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沒有仍然在營業的餐廳了。

也許麥當勞和肯德基還在營業，但身後的女孩明顯不喜歡那些食物。

詹森格雷看見了女孩盯著快餐店的厭惡眼神之後，沈默半晌，將車子調頭，駛向距離這裏不遠的一片居民小區。

他將車子開進一幢白色別墅的車庫裏，隨後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低聲說道：“這裏是我的家，時間太晚了，如果你不想吃快餐，我只能帶你到這兒來。”他掃了掃車庫通往屋內的門道，“走過那扇門就可以進屋，我可以做點你喜歡吃的東西給你。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到酒店幫你開個房間，做好了東西之後……”

女孩根本不需要他把話說完，就直接跳下車，懶洋洋地朝那扇門走去。

詹森格雷掃了掃副駕駛座位上殘留的泥土，又望了一眼女孩臟兮兮的裙擺，再次回憶起了她在醫院裏的說詞。

她說她是吸血鬼。

詹森遇見過這樣的病例，雖然不多，但是有那麽幾個。

那些女孩大約是電影或者小說看多了，自稱自己是吸血鬼，並且試圖以鮮血代替食物，最終都把自己搞得病怏怏，還住進了醫院。

他下意識覺得這姑娘也是那種情況。

但他沒辦法解釋她從四樓一躍而下毫發無損這件事。

輕輕關上車門，詹森格雷提著公文包跟在女孩身後回了家。

不管心裏有什麽疑惑，似乎都得等一切平和下來再做打算了。

因為家裏沒人，所以裏面一片黑暗。

正常人類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分辨前路的，他們會優先想著開燈。

但是女孩沒有。

年輕的女孩光著腳走在地板上，眼神隨意地望著四圍，仿佛不需要光線就可以分辨清楚黑暗中的家居擺設。

詹森跟在她後面，緩緩按下了開關，點亮了整棟別墅的燈。

女孩擡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燈，擡手朝燈轉了轉，水晶吊燈便顫了顫，好像要掉下來一樣。

她嘴角勾起使壞成功的笑意，回眸瞥了瞥面露思索的男人，他好像內心承受力很強？今晚遇見了那麽多奇怪的事，甚至遇見了她這樣一個吸血鬼，還領回了家，卻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女孩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重覆道：“我餓了。”她皺起眉，擡手捂著肚子，似乎在努力忍耐著什麽，“如果再不能填飽肚子，我可能又要咬你了。”

詹森放下了公文包，脫掉大衣和白大褂，只穿著白襯衫走向廚房。

“你想吃什麽？牛排怎麽樣？”他從廚房的冰箱裏取出腌制好的牛排，上面還泛著血色，女孩蹙眉盯著看了一會，直直地朝他走過去。

詹森格雷註視著她一步步靠近自己，沒有閃躲，也沒有阻攔。

女孩緩緩停在他面前，厭惡地掃了掃那塊冒血的生牛排，伸手從他那接過來，問他：“刀叉呢？”

詹森拉開了櫥櫃，擺放整齊條理分明的餐具展現在她面前。

她挑剔地看了看，選了一對銀質的刀叉，端著那盤生牛排走向餐廳。

“等等，那是生的。”詹森的話還沒說完，就說不下去了。

女孩姿勢優美地端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手握刀叉，慢條細理地吃著完全生的牛排。

他睜大了藍色的眼睛，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太難吃了。”女孩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她嫵媚美麗的臉上露出焦灼煩躁的神情，望向詹森道，“你不能拿這東西糊弄我，詹森格雷醫生。”

詹森表情覆雜道：“你想吃什麽？”

女孩紅色的眼睛閃了閃，歪著頭笑道：“血。我要血。”

詹森：“……”

斯嘉麗在天快亮時準備換班離開醫院。

正巧碰上了去而覆返的詹森格雷醫生。

她站在醫院門口驚訝地望著他，他心事重重地走上臺階，甚至都沒看見她。

他直接進了醫院，腳步匆忙，不知道急著去做什麽。

斯嘉麗納悶極了，她也不急著回家，便回身跟了上去。

然後斯嘉麗發現，格雷醫生去血庫領了血。

她站在走廊拐角處看著帶走了血袋的格雷醫生，臉上的表情非常震驚。

他拿血袋做什麽？

他家裏有需要輸血的病人嗎？不對啊，就算有也不可能在家裏做這些事啊，應該來醫院啊！

斯嘉麗百思不得其解，等她想要追上去問清楚的時候，格雷醫生已經離開了醫院。

開車回家的路上，詹森的心情極其覆雜。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些什麽。

等信號燈的時候，他側目掃了一眼副駕駛上經過專業包裝的血袋，頭疼欲裂。

他所有的煩惱，在再次見到女孩，親眼目睹她心情愉悅地將血袋裏的血喝完之後，都漸漸平靜下來。

女孩將血袋倒進高腳杯，好像喝紅酒一樣細細地喝下去，甚至還給這袋血做了評價。

“不是很好喝，但可以入口。”她彎著嘴角對他說，“這是AB型血？我不太喜歡，我喜歡喝O型血——就是你的血型。”

