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孩子
關燈
小
中
大
洛克發現電梯門前的Lin和他身後的另兩個男人神色有些不對，走出來向他們介紹，“我們的總代表，涼宮藜也。”
吳辜最先反應過來，從林瑾昱身後朝前邁了一步，露出牙齒笑著嘻嘻哈哈地用英文打招呼，“涼宮小姐，你好。”他伸出手，“很高興見到你。”
但是對方的目光根本沒落到他臉上，她在等候的己方和他方人員中轉身，側臉沒表情，也不知道在對誰吩咐，用英語說，“帶路。”
許沐歌走上前，用手引路，“請。”
總代表是十來號人中唯一的女性，即使穿著高跟鞋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男人中還是顯得太嬌小了些，她穿著黑色的風衣，走在最前面，誰也不看誰也不交流，步子邁得很大，走得很急。
“到了。”許沐歌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面已經坐下的等候著的與會者們紛紛起身，坐在最靠近首座的是竟曦時，因為正在簽由助理Iris托著的一份緊急文件就沒起身，只朝門口投來目光。
Iris合上文件，急急慌慌地出來，她知道這種級別的高層會議她這個小助理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和進門的那群人中唯一的女孩子擦肩而過的時候，Iris莫名其妙地覺得陰風陣陣吹著自己的腦門。
會議室的溫度是19度，代表團的外國男人們都脫了大衣，只穿著西裝。總代表直接朝會議桌首座的位置走去，卻不急著坐，而是說，“加把椅子。”
她說話的時候不看人，有種你聽到了就去做的傲慢。
洛克拖了把椅子在她身邊放下，坐下的是個中國男孩兒，他的氣質和那些板起臉來就可以生吞活人的外國男人們截然不同，而且他根本沒穿正裝，身上的是一件墨藍色的羊角扣外套，黑色圍巾隨意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總代表要脫外套準備坐下的時候他阻止了她，說，“穿著，這兒空調溫度不夠。”
總代表竟然溫順地聽話了。
不谙往事的公司高管們一本正經的表情之下內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們並不是家族成員，以為這不過就是個外資代表的接待會，匯報什麽的也就是走過過場，資方代表顏值爆表並且貌似養著個小白臉這一類的爆點才能牢牢地勾住他們的興趣點，馬總監已經預感到會後他們的那個打著公事旗號的八卦微信群將會炸掉。
照顧到資方代表們的身份，會議全程用的是英語。站起來匯報不停做筆記的都是底下人，真正的大佬們只管坐著偶爾發號施令，來一句某某某你來說一下叉叉叉，而Lin自從坐下後就一言不發，主持會議全靠他太太和他秘書。
葉微塵時不時朝首座看一眼，吳辜抱著胳膊伸著腿像是要睡著，而洛克在想今晚該吃什麽中國菜，煦城有幾家老飯店還上過《紐約時報》，安德魯早就教會了他一個道理——布坎南家族真正想要了解的信息，絕不在這群中國人講著各種數據的會議上。
而那位像女皇一樣坐在首座的總代表，至始至終都沒正眼看過人，馬總監非常老實地想她是不是瞎......
