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娜是真的被西蒙嚇到了。

這其實很難，他們倆關系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很難對他產生恐懼這種情緒了。

但現在他做到了。

當骯臟、壓抑的屋子一點點明亮起來，變得富麗堂皇的時候，西蒙的表情也跟著變得覆雜而詭異起來。迦娜從來沒見過西蒙那種表情，就好像……就好像……他壓抑在內心深處那不曾開啟的黑暗全都爆發了出來。

“你怎麽了？”迦娜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西蒙就站在原地看著她，什麽話都不說，他說完剛才那些話之後，好像對她已經無話可說了，他不打算離開，也不打算帶她走，更不允許她自己離開，她往後退幾步，他就跟著往前走幾步，然後……迦娜就險些摔倒在已經變得柔軟寬敞的床上。

“你嚇到我了西蒙。”迦娜抿唇說道，“明明是你不對，為什麽還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西蒙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浮現出幾分譏誚，問她：“我哪裏不對？”

迦娜瞪大眼睛道：“你……你……”要她怎麽說？說你居然按照情敵的模樣來創造我，讓我用這樣一個屈辱的軀體？還是說，我喜歡你，所以我想讓你也喜歡我，我覺得你是喜歡我的，但你好像更在乎你前女友？

晃了晃腦袋，迦娜深呼吸了一下，別開頭不看他，低聲道：“你覺得你沒錯嗎？”

西蒙註視了她好一會，才用他壓抑、低沈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對她說：“我的錯？”他靠近她，她不得不往後仰去，這樣一直往下，她很快就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直接躺到了床上。

柔軟的床將她彈的起起伏伏，迦娜仰躺在上面，睜大藍色的眸子凝視西蒙，最開始的畏懼褪去之後，翻湧上來的是憤怒。

“當然是你的錯！”迦娜瞪著眼睛說，“你把我變回我原來的樣子！我不要這個情敵的身體！”

西蒙一直不茍言笑的神情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忽然凝滯了一下，他微微凝眸問她：“情敵的身體？”

迦娜狠狠說道：“是啊，你敢做還不敢承認嗎？你難道不是照著那個斯蒂亞公主的金發藍眼來創造我的嗎？現在還害怕我看見她，發現這是事實，所以來抓我回去！”

她簡直把事情想得太合理了，要不是西蒙自己知道不是那回事，恐怕都要相信了。

但是，突然就不生氣了是怎麽回事。

想到“情敵”這個詞，西蒙稍稍擰眉，盯著迦娜道：“為什麽覺得斯蒂亞是情敵。”

迦娜氣鼓鼓道：“你還裝傻？”

“我沒有。”他又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微微傾身，靠近她的臉頰，他們距離地拉近使得西蒙直接壓在了她身上。

迦娜呼吸一窒，緋色慢慢爬上臉頰。

“我是真不明白你為什麽把斯蒂亞當做情敵。”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憤怒漂亮的臉，記憶裏那個黑發黑眼的女孩仿佛在此刻和她重合了，他冰冷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迦娜心頭一跳，慌張地轉開了頭。

“別碰我。”她語調很快地說，“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迦娜擡手擋住自己的胸口，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稍微拉開一點，紅著臉道，“不把話說清楚，我可不會讓你占便宜。”

其實西蒙呆在這間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裏，過去的回憶不斷湧上來，能夠保持冷靜已經非常難得了。

但是迦娜非但沒意識到這一點，還在火上澆油，說實話，要是換做以前，她可能早就粉身碎骨了。

但是現在沒有。

西蒙非但不希望她受傷，還希望她繼續這樣說下去。

“你說你喜歡我。”西蒙低沈的聲音就在耳邊，迦娜忽然覺得他是不是在使用什麽迷情魔法，要不然為什麽她前一秒還很生氣，這一秒就渾身燥熱了？

“你看不出來嗎？”迦娜有點委屈，轉回頭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是傻子嗎？我喜歡你，你沒感覺嗎？”

他有。

他當然有了。

他只是在剛剛才理解那種感覺和情緒原來就是喜歡。

看看她此刻的神情，她的眼淚，她的嘴唇，她的一切一切都讓他很清晰地意識到，她喜歡他。

因為她私自離開而產生的不悅這一刻全都消失了。

西蒙緩緩低下頭，拉開迦娜擋在胸前的手，一點點靠近她的臉，他們鼻尖貼鼻尖，呼吸交織在一起，好像隨時會深深親吻一樣。

“斯蒂亞不是你的情敵。”良久，西蒙近距離註視著迦娜蔚藍的眸子，對她說，“你沒有情敵。”

迦娜怔了怔，睜大眸子道：“真的？”

“真的。”他輕聲說，“我從來不說謊。”

“是嗎？”迦娜眨了眨眼，睫毛顫動的感覺他都能感覺到，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氣血往一個地方湧，西蒙微微凝眸，皺起了眉。

“那她和你什麽關系？我的頭發和眼睛顏色又是怎麽回事？”迦娜步步緊逼，不肯錯過這個可以問到真相的機會，她很清楚也許這是唯一的機會。

這次西蒙很久都沒有說話，但他也沒走開。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眼眸，當迦娜都開始絕望的時候，他才牽動嘴角，低語道：“她跟我的確有些關系。”他用涼薄而冷漠的語調說，“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至於你的發色和眸色……”他忽然直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迦娜立刻大口大口呼吸，她剛才都不敢喘氣了，他們靠得那麽近，她每一次呼吸時胸口起伏，都會貼著他的胸膛。

那太親密了，她、她有點受不了。

西蒙沒直接用語言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揮了揮手，床邊的墻壁上掛著的酒紅色天鵝絨布便掉落下來，展現在他們兩人眼前的，是一幅年代久遠的畫像。

