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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耿家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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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夫子最先醒過神來,道:“安靜坐好,我去看看。”耿烏玉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時間過去,玉清夫子卻始終沒有回來。午飯時間,耿烏玉第一次沒覺得餓,相反,她只感精力充沛,於是她順理成章地放棄了午餐,選擇留在座位上。一個身影來到耿烏玉旁邊,是耿瑞鐸。耿烏玉明顯感覺到一陣壓力:現在她煉氣一層,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高階修士的靈壓了。“耿烏玉,你居然煉氣一層了?”耿烏玉站起身來,低頭無語。耿瑞鐸沒來得及再說話,玉清夫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按照座位排好隊,跟著我走。”感到耿瑞鐸離開了,耿烏玉悄悄松了口氣。

學生們匆忙地放下飯碗,在院中排隊:高階煉氣學生還是都不在,煉氣一至三層的低階學生,從五歲到二十多歲都有;煉氣四層的學生從十一歲(耿瑞鐸)到三十來歲不等,此外,還沒有引靈入體的學生又是從三歲到十來歲都有,耿烏玉覺得,差距可真是大啊!一行人走出院門,對面花園裏的靈獸紛紛跟來,雖然總共不過三十餘人,倒也聲勢浩大。行走的路徑耿烏玉似曾相識,果然,轉過月亮門,耿烏玉來到了三歲時辨識靈根的院落。

院子的四角,仍是那四棵老樹,依舊是“馭靈堂”三個烏沈大字當頭俯視,院子裏卻是出乎意料的熱鬧。正中靠近正屋門口是七位金丹老祖一排列開,院子右側二十幾個年紀不等的學生分列三排,各自的靈獸跟在身邊。這群人的對面,院子正中,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孩童子雙手背捆,跪在地上。耿烏玉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應該就是那個每天被罰站的男孩。一行人默然排到院子的左側,和先到的人一起將那個小小的孩童圍在了中央。大宗主耿金煥輕咳一聲,道:“外學的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三祖耿岳炫出列言道“岳煥不才,竟至外學出此百年未遇之醜,為警效尤,現將外學師生聚齊,共觀此事。秋水,你且將事情始末再講一遍。”右側一個年輕人應聲而出,看上去十幾歲的年紀,神態謙恭,眉眼間卻蘊含著精明強幹。他開口說話,聲音甚是清亮“秋水謹遵三宗主之命。今天上午,蕭逸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外學,狄浣夫子也像往常一樣在指點了其他學生之後要求蕭逸背書,蕭逸不聽教諭,大聲頂撞。狄浣夫子很是生氣,命他出去反省,卻不想蕭逸用一個凡人所用的彈弓將一枚火丸彈向夫子茶幾上面的靈符。夫子經常在教學之餘練習書寫符箓,學生們都習以為常,蕭逸一個凡人,夫子並未將他的頑劣放在心上,卻不知何時蕭逸竟將夫子所繪四級土屬性符箓換成了六級的爆炎符,還不只是一張。火丸雖是城中凡人引火之物,卻是火屬性靈法所制,正可引燃爆炎符,浣夫子當時便重傷失去知覺,學生見事態嚴重,便貿然傳信給三宗主,告知此事。”

耿岳炫滿意地點點頭,道:“秋水此事處置甚為妥當,我到時膳患堂已經將狄浣夫子接走救治,蕭逸亦已服綁,眾外學子弟也能鎮靜以待,很好。”說著,他踱到那個低頭跪在地上的男孩身前,道:“蕭逸,剛剛伍秋水所言可有謬誤?”一片安靜,就在耿烏玉以為這個叫蕭逸的男孩已經放棄為自己辯護時,她聽到一個倔強的聲音道:“伍秋水沒說謊,可也沒有說全,你不妨問他我跟狄浣爭執些什麽。”耿岳炫大怒“不肖子孫!狄浣也是你叫的嗎?在我面前尚且如此無禮,還要問你跟夫子爭執些什麽嗎?”一聲清嗓子的聲音,卻是耿北峰說話了“三宗主息怒,我也覺得蕭逸以單火靈根資質至今未能感氣入體有些不妥。事已至此,伍秋水,你將前因後果講清楚,同學子弟皆可為你作證,你只需直言。”伍秋水低聲應是。

