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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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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裏拉著窗簾,光線很暗,分辨不清是早是晚。

她揉了揉額角,努力睜大眼睛觀察周圍,的確是她熟悉的公寓場景,昏迷之前的感覺不是錯覺,她真的回到了這裏,那不是瀕死之人面前的海市蜃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屋的,只記得她使勁轉動門把手,居然真的把門打開了。

她一點點撐起身子,感覺身上有點重量,她恍惚地垂眸望去,就看見了半趴在她身邊的查爾斯。

他沒穿外套,只穿著襯衣和馬甲,趴在她腰部旁邊,微微擰眉,還在睡著。

潘茜下意識伸手去觸碰他,幾乎在碰到他臉頰的一瞬間,剛才還在沈沈睡著的男人就醒了,他銳利的眸子望過來,見到是潘茜之後,才松懈下來。

但隨後,他又深深皺起了眉,立刻起身給潘茜做檢查,無非就是體溫和腳踝的崴傷,做完這一切,確定沒什麽大礙之後,他才停止了動作,緩緩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兩人四目相對,潘茜唇瓣幹燥起皮,開口想說話,嗓子卻很疼,說不出一個字。

查爾斯立刻起身去給她倒了溫水,他動作很快,左右不過一兩分鐘,他都不需要潘茜自己端著杯子喝水,而是將幹凈透明的玻璃杯送到了她唇邊,低柔輕聲道:“喝吧。”

潘茜還有點神志不清,他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很乖地就著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溫水。

喝完之後,她才覺得真正清醒了一些,她咳了幾下,嗓子舒服了不少。

她緩緩擡眸,再次看向他,他不再是往日裏永遠風度翩翩紳士儒雅的模樣了,他總是整潔的衣服上布滿了褶皺,顯然長時間沒有換了,他總是光潔白皙的下巴上也布滿了胡渣,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英俊,更為他增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頹廢性感。

很難形容這樣的查爾斯給人的感覺,潘茜只覺得她整顆心都被填滿了,她幾乎有點不擅長呼吸,不連貫的進出氣讓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扶著床,微微喘息,查爾斯起身坐到了她身邊,骨節分明的手替她順著背,潘茜這才漸漸找回了正確的呼吸頻率。

看著她艱難憔悴卻異常美麗的樣子,查爾斯忽然想起了之前讀過的一句話。

“上帝,為什麽那麽好的人卻會這樣早早地逝去呢?”

“當你在花園裏時,你會最先采走哪一朵花呢?”

“最美的那一朵。”

查爾斯微微垂眸,潘茜沒有和他對視,看不見他覆雜的眼神,她平覆呼吸之後,抿了抿唇,下唇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讓她感覺有點疼,她皺皺眉,低聲說道:“能給我解釋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她需要了解一下事情真正的前因後果,雖然她猜到了大概,可那畢竟是猜測。

查爾斯坐在她身邊,放在她後背的手緩緩挪到了她的肩膀上,他把瘦了不少的潘茜攬入懷中,低沈沙啞道:“是我大意輕敵了。有人壞了事,將你暴露給了那些人,他們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就不會放過一切可能有關的線索,所以他們哪怕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和斯維爾的代幣劫案有關,也打算抓你去拷問。”

和潘茜想得一樣,她低下頭,任由他抱著,在他懷裏擺弄著手指道:“是那個女人嗎?你之前帶我去斯維爾,見過的那個女人。我在倫敦塔課外活動的時間見到了她,她認出我了,對麽。”

一點都沒錯。

但查爾斯沒有這樣回答。

他沈默著,潘茜自顧自地說道:“在斯維爾,她在我這裏丟了很大的面子,肯定懷恨在心,在校外見到我,肯定會調查我的身份,在這期間,斯維爾出了代幣劫案,她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但出於對我的怨恨,故意洩露我的身份給對方,引導對方來找我麻煩,哪怕抓錯了,對她也沒有任何損失,對麽。”

依然一點都沒錯。

但查爾斯仍舊沒有回答。

潘茜緩緩擡起眼,望著查爾斯蔚藍的眸子,輕聲道:“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我聽說,他們在倫敦街頭和人火拼,死傷慘重,是你做的,對麽。”

她的話依舊不帶什麽詢問的語氣,顯然她已經確定了這些。

她緩緩靠在查爾斯懷裏,有點擔憂地說:“那些人來抓我,受到了阻撓,還因此損失了很多人,他們肯定已經斷定了我和這件事有關,否則我不會這麽難抓。既然他們知道了我的存在,肯定也了解到了你,雖然你在斯維爾的身份是假的,但也不完全安全吧……”

她一醒過來,就因為他的事費盡腦筋,查爾斯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沙啞低沈地說:“夠了,不要再說這個了,這些事交給我,你不需要再為此煩惱。”

潘茜失笑,有點茫然道:“可我已經扯進來了,查爾斯,我記得我昏過去的時候,我對你說了三個字,你還記得嗎?”