四家企業龐大而覆雜，一項一項的數據列出來都可以做好幾個文件夾，兩個小時後會議只進行到一半，中場休息時候林氏的女職員送進來咖啡，每人一杯只有竟曦時的是果汁。
總代表起身去洗手間，然後另幾位像是約好了似的先後離開，也去洗手間。
竟曦時端著果汁，有些疑惑地看向許沐歌，想問是怎麽回事，而對方避開了她的眼神。
挺奇怪的，他弟弟為什麽會和涼宮藜也一起出現？
難道幾個人以前認識？
又不像。
伊以從洗手間出來，門口有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便被黏住，用了好大力氣，好長時間才收回來。
真狼狽，原本以為全身披掛，結果一個回合就殺得她片甲不留。
她繞過他，回會議室。
林瑾昱在那片她站過的地方待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做很蠢。
從洗手間出來的葉微塵看著林瑾昱回去的背影，嘆嘆氣，剛走兩步忽然女洗手間出來人，撞到了他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Iris慌忙道歉，“我沒看到。”
“沒什麽，下次小心點。”葉微塵說著準備離開。
Iris忽然在身後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問，“葉總，你......你們認識那位外資代表？就那個女孩。”
“怎麽了？”
“我剛剛......”Iris的嘴角抿了抿，猶豫著該不該講，“聽到她在裏面哭了。”
葉微塵有一瞬的失語。幾秒後才說，“她是我妹妹。”
“這樣啊。”Iris瞬間覺得高層們之間的關系好覆雜，姐妹兄弟夫妻什麽的一團亂麻。
“這種事別告訴你們竟總。”
“啊？”
“她在洗手間哭的事。”
“嗯。”
看著葉微塵離開的背影，Iris忽然神游天際地想，Lin是沒什麽希望了，不過這一位，好像也不錯哦。
三秒鐘後用拳頭砸砸腦袋提醒自己文件還沒送完白日夢還是少做比較好。
在林氏原本制定的日程上，會議結束後是有飯局的。
中國人的習慣，飯桌上推杯換盞稱兄道弟，是人情場合裏不可缺少的一道環節，即使......對方是連筷子都拿不對的美國友人。
但是當許沐歌向洛克表達宴席邀請洛克又十分多餘地覆述給總代表後，她當場拒絕，“我不去。”
洛克又十分多餘地把總代表的話傳達給許沐歌，許沐歌再不嫌累地對林瑾昱說，“她不去。”
林瑾昱微微不悅的眼神的意思是我沒聾。
“如果涼宮小姐不喜歡飯店的話，”忽然有人站起來說，“家裏怎麽樣？”
伊以知道那個聲音是誰，她沒轉頭，語氣卻沒剛才那麽強硬，她對洛克說，“替我謝謝她。”
洛克朝竟曦時表達感謝，心裏自作主張地認為涼宮這麽說就是不想去的意思正想婉拒——
“就說我可以。”總代表忽然說。
於是當場重新決定，總代表和她的隨行醫生去Lin家裏做客，而剩下的代表團成員和許沐歌一起去飯店，洛克正用朋友間的輕松語調問許沐歌飯店是否是那家傳說接待過乾隆皇帝的老飯店時，又有人說——
“家裏不方便。”
本來已經輕松下來的氣氛又瞬間凝固。
代表們的臉色都很不好，認為Lin這樣不加修飾的拒絕冒犯了他們的尊嚴。
於是這個時候，就有某一枚屬於接待人員行列待在不該待在的場合還沒走的小透明為了打圓場緩和尷尬自作聰明地說，“是啊，竟總懷孕了家裏確實不方便，涼宮小姐您見諒啊。”如果不是葉微塵揮揮手讓小透明退下，他或許下一句就是我家地方寬要不大家賞光去坐坐？
伊以什麽也沒說，抓起林瑾晨的手大步往前，代表團成員們跟在後面，林氏成員接後，她按了電梯，和林瑾晨一起進去，對門外的洛克說，“別跟著我們。”
門關了，顯示屏上的時紅色數字不斷縮小。一分鐘後樓下蘭博尼基發動引擎，怒吼著離開。
留下的代表團成員大眼瞪小眼。
“你負責招待他們。”林瑾昱吩咐許沐歌，一個人進了辦公室，鎖上了門。
吳辜伸了伸懶腰，“既然沒人做東的話，那我就自己解決咯。”他走進電梯，一個人下樓。
“走吧。”葉微塵對臉色不是很好的竟曦時說，“我送你回去。”
“記得讓他吃飯。”竟曦時對許沐歌說。
蘭博基尼在江邊停下，伊以降下所有的車窗，冷風灌進來吹得人哆嗦。
“氣消了？”林瑾晨平靜地問。
伊以沒回答，林瑾晨關上車窗，“嫌藥苦偏偏還要折騰自己。”
“瑾晨，我真可笑。”伊以雙手攥成拳放在膝蓋上，指節泛白，低著頭頭發遮住側臉的表情，“像喜劇一樣令人難過。”
林瑾晨伸手握住她的拳頭，慢慢地打開她的五指握住她的手，“難過就哭，憋壞了又要吃藥。”
“瑾晨，你戴上耳機好不好？我不想你聽見。”
林瑾晨找出耳機戴上，按了音樂的播放鍵，上次暫停的是一首日文歌，中島美嘉的《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很老的歌了，那些曾在這首歌裏尋找過慰藉和希望的人中，為數不少的一部分由想過變成了已經。
吶喊般的女聲正唱到“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我還沒有和你相遇，因為像你一樣的人生於此世，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世界了。”
林瑾晨悄悄地關掉了音樂。
耳畔響起了女孩子的哭聲。
哭聲中她重覆著一句話——
你怎麽可以？
你怎麽可以.......
