不會是凍感冒了吧?

果然,沒一會兒,菲菲就開始流清鼻涕了,說話也甕聲甕氣的。可她還是小聲的請求哥哥:“待會兒別跟阿姨說,不然阿姨又要生氣啦。”

劉珍回六甲村一去不覆返,直到昨天,才在娘家待不下去,不情不願的回到大河口。菲菲雖然懼怕她,不喜歡她,可家裏多個大人,哪怕是多個喘氣的,她也高興,生怕繼母一不高興又跑回娘家。

他們的親外婆家雖然也在六甲村,可自從女兒跟胡雪峰這個一窮二白的二婚知青結婚後,那家人就跟她斷絕關系了。到親媽一死,又娶了後媽,他們跟外婆家更是一點來往也沒有,走路上遇見都能吐口水的。

在廣袤的中國大地上,他們唯一能稱得上“親人”的,就只有劉珍了。

胡峻緊了緊拳頭。

“好噠,菲菲你放心,我不說,連我媽媽我都不說,保密喲。”

小地精不說還有個原因,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媽媽見她總不回家肯定會擔心。而她去找媽媽“騙”自行車鑰匙的時候,說的可是胡峻哥哥教她騎車,如果她說淋雨生病的事,媽媽那麽聰明肯定會知道她說謊的。

她提心吊膽的躲啊躲,一直躲到天邊擦黑,雨終於停了。

***

黃柔下午沒事,去辦公室待了會兒,又約陳靜出去秤二斤羊肉,國慶節可是破例供應的。

羊肉餃子可以搭蔥搭韭菜,可她看國營菜市場裏難得有新鮮水靈的胡蘿蔔,就給秤了幾根,回來跟肥瘦相間的羊肉一起剁碎,拌上鹽巴,滴兩滴醬油……嗯,聞著就鮮。

陳父陳母回市裏,陳靜過來蹭飯,不到六點鐘,兩個人就把餃子全包好了,百來個放滿兩個篩子,就等著幺妹回來。

可雨越下越大,這邊幺妹沒回來,對門的胡家兄妹倆也不在,擔心他們是沒帶傘跑哪兒躲雨去了,三個大人拿著傘出門找他們。

一直找到天黑,黃柔心裏急得幾千只螞蟻咬似的,他們才騎著泥濘的自行車回來。

也不知道是摔了多少跤,三個人的衣服已經被爛泥漿得鼻子眼睛都看不出來了。大人們雖然著急生氣,倒也不忍心再說什麽,“怎麽現在才回來?”

“騎哪兒去了?”

三個人對視一眼,統一說辭:“去變電站騎。”

因為變電站內有一塊一畝多的綠草地,比足球場還大,去草地上騎自行車的孩子確實不少。可因為位置太遠,來回要騎一段山路,估摸著就是在山路上滑倒的,黃柔也沒多想,趕緊催他們進門。

陳靜給他們熬姜湯,黃柔給他們燒水洗泥巴,還把一身臟衣服也脫了。胡峻回家去拿幹凈衣服過來,劉珍不在,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家裏冷鍋冷竈的。

黃柔心疼他們,洗幹凈後留他們在這邊吃餃子。

羊肉餡兒的餃子,那是又鮮又香,鮮得能讓他們把舌頭吞下去。別說幾個孩子,陳靜一人就能吃三碗,撐得躺沙發上動彈不了。

黃柔聽菲菲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給找了一片“克感敏”來,一分為二,讓幺妹和她每人吃半片。

吃完好好睡一覺,明天應該就沒事了。幺妹生怕媽媽問她們淋雨的事,才吃過藥就說想睡覺,跑回房間了。

黃柔不放心,睡前又進去看了幾次,見她小被子蓋得好好的,臉蛋紅撲撲的,腦門也不燙,這才放心睡下。

可憐的菲菲卻沒這麽幸運,即使吃了藥也沒能阻擋感冒的來襲。第二天早上,她就燒得臉蛋通紅,喉嚨紅腫了。胡峻拿著昨天分到的十塊錢,帶她上醫院一連輸了兩天的液才把燒退下來。這一病一忙活,就把寫字賣錢的事給忘了。

在三個孩子心裏,這就像一個小插曲。

***

風平浪靜過了一個星期,期間幺妹終於得償所願去縣照相館照了一張全家福,期間動作之嫻熟,一度讓顧三嘖嘖稱奇。當然,不止顧三覺著奇怪,就連陳靜,作為崔綠真的班主任老師,她也發現,這小丫頭最近可成款姐啦!

