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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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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王國的鬥獸場在古王國時期是個名副其實的鬥獸場。

建立了王國的初代王族們習慣於用戰勝強大的怪物、野獸來證明自己的實力,有許多可怕的生物曾在這裏喪失生命,它們的死亡為那些王族建立了聲望,時間一年一年過去,這些生物們死不瞑目的亡魂無法在地下安息,匯聚成了曾在三百年前禍亂整個大陸的可怕魔物。

自從塞西爾的父親在六十歲時耗盡半生的力量封印了魔物之後,這個鬥獸場就徹底被封鎖了起來。迦娜被帶到這裏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冷風中廣闊卻空曠的類似於古羅馬鬥獸場的地方,比古羅馬鬥獸場更可怕的是,這個鬥獸場到處都彌漫著黑暗氣息,按理說迦娜整天在西蒙身邊,早該熟悉了黑暗氣息的,可這種氣息卻和西蒙身上的完全不同。

她看見鬥獸場中央畫著的銀白色封印陣,陣法已經開始有些松懈了,地面上有許多裂縫。

迦娜皺眉感受著那股極其骯臟、邪惡的黑暗氣息,她明白這應該就是最低劣但最可怕的魔物了,它的氣息可能半點都比不上存活了幾萬年無可比擬的亡靈法師,但卻擁有著足以毀滅整個王城的力量。

迦娜回過頭,她依舊穿著那條黑色的長裙,長袖,還戴著一副黑色的手套,長長的金發在風中飛舞,她藍色的眼睛註視著王族的人們,淡淡說道:“你們想好了?要放這家夥出來,只為驗證我是否具有你們期待的力量?”

國王和王子都沒說話,說話的是公爵大人。

“害怕了就直說。”塞西爾冷笑著道。

迦娜微微揚唇,露出一個嘲弄而冷漠的笑容:“我是不怕的,因為我總有退路。但你們……”她仿佛具有實質的目光一點點劃過在場的眾人,在拉斐爾臉上停留了一瞬,最終落在碧璽公爵臉上,“一旦魔物在和我的戰鬥中波及到了其他人,這不算我的責任吧?”她微微壓低聲音,“而且萬一它覺得敵不過我,選擇逃跑呢?如果它真的跑掉了,那麽……”她做了一個恐怖的假設,“可能明天整個王城都會不覆存在了。”

塞西爾漠然說道:“如果它敵不過你,你難道不應該負責把逃跑的魔物抓回來嗎?”

迦娜有點煩躁地說:“你們是不是有點太兒童了?怎麽什麽事都要我做?我來之前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塞西爾被問得楞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這種被冒犯的感覺在迦娜出現後日覆一日的體驗,他竟然都有些習慣了。

迦娜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冷哼一聲對其他人道:“你們給予我的殺死亡靈法師的好處是嫁給這位公爵叔叔,我當時覺得還不錯,因為他長得還可以,又是公爵。不過現在,我覺得有點不太合格了,他脾氣太壞了,又不太喜歡我,您說是不是,國王陛下?我沒必要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殺死你們才恐懼的那位亡靈法師,對吧?”

阿裏多塔諱莫如深道:“難道你不恐懼他嗎?”

迦娜揚唇一笑:“當然。我絲毫不恐懼他,甚至於,如果他真的毀滅世界,我也不會死。”

阿裏多塔微微凝眸,迦娜繼續道:“我有能力保護自己,但你們沒有。預言告訴了你們我身上的力量,您不會懷疑我做不到吧,國王陛下?”

阿裏多塔不悅地望向碧璽公爵,碧璽公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國王陛下希望他改變此刻的態度,讓這位女戰士回心轉意。

塞西爾深深地吸了口氣,無語地說:“比起做公爵夫人,做王妃不是更好嗎?”他用權杖指著拉斐爾,拉斐爾一怔,擡手摸了摸鼻子,聽見塞西爾繼續道,“拉斐爾王子殿下將來會成為國王,他可是儲君,讓你嫁給他怎麽樣?這樣你以後就會是王後了。”他誘惑道,“你能成為整個大陸上最尊貴的女人,王子殿下也對你很好不是嗎?”

