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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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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茵在目前住的地方有一個秘密通道。

這個通道是在買這棟房子之前安排人設計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沒人知道,她拿它當做退路,如果真的有一天事情敗露,死之前總得掙紮一下。

她沒想到會這麽快用到這個通道。

現在是晚上兩點多,阿信靠在別墅門邊假寐,她打開臥室門從二樓朝下看了他一會,確保他不會無故醒來,才轉身回到房間裏,在衣櫃裏面打開了一扇極其隱秘的門。

開這扇門很麻煩,需要點力氣,蘇茵這些年功夫也沒落下,三兩下便打開了。

她回頭看了看床上,被子蓋著她卷起的床單,遠遠望著像個人背對著門口在睡覺,她緩緩收回目光,這次前進的時候沒有再猶豫。

她關上衣櫃門,跨進通道,轉身將通道門關閉,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亮前路,一步步遠離這棟鎖了她好幾年的房子。

那棟房子就是個牢籠,從她取而代之成為二把手的時候,她就被困在了那棟房子裏。

她知道她的日常活動仍然被監視,知道哪怕這麽多年了,上面那個人也不會放松警惕,否則也不會逍遙法外這麽久,她耐著性子和他博弈,直到怡朝出現,她這份耐心漸漸消失殆盡了。

不知不覺,通道到了盡頭,蘇茵推開蓋子,慢慢爬上去,此刻的位置是小區的花園一角,上面扣著的是普普通通的井蓋,除了重量比一般井蓋輕得多之外,沒什麽區別。

井蓋旁邊,被鐵柱圍了起來,附近種植了一些名貴花草,在外人看來,這些鐵柱子是防止人進來偷花的,但其實只是為她的出口做掩飾罷了,畢竟不是正常的井蓋,萬一誰踩踏上來,還是有一定危險的。

蘇茵沒開車,穿著條黑色吊帶連衣裙,披了件大衣,踩著高跟鞋走在路燈下面,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怡朝家的地址。

令她意外的是,怡朝住的地方離她住的地方不遠,出租車行駛了也就十來分鐘,便緩緩在了小區門口。

“這個時間小區不讓外來車輛進入了,您只能自己下去走一段了。”

司機抱歉地說著,蘇茵並不介意,付了錢就下了車。

她哈出一口白氣,天氣越來越冷了,穿裙子披大衣,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她這會兒兩條腿已經冷冰冰的了。

她很有毅力的沒有因為這點寒冷就打冷顫,裹緊了大衣走進小區。要說這小區,比她住的地方普通多了,看著就是老式的住宅樓,但門口還有保安把守,這個時間了進出也要登記。

蘇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固執要求登記的保安,黑著臉道:“我是來找怡朝的,我們約好了,你認不認識他?”

保安一怔,驚訝地看著她:“找怡警官?”

“……對。”蘇茵耐著性子說,“你認識他?那太好了,叫他出來見我。”

“我就在這裏。”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冷清的男性聲音,緊接著她身上一暖,怡朝的外套帶著他的體溫披在她身上,她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莫名垂下頭,任由長發擋住了臉。

“怡警官,還真是找你的呀?”保安盯著蘇茵看了半天,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是來做生意的。”

蘇茵聽見對方的自言自語,瞬間擡起頭,瞪著他說:“你說什麽呢?!你什麽意思?”

怡朝也皺起了眉,盯著保安道:“她是我女朋友。”

怡朝的女朋友???保安不可思議地望向蘇茵,都忘了自己剛才冒犯過人家了,立刻肅然起敬道:“您好,您好,真是失敬了,真對不起,剛才誤會您了。”

要說蘇茵的相貌,真是明艷大氣漂亮奪目,但這麽晚的時間,穿得這麽單薄,走進小區裏,保安又沒什麽見識,肯定會想歪,覺得她是應召女郎。

反正沒把她當好人,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堅持要她登記。

“走吧。”