耿烏玉看著那個小男孩吃驚不小,單火靈根!試想耿瑞鐸以單土靈根成為嫡支外學的天之驕子,但這個孩子卻是站了六年墻角!難道旁支修習不看靈根的?說不通啊!不解間卻聽伍秋水道:“蕭逸與浣夫子結怨已久,這個學堂的學生都知道的。自七年前蕭逸入學,浣夫子一直教導他讀書識字,比對我們要嚴格地多。我們學習的是《寰宇靈獸千種考》,而蕭逸學的是築基修士主修靈獸時學習的《寰宇萬靈錄》”雖然沒有人說話,但耿烏玉能明顯感受到周圍氣氛的凝固。《寰宇萬靈錄》,她聽都沒聽說過,但別人顯然多有知道,而且還認為非同小可。伍秋水停了一下接著說道:“浣夫子要求嚴格,蕭逸若背不出他安排的內容或平時抄寫的內容有錯,都會被要求到門口罰站直到這一天結束。蕭逸在三年前終於全部記下《寰宇萬靈錄》,便要求夫子傳授他《凝氣十三篇》,浣夫子卻道蕭逸與外學其他子弟不同,資質超群,無需急於修煉,還是先應該記牢自己是耿家族人才好。於是又要求他學習《耿氏族譜》,要他將耿家立族以來的修士及業績一一背熟,稍有謬誤依舊是罰站下半天,直至今日。今日蕭逸又要求開始學習凝氣十三篇,浣夫子依舊斥責了他,後來便出事了。”

一陣默然在院中裏蔓延。耿烏玉很快肯定這個蕭逸應該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而且說不定出身凡人,要不然不可能這種情況持續這麽多年都沒有人過問。耿北峰嘆了口氣卻並沒有說話。三祖耿岳炫清了清嗓子,道:“如此看來,狄浣夫子確實也有不是之處……”他話沒有說完,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狄浣夫子一心為我耿氏著想,有何不是?”四祖耿玉棟,他的輩分還要高於大祖耿金煥,是耿家除元嬰老祖之外輩分最高的人了。耿烏玉從未聽見他說話,此時覺得他言語有誤:故意延遲一個單靈根旁支族人修行,怎麽會是為耿氏著想?耿玉棟見沒有人附和他,更是不悅,大聲道:“難道不是嗎?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更何況是早有前車之鑒的半妖!生而孽種,非魔即惡,如今一個凡人就能弒師,難道急著他感氣入體滅我耿家不成!”

半妖!耿烏玉知道!寰宇大陸的妖獸主要聚居在大陸西邊的無窮山脈中,耿家所在的西陸禦靈城正是東出無窮山脈的第一個人類城市,而無窮山脈,就是妖獸的樂園。耿家從無窮山脈中獲得靈獸幼子,封印在特別的卵狀封印裏,與人類締結契約後就成為了人類的靈獸。靈獸可以給人類修士帶來很多好處,所以耿家不僅自己禦靈,整個寰宇大陸的靈獸供應,也正是掌握在禦靈城耿家家族手中,是耿家重要的收入來源。因此,耿家的子弟入學便學靈獸考,耿烏玉於是知道,所謂半妖,是化形大妖跟人類的混血!化形大妖要十級以上,相當於人類的元嬰修為!蕭逸,是半妖!半妖不容於妖族,出生在妖族的毫無例外會被分食,而出生在人族的則為人性所包容,多有存活,但活下來,不等於活得好。半妖往往天性聰穎,資質超人,卻偏偏自小受人輕蔑,為人身而得不到人的尊嚴,是以成年之後不是成為戾魔,就是淪為弒殺狂修。奇怪的是,半妖並非個案,半妖仇恨的對象更是各自不同:有的痛恨人類而成魔殺人,有的卻與妖獸不共戴天,瘋狂殺妖。不論如何,半妖,很是可怕!

顯然,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多,至少耿烏玉沒覺察外學的子弟除了自己還有誰感到驚訝,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有人過問蕭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並且都覺得有情可原,甚至應該有不少人跟四祖耿玉棟一個觀點:蕭逸根本不應該修仙。耿烏玉看向地當中跪著的黑瘦男孩,並沒有從他身上體會到從書裏讀來的狠戾暴虐,看到的只有深深的消沈與沒落。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六祖耿精焰,“四祖說的有道理。茗秀去世時留言要耿家留他一條性命,只要他能平安一生,就不能說耿家虐待後人。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修仙,還是不必勉強了吧。”

耿烏玉看到蕭逸的脊背微微一挺,卻再沒有動靜。

“單火靈根,煉器天才,可惜了啊!”說話的是二祖耿雲浩,他是耿家唯一的七級煉器師,掌管的正是耿家的靈庫。

“我不讚同半妖,但茗秀侄孫女的孩子例外,不論如何,不能讓我耿氏血脈遺笑於人。”七祖耿東煌說話了。七祖耿東煌雖然跟大祖耿金煥是同一輩份,年齡上卻要差上許多,在七祖中最後結丹,幾乎是跟大祖耿金煥親孫女兒耿茗秀同時長大,耿茗秀失身妖修,留下一個半妖孩子後身死道消,在金丹老祖中最傷心的除了耿金煥便是他了。一時眾人都是沈默無語。

耿北峰道:“我看不如這樣,一種辦法是讓蕭逸作為凡人在禦靈城中生活,但他須以神識起誓,終身不得修道;另一種辦法是讓蕭逸繼續修行,但其一言一行必須都置於耿家族人眼中,對耿家永不存二心。”“我反對。”耿北峰的話音未落,四祖耿玉棟就接著說,“不論哪個宗門、家族,弒師都是大罪,豈可如此這般輕易處置。”耿北峰微微一笑,道:“四祖切莫心急,我還沒有說完。能實現第二種辦法就只有一種途徑:放棄自由之身,成為耿家的奴仆。”