空氣安靜了幾秒,才緩緩響起了他輕微的語調:“你恨我。”

潘茜點點頭:“是的,我恨你。”她將整個人埋進他懷中,喃喃說道,“我害怕了,查爾斯,我還很不習慣這樣的冒險。在學校門口,是卡爾救了我,他帶我去了唐寧街,我裝睡,趁他去抽煙的時候偷偷跑了出來,我不想你為了找我被他發現。我走回來的時候,心裏一直在怕,我現在才發現,我很怕死。”

潘茜感覺到男人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他好像想安慰她,卻不得門道,總是對一切游刃有餘的查爾斯霍華德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時刻,這倒讓潘茜的情緒好了不少。

“看來我還需要學習。”潘茜深吸一口氣,從他懷裏起來,直視他湛藍的眸子,低聲道,“我是恨你,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面對了死亡威脅,我太信任你了,認為你可以搞定一切,就真的沒有任何防備,我以後不會這樣了。”略頓,她抿唇道,“至於之前那三個字,說過了,我就不會再記得了,我……”她忽略唇瓣的疼痛,舒了口氣說,“我不生你的氣了。”

其實。

查爾斯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指責也好,抱怨也罷,他都打算照單全收的,可事情得發展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像自從遇見潘茜,他就沒有那麽料事如神了,他的計劃出現了瑕疵,他的判斷出現了錯誤,他幾乎是有些震撼地望著懷裏的女孩,她執拗地與自己對視,那樣純真的她,他還沒來得及塗抹上任何黑暗,只要毀了麥德林的遺部,她依然可以幹幹凈凈活在世上,查爾斯發覺到自己在考慮什麽的時候,眉頭再次深深皺了起來。

女孩擡起手,按在他的眉心,替他撫平眉心的褶皺,低聲道:“不要皺眉,會留下皺紋。”她有點悵然若失道,“你瞧,你眉心都有一條細線了。”

查爾斯握住她緩緩放下的手,她笑著對他說:“但是沒關系,你還是很帥,在我心裏,誰也比不上你。”

說完話,她慢慢躺回床上,有點痛苦道:“我還是有點難受,可能要再休息一會,你會守著我的,對嗎?”

查爾斯無聲地握著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她得到沈默地回應,安心地勾起嘴角,再次睡著了。

查爾斯低頭凝視著她的睡顏,他就這麽看了她很久,久到身體僵硬,他都沒有任何動作。

是褲子口袋手機的震動讓他有了變化,他終於從床邊站了起來,骨骼因為長時間沒動作而發出聲響,他活動了一下肩頸,從口袋取出手機,看過短信之後,彎腰吻了吻依舊熟睡的潘茜,起身離開了這裏。

他輕柔地關上門,到一樓客房換了衣服,撐著黑色的傘走出了公寓。

公寓外面,四面八方,在雨幕裏匆匆來去的人群,停駐的車輛,微妙地與他對視一眼,他微微凝眸,撐著傘走到街道對面的黑色車子旁邊,立刻有人下來為他拉開了車門。

他收了傘跨上去,車子很快離開,而原先那些與他對視過的路人和停駐車輛的車主,依然留守原地,無形卻嚴謹地保障著這裏的安全。

倫敦已經連續下了三天的雨,初春的氣溫仍然十分寒冷,潘茜一昏迷就是兩天,今早才緩緩蘇醒,這會兒又是傍晚了。

查爾斯坐在車後座,聽著下屬的匯報,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戰場基本已經清理過了。

麥德林的遺部作為美國人,對英國並沒有多少了解,他們設在英國的分部對查爾斯來說也完全不夠看。他們派去斯維爾做交易的一群人已經死了不少,只剩下一個頭領和一小部分親衛。

查爾斯在下屬的帶領下,找到了他們目前的據點。

下屬為他撐著傘,他緩緩走進倫敦郊區的廠房,掃視一眼已經被看守起來的這群人,準確地找到這些人的頭領,對方被人用槍指著跪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究竟是什麽人!”

對方憤恨地瞪著他,咒罵和威脅隨之而來,查爾斯面無表情地聽著,毫不慌張,對於對方似乎很有力的威脅不屑一顧。

對方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有些著急地說:“我已經通知了總部!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查爾斯緩緩朝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對方一身肌肉,身材極其有恐嚇力,但在槍械之下,只是草包而已。

“你知道,你們最不該做的事情是什麽嗎。”

他意味深長地詢問,讓男人楞了一下,他竟然開始發抖,這讓他自己都覺得震驚。

查爾斯很快為他解了惑,他萬分遺憾道:“本來事情可以很簡單地解決,你們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傷亡,可惜……”他一直雲淡風輕的表情忽然變得冷漠陰沈,他盯著跪在地上的男人,伸手扳住他的下巴,一字一頓道,“你不該動我的女人。”

男人錯愕地望著他,他英俊的藍色眸子像是死神的最後一擊,查爾斯再次露出溫和有禮的笑容,像個紳士那樣接過下屬遞來的手槍,問跪在地上的男人:“你想知道我是誰?”

