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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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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在還沒有彌足深陷的時候全身而退,這應該是潘茜夢寐以求的事情。

不用害怕死亡,不用害怕受傷,可以在知道了這麽多的事情之後安然無恙地回歸到過去正常的生活中,簡直不要太美好。

這就是奢望啊。

可這種奢望真的發生了之後,潘茜一丁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老人說完話就鎖門走了,潘茜站在倫敦市中心的街道上,身邊是她的行李,眼前是人來人往的街道,時不時就會有人扭頭看看她,她糟糕的狀態讓人們不禁露出擔憂的表情,她應該趕緊調整過來,然後離開這裏,搞不好一會就有人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了。

理智瘋狂地吼叫著讓她快點走,可她的腿卻好像定在了原地一樣,根本無法挪動。

潘茜閉了閉眼,緩緩蹲了下來,雙臂環抱自己睨著地面,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做錯了嗎?

她不該那樣指責他嗎?

可他真的就完全正確嗎?

他所在做的事情那麽危險,她是心甘情願和他一起沒錯,她只是不希望這件事牽扯到自己的父母,如果可以,她希望父母一輩子不需要受到這些困擾,他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是她太異想天開,或者表達方式錯誤了嗎。

潘茜垂下眸子,眼睛很紅,好像時時刻刻都能哭出來。

她斜睨著瑪德琳的盒子,淡淡的香甜味從裏面飄散出來,她吸了吸鼻子,將盒子打開,拿起一塊瑪德琳,就那麽傻楞楞地吃。

直到一盒瑪德琳都吃完了,她才重新站起來,拉起行李箱,下了臺階,離開這裏。

人來人往依舊在繼續,傍晚十分的倫敦街道依舊繁華熱鬧,可這種熱鬧卻和紐約完全不同。

她纖細窈窕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人群當中,也遠離房子附近的監控錄像。

男人的手操作著鼠標,電腦畫面上的監控錄像從房子門口一步步向前,他靜謐的藍色眸子裏毫無情緒,就那麽緩慢地註視著不斷改變的監控畫面裏那個身影,直到她進入了一間酒店。

片刻,他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電話立刻接通,那頭傳來男性恭敬的聲音:“霍華德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電話這邊的人語氣很淡地說:“在學校裏為她安排一間宿舍。”

男性立刻道:“好的,不過……小姐不用和您在一起了嗎?”

查爾斯微微轉開眼眸,望向窗外入夜的倫敦,低沈而富有磁性的獨特嗓音漫不經心道:“你需要做的是執行命令,而不是提出疑問。”

電話那頭的男人顯然嚇了一跳,立刻恭順地道歉,查爾斯很快掛斷電話,也合上了電腦屏幕。

其實他哪兒都沒去。

他仍然住在之前那棟公寓,打開窗就能看見遠處的大學校區。

不管公寓門上是否掛著招租啟示,這裏都不會租給別人了。

潘茜在酒店開個了房間,走進去打開燈的時候,已經身心俱疲了。

其實她沒走多遠,可卻好像走了很遠很遠的路,不僅僅是精神上,身體上也有點虛脫。

她放下行李箱,走了幾步便歪倒在酒店房間的床上,盯著亮閃閃的吊燈發呆。

這個時間持續的不長。

也就幾分鐘之後,她便摸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倫敦的時間比紐約快五個小時,這會兒紐約天還沒黑,父親接起電話的速度很快。

他的英文並不標準,比起英文,他說法文更好,那算是他的母語,其中還包括中文。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們父女倆一般都使用法文或者中文交流。

“潘茜?”父親有點意外道,“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你應該在吃飯吧?”

的確,如果按照平時的時間,現在她應該是在吃晚飯。

潘茜舒了口氣,對父親說:“爸,有件事我得先給你打個招呼。”

父親一怔,隨即道:“什麽事?”

“我在倫敦,住了幾天私人公寓。”

“什麽???”父親顯得非常驚訝,想詢問什麽,但被潘茜打斷了。

“並且公寓的錢,是從你的賬戶支付的。”

潘茜的父親科特整個人都傻了,半晌才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潘茜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和他解釋,但還是簡單說明了一下,那筆所謂的生意退還的金額打到了公寓的賬上,她住了幾天,但因為不習慣已經離開了,明天開始會去學校住宿舍。

科特不解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生意怎麽會和你聯系起來?”