從公司回到長汀，已經是淩晨了。
認真去看的話，天上細小的光亮，有星星。只是往往燈光耀眼，星星就被藏起來了。是早春，剛過完年，空氣凍人。
林瑾昱覺得很恍惚，其實想一想過去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為什麽覺得見到卻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隔著天塹，如果硬要跳的話，只能摔死自己。
那是越不過的距離。
把自己鎖進辦公室後他處理了接下來三天的工作，真爛俗，靠工作來麻痹自己這種說法，以前念書的時候，一直清高地認為男人為情所困很沒格局，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被什麽絆住，夠聰明也夠坦蕩，現在想來覺得自己只是夠自大。
早戀、暗戀，上學時樓下的等待和兩份相同的早餐，放學時一起回家經過的城市路牌，畢業會上帶著酒氣的告白，這些曾被二十一歲的自己認為太泛濫無意義的事，如果有早一點遇到她的話，也是會發生的吧。
如果早知道後面兩個人的結局一定是分開的話，那麽就一定提早遇到，明明有那麽多機會的，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城市生活了十一年，共享過相同的街道和飲品店，還有那麽多共同認識的人，可是偏偏沒有遇到，毫無交集地浪費了這十一年。
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裏，在那個二樓的小小和屋裏，煩惱著快樂著等著你去遇見她。
林瑾昱來到了那套空空的兩層別墅前，鐵門上掛著鎖，他沒有鑰匙，直接拔槍扣下扳機打開了鎖，推門進去，鐵門發出沈重的嘆息，像一個傷了筋骨的老人。
找出鑰匙開裏面的門，小小的一枚掛在一條細細的銀鏈上，這麽多年他一直沒舍得扔，但也沒回來過，這是第一次。
開燈，空氣裏有灰塵味兒，客廳還是原來的樣子，家具的位置沒挪動一分。他上樓，在那間和屋前停下，拉開門，走了進去。
舊憶卷起千堆雪。
他坐下，想起今天見到的那個涼宮藜也。三七分的頭發，發梢以上三分之二帶著卷兒，到肩胛骨的長度，原本的自然黑也被染成了黑茶色，講話的時候不喜歡看人，走路很快，高跟靴嗒嗒地響。好像永遠也走不近永遠也趕不上的樣子。
的確是永遠也走不近永遠也趕不上啊。
他現在有妻子有孩子了，責任啊道德啊這類事不能逃避，所以明明那麽想擁抱卻只能強忍著不走過去，強忍著不伸出手，因為知道了一旦抓到了就不會放開，他沒必要再害她一次。
所以她這一次歸來，分明是遠去。
真是好笑啊，所謂身不由己造化弄人，白爛，庸俗，偏又殘忍著。
第二天，原定的大堂會議被臨時取消，理由是總代表身體不適。
長汀的顧問和三位家長們都已經列席，對方才打來電話輕飄飄的一句身體不適，顧問們不樂地認為這是海外方的下馬威，新的總代表通過這種幼稚的小女生方式來使大家印象深刻。
葉微塵看了看林瑾昱，林瑾昱只是站起來說了句那大家今天先回去，說完便往門外走，葉微塵趕上去問哥你去哪兒。
“公司。”
葉微塵一瞬被噎住，心裏居然有種奇怪的失落。
“微塵，這是你說的，既然決定不讓她沾惹上，那麽再想念也不要去把她找回來。”
“可她已經沾惹上了，她也已經回來了......”