男人下意識點頭,查爾斯微笑著說:“我可以告訴你。”他緩緩擡手,槍抵在對方的太陽穴,他輕挑嘴角道,“但你得付出點代價。”

男人的眼神變得驚恐起來。

“我是霍華德。”他在男人面前,薄唇開合,吐出死亡的最後通牒,“查爾斯霍華德。你的代幣都在我手上,現在,你還想拿回去嗎?”

下一秒,不等男人做出反應,戴了消音器的槍聲便響了起來,男人瞬間失去意識,作惡多端,害死了不知道多少善良人士的他,再也沒有機會作惡了。

查爾斯有些嫌棄地將槍丟給了下屬,接過下屬遞來的手帕,擦拭著手上濺上的血跡,他不疾不徐地望向在場的其他人,在他宣布身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絕望了。

幹這一行的,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霍華德,他們對他只聞其名,不說他們這些小嘍嘍,怕是美國的高層遇見了霍華德,都要退避三舍,但是……

現在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了。

“我從來不殺人。”

環視周圍,查爾斯掃過所有還活著的敵人,輕描淡寫道,“是你們逼我破例。”他不無感慨地嘖了一聲,道,“怎麽說呢。這感覺,真的並不怎麽好。”

話音落下,下一秒,他揚了揚手,看守著其他人的下屬便扣下了扳機。

無一生還。

麥德林派往英國銷贓的這群惡徒,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們唯一留下的痕跡,就是他們的臭名昭著,以及最後發送給總部的一條訊息。

代幣劫案的主謀身份不明,和一名倫敦大學學院的女學生關系親密,他們全軍覆沒,需要總部的支援。

就是這樣一條信息。

查爾斯在他們的機器上覆原了被刪掉的消息。

他淡淡地看著,這樣的信息無傷大雅,潘茜馬上就要結束三個月的交換生學習時間,回到紐約去,不管麥德林遺部的人再派多少人到英國來都沒用了。

他得留下點什麽,讓那群人確定她還在英國,查不到她的任何身份就行了。

最好,還能牽連進個什麽人,來做她的替死鬼。

查爾斯的手輕撫過桌案,揚唇思索片刻,就有了決斷。

幾天後,麥德林派了支援抵達倫敦,在他們之後接收到信息的廠房發現了自己人的屍體,以及被人緊握在手裏,極力隱藏的信息。

來人蹙眉盯著沾染了自己人血汙的最後信息,是一張兩寸的女人照片,照片後面倉促地用黑色的簽字筆寫了一串文字。

“頭兒,怎麽樣?”下屬詢問道。

看完照片的人說:“那個女人不是學生,那是個圈套,他們找錯了,我們得找到這個人。”

他將照片給所有人看,上面的人赫然是在斯維爾故意洩露潘茜身份給他們的那個女人。

當他們找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已經不會說話了。

她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不管對方詢問什麽,她都一片沈默,手不斷顫抖,別說是寫字了,就是握筆都難。

公寓裏。

潘茜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她坐在餐桌前,面前是查爾斯親手下廚給她做的晚餐,她最近一直沒什麽胃口,這會兒看著滿桌豐盛的飯菜,稍微有點食欲了。

“你不和我一起吃嗎?”

她看著坐在她對面,卻沒有擺刀叉的查爾斯,握著手裏的叉子遲疑地問了一句。

查爾斯搖了搖頭,語調輕柔地說:“這是為你準備的,我回來之前在外面吃過了。”

潘茜微微頷首,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出去做什麽了?和誰一起吃的?”

這好像有點問太多了,但潘茜就是想知道,她將叉子咬在嘴裏,眼神帶著試探,又有點窘迫。

查爾斯倒是回答得很快,一派坦蕩:“你的教授。你這麽久沒去上課,我需要給他一個合理應付上級的理由。並且,你的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我需要安排你回紐約的事。”

潘茜一楞,這才意識到她還在上學,她一下子又沒了吃飯的心思,放下叉子,沈默許久才小聲說:“……你要我回紐約,那你呢?”她鼓起勇氣註視他,望進他藍色的眸子,“你會去嗎?”

查爾斯只是看著她笑,但沒說話。

潘茜搞不清楚他是什麽意思,但她也清楚,面對這樣的他,她得不到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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