潘茜只是說:“是朋友的安排而已,他希望我住得好一點,沒別的意思。”

這個時候就要感謝中文的好處了,在口語上說ta這個音的時候,是分不清男女的。

所以科特下意識就覺得是女性朋友,半晌才道:“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說,不需要繞這麽一圈。”

潘茜吸了口氣說:“事情已經這樣了,他只是怕你不同意而已,我沒別的事了,如果別人問起,你知道這件事就好,最好也不要提起我朋友,只說是你幫我租的,但我住不慣,所以退租了。”

潘茜的父親根本不知道女兒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一臉懵逼地掛斷電話,心裏雖然一萬個不明白,但未來如果真的有人問起,他當然還是會照潘茜說得那麽做。

潘茜很清楚這些。

搞定這件事,她並沒立刻放下手機,她幾乎無法停止她接下來的動作,這就好像是一種本能,她的全身都在告訴她一件事——她想找到查爾斯。

可她根本毫無頭緒。

查爾斯之前每次和她聯絡,都是加密電話,手機來電永遠是“無法顯示”,她估計就算是FBI來了,也不一定能查到電話的來源,甚至於這個通話記錄,可能都不會出現。

她根本無從尋找他的下落,除非他想見她,否則,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這個認知讓潘茜開始恐懼,她蜷縮在床上,幾乎在發抖。

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可這一步,難道不是她想要的嗎?

查爾斯只是透過她歇斯底裏的指責,而給了她一條活路罷了。

作為從不給自己留下麻煩和把柄的他來說,這已經是他可以做出最極限的讓步了。

她到底還在折騰什麽。

潘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她只是失眠嚴重,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沒睡著。

她臉色難看地前往學校,拖著行李的模樣比較紮眼,威爾遠遠瞧見,便跑了過來。

“你這是要住校了?”他驚訝道。

潘茜點點頭,沒說話,她看上去精神很差,眼底有淡淡的黑色,嘴唇抿著,表情冷漠。

威爾遲疑了一下,試探性道:“我幫你拎行李吧?”

他嘗試伸手,但潘茜直接躲開了。

“我自己來就好。”

她話音剛落,另外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看上去有些年紀,應該是學校的工作人員。

“潘茜小姐,請到這邊辦理手續。”

他引導潘茜離開,潘茜幾乎是立刻便跟著對方走了,威爾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看著,忍不住摸了摸腦袋。

“你……”

潘茜跟上那個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他安排的人。”

男人的腳步不停,語調平靜道:“潘茜小姐,您只要跟著我就好了,我們不需要談論辦理宿舍入住之外的事情。”

他不會和她說任何關於查爾斯的事。

但他這樣的態度,也就表明了,這一切和查爾斯有關。

潘茜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既興奮又難過,興奮在於他還願意幫助她,難過在於,這樣的幫助之後,應該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未來的某一天,也許她只能在法學院的教材上看見他的名字了。

“到了。”

男人盡職盡責,很快為潘茜辦理好了宿舍入住,潘茜被另外一個人帶領到宿舍樓她的房間,他們依然為她安排了一位室友,並不陌生,就是之前認識的安吉麗娜。

安吉麗娜已經去上課了,潘茜放下行李,也沒整理,便拿著課本離開了這裏。

她現在一點聽課的心思都沒有。

可她必須得過去。

坐在教室裏,看著利茲克教授的臉,平時她很喜歡聽他的課,可今天看著他,她腦子裏冒出來的都是查爾斯的臉。

使勁晃了晃頭,潘茜告訴自己得冷靜下來,不要再想這些,可越是這樣,她越是心煩意亂,什麽專業知識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只有查爾斯三個字。

“潘茜,你還好嗎?”

威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有點擔心道:“你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

潘茜吸了吸鼻子,勉強冷靜下來說:“我沒事,只是有點失眠。”

威爾抿唇說:“如果你遇上了麻煩,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

潘茜搖搖頭,直接拒絕,威爾有點失落,但鍥而不舍道:“不要把我當外人,我們至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朋友?

是啊。

他是真心為她好的,她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把這些不好的情緒轉移到別人身上。

側頭看著威爾,他英俊的臉上滿是擔憂,不知為何,潘茜眼前屬於他的臉突然和查爾斯重合了,她仿佛看見那個總是不疾不徐、高高在上的男人也露出了擔憂的眼神。

他也會擔心她嗎?

如果會,是擔心她的人,還是擔心她守不住秘密?

潘茜盯著威爾的臉發呆,威爾被看得臉紅加心跳加速,他憋了半晌,低聲說:“你知道嗎,學校馬上要舉行春季舞會了,你……會參加的吧?”

潘茜根本不理會他在說什麽,只是盯著他走神,威爾誤以為她默認,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道:“那,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嗎?”

他目光灼灼地凝視她,兩人是四目相對,潘茜終於緩緩回過了神。

緊接著,他還沒等到她的回答,下課鈴就響了起來。

潘茜幾乎立刻便拿著課本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教室。

安吉麗娜從後面走過來,拉住威爾說:“你邀請她了嗎?”