伸出胳膊攬住蘇茵的肩膀,怡朝幾乎是抱著她離開了保安室,保安撓撓頭,望著兩人的背影,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這也太不搭了。”

的確不搭。

蘇茵屬於美艷掛,不熟悉的人見了,都覺得是妖艷賤貨,反正就是一眼瞧著就不是良家婦女,要是白天看見,沖著她那萬眾簇擁的氣勢,也能判斷出是不好惹的大佬,但這會兒是晚上,她又刻意低調行事,也沒帶手下,窈窕的身子被怡朝修長的手臂攬在懷裏朝前走,嗯……怎麽說呢,就好像,勾引了姜尚的蘇妲己。

“你明知道我會來,也不知道在門口接我嗎?”

蘇茵很不高興,被保安誤會也就罷了,想起身邊的人居然說她是他女朋友,就氣不打一處來。

蘇茵從來沒談過戀愛,畢業之後就進了刑警隊,一幹幾年下來,成績卓越,然後無父無母無牽無掛又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面的她,就被選中執行臥底任務了。

在當代,男性臥底司空見慣,也更加容易引起懷疑,所以女性臥底也逐漸加入了核心計劃。

也不僅僅是在當代,在古代,在二戰時期,女性間諜就總能拿到最頂級的情報,但前提是,她們需要出賣一切寶貴的東西,用來換取得之不易的秘密。

蘇茵較為幸運的是,如今還沒有人能從她這討到什麽好處,就連之前別她取而代之的那位,也在想要對她怎麽樣的時候,被抓進了牢裏。

能夠像此刻這樣普普通通,好像一般情侶一樣抱著蘇茵走在夜幕下,怡朝也沒想到。

他只想讓時間過得再慢一點,最好停止在此刻,哪怕今後再也無法醒過來,他也無怨無悔。

可惜,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止。

它永遠向前。

他們終究還是到了他家裏。

怡朝住在警察家屬大院,他出身警察世家,父親因公殉職,當時他還是個小蘿蔔頭,母親後來因為承受不住打擊,也沒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孩子,跟著祖父母生活,他長大之後,還不來不及回報他們,老人們就相繼去世了。

怡朝現在是一根獨苗,自己吃飽,全家不餓,他家裏的桌案上,擺著好幾個人的遺照。

蘇茵楞楞地站在那,幾乎沒時間去關註他家裏什麽樣子,眼睛定在那些遺照上,無法挪開視線。

“那是我父親。”怡朝介紹了最中間的,穿著警察制服的黑白照片,相片上的男人特別年輕,絕對不超過三十歲,他旁邊的女性也是,蘇茵之所以楞在那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震撼於他們的犧牲,或者怡朝悲慘而令人敬重的家世,而是因為……

“他是你父親?”蘇茵不可置信地望著照片上的年輕男警官,記憶仿佛倒退回了小時候。

那一年她遭遇了拐賣。

她在孤兒院門口走失,留下的唯一消息就是一個男人拿著棉花糖拉著她的手把她帶走了。

棉花糖,是個小女孩都無法抗拒,她不記得自己當時為什麽就跟著對方走了,記憶裏留下的是無邊無盡的黑暗,以及幾乎要了她命的饑餓。

她被打得遍體鱗傷,甚至還被灌了不知道什麽藥物,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記得自己跟著那些人出去乞討,她好幾次想要求救,都失敗了。

那些人靠著她可愛卻可憐的模樣賺了不少錢,到了後來,她長大一點,又打起了別的主意。

就在那一年,她遇見了遺照上的男警官。

在街道上,哭泣掙紮的她被他發現了,他穿著制服,正在街邊買早點,瞧見她就發覺不對勁,周圍的人都以為是孩子不服管教,視而不見,冷漠至極,即便她嘶啞地喊著“他不是我爸爸”。

是那位男警官救了她。

他顧不上什麽早點了,飛快地跑過馬路,還險些被車子撞到。

他將她一把拉到懷裏,掏出警官證對著想要把她賣掉的男人,她永遠記得他當時充滿了安全感的話:“沒事了,叔叔在這,你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回憶戛然而止。