每節課課間她都呼朋引伴跑食堂,請大家吃肉包子糖包子油條白煮蛋……要知道,這些東西可都是超值錢的啊!每天請客吃零食她至少花出去五六角,就是蔡廠長家寶貝孫子,也沒這麽闊的手筆啊。

陳靜很奇怪,曾問過幺妹,可她說是她自個兒掙的。她也就不好再問了,畢竟廠裏小孩撿廢銅爛鐵賣錢的不在少數,可能她就是運氣好,撿到的多呢?

第二個周末,黃柔要去縣裏開會,早早的跟顧三一道坐吉普車走了,幺妹趕緊跑到對門去,“哥哥,菲菲,我們去賣字叭。”

“還賣?”胡峻傻眼了,這孩子是掙錢掙上癮了?

“我還想照相。”

胡峻:“……”照相是會上癮的嗎?

幺妹害羞的笑笑,心道:我再多掙點兒,下次讓爺爺奶奶伯伯伯娘還有姐姐一起來,我們照一張大大的全家福,掛在墻上,能讓所有人都看見的那種!

因為呀,昨天媽媽說,收到春月姐姐的信啦,她今年能回家過年啦!

這樣的話,所有人都齊了,怎麽能少了大大的全家福呢?

所以,這一次她的目標更高更大,那就是照超大的全家福!

***

話說,“毛皮”大師最近心情不大好。

因為已經有三個人跟他說,買到他的字了。作為清高的文化人,他非常反感這種買賣字畫的行為,誰要是跟他買,他是絕對不會賣的,可通過別的途徑,他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一想到這一幅幅字,都是他自個兒寫,自個兒送出去的,前腳剛送,後腳就讓人賣給那些附庸風雅胸無點墨的俗人……那感覺,就跟吃了蒼蠅似的。

他恨自己識人不清,居然把東西送給這樣的人。

正想著,龍葵又來了,搖著蒲扇,“小毛最近有沒有新作?”

毛皮滿頭黑線,龍老認定那字就是他寫的,著實把他狠狠的誇了一遍,再誇下去,他都沒臉見人了。

長嘆一聲,苦笑:“龍老謬讚了,上次的字不是我寫的。”

“怎麽不是?”龍葵一臉不信。

毛皮無奈,只好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龍老請看。”

龍葵俯首一看,“還真是,怎麽又退步了,上次明明寫得挺好……”

毛皮哭笑不得,這回您信了吧?

龍葵蒲扇也不搖了,盯著字沈吟片刻,“看來,真不是你寫的……可也太像了,是你教出來的徒弟,青出於藍?”

“唉,要真是我徒弟就好了,可我那幾個徒弟你是知道的,要麽心不穩,浮躁得很,要麽沒啥天分,勤學苦練也是個半罐水。”說起徒弟,毛大師可就有鬧肚子的黑泥了,那都是些什麽人啊,有天分的不努力,努力的沒天分。

雖然,他也不算啥書法家,可但凡是有點手藝的人,都渴望把手裏的東西傳下去不是?有人繼承衣缽,比自己揚名立萬還重要。

況且毛皮大師真的是不愛那些虛名的,到了這把年紀,只想找個好徒弟。

然而,這正是最難的。

兩個老頭兒都是一樣的心思,想想就苦悶,幹脆攤也不擺了,搖著蒲扇逛市場去。

胡峻他們到的時候,正是花鳥市場裏最熱鬧的時候,貓叫狗叫鳥兒叫,來來往往的老頭老太,熱鬧極了。在這壓抑的城市生活裏,是不可多得的能讓人放松的地方,也難怪這麽多退休老幹部願意來呢。

同時,也因為老幹部們來得多了,這塊“清靜”地兒才能保住,治安隊來人,也只是意思性的走個過場——前提是不能有擺攤叫賣的。

他們支好小桌板,乖乖等了會兒,發現居然沒人上門。幺妹早迫不及待寫好三張“清靜”了,她發現人群好像都往一個方向去,幹脆把筆一放,拉著菲菲去看熱鬧。

原來是有個老伯伯在賣字,一幅叫《蘭亭集序》的字,幺妹迅速的掃了一眼,在心裏讀了一遍,也分不出好賴,只是發現大家都挺喜歡的,問那賣字的人哪兒臨的,誰臨的,有沒有鑒定書。

她覺著這些人類奇怪極了,不就是幾個字嘛,還要啥鑒定書。

甚至更奇怪的是,居然有很多人爭著搶著要買。

“十塊!”

