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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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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精睡前聽見大松樹哥哥告訴她的事, 衛老師被它們懲罰啦,又被媽媽開導過,她很快就釋懷了。

所以, 當聽見衛老師說還讓她繼續表演節目的時候, 她還是小小的開心了一下。畢竟, 能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 本來就值得開心呀。

至於衛老師的道歉,她勉強接受吧,衛老師對她好像又沒那麽討厭了……一會兒討厭,一會兒不討厭的,真奇怪。

當然,通過這事, 她學習到的東西就是:別人看法好像太難琢磨了,她哪有時間去在乎啊?她在乎了半天,哭得那麽傷心, 別人一會兒討厭一會兒喜歡的, 她這情緒跟不上啊。

反正,不管她喜不喜歡, 她崔綠真都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小地精,演花朵演得最好的小地精, 才不需要她的認可呢!

她自己認可她就行,哼!

於是, 衛娜老師肉眼可見的發現,崔綠真這小丫頭好像不怕她了。

也說不上怕不怕,準確來說是不那麽在意她的看法了。以前,她只要表達一下她的不滿或者不讚成,小丫頭就緊張兮兮的, 小心翼翼的討好她。可現在,任她說,她都笑瞇瞇的,實則是愛理不理。

而誇獎也差不多,她依然甜甜的說“謝謝老師”,可轉頭就很隨意的把來之不易的“獎品”送給別的小朋友,雖然“獎品”只是一朵紙剪的小紅花。

這種態度,就叫無視。

被一個小丫頭赤裸裸的無視,衛娜心裏不爽到了極點。她很想重拾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威嚴和地位,可幺妹這孩子就是軸,她一旦認定的事,就不會輕易再改變。

可要揪她小辮子吧,小丫頭她不僅學習好,認真完成作業,還懂禮貌,團結同學……壓根沒有她能拿捏的把柄。

衛娜很焦慮,再加被公婆丈夫雙面夾擊,一言不合就鬧離婚,她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勁。

而這種焦慮,在元旦節前兩天達到了高潮。

因為,她跟市裁縫社訂的服裝沒送來。本來說好,周日元旦聯歡會,周五中午十二點前把服裝送到,給孩子們試試,要有哪兒不合適的還有時間改。

可誰知等到下班,服裝都沒送來。很多家長已經來問過她好幾遍,怎麽交了錢服裝卻沒來?她心裏慌的一匹!

因為啊,這批服裝是她強行要求全班同學訂的,不止表演節目的要穿,其他不表演的也被她要求了,家長們意見大著呢!畢竟,不是誰都有這麽好的條件,非年非節給孩子買新衣服。

而且,她訂這衣服還不便宜,就薄薄一套的確良學生裝,居然要五塊錢!

五塊錢能買到多少布?那麽多布啥衣服做不了?手巧的婦女就是一家三口都能做了!

就一套小小的學生裝,三塊錢頂破天了,她收這麽多,無非就是做中間商賺差價唄,可大家都拿她沒法兒,因為孩子們還在她班上呢。

這不,說好的時間服裝沒來,大家都來堵她了,怎麽著也得給個說法吧?

可她又沒電話,聯系不上市裏裁縫社,下班後苦苦哀求丈夫騎著自行車上市裏看看去。當初的裁縫社也是她自個兒找的,承諾每套給她一塊錢的回扣,全班小四十個學生,她就能掙一個月工資,何樂而不為?

她當了這麽多年老師,終於遇到一個能“以權謀私”的機會,也顧不上問裁縫社資質,管不了衣服啥質量,反正每套四塊她已經付給裁縫社了,而那剩下的“好處費”已經讓她花得差不多了,就等著今兒收貨呢!

她最近啊,是倒黴到家了。

自從公婆來了大河口,把大臥室據為己有後,她跟老夏只能屈居客廳,小臥室自然是要被重男輕女的婆婆讓給兩個孫子,她本來還想給丈夫吹點枕邊風的,可天天在客廳這……真是難為情死了!

得,夫妻倆的感情不止沒好,還越來越糟糕,有那倆老不死的煽風點火,老夏居然還對她動手了幾次。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天為難崔綠真後,倒黴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找上來。

好容易安頓打發走一群家長,等到天黑,老夏給她帶回一個晴天霹靂——那裁縫社跑了!