阿裏多塔不可思議地望向塞西爾,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會違背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偏生當著迦娜的面他還不能表現出嫌棄,否則的話……阿裏多塔隱忍怒火瞪著塞西爾,塞西爾垂下頭,略長的金發劃過耳畔,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

“王妃?王後?”迦娜註視著拉斐爾,拉斐爾微笑著望著她,好像並不抗拒和她在一起似的。

阿裏多塔看著兒子“優秀”的表現,有點痛徹心扉。

還是兒子能了解父王的心願啊,哪怕受到這樣的褻瀆也沒有表露出不滿,相比之下碧璽公爵真是太過分了。等這件事結束了,他一定要好好懲罰他,

不過……真的要讓拉斐爾和迦娜結婚嗎?

也不一定,也可以只是欺騙她,事成之後……

“我不需要做什麽王妃或者王後。”

正在阿裏多塔想歪門邪道的時候,迦娜就淡淡地說:“我偏要這個公爵。”

塞西爾錯愕地望向她,拉斐爾楞了楞,握著火之劍的手緊了緊,明明這件事他本來好像沒什麽興趣的,被拉出來時也就覺得……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吧。

可他被拒絕了。

他竟然被拒絕了,還被拒絕得那麽果斷,他頓時有點……莫名奇妙的難過。

拉斐爾抿唇望著迦娜,低聲說道:“你這麽想嗎?”

迦娜朝他點點頭,看向滿臉驚喜的阿裏多塔,無奈地說:“國王陛下肯定也不願意我毀壞王族的血統,我也是識時務的,我說這麽多,就是希望國王陛下可以讓這個家夥好好對待我,別老想著欺負我就行了。”

“……我欺負你?”塞西爾都快氣暈了,緊握著權杖道, “明明是你……”欺負我吧!!

後面的話他沒出口,因為太損男子氣概了。

阿裏多塔咳了一聲道:“好了,到此為止吧。我答應你,戰士,只要你可以證明你的實力,我一定會讓塞西爾改變對你的態度。”

碧璽公爵似乎想說什麽,但迦娜直接搶在他前面說:“那國王陛下,如果我真的做到了,您可以讓他言而有信地兌現他曾經對我的所有承諾嗎?”

阿裏多塔驚奇地望向塞西爾,好像沒料到他居然還會對這姑娘有什麽“承諾”,難不成兩人已經私下裏發展過感情了?看不出來啊,塞西爾平時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原來還有兩下子。

“沒問題。”阿裏多塔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塞西爾面色慘白地站在那,仿佛離死不遠了。

國王陛下根本不知道,迦娜指的承諾其實是塞西爾答應會讓她見到翡翠女神,為了這個“承諾”她還受了不輕的傷。要不是有西蒙,她還不知道得疼多久。

輕哼一聲,掃了一眼蠢蠢欲動的魔物,迦娜召喚出勇士之劍,對塞西爾道:“開始吧,公爵大人,請你解開封印。”

碧璽公爵朝前一步,擡起權杖,側目望著迦娜,迦娜一身黑色長裙立在風中,目光堅定地註視著即將被釋放出來的魔物,是那樣一個年輕、稚嫩的女孩。

塞西爾有那麽一瞬間產生了遲疑——她可能會死吧。

哪怕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再次封印魔物,可是她呢?

如果她無法殺死魔物,會被吞噬嗎?

塞西爾肅清了淩亂的思緒,告訴自己不必有這種擔心,這樣可惡的女人真的死了才好呢……

他臉色難看地揮動權杖,念出覆雜的古老咒語,迦娜感覺到一股黑暗氣息迎面而來,她握緊了手中的勇士之劍,暗暗祈禱西蒙早點完成魔法陣,這樣說不定她要是搞不定魔物的話,他能來幫幫忙……

他肯定可以搞定的。

迦娜一點都不懷疑。

她倒也不是誇下海口,然後全靠西蒙,她是覺得自己目前的實力應該也能達到目的,所以才答應了。西蒙能出現固然好,不出現的話她也能行。

一定可以。

迦娜意氣風發。

在碧璽公爵覆雜的咒語終於結束之後,本就有些碎裂的封印倏地崩塌開來,拉斐爾表情覆雜地擋在阿裏多塔面前,緊握著火之劍,目光定在迦娜身上,一寸都不移開。

如果迦娜真的有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上去幫忙。

哪怕他此刻更應該保護的是自己身為國王的父親。

國王陛下有很多人保護,碧璽公爵也不會袖手旁觀,但迦娜卻只有一個人,她年紀那麽小,比他還要小上幾歲,怎麽能讓她一個女孩子面對這麽可怕的魔物呢?