蘇茵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位男警官是誰,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已經被賣去活剖器官了,是他救了她,但她以後再也沒找到他的消息,原來……原來他死了。

“為什麽哭?”怡朝皺眉望著她,帶著薄繭的手替她拂去臉上的淚水,睨了一眼父親的照片,道,“你認識他。”

是肯定的語氣,不帶一絲猶疑。

蘇茵微微頷首,平覆了情緒之後,啞聲道:“有香嗎?……我想給他上柱香。”

找了這麽多年的恩人,原以為是調去了別的省,沒想到竟然是死了。

她真恨自己當年嚇傻了,一個孩子,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事,根本不記得去詢問恩人的名字,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記住對方的長相,然後根據自身遭遇,在成為警察之後尋找他的消息。

怡朝沒料到蘇茵會對著父親的遺照哭得泣不成聲,他皺著眉找到一炷香,用打火機點燃交給她,蘇茵吸了口氣,後退一步,恭敬的對著怡朝父親的遺像三鞠躬,然後默默在心裏說了聲“謝謝”,最後把香插在了香爐裏。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在她上完香之後,怡朝便問她緣由,蘇茵知道此刻不能暴露任何真實信息,否則以怡朝的頭腦肯定可以順藤摸瓜找到當年他父親救過的某個小女孩,到那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也不算是認識,就是覺得面熟。你不用好奇我為什麽哭,又要給他上香,這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沒想到你出身警察世家,以及……長輩都去世了。”

蘇茵最後深深看了看那張遺像,在心裏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我長大了,變成了和您一樣的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怡朝拉著蘇茵的手,根本不相信她的話:“你在撒謊。”

蘇茵望向他,恢覆了平日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你憑什麽說我在撒謊?否則你覺得是因為什麽?女人都很感性,看見你這麽慘,會掉兩滴眼淚很正常,我覺得我們也算朋友了,應該互幫互助,所以……你看,就是這樣,名正言順。”

她有點語無倫次,她自己也發現了,深呼吸了一下,開始打量這棟房子。

這是棟老房子,有濃郁的家居氣息,還有好多老家具,看樣子是從他小時候留到現在的。

蘇茵的手撫過身邊的桌面,回眸望著怡朝說:“所以呢?你到底要怎麽才肯以後都不再糾纏我?想好了嗎?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蘇茵還趕著回去,好進行明天的計劃,她也擔心出來的時間長了,會被阿信給發現。

她皺著眉催促怡朝快點給出確切答案,怡朝睨著她沈默許久,忽然露出一抹幾乎稱得上是輕佻的笑,他本就生得英俊,不笑的時候有清冷禁欲的美,笑起來之後,一掃之前的性冷淡般的漠然,凝結起了一種很難形容的肉/欲俊美。

“什麽要求你都會答應嗎?”

他詢問著,聲音刻意放低,沙啞而富有磁性,聽得蘇茵耳根發癢。

蘇茵倉促地別開頭,不去看他,冷著臉說:“當然,只要你言而有信,真的做到不再糾纏,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她下定決心似的再次看向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只要你說得出口。”

大概沒料到蘇茵是這種反應,回望著她瞪著自己的眼神,怡朝慢慢走到她面前,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在她終於展露出些許慌張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你為什麽會產生我會說不出口的想法?”

他一點點靠近她的臉,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滿眼都是他英俊得幾乎帶了一絲邪氣的面容。

“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只要可以救你——這是他沒說出來的內心話。

他能說出來的,卻只是一句讓人反感的:“只要可以得到你。”

語畢,他低下頭,吻上她的唇,霸道地撬開她的牙齒,與她唇齒相依。

蘇茵驚呆了,她真的沒想到怡朝那樣的人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她整個人僵在原地,茫然地靠到身後的墻上,屋裏很暖和,她進來之後就不再冷了,這會兒甚至還出了一身的汗。

“你很熱?”