“可我只在她回來的結果中，不在原因裏。”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這件事。”林瑾昱說，擡腳走下臺階，不再停留。
其實，總代表並不是不適。
高燒到四十度。
是非常不適。
從清晨睡到半夜，汗濕了幾條被子才醒過來。
“現在幾點？我們不是還有會嗎？”伊以覺得腦子又酸又暈，重得擡不起來。
“我叫洛克幫你取消了。這個樣子，你是要被擡著過去嗎？”林瑾晨在旁邊皺著眉翻書。
“我是不是沒救了？”伊以忽然嘻嘻笑著問。
林瑾晨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一只手舉著書目光沒從書頁上挪開，“還有點燙，怪不得在說胡話。”
伊以忽然擡起手臂扯了扯他的袖子，“別看啦，書上說的都不管用。”
林瑾晨放下書，由著她，在心裏記下了剛剛看到的古老療法，默默分析著可行性。
“我想去放煙花。”
“爬著去麽？”
“你不是有藥麽？上次給我的那個，打了一下子就有力氣了。”
“那個不能隨便用的，上次因為情況緊急才給你用的。副作用那麽大，一個月都恢覆不過來。”
“可是，”伊以還是抓著他的袖子沒有松開，“我或許只有今天想去放煙花，以後都不想去了。這樣也不可以嗎？我不想浪費今天的想法啊，明明知道這一次不做以後都不會做了。浪費了就意味著放棄。”
林瑾晨離開，再回來時帶了藥和她的衣服，手套圍巾帽子羽絨服放在床上幾乎堆滿，他給她註射了藥，說，“等半個小時。”
伊以在被子下踢腿，把被子上的羽絨服踢到地上，“我不要穿這個，我要穿裙子。”
林瑾晨彎腰給她把衣服撿起來，“我不記得副作用裏有智商下降這一條，現在是零下一度。”
伊以從床上坐起來，左手握成拳轉了轉手腕，“我不怕，每次打了這個東西，不怕冷也不怕疼。”
她充滿期待地看著林瑾晨，林瑾晨沈默著。
“條件是只準這一次。”最終還是林瑾晨屈服了。
伊以歡呼一聲，掀開被子跳下床，鞋也不穿就跑出房間，“我要穿白色的那條！”
房間裏，林瑾晨摸著下巴沈思，難道“赫卡特”的副作用裏真的有智商下降這條嗎？為什麽她每次註射後都一下子倒退為學前兒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吳辜最先反應過來，從林瑾昱身後朝前邁了一步，露出牙齒笑著嘻嘻哈哈地用英文打招呼，“涼宮小姐，你好。”他伸出手，“很高興見到你。”
但是對方的目光根本沒落到他臉上，她在等候的己方和他方人員中轉身，側臉沒表情，也不知道在對誰吩咐，用英語說，“帶路。”
許沐歌走上前，用手引路，“請。”
總代表是十來號人中唯一的女性，即使穿著高跟鞋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男人中還是顯得太嬌小了些，她穿著黑色的風衣，走在最前面，誰也不看誰也不交流，步子邁得很大，走得很急。
“到了。”許沐歌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面已經坐下的等候著的與會者們紛紛起身，坐在最靠近首座的是竟曦時，因為正在簽由助理Iris托著的一份緊急文件就沒起身，只朝門口投來目光。
Iris合上文件，急急慌慌地出來，她知道這種級別的高層會議她這個小助理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和進門的那群人中唯一的女孩子擦肩而過的時候，Iris莫名其妙地覺得陰風陣陣吹著自己的腦門。
會議室的溫度是19度，代表團的外國男人們都脫了大衣，只穿著西裝。總代表直接朝會議桌首座的位置走去，卻不急著坐，而是說，“加把椅子。”
她說話的時候不看人，有種你聽到了就去做的傲慢。
洛克拖了把椅子在她身邊放下，坐下的是個中國男孩兒，他的氣質和那些板起臉來就可以生吞活人的外國男人們截然不同，而且他根本沒穿正裝，身上的是一件墨藍色的羊角扣外套，黑色圍巾隨意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總代表要脫外套準備坐下的時候他阻止了她，說，“穿著，這兒空調溫度不夠。”
總代表竟然溫順地聽話了。
不谙往事的公司高管們一本正經的表情之下內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們並不是家族成員，以為這不過就是個外資代表的接待會，匯報什麽的也就是走過過場，資方代表顏值爆表並且貌似養著個小白臉這一類的爆點才能牢牢地勾住他們的興趣點，馬總監已經預感到會後他們的那個打著公事旗號的八卦微信群將會炸掉。
照顧到資方代表們的身份，會議全程用的是英語。站起來匯報不停做筆記的都是底下人，真正的大佬們只管坐著偶爾發號施令，來一句某某某你來說一下叉叉叉，而Lin自從坐下後就一言不發，主持會議全靠他太太和他秘書。
葉微塵時不時朝首座看一眼，吳辜抱著胳膊伸著腿像是要睡著，而洛克在想今晚該吃什麽中國菜，煦城有幾家老飯店還上過《紐約時報》，安德魯早就教會了他一個道理——布坎南家族真正想要了解的信息，絕不在這群中國人講著各種數據的會議上。
而那位像女皇一樣坐在首座的總代表，至始至終都沒正眼看過人，馬總監非常老實地想她是不是瞎......
