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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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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布, 風雨交加之際,公孫止穿過狂風,在一眾大臣們的期待當中踏入宣政殿。

雖說公孫家的傳人向來被尊稱為一聲國師,不過他們畢竟不是靠科舉之路加官進爵的, 不少王公大臣們心中都暗暗瞧他們不起, 再加上前兩朝的國師都或多或少地得罪了皇帝, 近些年來欽天監、公孫家的地位下降了不少。

身為欽天監監正, 這還是公孫止今年頭一次踏入宣政殿。

朝皇帝行過大禮之後, 公孫止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家夥事,認認真真地給裴熙測算了一卦。

看他神情自若的樣子,好像旁邊的文武百官都不存在一樣。

大臣們起了個大早入宮, 又唇槍舌戰了一上午, 這會兒已是有些乏了。有個體力不支的低品官員甚至還暈倒在了朝堂上, 被禁衛軍拖了出去, 送到間空屋子裏休養。

等待的時間漫長又讓人緊張,有人心中惶惶不安, 就拉著一旁相鄰的官員竊竊私語起來。

“你說這公孫大人到底能測算出個什麽結果來啊?我這心裏頭怎麽這麽慌呢?”

旁邊那人小聲答道:“管他是什麽結果呢,咱們這些底下做事兒的能受多少影響?只要大齊不亡,日子照過便是了。”

另一側還有人說:“你們相信公孫家這些算卦的嗎?我怎麽老覺著他們就是些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呢?”

有人道:“江湖術士若能做到公孫家這個地步, 那也是他們的能耐。再說了, 先前的國師們算出的結果不是一向很準的嗎?”

“不一定吧?當年公孫悟不還說皇上的生辰八字貴不可言,會是大齊的希望 * 嗎?”

“哎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非議皇上?”

“噓, 閑談而已, 不要小題大做嘛……”

“……”

誠如此人所說,當年公孫悟的確曾給剛剛出生的裴熙測算過一卦,得出的結果讓先帝與當時的頤貴妃、如今的姜太後喜憂參半。

經過短暫的商議之後, 二人決定將憂的那一部分暫時隱藏下來,只將好的那一部分結果公之於眾,以定民心。

畢竟那個時候天成帝無子已久,大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位可以繼承皇位的小皇子,天成帝不想再叫天下臣民們失望了。

只是小皇子逐漸長大、登基為帝之後,卻是再一次叫大齊子民們失望了。

時間久了,許多人都已忘記了公孫悟當初的那一卦,年紀輕些的更是不知道有這一回事。

若不是今日公孫止重上宣政殿,還真不一定能有人想起當年的事情來。

慕水寒知道這些官員們心中不安,由著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了一陣兒。

等公孫止這邊進行得差不多了,慕水寒便站起身來,寒聲道:“都消停一些,別擾著國師蔔卦。”

慕水寒的地位擺在那裏,無論是高品還是低階的官員都礙於他的權威順從地噤了聲。

至於韋浩言、丁德惠、鄒通、姜豪等朝中舉足輕重之人平日裏倒是不會對慕水寒言聽計從,不過眼下他們本來就沒心思和人閑聊,全都緊張地盯著公孫止,心中不停猜測著測算的結果。

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之下,公孫止面色沈穩,十分清晰地用所有人都能聽懂的語言說道:“皇上命格高貴,明智謙讓,年少時縱有艱難險阻,只需勤勞刻苦,守住本心,即可否極泰來。從卦象上看,旱災絕非皇上一人之過,而屬天災。微臣能力有限,能從這兩卦上看到的結果就是這些。”

公孫止此言一出,姜豪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還用挑釁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看向溫太後一系的政敵們。

老靖寧侯也是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朝一旁的孫兒面露微笑。

相比之下,丁德惠與鄒通等人的臉色可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作為發起這場爭議、帶頭要讓皇帝下罪己詔之人,丁德惠此時羞憤尷尬至極,心頭的老血都差點嘔了出來。

不過他在朝為官多年,城府較深,只是陰沈著張臉不說話。

一旁的鄒通可就沒有這麽好的忍耐力了,幾乎是公孫止話音剛落,他便指著公孫止的鼻子大聲道:“誰知道你這黃毛小兒算得準不準啊!我一直就覺得你們這些公孫家的人不大靠譜兒,當年你那死去的老爹還說皇上是大齊的希望呢!”

“暢琮!”丁德惠見鄒通不僅辱罵了公孫止、對已不在人世的公孫悟不敬,甚至還當眾暗示皇帝昏庸無能、不堪成為大齊的希望,已經嚴重地越了界,他怕自己再不阻止鄒通、鄒通便會口不擇言闖下大禍。為了保住自己這一派系為數不 * 多的武將,丁德惠連忙拉住鄒通的衣袖,壓低聲音厲聲說道:“不可沖動!事已至此,我們就不要再多言了,留得青山、以待來日吧!”

