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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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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說罷,輕輕拉過雲琇,緊緊握住她的手,面上閃過毫不掩飾的欣悅之色。

太子長大了,近來的表現,讓他愈發滿意,愈發高興了起來。

上書房的學業自不必說,不用他人督促,保成也不會有半分懈怠;孝順長輩、友愛兄弟,看顧胤禛胤祺他們很是盡心盡力,任誰都看在眼裏。

幾月前,康熙與太皇太後談起太子,感嘆著道,這孩子人品貴重,心地純善,卻稍稍天真了些,沖動了些,從他顧不得後宮爭端為胤禛求情,便可見一斑。

說是這樣說,皇帝實際半點也沒有斥責的意思。

就是這樣的天真與沖動,讓康熙感觸頗深,並願意縱容,想著時候還長,等日後慢慢教導,定能教出一代明君,將大清的基業延續千秋萬代,從而不負列祖列宗的期望。

……

前些日子,太子陰差陽錯地邀請兄弟們挑馬,更是與胤祺一道,救回了胤祚的一條命。

若不是保成當機立斷請了太醫,如今胤祚的現狀,他想都不敢去想!

除此之外,短短幾天時間,大阿哥與太子的數次“交鋒”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康熙的耳中。

皇帝表面不動聲色,實則皺了皺眉,在心裏留下了淺淺的痕跡,不自覺地對最為看重的兩個兒子——長子與嫡子,作了大致的比較。

比較之後,他暗嘆了一聲。

比起保成,保清(胤禷)還需多多磨練。

太子是他的弟弟,同樣是一國儲君,氣度比不過也就罷了,萬萬不能缺了禮數。

保清比保成年長,卻還比不過弟弟懂事。惠妃說保清活潑似皮猴,倒還真評價得中肯!

萬般思慮不過短短一瞬,聽聞雲琇的輕喚,康熙堪堪回過神來。

小九剛剛滿月,卻記住了二哥的懷抱,皇帝新奇之餘,看向雲琇的眸光前所未有的溫柔:“朕發現,也只有你,能放心地把胤禟給保成帶了。”

能將孩子毫不避諱地交由太子,此番舉動透出的信任,讓康熙心裏酸酸軟軟的,像浸在蜜水裏一般甜絲絲,熨帖不已。

正是因為琇琇愛重於朕,才愛重於朕的嫡子……

哪像其餘女人,對保成避之不及,甚至暗藏惡念,更別說親近了。

此時,康熙選擇性地遺忘了宜妃娘娘生產之時“善妒性毒”的話語,和她氣死人不償命的做派,在心裏咀嚼著“愛屋及烏”這個詞,越是想,笑容越發柔和。

雲琇不知皇上正在自我腦補,她的心頭微微躁動,夾雜著不可言說的心緒,最終化為了一聲嘆息。

朦朧的光暈之下,雲琇低垂著桃花眼,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度,心知今兒是逃不過侍寢了。

也罷,她想。

身為後妃,餘生與紫禁城相伴,總歸躲不掉侍寢這一茬。

天下江山都是皇上的。拒寵或許能維持一時,哪能維持一生一世?

當下,她這個寵妃的頭銜,還牢牢戴在身上。換個角度思考,深宮寂寞,與其靜靜雕零,有人幫著紓解,倒也不失樂趣。

……

日後,皇上想寵誰便寵誰;只是現下,還不知是誰服侍誰!

雲琇緩緩擡眼,彎起眉梢,笑容如春水般溫柔舒緩,烏發直直垂落,沖淡了無邊艷色。

她柔聲開口:“皇上可還記得臣妾的話?”

康熙摟著纖腰的手一頓,片刻後沈聲問她:“……什麽話?”