四家企業龐大而覆雜，一項一項的數據列出來都可以做好幾個文件夾，兩個小時後會議只進行到一半，中場休息時候林氏的女職員送進來咖啡，每人一杯只有竟曦時的是果汁。
總代表起身去洗手間，然後另幾位像是約好了似的先後離開，也去洗手間。
竟曦時端著果汁，有些疑惑地看向許沐歌，想問是怎麽回事，而對方避開了她的眼神。
挺奇怪的，他弟弟為什麽會和涼宮藜也一起出現？
難道幾個人以前認識？
又不像。
伊以從洗手間出來，門口有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便被黏住，用了好大力氣，好長時間才收回來。
真狼狽，原本以為全身披掛，結果一個回合就殺得她片甲不留。
她繞過他，回會議室。
林瑾昱在那片她站過的地方待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做很蠢。
從洗手間出來的葉微塵看著林瑾昱回去的背影，嘆嘆氣，剛走兩步忽然女洗手間出來人，撞到了他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Iris慌忙道歉，“我沒看到。”
“沒什麽，下次小心點。”葉微塵說著準備離開。
Iris忽然在身後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問，“葉總，你......你們認識那位外資代表？就那個女孩。”
“怎麽了？”
“我剛剛......”Iris的嘴角抿了抿，猶豫著該不該講，“聽到她在裏面哭了。”
葉微塵有一瞬的失語。幾秒後才說，“她是我妹妹。”
“這樣啊。”Iris瞬間覺得高層們之間的關系好覆雜，姐妹兄弟夫妻什麽的一團亂麻。
“這種事別告訴你們竟總。”
“啊？”
“她在洗手間哭的事。”
“嗯。”
看著葉微塵離開的背影，Iris忽然神游天際地想，Lin是沒什麽希望了，不過這一位，好像也不錯哦。
三秒鐘後用拳頭砸砸腦袋提醒自己文件還沒送完白日夢還是少做比較好。
在林氏原本制定的日程上，會議結束後是有飯局的。
中國人的習慣，飯桌上推杯換盞稱兄道弟，是人情場合裏不可缺少的一道環節，即使......對方是連筷子都拿不對的美國友人。
但是當許沐歌向洛克表達宴席邀請洛克又十分多餘地覆述給總代表後，她當場拒絕，“我不去。”
洛克又十分多餘地把總代表的話傳達給許沐歌，許沐歌再不嫌累地對林瑾昱說，“她不去。”
林瑾昱微微不悅的眼神的意思是我沒聾。
“如果涼宮小姐不喜歡飯店的話，”忽然有人站起來說，“家裏怎麽樣？”
伊以知道那個聲音是誰，她沒轉頭，語氣卻沒剛才那麽強硬，她對洛克說，“替我謝謝她。”
洛克朝竟曦時表達感謝，心裏自作主張地認為涼宮這麽說就是不想去的意思正想婉拒——
“就說我可以。”總代表忽然說。
於是當場重新決定，總代表和她的隨行醫生去Lin家裏做客，而剩下的代表團成員和許沐歌一起去飯店，洛克正用朋友間的輕松語調問許沐歌飯店是否是那家傳說接待過乾隆皇帝的老飯店時，又有人說——
“家裏不方便。”
本來已經輕松下來的氣氛又瞬間凝固。
代表們的臉色都很不好，認為Lin這樣不加修飾的拒絕冒犯了他們的尊嚴。
於是這個時候，就有某一枚屬於接待人員行列待在不該待在的場合還沒走的小透明為了打圓場緩和尷尬自作聰明地說，“是啊，竟總懷孕了家裏確實不方便，涼宮小姐您見諒啊。”如果不是葉微塵揮揮手讓小透明退下，他或許下一句就是我家地方寬要不大家賞光去坐坐？
伊以什麽也沒說，抓起林瑾晨的手大步往前，代表團成員們跟在後面，林氏成員接後，她按了電梯，和林瑾晨一起進去，對門外的洛克說，“別跟著我們。”
