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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國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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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飛機降落在煦城機場,伊以背著包,隨著人流一起走出機場大廳。沒人來接她,大家最近都比較忙,各有各的事,而且,伊以也是成年人了。

煦城陽光很好,機場建在視線開闊的郊外,乘大巴回市區的時候,窗外風景像是顏色鮮活的畫,仿佛——上帝打了個盹,於是畫稿從他手中散落,雪花一樣地紛紛揚揚萬千而下,覆蓋了漫山遍野。伊以沒想到原來秋天也有那麽多花,果然每個季節都很多彩。車上有當地的煦城人在交談,伊以到大學後才發現原來煦城人說話是有口音的,其實說是特色更恰當,煦城人講普通話的時候很輕快,發音清朗,說起鼻音來泠泠動聽,仿佛山澗。或許是因為在長江邊上吧,講起話來也帶了蒙蒙的水汽,,卻也不像江南人們的那樣軟,而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還聚。

下車的時候,伊以走在最後,和前排的司機叔叔說了再見,司機一看她就知道是外地念書國慶回來的大學生,問,“在哪兒念書?”

“戎政。”

“好學校。”

“謝謝。”伊以已經走到了車門口,揮了揮手,“我回家啦,叔叔。”

下大巴後還要坐三站的公交,伊以在路邊等候。城市裏這個季節開滿了桂花,馥郁的花香像熱氣球一樣膨脹著升到天空裏去,把雲朵都染香了。雖然是國慶第一天,但是CBD的寫字樓裏還是坐滿了工作的人們,道路仍然擁堵,好像每個人都想往前擠,商場的電梯上上下下,百貨大樓像陀螺一樣運轉。不像其他的等車者都捧著手機低頭打發時間一樣,伊以望著城市的外殼發著呆,風吹著她的劉海。

13路公交在這個時候到站,低頭玩手機的人們很快就擠了上去,伊以跟在最後,上去的時候車上已經沒位置了,她站了三站,下車後沿長江走三百米,向左轉彎,便是豎琴一樣的江橋,她走在橋上,聞著江水的味道,展開胳膊伸了個懶腰。

擡頭望天,陽光柔和,並不刺眼。

院子裏,林瑾晨把洗好的被單搭在鐵絲上,夾了三個小夾子,防止被單被風吹跑,忽然有人從背後踮腳單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你回來了啊。”他的語氣一點也不驚喜。

伊以的腳跟落回地面,收回手,林瑾晨轉過來,伊以說,“瑾晨你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她看了看剛晾好的被單,笑嘻嘻地說,“你現在也會做這種事了啊,看來個子沒白長。”伊以滿臉欣慰點著頭的樣子像是個看著兒子成才的老母親。

“艾妮塞今天不太舒服。”

他們一起進屋,伊以問,“那你吃早飯了嗎?”

“嗯。”

伊以上樓,想往書房走,林瑾晨說,“朝歌先生不在。有事出去了,過幾天才會回來。”

“去哪裏?”

“好像說是北京。”

“這樣啊。”伊以有些失望地說,從書房往回走,經過了林瑾昱的房間,她停下了腳步。

“哥哥也不在。”

伊以拉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沒有撲面而來的灰塵味道,艾妮塞每天都有打掃她的房間,她放下書包坐下,看見林瑾晨還站在門外,就說,“幹嘛站著,進來啊。”

林瑾晨走進來,坐下來後沒說話,目光落在對面的立軸上,那幅春潮帶雨晚來急的圖。

“餵,”伊以笑,“我怎麽感覺社長你和我生分了不少啊,長大也不是這樣的方式吧?”

林瑾晨看了看她,還是沒說話。

伊以打量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撓他的癢,林瑾晨一邊躲一邊笑,伊以停了下來。

“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啊?”林瑾晨笑著說,“作為大學生好歹成熟一些吧?”

伊以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嘴角那個小小的笑渦,“這樣才對嘛。”她收回手,沒註意到林瑾晨表情的變化,而是問,“你作業寫完了嗎?國慶應該有很多作業吧?”帶著點作為過來人的幸災樂禍。

“嗯。”可是對方居然是這樣雲淡風輕且漫不經心的反應。

伊以驚掉了下巴,“不是吧?”她擡手看了看時間,“國慶假開始還不到十二個小時。你不出去玩嗎?”

“你出去麽?”

“我當然不會啦。”伊以說著站起來,她打算下樓準備午飯,“中午你想吃什麽?”