他可以保證他沒向她透露過自己的血型。

她現在所說的也的確沒有錯。

她是怎麽知道的？

或許是他臉上的困惑太明顯，女孩很自覺地為他解釋了：“我只要嘗一口，就知道你是什麽血型。”她將高腳杯裏的最後一口血一飲而盡，舔了舔紅艷艷的唇瓣，斜靠在椅背上輕聲漫語道，“我飽了。雖然不如活人體內的血液……但至少比那些牛排強多了。”

詹森眼神覆雜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他脖子處的傷口仍然彌漫的淡淡血腥味，讓女孩有些止不住的煩躁。

“我果然還是更喜歡活人的血。”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環住他的脖頸，靠近他的臉——其實是他脖子處的傷口，她冰冷挺拔的鼻子在他下巴處蹭著，他忙了一天手術，還沒來得及打理自己，下巴長出了細微的胡渣，但她似乎感覺不到刺痛。

她深吸一口氣道：“好香啊。”

詹森稍稍閃躲了一下，有些沙啞道：“你這種情況，在醫學上可以稱之為卟啉病……”

“我沒病。”女孩直接打斷了男人試圖為她的行為找出科學依舊的傻瓜行為，視線掠過他的眉眼，最後停留在他的喉結上。

大約是因為他是自己醒過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又是第一個從未對自己展露出惡意的人類，所以她不太想咬他。再加上她現在也不餓了，也不是很難忍耐住咬他的沖動。

她最後選擇的是親吻他的喉結。

男人的身子猛地僵住，不可思議地望向面前著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的女孩，隱忍克制地說：“停下，你不能這麽做。”

“我不能怎麽做？”她擡眼瞟了瞟他，笑著問，“你是想說我不能親你嗎？”

詹森深邃的藍色眼眸微微凝滯，在女孩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倏地後撤身子，與她拉開了相對安全的距離。

但那是對於人類來說。

女孩不過眨眼的瞬間，就再次來到了他面前。

屋子裏的燈忽然閃了閃，似乎要熄滅了。

詹森格雷註視著眼前仰頭看著他的女孩，過了許久才沙啞地問她：“你真的是吸血鬼？”

女孩朝他伸出手，他望過去，她快速地將手臂反向對折，發出駭人的骨折聲。

男人吸了口氣，想握住她的手臂幫她查看傷勢，但她卻安然無恙地將手伸直了。

“你還不相信嗎？”她說話時呼吸裏都夾雜著血腥味，她身上還穿著那條臟兮兮帶著泥土的裙子，詹森屏息凝視她許久，忽然轉身上樓去了。

女孩站在原地，雙臂自然下垂，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紅色的眼睛轉來轉去，終於還是對他的離去感到有些不悅。

她喜歡聽他的心跳聲。

時快時慢，會因為她的靠近或者出格的行為而變化。

她喜歡看他會變換的膚色，有時被震驚的有些蒼白，有時又會因為羞澀而泛起紅暈。

他那樣鮮活，美麗，不遜於那些擁有著無盡生命、自視甚高的始祖們。她喜歡看著他，喜歡靠近他——她不太想承認，但也許她沈睡了百餘年，醒來之後的確有些雛鳥情節。

他是她遇見的第一個人，也讓她感覺到了久違的善意，東躲西藏和沈睡的日子猶如昨天，她可不想這麽快就繼續體會那種感覺。

他會報警嗎？屏息去聽，沒有那樣的聲音。

他甚至都沒說話。

他去做什麽了？

女孩開始好奇，想上去一探究竟，但很快，男人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視野當中。

這一次他手裏拿著幾件衣服，看起來似乎是男式真絲睡袍。

“我這裏沒有女孩可以穿的衣服，你只能暫時換上這些。”詹森皺著眉將手裏的睡袍遞給她，壓低聲音道，“都是新的，我沒穿過。”

女孩將他給她的衣服抱在懷裏，下意識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的確是有些臟了，原來他剛才上樓是去給她找衣服了。

女孩紅色的眼睛望向男人，她註視他許久，才當著他的面去解身上的裙子。

詹森格雷立刻轉過身，難得有些煩躁地解開了襯衣領口的紐扣。

他這會兒是真的感覺到胸悶了，這應該就是撒謊的代價吧，在醫院裏他用那樣愚蠢的借口欺騙了別人，回到家之後他就真的開始胸悶了。

身後響起布料摩擦的聲音，令他除了胸悶之外還有些罕見的煩躁。

當他聽見女孩柔和悅耳的聲音說過“好了”之後，才很慢轉過了身。

……

見鬼。

根本就沒有好。

墨綠色的真絲睡袍松松垮垮地穿在女孩身上，詹森身材高大，他的睡衣她穿肯定大，但是……她可以系上腰帶啊！為什麽就那麽披著！這樣和沒穿有什麽區別？

詹森不自覺握住了拳，他隱忍許久，終於還是自己走上前，目不斜視地將她身上的睡袍拉緊，然後替她系上了腰帶。

女孩彎著眼眸凝視他，他做完這一切望向她的時候，對上她那個眼神，他就反應過來——她根本不是不會穿睡袍，或者是穿不好，她就是故意的——她想看他為她為難別扭的樣子。

詹森格雷醫生覺得自己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挑戰。

他站在那，緊緊盯著女孩紅色的眼睛，那可不是戴了美瞳，他是醫生，一眼就能看出來那雙紅色的眼睛是天生的——

也許她說得是真的，雖然那聽上去非常科幻，很不真實。

但她可能真的是個吸血鬼。

“你都沒問過我的名字。”女孩這次說話時帶著些不滿，他給她系好了腰帶就想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被她阻止了。