威爾嘆了口氣說:“邀請了,可她沒有回覆我。”

安吉麗娜安慰道:“那至少也沒有拒絕,你還有機會,別灰心。”她微笑暗示,“至少她已經開始住校了不是嗎?我和她住在一個宿舍,我會幫你打聽消息的。”

威爾千恩萬謝:“你真是天使安吉麗娜,我會請你吃大餐的。”

兩人說說笑笑地離開,講臺上的利茲克教授註視著他們遠離,嘴角始終勾著。

他輕輕按亮了手機屏幕,上面躺著他好友的消息,他嘖了一聲,回覆了一句。

【她看起來不錯】

潘茜其實一點都不好。

她快速穿梭在學校走廊裏,什麽春季舞會,她根本就沒聽進去,她現在滿心只有一件事。

她要找到查爾斯。

至少就算確定了他們必將分開,那也要有個道別。

憑什麽每次她都是被甩下的那個人。

潘茜想到了那天他提起過的那間神秘得好像博物館一樣的賭場。

她跑到圖書館,在電腦上搜索了所有關於這間賭場的資料,它看上去更像是一種博覽會的舉辦地點,一點賭場該有的奢靡氣息都沒有,甚至每個進去的人都得有邀請函,並不是你帶了錢,足夠買一些籌碼就能進去的。

潘茜懊惱起來。

她皺著眉陷入沈思,幾分鐘後,她收起東西,準備去上下一堂課。

在教室裏,她再次碰見了威爾,這次她沒有被動地等待對方打招呼,而是主動問好。

“嘿,威爾,你好。”

她坐在他旁邊,學生陸陸續續到場,她掃視周圍,輕聲說道:“我有件事想問你。”

威爾受寵若驚地說:“你盡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訴你!”

他那副樣子,倒像是如果他是國家機密的保守者,也會把機密告訴她一樣。

潘茜沈默了一會,稍微靠近了他一些,這讓他越發臉紅了。

“我想問你,知道斯維爾皇家賭場嗎?”

威爾一楞,半晌才道:“你怎麽問起這個?”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潘茜盡量語氣隨意道:“沒什麽,只是聽別人說起來,似乎很厲害,有點想去看看。”

威爾立刻道:“那種地方不是我們能去的潘茜,你應該好好上課,除了那兒,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都可以帶你去。”

潘茜笑了笑,一時之間沒說話,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沈默,威爾悄悄觀察她,見她重新變得冷漠,心裏有點難過,雖然很不想談論這間賭場,但還是鼓起勇氣再次開啟了這個話題。

“我知道那裏……”

他低聲道:“你知道,我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裏的一切都很了解,並且……”他的表情變得很怪異,皺著眉頭道,“我父親在斯維爾上班。”

潘茜睜大眼睛,驚喜地望著威爾:“真的嗎?”

她再次熱情起來,讓威爾有點不適應,但他喜歡她這種熱情,她平時過於冷漠了,他都快被這種絕望感給折磨瘋了。

“真的。”他完全忘記了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提起這個,嘴巴一張,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他在那裏做管理員,管理一些日常事物,潘茜,我必須得說,斯維爾和拉斯維加斯的那些地方完全不一樣,我們這樣的年輕人是進不去的,除非……”

“除非有邀請函。”

潘茜直接接過了話茬。

威爾無奈嘆氣,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潘茜抿抿唇道:“你能弄到邀請函嗎?”

威爾瞪大眼睛看著她,沒說話,潘茜換了個懇求的表情:“我只是想去參觀一下,它聽上去又神秘又酷,我們不一定要玩,只是去轉轉,你能弄到邀請函嗎?”

威爾吞吞吐吐的:“我……我……”

“你可以的,對嗎?”她好像忽然記起了什麽,展開笑容道,“對了,你之前提到了春季舞會對嗎?我可以做你的舞伴,只要你帶我去參觀斯維爾。”

威爾覺得這裏面似乎哪裏不太對。

但他又意識不到到底哪裏不對。

只是去斯維爾參觀一下而已,他也去過的,雖然那是跟著父親去的,只看了幾眼就被趕出來了,但至少斯維爾也並沒有那麽難進不是嗎?

潘茜只是想去轉轉,又不玩,隨便看幾眼應該沒關系吧?

威爾這樣想起,深呼吸了一下說:“好,我會想辦法的,你等我消息。”

潘茜臉上綻放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她甚至抱了他一下,威爾驚喜地望著她,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他已經決定了,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讓父親答應他這個請求,畢竟這可是關系到自己後半生的幸福,相信作為父親,一定不會拒絕的!

打定主意,威爾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潘茜最後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轉到了講臺上,聽教授授課。

但其實,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已經不再滿臉冷漠了。

她想,她已經徹底變了,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她學會了利用別人,利用一個對自己有好感的男生,這是她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

這種改變讓她感覺到身心上的不適應,可她卻無法抗拒它們。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這種不可抑制得改變中,勉強保持自己的純良。

雖然她利用了威爾,但她會真的做他的舞伴,和他一起參加春季舞會,並且她保證,她真的只是去斯維爾看看,順便找人,絕對不會給他惹麻煩。

絕對。

深吸一口氣,心裏稍微舒服了點,潘茜的手握緊了拳,雖然人還沒有到斯維爾,卻覺得,她已經快要見到查爾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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