鄒通剛才也是一時情急之下沒有忍住,被丁德惠打斷之後心裏已經知道後悔了。

然而旁人並不會因為他內心的悔意就輕易放過鄒通。

一向忠於皇帝的鐘昂站出來道:“鄒指揮使此言不僅對如今的國師與仙逝的老國師不敬,更是對皇上的侮辱與詆毀,簡直大逆不道!微臣懇請皇上與殿帥嚴懲鄒指揮使,以儆效尤!”

裴熙和慕水寒還沒來得及說話,為保鄒通的丁德惠就搶先一步說道:“一派胡言!這裏哪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地方,還不速速退下!”

讓丁德惠沒有想到的是,一向與他交好的韋浩言竟忽然開口道:“鐘昂是小輩,那老夫我呢?”

丁德惠心中一沈,膽戰心驚地看向韋浩言,眼底滿是懇求之色。

可韋浩言就像是沒有看懂好友的哀求一樣,還是沈聲說道:“鄒通所言的確太過放肆,老臣讚同鐘大人的觀點,該當嚴懲!”

姜豪老早就看鄒通這老小子不順眼了,這會兒他見連向來偏向丁德惠等人的韋浩言都提議給鄒通論罪,姜豪立馬附和道:“韋大人所言極是!請皇上與慕指揮使嚴懲鄒通!”

裴熙今日能夠順利脫險已經很慶幸了,倒沒想過能夠借此機會削弱溫太後一黨的勢力。

不過若是能順水推舟、處罰鄒通的話……

不,恐怕不行。

鄒通雖是溫太後一系之人,可若是他將手中的兵權交出,神樞營無論是落在慕水寒還是姜家的手中,都會導致這兩方中的一方實力大增,於裴熙這個皇帝來說並無多少益處,局勢反倒失去了一種微妙的制衡。

裴熙心中隱隱有了個想法,只是此前裴熙還從沒有在大朝會上自己做過主,她下意識地看向了下首的慕水寒。

慕水寒卻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截了當地替裴熙做出了決定:“幾位大人所言在理,既然如此,就貶鄒通為神樞營副指揮使,閉門思過三個月,以觀後效吧!”

“慕水寒,你!”鄒通沒想到自己今天偷雞不成蝕把米,竟然從統領幾萬將士的神樞營指揮使被貶為了副職。

正副指揮使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的分量可是千差萬別。

鄒通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再加上丁德惠也不想讓鄒通驟然失去他們對神樞營兵權的掌控,沒有繼續攔著他,鄒通便昂起下巴,高聲為自己辯解道:“我鄒氏一族統領神樞營數年,你若是這般輕易地將神樞營易主,只怕神樞營上上下下的將士們都不會答應!況且如今西北邊關戰事吃緊,華北災區禍亂不斷又急需朝廷派兵維-穩,不知慕指揮使在這個時候將我貶為副將,安的究竟是什麽心吶?”

丁德惠原也是想讓鄒通說幾句悔過之言好將神 * 樞營留住的,不想鄒通此人一點兒都不通透,竟然如此不識時務,還要同位高權重的慕水寒硬碰硬,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丁德惠知道大勢已去,現如今他就是想幫鄒通說好話也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鄒通此言一出,原本就沒什麽好臉色的慕水寒更是面色鐵青。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擲地有聲地說道:“神樞營是朝廷的神樞營,不是你鄒家的私兵!若是神樞營的將士們離了你鄒通便不肯為朝廷效力,那麽他們和叛賊又有什麽區別?!怕是還不如景王麾下的川軍,起碼還能有一部分為朝廷所用吧!”

鄒通已經忍慕水寒很久了,此時見慕水寒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後輩竟然這般不給他留面子,一張國字臉漲成了豬肝色,瞪起眼道:“你慕水寒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三大營當中人數最多的五軍營可不就是為你慕家統領多年,被人稱作是‘慕家軍’嗎?!好啊,你若是不讓我繼續做這個神樞營指揮使,可以,有本事你也把五軍營給讓出來,換我來做五軍營的指揮使啊!”

鄒通不說人品如何,對待自己麾下的將士們倒是十分親切隨和,常跟那些兵油子們混在一處,甚至同吃同住。

此時眼見著他耍起無賴來,慕水寒並沒有和他繼續辯駁下去,而是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來人!昭信侯世子、神樞營副指揮使鄒通精力不濟、禦前失儀,送他回昭信侯府養病吧!”

鄒通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慕水寒,你敢!”

慕水寒卻沒有再理會他,也沒有理會任何人,寒著臉說了一聲“退朝”便自顧自地走了。

別說旁人,就連離他最近的裴熙都看傻眼了。

以往慕水寒雖跋扈,卻也沒有這般完全不近人情的時候。不說別的,起碼每回下朝之前,慕水寒都還會象征性地問一句裴熙的意見,讓裴熙來說這句“退朝”。

可是今天,他是完完全全地越俎代庖了,沒有將鄒通、丁德惠等等的任何人放在眼裏,實在是反常。

裴熙想不明白,剛剛躲過一劫的人是她,受了刺激的人是丁德惠和鄒通他們,要說情緒大起大落、變得反常的人也該是他們。

慕水寒一個毫不相幹之人,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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