早在他哄小兒子的時候,梁九功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順便招走了伺候的宮人與一眾奶嬤嬤。

很快,紗帳裏間,唯剩康熙雲琇,還有一個胤禟。

胤禟楞楞地張嘴,處在數不盡的震驚之中,連嚎叫都給忘了。

額娘,胡編也要有個限度,欺君之罪可是要不得的。

欺負他不會說話也就罷了,還一個勁地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什麽時候與太子親厚了?又什麽時候想念太子的懷抱了?!

明明是那小子套錯了爺的開襠褲!

要不是董嬤嬤良心發現,呵呵。

胤禟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他皇阿瑪一陣大笑,接著對太子讚不絕口。

剎那間,九爺面無表情地把腳丫子伸到了康熙跟前,對準龍臉,對準下巴,作勢欲踢。

頭皮驀然一緊,有了不好預感的皇帝奶爸連忙召回梁九功,叮囑他務必看好九阿哥,隨後把大總管趕了出去。

這可把胤秌氣壞了!

偏殿裏,他惹得梁九功苦不堪言,分身乏術,根本沒有精力去操心兩位祖宗的感情問題,也沒有精力去揣測宜妃娘娘的態度了。

……

若梁九功還在這兒,定會驚掉了一雙眼珠子。

細細聽去,皇上詢問的嗓音裏頭,非但沒有怒氣,反倒蘊含了極淡極淡的心虛,還有一抹稍縱即逝的無奈。

果不其然,雲琇微微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還能有什麽話?臣妾善妒性毒,心胸狹窄,當不得皇上的寵愛——”

同樣的話,放在不同的語境下,產生的作用截然不同。

沒等康熙蹙眉降下“懲罰”,雲琇頓了一頓,驟然拉長了音調:“——是氣話,亦是實話。”

生下小九的那天,因著牽掛小五,雲琇什麽大不敬之言都說盡了,借此出了滿腔的郁氣,因此,說它是氣話,也不算欺君。

“氣話”兩個字,聽在皇帝的耳朵裏,恰似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眼前的景象霎時亮堂了!

一瞬間,康熙所有的別扭,所有的不得勁,包括豎在兩人之間的、那道看不見的壁障,全都化作了飛灰,撲棱棱地飄走了。

“所以,”雲琇撇開臉,輕聲說,“後宮佳麗三千,誰都要爭寵愛,真真是在我心上劃刀子。若臣妾再次冒犯了您,或許出自沖動,或許出自真心,皇上盡管罰我便是,臣妾一一受著,絕無半分怨言。”

言下之意,善妒是真的,張揚是真的,心胸狹窄也是真的。

日後吃醋的次數多了去了,您好自為之,若真受不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

……

昏暗的燭火搖曳,朦朧間,微弱的光芒幾乎燃燒成一團烈焰,席卷了皇帝的內心深處。

他緊緊盯著雲琇,眼眸倏地深沈了下來,俯身親了親她的唇瓣,啞聲道:“不會的。”

“朕……定不負你。”

伴隨著淺淺的一聲應答,衣帛滑落,錦帳合起,遮住滿室旖旎春光。

與此同時,永和宮。

烏嬪烏雅氏從漆黑的寢殿裏驚醒,翻身坐了起來,半晌閉了閉眼,方才抑制住心間的慌亂,還有不斷滑落的冷汗。

“胤祚……”烏嬪顫抖著手,捂住雙眼,喃喃地叫了句。

她夢見她的胤祚沒了……

臨去之前,胤祚拽著她的手不放,不住地喊著額娘,那一聲聲淒厲的嗓音如同夢魘,已經纏繞了她數個日夜。

即便知道這是假的,烏嬪還是掙脫不出,逃脫不開。

燭光亮起,倒映著她憔悴的,衰老了許多的面容。

她喃喃念著:“胤祚從未離開過本宮,在阿哥所如何養好身子,如何過得高興?”

他才幾歲,離了額娘就什麽也不知道了。若是被人欺負了,誰來給他出頭,誰會給他出頭?!