男人在親吻間喃喃出聲,隨著話音落下,她身上的外套被扯了下去,只穿著黑色吊帶連衣裙的長發女人被男人桎梏在懷裏,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緊緊和他貼合在了一起。

如果他真的要這麽做,那就這麽做吧。

只要以後他們可以斷絕來往,他再也不來打亂她的生活,那……那就這麽做吧。

蘇茵以為,這是一切結束的訊號,卻根本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

甚至於對她來說,這是一次徹底的墮落。

她醒過來的時候,看了看怡朝床頭的燈,已經快五點了。

蘇茵倏地坐起來,匆忙地下了床找自己的衣服,她得趕緊回去,不然趕不上計劃了。

一只手將她拉回了床上,蘇茵掙紮說:“放開我,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得走了!”

怡朝緩緩貼上她光裸的背,在黑暗中輕聲道:“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當然不。”

蘇茵整個僵住,不可思議地回過頭,望著他隱藏在黑發下那雙明亮的眼睛。

“我的目的還沒達到。”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低柔地說,“我不會放你走的,你今天只能呆在我的床上,哪兒也去不了。”

巨大的恐懼感淹沒了蘇茵,蘇茵只覺得眼前一黑,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她在那一刻,切身實地感受到了男人恐怖的力量,以及……什麽叫你明明絕望,卻不想反抗。

六點多的時候,蘇茵再次醒過來。

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蘇茵從床上坐起來,天已經亮了,她側目睨著斜靠在床頭的男人,他靠在那安靜地望著她,似乎在看她垂死掙紮。

“你真把我當好捏的柿子了?”蘇茵淡淡地問。

怡朝微微偏頭,勾起嘴角笑了笑說:“沒有。怎麽會呢?你最不好欺負了,你看,這都是證據。”他拉開被子,身上都是她留下的印記,清晰的吻痕和血道子提醒著蘇茵發生過什麽。

“再見。”

蘇茵冷漠地道別,即便沒穿衣服,也毫不猶豫地掀開被子下床。怡朝還想把她拉回去,但蘇茵這次巧妙地躲開了,怡朝有點意外,但很快追了上來,兩人在臥室裏糾纏了一會,最後,以蘇茵找到了怡朝的配槍,指著他的腦袋為結束。

“再動,就開槍了哦。”

蘇茵輕柔地在他耳邊吹氣,槍口抵著他的太陽穴,笑得危險極了。

怡朝一點都不害怕,望著她的眼睛說:“開槍吧,如果死在你手裏,我應當不會有遺憾。”

蘇茵皺皺眉,作勢扣下扳機,可男人真的一點都沒掙紮,甚至還興奮地瞪大了眼睛。

“……瘋子。”蘇茵咒罵一聲,換做把槍口對準自己,笑著問她,“那現在呢?你再碰我,我就自殺,你還要碰我嗎?”

怡朝楞在原地,根本沒想到她會如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手裏握著槍,一點點穿回衣服,瀟灑地離開。

最後,她把槍扔到了屋子裏的地面上,怡朝筆直地站在地板上,看著那把槍,想到他前功盡棄的計劃,並沒展露出多餘的情緒。

他堪稱冷靜地走過去撿起配槍,回身去衣櫃裏找了新衣服,也不收拾屋子,很快出了門。

A計劃失敗,不過別擔心,他還有B計劃。

他很清楚,作為一名警察,他應該怎麽做。但除了是一名警察,他還是一個男人。

每一個身份的責任,他都不希望違背,他必須在其中做一個選擇。

又或者,想到一個完全的計劃,讓雙方都不會因此有什麽損失。

這太難了。

不,也許不難。

出賣自己,吸引火力,在交易失敗之後,替她承受罪責,成為犯罪分子們的活靶子,這個主意好像不錯。

蘇茵可真是個黑寡婦。

春宵一度,就要讓他付出生命,可怕的是,他還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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