“十二!”

“我出二十!”

“老王頭你啥意思,哄擡物價呢?那我出二十五!”

“我出四十!”

……

就這麽一聲高過一聲,最後居然以八十五的巨額成交價賣出去了。幺妹仔細的看過,這真的就是一幅很普通的字呀,明明她也能寫,只是字太多了,她懶得寫。

才三百二十四個字的《蘭亭集序》:“???”

不過,幺妹還發現了,買下這幅字的,居然是那天教她握毛筆的老伯伯,只聽他說:“多少年了,沒見過有描摹這麽好的,雖然神不似,但形似也難得。”

連老伯伯都喜歡,看來這個《蘭亭集序》很好看?她又踮著腳尖看了看,出於好奇,看過四五遍,她甚至把全篇背誦下來,重點記住每一個字怎麽寫,晚上回家寫給媽媽看。

媽媽一定會誇她噠!

這條“街”,賣啥的都有,唯獨就是沒有賣吃的。兩小只懷揣著兩塊錢的巨款,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哪兒可以買個吃的。“走,我們去逛百貨商店叭。”

胡峻生怕她們半道走丟,當然,更怕她們被人拐了去,“你們等著,我去。”

心裏也忍不住奇怪,這丫頭可真能吃,聽菲菲說她上次的三十塊,除了十塊照相,十塊給他們,剩下十塊已經快吃完了……這樣的小饞嘴,難怪黃老師要下死命令不許她吃零嘴呢,要由著她吃,什麽樣的家庭都能讓她吃垮。

想著,他就跨上自行車去了。

不過,他是帶著心事去的,因為菲菲剛告訴他,上次老頭一次性買走四幅字,是因為他覺著那字是一個叫“毛大師”的人寫的,胡峻剛開始還覺著好笑,他親眼見證是幺妹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啊。

可笑著笑著,騎了一段,他發現不對勁,世界上怎麽可能有兩個人的字一模一樣,在不認識的前提下不謀而合?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就是覺著不踏實。

剛開始他以為別人買她的字,是因為她寫得好看,靠這樣的字掙錢,無可厚非。

可現在,他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別人買她的字是沖著“毛大師”的名頭去的呢?那他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像……騙人?

當然,他相信,小綠真絕對沒有聲稱這字是誰誰的真跡……可他總覺著是用了毛大師的名頭。

這一刻,胡峻忽然覺著,冰棍兒不甜了,零嘴也不香了。

而留守大本營的幺妹和胡菲,玩了會兒翻花繩,聽了會兒老伯伯們聊天,“四人幫”什麽的她們也不懂,只是看他們樣子非常憤慨?

幺妹聽了會兒,閑著沒事,腦海裏總是冒出剛才看的《蘭亭集序》,幹脆提起筆,在宣紙上寫起來。每一個字的具體位置和筆畫,她都記下來了,寫起來倒是不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字好奇怪呀!

“綠真,你寫的字好難呀,怎麽這麽多筆畫?”

可不是嘛,全都是繁體字,她們哪認識?

幺妹能寫,憑的是記憶力,只要想記下來,她超人的記憶力就能發揮主觀能動性。三百二十四個字真不多,只不過筆畫多,她寫了好久好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停止了,額頭上出了許多許多的汗。

“呼——終於寫完啦!”

“綠真真厲害,能寫這麽多字!”