就在拉斐爾思索的時候,魔物已經沖破封印,化成一團非常可怕的黑霧,巨大的黑霧凝結在整個鬥獸場上空,露出一雙紅色的眼睛。

“啊……”魔物發出可怕的喟嘆,一眼就瞧見了擁有著和封印過他的那家夥一樣血脈的人——站在最前面的碧璽公爵。

“是你!”魔物的聲音形容不出男女,帶著點模糊的質感,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

迦娜站在一側,看見魔物直接沖著碧璽公爵就去了,誰也不管。

這就是冤有頭債有主吧?是他父親封印了魔物,現在魔物沖破封印,看見擁有同樣血脈的人,怎麽可能放過呢?

迦娜嘴角露出血腥的笑容,睜大眼睛註視著即將被襲擊的碧璽公爵,碧璽公爵緊握權杖,雖然沒有後退,但看樣子也並不是完全自信自己不會受到傷害的。

迦娜在心裏冷哼一聲,揮舞著勇士之劍直接跳下了鬥獸場的高臺,朝黑霧那雙眼睛襲去。

“看這邊,垃圾!”

迦娜黑色纖細的身影直接沖進了黑霧之中,原來想要殺死碧璽公爵的魔物怔住了,憤怒地與她打鬥在一起。它剛才幾乎已經要貼在碧璽公爵臉上了,那麽近的距離,想怎麽折磨塞西爾都是有可能的,塞西爾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如果迦娜剛才不出手,他可能,大概,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雖然他確定自己不會死,但肯定也不會好受。

沒人可以在魔物面前全身而退,他的父親不可以,他也不可以,那麽,迦娜肯定也不可以。

塞西爾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他瞪大眼睛看著和黑霧纏鬥在一起的迦娜,迦娜那麽年輕,還是個女孩,但她似乎一點都不害怕,嘴角還帶著笑。

盡管她笑意滿滿的嘴角已經流下了血。

拉斐爾在看到迦娜受傷的一瞬間便要沖上去,阿裏多塔拉住了他的手,問他:“你要去幹什麽?!”

拉斐爾嚴肅地說:“我要去幫忙,父王,我們不能讓她真的死在這裏。”

阿裏多塔為難地說:“就算要幫忙也不該你去,這太危險了。”他直接給身後的親衛隊下命令,“去幫忙!”

親衛隊極其恐懼這些魔物,但他們也是經受過訓練的,在得到命令後便視死如歸地沖了上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這些人幾乎剛靠近黑霧,便被一陣黑風毒死了。

他們掙紮著倒下,他們的死亡更為魔物增添力量,迦娜本就應付得比較吃力,這下更難熬了。

……真是添亂啊這些人。

迦娜無語地瞪了一眼外圍觀戰的王族們,根本來不及去細細思索他們都是什麽表情,她全神貫註地對付毫無實質的魔物,它好像一陣輕煙,不管她怎麽砍它都受不到傷害,哪怕是體力如戰神一般的迦娜,也漸漸在戰鬥當中體力不支了。

過了多久了?迦娜問自己,她只覺得天色好像一點點暗下來了,但她還是在不停歇地戰鬥著,她不能有任何力道的松懈,她只要稍微走神可能就要死在這家夥手上。

迦娜很快就發現,她必須攻擊這該死的魔物的眼睛,否則不管她用多大力氣都是徒勞的。

“你死定了。”迦娜吐了一口血,盯著魔物那雙愈發紅的眼睛,露出冷漠刻骨的笑容。

“你今天一定會死在這。”迦娜懸浮在空中,一字一頓道,“你會成為祭勇士之劍的第一只魔物。”她高喝一聲,踩著魔物黑色的霧狀身體,一點點攀登上去,直指對方的眼睛。

魔物好像也開始恐懼了,他們已經纏鬥在一起至少十二個小時了,可這個女孩竟然依然在堅持,好像絕對不會倒下一樣。魔物瞬間迸發出巨大的黑霧,黑霧比最開始濃郁、龐大了許多,觀戰的王族們在此刻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拉斐爾擋在父親面前,火之劍升騰起紅色的光芒,簡單地照亮周圍,但依然看不見外面真正的情形。

“我們應該立刻離開。”阿裏多塔有些顫抖地說,“這太危險了,如果我們被波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有細微的光芒亮了起來,拉斐爾快速道:“看那邊!”