門關了，顯示屏上的時紅色數字不斷縮小。一分鐘後樓下蘭博尼基發動引擎，怒吼著離開。
留下的代表團成員大眼瞪小眼。
“你負責招待他們。”林瑾昱吩咐許沐歌，一個人進了辦公室，鎖上了門。
吳辜伸了伸懶腰，“既然沒人做東的話，那我就自己解決咯。”他走進電梯，一個人下樓。
“走吧。”葉微塵對臉色不是很好的竟曦時說，“我送你回去。”
“記得讓他吃飯。”竟曦時對許沐歌說。
蘭博基尼在江邊停下，伊以降下所有的車窗，冷風灌進來吹得人哆嗦。
“氣消了？”林瑾晨平靜地問。
伊以沒回答，林瑾晨關上車窗，“嫌藥苦偏偏還要折騰自己。”
“瑾晨，我真可笑。”伊以雙手攥成拳放在膝蓋上，指節泛白，低著頭頭發遮住側臉的表情，“像喜劇一樣令人難過。”
林瑾晨伸手握住她的拳頭，慢慢地打開她的五指握住她的手，“難過就哭，憋壞了又要吃藥。”
“瑾晨，你戴上耳機好不好？我不想你聽見。”
林瑾晨找出耳機戴上，按了音樂的播放鍵，上次暫停的是一首日文歌，中島美嘉的《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很老的歌了，那些曾在這首歌裏尋找過慰藉和希望的人中，為數不少的一部分由想過變成了已經。
吶喊般的女聲正唱到“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我還沒有和你相遇，因為像你一樣的人生於此世，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世界了。”
林瑾晨悄悄地關掉了音樂。
耳畔響起了女孩子的哭聲。
哭聲中她重覆著一句話——
你怎麽可以？
你怎麽可以.......
從公司回到長汀，已經是淩晨了。
認真去看的話，天上細小的光亮，有星星。只是往往燈光耀眼，星星就被藏起來了。是早春，剛過完年，空氣凍人。
林瑾昱覺得很恍惚，其實想一想過去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為什麽覺得見到卻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隔著天塹，如果硬要跳的話，只能摔死自己。
那是越不過的距離。
把自己鎖進辦公室後他處理了接下來三天的工作，真爛俗，靠工作來麻痹自己這種說法，以前念書的時候，一直清高地認為男人為情所困很沒格局，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被什麽絆住，夠聰明也夠坦蕩，現在想來覺得自己只是夠自大。
早戀、暗戀，上學時樓下的等待和兩份相同的早餐，放學時一起回家經過的城市路牌，畢業會上帶著酒氣的告白，這些曾被二十一歲的自己認為太泛濫無意義的事，如果有早一點遇到她的話，也是會發生的吧。
如果早知道後面兩個人的結局一定是分開的話，那麽就一定提早遇到，明明有那麽多機會的，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城市生活了十一年，共享過相同的街道和飲品店，還有那麽多共同認識的人，可是偏偏沒有遇到，毫無交集地浪費了這十一年。
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裏，在那個二樓的小小和屋裏，煩惱著快樂著等著你去遇見她。
林瑾昱來到了那套空空的兩層別墅前，鐵門上掛著鎖，他沒有鑰匙，直接拔槍扣下扳機打開了鎖，推門進去，鐵門發出沈重的嘆息，像一個傷了筋骨的老人。
找出鑰匙開裏面的門，小小的一枚掛在一條細細的銀鏈上，這麽多年他一直沒舍得扔，但也沒回來過，這是第一次。