“啥跑了?!”

“對,你還說啥可靠,可靠個屁,全是一窩江湖騙子!”這個裁縫社是最近半年才成立的,由湖南來的幾個老裁縫,帶著紡織廠、制衣廠的幾個退休裁縫,專門接做衣服的活兒。很多職工要麽工作忙,要麽沒手藝,買了布也不會做,找他們只要給幾毛手續費,要啥樣就能做成啥樣。

曾經風靡一時,生意火爆。

誰知最近他們收了好幾筆巨款,有學校做校服的,廠裏做工作服的,也有私人做衣服的,零零碎碎有好幾千,忽然不知道哪一天就跑路了,連家當都沒帶,跑得沒聲沒息。

等眾人找上門才知道,給他們做衣服的老裁縫也不知道他們跑哪兒了,當初帶來的介紹信是偽造的,只知道他們自稱湖南人,可湖南那麽大,要找幾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是不是湖南的都還不一定呢!

人家被騙大幾千的都有呢,公安哪有空管他們的一百多塊,回家等消息去吧!

可鬼知道這一百六十塊服裝費對衛娜來說,卻是她半年的工資,再加上已經吃掉的好處費,拿不到衣服她就得吐出去兩百塊!

兩百塊是啥概念?她腦袋裏亂哄哄的,實在想不出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公公婆婆肯定會吃了她,說不定還會借題發揮,再次逼老夏跟她離婚!

她快急死了。恰巧從楊老師口裏聽說,黃柔的妯娌會做衣服,而且手藝不差,現在流行全校的卡其色背帶褲就是出自她的手。關鍵是,每條只需要五毛錢的手工費……她心動了。

***

上次王滿銀拿走幾件樣品,找了他那遠房“舅媽”好幾次,人怕跟詐騙犯扯上關系,躲他還來不及呢!還是王母看他確實每天按時歸家,竈上臟了臭了也會打掃一下,確實是改過自新的樣子,豁出老臉求到門上。

舅媽因為采購的事,總有貨款拖欠的情況,她一女人家,又是端公家飯的不好出面,好幾次都是讓他幫忙搞定,她記著他的情,再看他確實不一樣了,也有心給他個機會,終於讓他成功的把樣品擺進百貨商店。

而且王滿銀這家夥也是真大膽,居然把價格定到五塊!

可能真驗了那句“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他平時雖然不務正業,可終究是在外頭混的,見過些世面,眼光也不差,他覺著黃柔的包能賣五塊,就定五塊。

當然,他敢定這麽高,也是因為黃柔流露出想走高端路線的意思,既然是報恩,他就得投其所好。

眾所周知陽城市廠礦多,工資水平也不低,五塊在大河口能買奢侈品,可在陽城市也就三頓飯錢。為了能夠買到自己心儀的包包,女人是完全可以省下這點飯錢的。

別說,這樣精致小巧,又別具一格的小包包,可謂橫空出世。剛一擺上櫃臺就有不少人來問津,可惜每個款式只有一只,各個商店都舍不得出售,催著王滿銀趕緊多送些貨來。

可王滿銀是誰?

那是大家鬧暴動的時候他都能大街小巷跑生意的人,是武鬥隊背著槍巡邏他都能去給人磨菜刀的人啊!

舅媽曾說過,要不是生不逢時又遇人不淑,他那腦袋就是為做生意而生的!

所以,他一面敷衍應付這幾家百貨商店,推說做工精良,用時較長,手裏成品不多,而搶著要的人卻不少……得,不就是變相的提價嘛。

這家夥也是真精,舅媽問他成本是多少他都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現在百貨商店采購科的人直接跳過總公司的舅媽直接問他,他就一口咬定四塊五。

一分不能少!

而且,百貨商店願出四塊五的進價不算啥,他還搞出一套限量供應的說辭來,每家店只供應一百只,每種款式二十五只!

本來還嫌他獅子大開口的人,這立馬就不敢挑肥揀瘦討價還價了,生怕多說兩句這一百只也沒了。畢竟,看這幾天的架勢,有購買意向的人不要太多,即使是一百只,即使每只只賺五毛,那也是五十塊啊!