院中一陣悸動,奴仆,可不是凡人之間的賣身,而是像與靈獸締結契約一樣,在魂識中締結主仆契約。契約讓靈獸或奴仆永遠無法做出傷害主人的事情,且視完成主人的命令為天職,除非修煉到了高階,主人想何時了解它(他)的想法,就何時可以了解,毫無隱私可言,這對一個修士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院子裏倒有一大半人覺得,蕭逸寧可做凡人,也要比做耿家的奴仆好。

三祖耿岳炫想了想,看向大祖耿金煥,道:“金煥堂兄,我覺得可行,耿家就再給蕭逸一個機會,讓他自己選擇今後要怎樣,您看如何?”耿金煥嘆了口氣,揮揮手並不言語。耿岳炫明白,對蕭逸道:“你自己的路,還是你自己選吧。”蕭逸沈默了一陣,第一次挺起了脊背。耿烏玉的位置靠近院門,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覺得這個男孩已然拿定了主意,果然,蕭逸大聲說:“蕭逸願意為奴,但有一個條件。”

這下院子裏終於嘩然,有人驚異、有人憐憫、有人冷哼、有人嗤笑,種種不一。耿岳炫道:“你還有什麽要求?”“我要給自己選主人。”“不行!”幾個聲音一同響起,說話的是三祖、四祖和六祖。七祖耿東煌卻道:“且莫著急,先看看他要選誰再拒絕也不遲。”“讓他先選選看!”大祖耿金煥自開始說過一句話後一直沈默,這時插言。蕭逸欲起身,卻因為跪得久了,一個踉蹌覆又倒下,他以手撐地,慢慢提腿,終於站了起來,眾人均知這是決定他命運的時刻了。身為奴仆,喜怒哀樂均掌握在主人手裏,如果他能找一個對自己有利而又被七祖認可的主人,無疑是他留在耿家內院的最好選擇,失去這個機會,他的命運就只能掌握在七祖手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大祖給這個半妖重外孫的一次機會。蕭逸沒有面對旁支學生,徑直來到嫡支學生這邊。這是對的,因為耿家金丹老祖必須是嫡支出身,也只有嫡支的學生才更能獲得老祖們的認可。蕭逸烏黑的眼睛從嫡支學生的身上掃過,從他們的眼中看到驚慌、惶恐、厭惡、自信、貪婪、引誘….種種神情,他卻都沒有停下來。耿烏玉也在看蕭逸,這個瘦小的男孩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勇氣,在夫子的苛待下七年不退學,點燃夫子的靈符引起關註,寧可屈身為奴也要修道….這種毅力,就是她這個重生的人也自愧不如。

不知不覺,蕭逸已經走過了大部分學生,來到院門附近。耿烏玉站在第二排,看著這個自己心存敬畏的人走了過來,看向自己,耿烏玉就是覺得,他的眼睛真黑啊!一瞬之後,那雙烏黑的眼睛依然望著自己,耿烏玉還不夠笨,一顆心飄啊飄地往上浮,“不是的,不是的,我想錯了,他一定不是這樣想的,他一定不是…..”那雙黑眼睛還在,耿烏玉覺得自己有麻煩了,而且是很大的一個麻煩。果然,細瘦的手指伸出來“她!”“烏玉!”是耿北峰的聲音,耿烏玉傻傻地擡頭,看向父親。旁支那邊已然有人笑出聲來“一階煉氣士,還是個女修!”七位老祖一同詫異。三祖耿岳炫清清嗓子,道:“蕭逸,你確定這是你的人選?”蕭逸低頭,默默點了一點,並不看任何人。六位老祖不約而同地望向耿北峰:你的女兒,你先說吧。耿北峰微一躊躇,看著身上靈力流動,分明已經是練氣一層的女兒道:“我的小女耿烏玉,感氣入體六年始煉氣一層,五靈根,你確定願意認她為主?”蕭逸如前點頭無語。耿烏玉只覺頭昏目眩,不會吧!她何德何能啊!耿北峰思索了一會道:“這件事對烏玉有利,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四祖、六祖對望一眼,保持沈默。餘下幾人均是願意蕭逸繼續修行的,那也不必問了。大祖耿金煥道:“你們過來我面前,盤膝對坐。”望著蕭逸走過去,耿烏玉才想起這裏邊還有自己,心中苦悶:“為什麽就沒有人問問我同不同意哪?!”鑒於自己人微言輕,說了等於沒說,耿烏玉幹脆也跟著走了過去。對面坐好,耿烏玉仍然不敢相信“兄弟,我們只是面熟而已,你怎麽對我就那麽有信心哪?”“閉目凝神,不可枉思。”耿烏玉依言閉目,認命了。跟締結靈獸契約的感覺有點像,只覺識海中一熱,一條看不見的聯系在她跟蕭逸之間形成。“好了,睜開眼睛吧。”如此簡單,一個耿家的奴仆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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