她拉住他的手，雙手分別抓著他的手腕，他不得不正視她。

他想正面拒絕她的親近，但對上那樣一雙眼睛，那種依戀又想要靠近的眼神，他到了嘴邊的話就莫名其妙變成了：“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似乎很高興他問出來了，她往前一步和他拉近距離，他再次聞到了她呼吸間的血腥味。

作為醫生，他對這種味道比較習慣，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她專註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在他望著她的時候低柔清澈地說：“克勞迪婭。我叫克勞迪婭。”

她緩緩吸了口氣，就好像她還能呼吸一樣。

她胸腔震動，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抓著他手腕的動作緩緩變成了握著他的手。

她強迫他和自己十指緊扣，然後非常突然地吻住了他的唇。

詹森格雷醫生今年三十二歲了。

他年紀不小了，但也不算大，在他的專業領域甚至算得上年輕。

他以最小的年紀獲得了最多的榮譽，一直忙於學術和工作的他壓根就沒有交過女朋友。

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接吻。

克勞迪婭的唇瓣冰冷，但和她身體上的其他部位不同——她的唇是軟的，雖然很涼，但一點都不堅硬。

他睜大眼睛註視著和他一樣睜著眼睛的女孩，藍色和紅色的眸子對視著，有那麽一句話怎麽說來著？叫做自古紅藍出CP啊。

反正當事兩者是肯定不知道這句話的，他們這會兒都被彼此的行為驚呆了。

克勞迪婭驚訝於自己竟然主動親吻了一個人類，還能忍住不咬他。

而詹森格雷醫生則驚訝於，他竟然接受了別人的親吻，對方還很可能不是一個人類！

懊惱的情緒彌漫在他們之間，按理說他們回過神來都應該快速退開的。

但是沒有。

克勞迪婭沒有離開，她甚至試圖加深這個吻，還慢慢閉上了眼睛，和他十指緊扣的手力道越發緊了。

詹森格雷醫生呼吸急促起來，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紅暈，慌亂的腳步後移著，直到她壓著他靠在了墻壁上。

他呼吸紊亂，包裹在白襯衣之下的胸膛劇烈起來，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張開了嘴，任由克勞迪婭冰冷的舌尖探了進去。

他們是真的有些意亂情迷了。

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太驚人了。

就在詹森格雷感覺到他的防線岌岌可危快要崩塌的時候，門鈴的聲音拯救了他。

他迅速推開了克勞迪婭，快步走開，拉開他們的距離。

他根本不敢看她，只是喘息著說：“我去開門。”

他迅速朝門口走，根本沒發現嘴角還有因為克勞迪婭的親吻而留下了一點點血跡。

血跡很少，不仔細看就跟口紅留下的唇印差不多。

克勞迪婭靠在墻邊舔了舔嘴唇，回想起剛才那屬於男人的幹凈凜冽的氣息，十分想要繼續剛才那個吻。

但是似乎好像大概——當事的另外一方不太願意？

克勞迪婭穿著屬於男人的寬大睡袍朝門口走，這會兒天已經亮起來了，她討厭這光亮，好在屋子裏窗簾還沒拉開，陽光投射不進來。唯獨詹森開門時，會有一些光投進來。

克勞迪婭就站在即將踩到光線的最危險的位置。

她立在那，雙臂環胸，望著側身立在門口的男人，以及他面對的女人。

斯嘉麗到底還是不放心格雷醫生，左思右想許久還是來登門詢問了。

她壓根沒想到會在格雷醫生家裏看見一個女孩。

那女孩極其的年輕漂亮，看起來足足比格雷醫生小個十來歲。

斯嘉麗在等待格雷醫生回答的時候錯愕震驚地望著他背後，詹森格雷註意到她的視線，就知道她看見了什麽。

他皺眉轉身，藍色的眼眸無奈甚至是無措地望著克勞迪婭。克勞迪婭散著一頭銀色的長發，血色的眸子在光線的差異中有些接近深紅。好在是這樣，否則……斯嘉麗不知道會不會被那眼睛顏色嚇到。

“你……這是？？？”斯嘉麗詫異地看看克勞迪婭又看看詹森，使勁揉了揉眼睛。

……女孩還在，她來的也是格雷醫生家沒錯，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

斯嘉麗感覺腦子懵了一下，險些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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