它真的時間很長很長了，長到顏色、圖畫都舊得變色起皺了。

迦娜錯愕地望著那幅畫面，視線在畫像和西蒙之間來來回回，最後開口說話時語氣不自覺有些顫抖。

“那是你。”她不是疑問，是肯定的。

這是自二十歲那年變成這樣之後，西蒙第一次重新看自己的畫像。

畫像掛在床邊的墻上，掛得很高，邊框鑲嵌著數不清的寶石，不管是畫像上人的衣著打扮，還是畫框的珍貴華麗，都昭示著畫中人身份的不凡。

“如你所見。”西蒙仰頭望著那幅畫，自嘲道，“那是我。”

迦娜忽然有點後悔問這些了。

事情發展到此刻，她總覺得自己是在對西蒙二次傷害。

畫像上的確是西蒙。

但絕對不是西蒙戴斯。

畫像上的他，穿著比拉斐爾王子的衣服更彰顯身份的白色長衣，他握著一把銀藍色的寶劍，那是勇士之劍，是西蒙給她的那一把。

而畫上的西蒙，眼睛是很藍很藍、好像天空般的顏色。

頭發，是細碎的、灑滿了陽光般的金發。

那是西蒙。

迦娜第一次看見西蒙的臉時，就有一種他很高貴的想法。

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現在看來，那不是。

“你以前是王子嗎。”迦娜聽到自己開口說話了，腳步不自覺來到了他身邊，她聯想到在塞馬沼澤，西蒙不願意讓拉斐爾死去，她抿起嘴角，低聲道，“你不想讓拉斐爾死，是因為他可能和你有血緣關系。你和斯蒂亞公主，也不是傳聞中的暧昧關系，你是……她的祖先？”

一切真相都由她紅潤的雙唇說出來，西蒙始終不言不語，站在那什麽都不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迦娜不懷疑自己猜測的真實性，如果那不是真的，他早就一個眼神制止她胡言亂語了。

他什麽都沒做，只能說明一件事。

她說得都是對的。

迦娜忽然覺得自己蠢爆了，像個白癡一樣。

她折騰了半天，最後發現自己根本就是無理取鬧，還變相傷害了自己喜歡的人。

“對不起。”迦娜直接上前一步，撲到西蒙懷裏，西蒙微微一怔，驚訝地望著她，似乎沒料到她會向他道歉。

“其實我從來沒想過離開你，我只是想……我只是以為你是以斯蒂亞公主的樣子創造了我，我以為你喜歡別的女孩。”迦娜紅著眼睛說，“我不是故意讓你想起這些事的，你別想那些事了，你看著我，告訴我，你是不是特別生我的氣。”

西蒙抿了抿唇，俊美無儔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困擾：“我沒有生你的氣。”他語調很輕地說，“我沒生氣。”

迦娜根本不信：“怎麽可能，你今天來的時候，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西蒙註視著她此刻的模樣，他還以為她在知道了一些秘密之後會繼續追問下去，問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問他當年經歷了什麽。他沒做好回答她這些問題的準備，一直在心裏矛盾到時該如何回答她，但她什麽都沒問。

他很意外。

望著迦娜，西蒙說：“我想，我的確有些憤怒。但不是因為你。”

迦娜楞了楞。

“是因為我自己。”

如果他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也許他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讓她去更多美好的地方，認識更多的人。

但是現在，那座城堡陰暗、漆黑，能陪伴她的除了自己，也只有一條火龍。

他甚至還讓她誤解，她是照著別的女人的模樣制造出了她，如果他能當時就解釋清楚，她也不需要冒險來到這裏。

“你為什麽不問我。”西蒙沈默良久，這樣說道。

迦娜靠在他懷裏說：“問你什麽？”

西蒙沒說話，但她自己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迦娜沈默了一會，低聲道：“我不想問你。我想等到你可以徹底放下那些的時候，把它們當做無關緊要的事告訴我。我不想在已經勾起了你糟糕回憶的時候，逼著你為我解釋一切。其實我很講道理的，也沒那麽多求知欲，不管你曾經是什麽樣子，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你現在這樣也好，有朝一日可以變回曾經的樣子也好，這都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情。”

迦娜踮起腳尖，咬住他的唇，西蒙身子倏地僵住，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然後被迦娜抓住手，一點點在她的引導下，和她十指緊扣。

迦娜在親吻他。

非常細致，溫柔地親吻。

他感覺一股甜蜜的味道侵襲著他的味蕾，他好像服下了毒藥，一點點意識模糊，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要得到更多。

“在這裏……不行。”迦娜忽然退開身子，喘息著說，“我們、我們還是回去再做吧。”

西蒙站在那，黑色的眸子深刻地凝視著她：“做什麽。”他問，好像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迦娜睨著他，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是問他：“你喜歡我嗎？”她沙啞地說，“我告訴了你的想法，那你的呢？”

他不知道。

西蒙呆住了，幾乎是驚訝地望著迦娜，自語般道：“我的？”

“對，你的。”迦娜耐心地說，“你喜歡我嗎？”她看著他，看見他臉上出現的矛盾掙紮，換了個方式問，“或者你說，你想親我嗎？”她壓低聲音，語調溫柔而輕細，“我失蹤的時候，你緊張嗎？害怕嗎？”她環住他的頸項，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咬著他的嘴唇說，“你想要我嗎。”

轟隆隆。

西蒙感覺他整個思維都炸裂了。

別說是回答她的問題了，他現在恐怕連冷靜下來都做不到。

他現在，只想……

只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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