阿裏多塔和塞西爾都朝著拉斐爾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在那裏,黑暗被泛著銀藍色光芒的勇士之劍劈開,天地間光芒乍起,黑霧退散開來,他們發現……天都已經亮了。

初升的太陽自東方朝西方而去,帶來刺眼的、金紅色的光芒。

而在那光芒之中,一身黑色長裙的女孩懸浮在空中,渾身是血地握著勇士之劍,勇士之劍的劍刃亮著極為懾人的光芒,並興奮地發出陣陣嗡鳴。

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看著空中的迦娜,她好像一個血人一樣,但她竟然還是笑著的。

她毫不在意地抹去臉上的血跡,長發飛揚在空中,然後……她開始一點點變化。

她金色的長發開始變成黑色,皮膚越來越白皙,連藍色的眼睛也開始變成黑色……

她變成了一個黑發黑眼,看上去年紀大了不少,擁有著比魔物更加可怕氣場的黑暗女人。

接著,幾乎就在那一瞬間,迦娜身下亮起一道光芒,虛空中浮現出一只巨大的、足以壓垮整個鬥獸場的火龍——原來迦娜一直可以懸空而戰,不是因為她會飛,而是因為……有火龍載著她。

迦娜揮起勇士之劍,站在龐大的火龍頭上,火龍揮舞翅膀,巨大地吼叫聲響起,火瞬間噴出來,摧毀了黑霧最後的遮掩。

“去死吧,你輸了!”迦娜的衣袂隨著大風揚起,像旗幟一樣錚錚作響,火龍載著她極速沖向黑霧中那最後一雙眼眸,然後……

那雙眼睛被勇士之劍砍斷,一聲嘶吼響起,那封印了三百多年,曾禍亂整個大陸的魔物,就這樣化作一陣輕煙,由黑轉灰,漸漸消失不見了。

天徹底亮了起來。

太陽懸掛在高空,照耀著站在火龍頭部的黑發黑眼的女人,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覺得,哪怕她是殺死了魔物的強大的女戰士,卻更像是……黑暗到極致的,會帶來厄運與災難的魔女。

“我早說過我會成功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迦娜抹去嘴角的血跡,笑得極為張揚自信,她對著魔物化作的煙諷刺地說完,在火龍放低的姿態下緩緩跳到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然後,她轉過身,對身後的火龍說了句“去吧”,火龍便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看著這一幕的人們都驚呆了,他們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內心感受,直到……一陣黑色的霧氣再現,這次它直接卷走了迦娜。

當他們終於回過神去看現場的一切時,這裏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魔物死了,火龍不見了,迦娜——消失了。

而在卷走了迦娜的黑霧之中,她一身血腥味地靠在她的男人懷裏,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看見了嗎?我戰勝了三百年前的魔物,我棒不棒?”

西蒙在黑霧中緊緊抱著懷裏的女孩,藍色的眸子冰冷地盯著根本看不見他們的那些王族成員,他看著他們快速離開,臉上露出充滿殺意的笑容。

“你要殺人嗎?”迦娜註視著他的神情,用嘴唇貼著他的臉頰,喃喃說道,“不要那麽做。你不想那麽做的,不用因為我去做那些事,他們畢竟是……”是你血脈上有關聯的“親人”。

迦娜沒說完這句話就昏死了過去,西蒙將她抱在懷裏,下一秒,他們已經到了他的城堡。

他帶著迦娜來到她的臥室,將她放到床上,迦娜躺在那,神志不清。

西蒙未曾思索,直接用魔法變沒了迦娜的衣服,她的衣服已經被血染得更黑了,不能穿在身上,他原本想很快為她換上新的衣服,但是……

當他看見迦娜完全幹枯的右手,以及彌漫著那熟悉的死亡氣息的右手臂時,一種極致的恐懼襲上了他心頭。

他似乎發現了,她一直隱瞞著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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