幾天之內凈利潤五十塊,那也足夠吸引她們。

黃柔聽說他居然一只賣到四塊五,都驚呆了!

她原以為能賣到一塊就不錯了,要能到兩塊,那都是不敢奢望的意外之喜,而她絕對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四塊五……居然被他輕輕松松做到了!

這王滿銀簡直就是銷售天才啊!

所以,毫不猶豫的,她把這幾天妯娌們又做出來的成品,加上上次幾個孩子送來的,整整八百個包托付給他,說好每個包給他五毛的巨額中間費。

王滿銀一聽,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他這人其實心思很簡單,喜歡錢他也毫不掩飾,也不搞那些虛情假意的客套,她敢給,他就敢收!

黃柔是真感謝他,所以給錢的時候也毫不猶豫。事後被劉惠知道了,心疼得滴血似的,王二妹也提醒她要提防王滿銀,擔心升米恩鬥米仇。

可她現在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更相信他這樣的從鬼門關走過決心改頭換面的年輕人。因為他已經認識到犯錯的代價,所以,他不會再輕易犯錯。

這不,剛把八百個包交給王滿銀,第二天他就帶來了整整齊齊的三千六百塊錢,除去他的提成四百塊,再刨除布料、繡線、拉鏈等小部件成本,她們這一撥居然凈掙了兩千出頭!

按照事先約定好的分成,她拿走九百,二房和三房各分到八百,就是劉惠也分到了四百塊,可把妯娌幾個高興壞了!

她們種了半輩子的地,以為上次給劉向前做代工的幾十塊就是夠她們挺直腰桿的收入了,誰知就這麽幾百個小小的包包,居然讓她們掙了以前三年都掙不到的錢!

老崔家炸鍋了。

老崔家的女人都要上天了,他們男人或是拿工資,或是上市裏賣吃食,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她們居然三個月就掙到了他們一年也掙不到的錢?

況且,只要市裏的百貨商店不倒閉,她們的生意就不會斷,一年怎麽說也能掙一兩千,兩年就能買房,還能像阿柔那樣大床沙發三門櫃寫字臺的配齊!

她們也能住上寬敞透亮的樓房啦!

女人們可終於揚眉吐氣啦!

剛消停兩天的劉惠,又開始猖狂了,崔建軍再打她屁股,她就扯著嗓子的嚎,他崔建軍算個屁?她現在可是掙到四百塊的人嘞!他憑啥瞎看不起人?

崔建軍被她嚎得臉紅脖子粗,但又無法否認這個事實,只好嘟嘟囔囔,用“男人的力量”征服她,弄到她服為止。只要服了,錢還是得交他手裏。

劉惠這娘們,只要手裏沒錢,她就狂不起來。

***

所以,最近的崔家妯娌們一合計,咬咬牙,打算再買一臺全新的縫紉機,擴大生產規模!

而黃柔聽到衛娜的來意後,自然是想也不想的拒絕。開玩笑,你一套衣服給五毛的手工費就覺著是天大的恩惠,我們該感恩戴德?做十套衣服只相當於一個包的利潤,可時間卻是做包的幾十倍。

“我妯娌時間不要錢吶?”

衛娜紅著臉,“我知道她們農活忙,畢竟村裏農活是又臟又臭還累的,忙完還得洗衣做飯,太不容易了,所以我願意給她們五毛的手工費……”

黃柔“噗嗤”一聲樂了,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不好意思,崔家的女人現在能不上工都是不上工的,洗衣做飯挑大糞?那更是輪不著她們,幾個男人搶著幹呢!

衛娜碰了一鼻子的灰,依然不死心,“黃老師希望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雖然有不對的地方,可後天的表演關系到學前班的集體榮譽,崔綠真又是個集體榮譽感特別強的孩子……”

得,又用幺妹要挾她?

黃柔冷笑:“作為成年人,衛老師難道還沒學會反省嗎?你帶的班級如果因為服裝問題沒有得到榮譽,這是誰的錯?我相信所有孩子和家長都會知道!我閨女她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或得或失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我不介意讓她接受點挫折教育。”

“挫折教育”被她咬得重重的,這是她最後一次警告衛娜。

衛娜氣呼呼的,踩著她那已經脫皮脫線的黑皮鞋下樓了。

***

幺妹作為一只快樂的小地精,她才不在意衛老師又怎麽不開心不喜歡她了,她現在忙的是給好朋友出謀劃策。

因為沒收到統一服裝,所以大家臨時接到通知,必須自行準備表演服裝。而這個“自行準備”也不是隨便穿的,衛老師規定,演“花朵”的必須穿紅色,演“大樹”和“小草”的必須是綠色,而本色出演小朋友的,則必須穿裙子!