開燈，空氣裏有灰塵味兒，客廳還是原來的樣子，家具的位置沒挪動一分。他上樓，在那間和屋前停下，拉開門，走了進去。
舊憶卷起千堆雪。
他坐下，想起今天見到的那個涼宮藜也。三七分的頭發，發梢以上三分之二帶著卷兒，到肩胛骨的長度，原本的自然黑也被染成了黑茶色，講話的時候不喜歡看人，走路很快，高跟靴嗒嗒地響。好像永遠也走不近永遠也趕不上的樣子。
的確是永遠也走不近永遠也趕不上啊。
他現在有妻子有孩子了，責任啊道德啊這類事不能逃避，所以明明那麽想擁抱卻只能強忍著不走過去，強忍著不伸出手，因為知道了一旦抓到了就不會放開，他沒必要再害她一次。
所以她這一次歸來，分明是遠去。
真是好笑啊，所謂身不由己造化弄人，白爛，庸俗，偏又殘忍著。
第二天，原定的大堂會議被臨時取消，理由是總代表身體不適。
長汀的顧問和三位家長們都已經列席，對方才打來電話輕飄飄的一句身體不適，顧問們不樂地認為這是海外方的下馬威，新的總代表通過這種幼稚的小女生方式來使大家印象深刻。
葉微塵看了看林瑾昱，林瑾昱只是站起來說了句那大家今天先回去，說完便往門外走，葉微塵趕上去問哥你去哪兒。
“公司。”
葉微塵一瞬被噎住，心裏居然有種奇怪的失落。
“微塵，這是你說的，既然決定不讓她沾惹上，那麽再想念也不要去把她找回來。”
“可她已經沾惹上了，她也已經回來了......”
“可我只在她回來的結果中，不在原因裏。”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這件事。”林瑾昱說，擡腳走下臺階，不再停留。
其實，總代表並不是不適。
高燒到四十度。
是非常不適。
從清晨睡到半夜，汗濕了幾條被子才醒過來。
“現在幾點？我們不是還有會嗎？”伊以覺得腦子又酸又暈，重得擡不起來。
“我叫洛克幫你取消了。這個樣子，你是要被擡著過去嗎？”林瑾晨在旁邊皺著眉翻書。
“我是不是沒救了？”伊以忽然嘻嘻笑著問。
林瑾晨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一只手舉著書目光沒從書頁上挪開，“還有點燙，怪不得在說胡話。”
伊以忽然擡起手臂扯了扯他的袖子，“別看啦，書上說的都不管用。”
林瑾晨放下書，由著她，在心裏記下了剛剛看到的古老療法，默默分析著可行性。
“我想去放煙花。”
“爬著去麽？”
“你不是有藥麽？上次給我的那個，打了一下子就有力氣了。”
“那個不能隨便用的，上次因為情況緊急才給你用的。副作用那麽大，一個月都恢覆不過來。”
“可是，”伊以還是抓著他的袖子沒有松開，“我或許只有今天想去放煙花，以後都不想去了。這樣也不可以嗎？我不想浪費今天的想法啊，明明知道這一次不做以後都不會做了。浪費了就意味著放棄。”
林瑾晨離開，再回來時帶了藥和她的衣服，手套圍巾帽子羽絨服放在床上幾乎堆滿，他給她註射了藥，說，“等半個小時。”
伊以在被子下踢腿，把被子上的羽絨服踢到地上，“我不要穿這個，我要穿裙子。”
林瑾晨彎腰給她把衣服撿起來，“我不記得副作用裏有智商下降這一條，現在是零下一度。”
伊以從床上坐起來，左手握成拳轉了轉手腕，“我不怕，每次打了這個東西，不怕冷也不怕疼。”
她充滿期待地看著林瑾晨，林瑾晨沈默著。
“條件是只準這一次。”最終還是林瑾晨屈服了。
伊以歡呼一聲，掀開被子跳下床，鞋也不穿就跑出房間，“我要穿白色的那條！”
房間裏，林瑾晨摸著下巴沈思，難道“赫卡特”的副作用裏真的有智商下降這條嗎？為什麽她每次註射後都一下子倒退為學前兒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