“幹嘛這麽問,搞得好像你會做很多一樣?不是就那麽幾個會做的菜嗎?還做得不好。”

“嗯,”伊以不惱,反而滿意地點點頭,像是在品味著什麽,“聽見瑾晨你這樣講話真是久違的熟悉感啊,那個老是損人的社長大人又回來了。”她走出房間,腳步聲漸漸遠去。

和屋裏只剩下男孩子和滿室的陽光——

不過,真是討厭啊,在說著“我當然不會啦”的時候,語氣和表情裏都有一種在等待著某個人的理所當然。

仿佛——那一個某個,就是她歸來的全部目的。

中午伊以熬了粥,炒了幾棵碧油油的青菜,被林瑾晨吐槽看著很寒磣。吃過飯洗完碗伊以說坐飛機太累,要上樓小睡一會兒,結果這個一會兒一不小心就變成了整個下午,起來的時候天都黑了。艾妮塞在房間裏躺著休息,她很高興中午家裏唯一的女孩子回來了並且做好了午飯送進她的房間。林瑾晨在王朝歌的書房裏看書,手裏的《教父》是第三次閱讀。伊以揉著頭發走下樓來,到廚房喝水,喝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身後抱住了自己,雨後的草木氣息又漫上來。

伊以把水放回桌上,在他的臂彎裏轉了個身,伸手抱住他,仰起臉,“我等了你好久。”

那雙手在她的腰後扣緊,她被輕輕地托起,向前了一步,林瑾昱低下頭,吻住她。

伊以笑笑,閉上了眼睛。

“吃過飯了嗎?”兩個人分開後,林瑾昱問。

伊以搖搖頭,“才睡醒。”

“下午睡這麽多,晚上怎麽辦?”林瑾昱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挽起襯衣的袖子,準備做飯。

“那我做什麽?”伊以問。

林瑾昱走過來,把她抱起來放在桌上,說,“就坐在這兒,和我講講話。”他轉身回到料理臺前,繼續忙活。

伊以說起了學校的事情,一個月的軍訓很辛苦但是結束的時候大家卻都很舍不得,下山的時候還有很多女孩子哭了呢,那條盤山公路很美,兩邊都是楓葉,我喜歡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戎城的初秋很高遠,因為離北京很近的緣故,學校在十月中旬的時候會組織我們去□□看升旗儀式,說是愛國教育的一部分。

“你在學校裏,有碰到一些奇怪的人嗎?”林瑾昱問。

伊以想起了第一天入學時候的事,但她不知道怎麽講,講不好的話還會害得對方擔心,況且那對說著老板是伊以故人的奇奇怪怪的男女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也沒再騷擾過伊以,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在軍訓被隔離的緣故,雖然她出不去但是別人也進不來。伊以搖搖頭,說,“沒,我遇到的人都很好。我沒事,你放心。”

不知這是伊以第幾次對他說這樣的話,自從那次在電話裏告訴他有學生在練習打靶的時候不小心走火後,林瑾昱總是通過各樣的問話來確保她的安全。那天回到寢室,電話裏的林瑾昱用一種疲憊的聲音說,“伊以,一定不要讓自己有事。”伊以安慰他說沒關系的,那只是個意外,而且受傷的學生送去了醫院,也沒什麽大問題,她們還因禍得福地提前結束了下午的訓練被放回寢室休息。後來他們每天都會通電話,但都講得比較短,往往是在林瑾昱結束一個會議趕另一個會議的間隙。那個時候正碰上伊以軍訓的休息時間,坐在場地邊喝水的程誠說,“沒見過你們這麽膩歪的情侶,就這麽點時間也得摳出來打電話。”

吃過飯在樓下看完重播的閱兵儀式,伊以回房,林瑾昱也跟進來。房間裏沒開燈,伊以伸手去按開關,林瑾昱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胳膊輕輕地按下來,從背後單手抱住她。

伊以輕輕地把手貼在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說,“你變得黏人了好多。”

林瑾昱說,“是麽?”

“像個小姑娘。”伊以開玩笑。

“明天陪我去上班吧。”

“那我做什麽呀?”伊以失笑,對方好像得寸進尺了。

“隨便你做什麽,總之讓我能夠看見你就好。”

“不會被職員們非議吧?”伊以有些擔憂,帶女朋友上班好像有點玩忽職守了啊。

林瑾昱輕輕地笑,“他們不敢。”

“那好吧。”

“伊伊。”林瑾昱第一次叫她疊字。

“嗯?”伊以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

“今晚我想跟你睡。”他的語氣簡直像是提出要和父母一起睡的孩子。

“這個......”伊以猶豫著不知道怎麽講,食指輕輕地撓著他的手背。

林瑾昱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說,“只是抱著你。”

“嗯,那好。”

夏天的時候伊以都是直接睡在榻榻米上的,不會另鋪棉被,她從櫃子裏抱了一床蓋被,拿了一只枕頭,一切準備好後,她掀開被子的一角拍拍榻榻米對林瑾昱說,“睡吧。”

林瑾昱已經換了睡覺的棉質長袖和寬松長褲,他躺進來,看著坐在被子外面的伊以。伊以耳根一熱,“轉過去,我要換衣服。”林瑾昱背過身,伊以換好睡衣,鉆進被子裏在他身邊躺下。林瑾昱轉過身來,伊以睜大眼睛看著他,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往被子裏面縮了縮。

林瑾昱把她抱出來,摸了摸她的腦袋,“躲什麽?”