楊麗芝的媽媽早早的就給她準備好裙子了,是從市百貨商店買來的,特別洋氣,特別漂亮。可另一個領舞胡菲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她的爸爸連她能不能吃飽都不關心,才不會管她有沒有裙子穿呢。

胡峻這幾個月不知道幹了啥,手裏好像有了點錢,挺闊氣的。“菲菲不怕,明兒一早天不亮我就上市裏給你買,保證在你們節目開始前買回來!”

他腦海裏迅速的規劃著時間,學前班的節目抽簽抽到第八個,不算太靠前。百貨商店應該是八點半開門,買到後打一輛拖拉機回來,九點半之前應該能到。

可關鍵是,他沒有布票,買成衣裙子不止要錢,還得要不菲的布票。

思來想去,有能力也願意幫他的好像就只有黃老師了。可黃老師一個人的布票,也不夠兩個人穿,他有點開不了口。

他知道,一旦他開口,黃老師就會傾力相助。

唉!

“哥哥別嘆氣,會老噠!”

胡峻笑了笑,“我是男的,不怕老。”

幺妹仰著腦袋,看著他飽滿的額頭,確實沒皺紋喔。

“好叭,哥哥你不用擔心姐姐沒裙子穿,我的借給姐姐。”

她鄭重其事的打開三門櫃,踩在板凳上,提出一條雪白蓬松的公主裙。

胡峻眼前一亮,他記得,這是她最好看的一條,也是唯一一條裙子。只要穿上它,她就是整個廠區最靚的崽崽,所有小朋友的眼光都會集中到她身上。

“你真能借菲菲?那你穿啥?”

幺妹想了想,“能借噠,我就穿紅衣服叭。”

她指了指床上疊放整齊的線衣線褲,還是媽媽上個星期給她買的呢。冬天太冷啦,她們又沒炕,媽媽就讓她穿著線衣線褲睡覺,暖融融的。

胡峻一楞,這小傻妞是不知道內衣外穿吧,可就算不知道,她也太善良,太好心了吧?一年才有一次的聯歡會,不止廠裏放假一天,大人孩子圍觀,就是外頭的人,也想方設法擠進來,哪個女孩子不想出風頭?

聽說五(1)班的文娛委員為了出風頭,專門從市藝術團請了輔導老師,輔導她的聲樂,還租下一整套行頭和化妝品,就為明天的一鳴驚人。

他不知道,這世上的女生是像菲菲和綠真這樣單純的多,還是像文娛委員那麽覆雜的多?

“姐姐快換上叭!”幺妹把胡峻推出門,“啪嗒”一聲關上,將裙子塞胡菲手裏。

一會兒,一個漂亮的,纖弱的,像花朵一樣的女孩出來了。

胡峻眼前一亮,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原來有這麽漂亮,這麽可愛!

原來,人靠衣裝是真的。

“好看嗎哥哥?”

“好看。”

胡菲紅著臉,對著鏡子,害羞的,又忍不住的照了照。她從未穿過這麽漂亮的裙子,漂亮到她都不敢相信,鏡子裏那個小公主一樣的人是她嗎?

這條裙子對現在的崔綠真來說太小了,得空著肚子的時候才能穿,一吃飽,小肚肚就鼓出來,後背的拉鏈條兒就上不去啦。

“姐姐穿比我穿好看!”

胡菲紅著臉,“沒有沒有,明天你就沒穿的啦。”

“我有,你看!”她把外套一脫,不知什麽時候居然換上了線衣線褲。圓鼓鼓的小肚皮,紅通通的小人兒,也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屋裏熱乎,圓溜溜的臉蛋也是紅的。

這就是一朵漂亮的小紅花呀!

胡峻摸摸她的頭,小傻妞,放心吧,以後我會給你也買,買一堆的穿不完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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