“菲菲也厲害呀,能畫那麽多的大象……”

兩小只互吹互擂,玩了會兒,買東西的胡峻還是沒回來,幺妹開始待不住了,用裝墨汁的玻璃瓶子壓住寫好的字,跑邊上跳房子去了。一個人畫幾個大格子,用腳踢著一片碎瓦片玩兒,因為菲菲的鞋子破了,不能玩這個,很容易會踢到大腳趾。

於是,從另一頭閑逛過來的龍葵,看見小桌板上的《蘭亭集序》,頓時就眼睛一亮,“小朋友,這是誰寫的?”

胡菲指指正一蹦一跳玩得開心的幺妹。

龍葵當然是不信的,這樣形似神也似的臨摹品,沒有幾十年功底誰也寫不出來,歷史上的仿品雖然多如牛毛,這一幅算不上最好的,但絕對是他最近見過最得其神的。

老爺子也不戳破,只是笑了笑,“我能看看嗎?”

他拿起來,細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點著頭稱讚:“雖然錯了一個字,但也是難得的,小朋友這字賣不賣呀?”

菲菲眼睛一亮,趕緊把好友叫過來。

幺妹不認識這位老爺爺,只是覺著他跟上次教她寫字的老伯伯很像,脾氣溫和,笑瞇瞇的,一點兒也不兇巴巴。那當然賣呀,她還要便宜賣,讓他們好人有好報!

“很便宜噠,爺爺喜歡就拿去叭。”

龍葵估摸著,是她們家長讓拿來賣的。畢竟,文化人都有點傲骨嘛,能寫出這樣功底字來的,肯定是個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愛面子的人,自個兒肯定拉不下臉來,就讓孩子來。

聽她們說還有“哥哥”,肯定是個子女很多的大家庭吧?這樣的人家,要不是沒米下鍋了,誰能舍得賣自己的“孩子”?

當即,龍葵也不講價,也不問價,直接給她們五十塊錢,“趕緊拿回去交給大人,別弄丟了。”走了兩步,他又回頭囑咐,“告訴你們家裏人,靠自個兒手藝掙錢不丟人。”

幺妹:“???”

胡菲:“???”

還是幺妹反應快,沖上去把錢塞回去:“爺爺太多啦,不用給這麽多噠。”

龍葵摸摸她頭頂,“乖啊,這麽好的字,一點兒也不多。”

可他走了兩步,幺妹又噠噠噠跑上來,“爺爺爺爺,這是送你的,是贈……嗯,贈品。”

這是叔叔說的,有些人買到個很貴的東西,他們為了彌補他或者獎勵這個人,就會多送兩樣不怎麽值錢的東西給他。她可是一只厚道的小地精,不能讓老爺爺吃虧喲。

龍葵打開一看,是三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靜”,喲,買一送三不算狠,狠的是居然送好友的親筆字!他樂得哈哈大笑,要是小毛知道自己的字居然成了仿品的贈品,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樂哈哈的走了,幺妹也樂哈哈的收攤了,她發現,人類的錢也不是那麽難掙嘛,寫一幅字就賣五十塊,那她要是寫一百幅,就能自個兒買房子啦!還是兩套的那種!

她的大房子呀,她就要來啦!

小地精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收好東西,左等右等不見胡峻回來,她們就拖著東西,去找胡峻了。

而另一頭,龍葵拿著新收獲的“寶藏”,很快在街頭遇見毛皮了,兩個老頭相視一笑,都是樂哈哈的。

“我給你看樣東西。”

“我給你看樣東西。”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又都哈哈大笑起來。

毛皮讓著比他長二十歲的龍葵,“您老先說吧。”

龍葵遞過來三張紙,“看看,這是你流落在外的‘孩子’。”

毛皮打開一看,“哪兒來的?最近黑市上流傳出好幾幅我的字,這又是誰拿出來賣的?”

龍葵高深莫測的搖頭,“你絕對猜不到,這幾幅字沒收我一分錢,而是贈品。”

“什麽贈品?”

龍葵又笑了,得意洋洋的拿起那幅《蘭亭集序》,避開老友伸過來的手,“今兒這運氣真是好,居然讓我撿到寶了。”

“我也撿到寶了。”毛皮不甘示弱,遞過去他買到的《蘭亭集序》,不約而同的,兩個人同時打開對方的字……剛開始,他們的臉色都還正常,眼神裏透出來的都是欣賞。

這份仿品不錯。

可看著看著,兩個都楞了,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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