伊以只是笑,不說話。

林瑾昱收攏胳膊,把她抱進了懷裏。

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這幾平方米,是海心,是崖邊。

整個空間的邊緣都在發著一層白光,像是長滿了黴菌。

他拉開和屋的門走進去,開門的聲音顯得突兀又寂寥,空曠地回響著,他走進去,女孩子正跪在榻榻米上,咬著筆桿在思考著寫什麽,頭發披在胳膊上,把她整個人都蓋起來。她聽見了聲音,擡頭看他,笑起來,那種笑意像江水一樣,像藤蔓一樣,淹沒,蔓延,包裹,仿佛她是笑意中的一只蛹,看不見的絲漸漸地纏緊,把所有的空氣都擠了出去。

他緊張起來,於是她就笑著用慣常的語氣說,“瑾昱,我沒事,你放心。”

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裏,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呼吸,她好像還是在笑,笑他的孩子氣。

“真黏人。”她輕輕地說,呵出的氣癢在他的耳邊。

他只是用盡所有力量抱緊她,仿佛她是會從指縫中漏出去的細沙,明明最在乎的就在眼前,可是他心裏的空洞還是越來越大,幾乎就坍塌了。

“瑾昱啊,”她緩緩地說,語氣有點呆,“我好疼。”

他松開她,看見鮮血從她的腰間漫開,紅色的面積以不可挽回的速度驚人地擴大,灼燒整片視線,他想捂住她的傷口,這才發現原來那把槍在自己手上。

一把Glock。

她的臉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覆蓋了蒼白,身體逐漸向後倒,漸漸松開了抓著他袖子的手。

不要啊......驚慌和害怕已經讓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林瑾昱猛地睜開眼睛,陽臺的門沒關,照進來月光,他覺得胳膊有點酸,動了動,懷裏的人醒過來。

“怎麽了?”伊以的聲音是沈沈的睡意。

“沒什麽,睡吧。”林瑾昱說。

伊以沒有聽他的話,而是伸手擰亮了枕邊的落地燈,橘黃的燈光亮起,她看見林瑾昱蒼白的臉,額頭和鼻尖上還有細細的汗。

“做噩夢了?”她捏著袖子輕輕地擦著他臉上的汗,最後把掌心貼著他的臉,說,“沒事的。肯定是白天太累了,整個人一直緊繃著,才會做噩夢。”她把手放下來,抱著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胸前,聲音輕輕細細的飄出來,“真想快點畢業來幫你。”

“別,伊伊,如果可以,永遠也別。”林瑾昱抱緊了她,低低地說。

對方沒有回應,他懷裏的呼吸安穩均勻。

第二天林瑾昱帶伊以一起去公司,艾妮塞好了起來,家裏的林瑾晨也不用擔心午飯問題。林瑾昱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時候,伊以就搬了張椅子坐在他對面寫自己的軍訓感言,這是她們的假期作業,國慶收假後就要交上去。程澄在四個女孩子的寢室群裏說自己從網上抄了一篇,伊以沒問出口的是其實就八百字一篇語文作文而已,為什麽不能自己寫。她手裏的圓珠筆還是高中用的那支,頂端有個胖胖的絨球,寫字的時候絨球就快活地動來動去,伊以寫到一半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擡起頭果然對上林瑾昱的目光。

他已經做完了手上的文件處理,五分鐘後有個會議。

伊以低頭繼續寫,林瑾昱探身過來,伊以反應飛快地用手蒙住稿紙,林瑾昱只好

坐回辦公椅裏。馮茸在這時走進來,提醒,“Lin,九點鐘的會議要開始了。”

林瑾昱從辦公桌後走出來,走到伊以面前俯下身對她輕輕說了一句別亂跑,伊以逮住機會小聲說原來除了許秘書你還有個這麽好看的小助理啊。其實馮茸本來是生活助理的,許沐歌說Lin身邊還少個能知冷暖的,說話時那副樣子像蘇培盛給雍正皇帝進言說皇上您老人家還缺個貼心的可人兒,這本是他們朋友之間的一句戲語,林瑾昱也並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生活,工作之外的聯系越少越好。但是因為主動提出要做生活助理的人是馮茸,林瑾昱和許沐歌因為各自的原因都不忍拒絕,只好答應了她。其實馮助理負責的還是Lin工作上的事,那個公司之外的林瑾昱的生活和她沒關系。

林瑾昱和馮茸離開辦公室,伊以一個人在辦公室寫完了軍訓感言,走到窗邊伸懶腰,這是林氏總部的最高層,CBD的中心,極目遠望,視線被各式各樣的寫字樓塞得滿滿當當,不堪重負幾乎要被拖到世上。室友們在微信上進行討論,聊著假期安排,室友一號和室友二號都是在家裏躺屍,程澄發了張自己在三裏屯的照片,她睡到現在才起來吃早飯。伊以微笑著把那張照片點開,忽然心臟像被電流擊過,覺得笑容有點麻。

照片的左上角,在肯德基排隊買早飯的人群中,那個穿西裝的高瘦身影,是伊以認識的人。

喬岑他......北京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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