那日,她昏厥著回了永和宮,便一直躺在榻上,陸陸續續地不見好。

皇上罵她心思狠毒,禁了她的足,更不許她去看小六,如今的榮郡王。烏雅氏產後不過幾天,清醒過後心中絞痛,面色慘白,直直地吐了口血。

太醫煎藥,她像是沒看到似的;小格格扯開嗓子細弱地哭,她抖著嘴唇無動於衷,只眼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好幾日,吳嬤嬤稟報胤祚中毒的緣由之時,烏嬪漸漸地緩過神,理智隨即回歸。

劉氏,胤祚竟然念的是劉氏的名字!

“六阿哥、六阿哥並未生了幻覺,許是想到了幼時的經歷,娘娘!”吳嬤嬤老淚縱橫。

起初,烏嬪如何也不相信這話。

她聰明伶俐的孩子變得遲鈍了,未來的寄托、希望全不在了,稍稍一想,心便痛得麻木。

而後,痛意漸漸化為了恨意,烏嬪枯坐了好久好久,最終流著淚嘶聲道:“若劉氏沒有死……”而是被李代桃僵了呢?

趁她生產之時興風作浪,給了胤祚一個毒香囊,那麽,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謀劃這一切的,不外乎那幾個賤人!

皇貴妃已然覆出,宜妃也出了月子……想到此處,烏嬪登時恨意滔天,五內俱焚,恨不得立即找到劉氏,讓她千刀萬剮!

派人去乾清宮求見,都給梁九功擋在了外頭,她實在沒了法子,氣怒、絕望之下思慮許久,冷冷地笑了起來。

……

見主子又一次被噩夢驚醒,吳嬤嬤小心點亮了燭火,低低地道:“娘娘……”

烏嬪抓著錦被,怔怔出神:“延禧宮那邊怎麽說?”

經此一事,烏雅一族在內務府再也擡不起頭來,她經營的勢力七零八落,再也不剩什麽了。

“我們的人折了好幾個進去,終於見到了惠妃娘娘。”吳嬤嬤頓了頓,垂頭說,“他如實傳達了娘娘的話,惠妃……擺手拒絕了……”

烏雅氏即便預料到了這一幕,心下還是沈了沈。

“不急,不急!一切都還有回寰的餘地,”她掐緊手腕,額角陣陣抽痛,像是在安慰自己,“……惠妃會心動的。”

第二日,迎著翊坤宮眾人喜氣洋洋的眼神,雲琇沈著臉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肢,腳步微微踉蹌,心裏把康熙罵了成千上萬遍。

“萬歲爺上朝去了,讓奴婢不要打攪娘娘,還吩咐小廚房煮了溫熱易克化的吃食來。”瑞珠扶她到了梳妝臺前,掩嘴一笑,“萬歲爺可真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怕是心虛吧。

雲琇想起那句“朕今夜還歇在翊坤宮”,面色漸漸變得僵硬。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皇上伺候的還算不賴,她也得了趣……

這麽一來,渾身上下就沒有不舒坦的地方了。

木梳一下一下順著黑發,雲琇半闔著眼,忽然問:“胤禟昨兒有沒有哭鬧?”

瑞珠的動作稍稍一頓,遲疑片刻還是道:“娘娘,九阿哥可把梁總管折騰慘了。方才,萬歲爺上朝前繞去暖閣看他,阿哥非但不給抱,還、還……”

雲琹霎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還怎麽了?”

……

朝會之上,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斂眉低目,不敢盯向皇帝臉頰上的兩道紅杠杠,實則早就腦補出了成百上千個不同版本的小劇場。

有細心的官員還發現梁總管的臉上,同樣有幾道紅色抓痕,雜亂又鮮明,一左一右,竟是對稱的。

他們在心裏嘶了一聲,頭垂得更低了些……

康熙十年如一日地早朝,頭一次感覺到了不自在。

他面沈如水地坐在龍椅上,頂著頰邊火辣辣的刺痛,頗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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